鲲鹏内心的惊涛骇浪暂且不提,说回镇元子。
头一次讲道回来,发现好友不在的心理阴影实在太大,这一次道祖讲道刚结束,镇元子的心就已经飘到山海茶社去了:红云应该不会和其他人搭档了吧?这都五千年了,而且孔宣他们几个一整家子都攒着劲儿呢,万一趁着这五千年疯狂挖角……
一种危机感顿时占据了镇元子的思维,等道祖一说可以散场了,第一时间便起身往山海茶社狂赶,路上还不停地想:应该不会的,但万一要是有人百般苦求红云呢?红云道友心肠那么软……不,不会的,啊呀,但要是万一……
就这么七想八想的,这一路回去,镇元子差点把自己纠结成精神分裂了。好不容易到无名山,远远站在云头上一瞧,镇元子大惊失色:只见整个山系,一主带三峰,统统都张灯结彩,红色的一片,也不知道是在办什么活动。
镇元子一路想的都是红云会不会另找搭档,此时瞧见喜庆的无名山,第一时间想的不是有什么喜事,而是“糟了,这不会是孔宣、四不像哪一家抢到了红云,大张旗鼓地在搞庆祝吧!”
别说,这两个主还真做得出来。一个是元凤亲子,一个是始麒麟亲子,孔宣更是罗睺的徒弟,五千年争夺之下总算有一方胜利,可不得好好耀武扬威一下?
镇元子越想越觉得大有可能,赶紧摁下云头冲着后院弟子们练功的地方而去:“呔!休抢我搭档!”
也是凑了巧了,后院红云正带两个徒弟练功课呢,三人凑在一起头碰头。兔子精的耳朵最是敏锐,听得镇元子这灌注了法力的一喝,俩人顿时就直挺挺地往后一倒。
兔子嘛,受到惊吓以后假死是本能。
红云:“……”
他惊喜中又有点无奈、好笑:“你声儿小点,吓到我两个徒弟了。”
定光和玉兔也逐渐从生理反应中清醒过来,十分羞愧地从地上爬起来:“见过师叔!”
镇元子落地一愣:“师叔?”
“恭喜啊,”一旁的孔宣幸灾乐祸,还特地走过来假模假样地祝贺,“六师弟这是收了徒弟啦!你的辈份也水涨船高了。当师叔多好啊,就
是做长辈也要有做长辈的自觉,给你这两个小师侄的见面礼准备了没有?日后红六给徒弟们说功课,你可也得尽尽心力啊。”
镇元子:“……?”
怎么的,什么意思?镇元子一寸一寸地将目光缓缓转到定光、玉兔脸上了:就是说,以后红六不能没事和他谈天论道,攒弄相声,而是得抽出大把的时间来教导这两个小兔崽子,而且,他还得倒给见面礼?
镇元子的眼神太可怕,玉兔原本还觉得这位师叔长得好生俊俏,看得有点玉面飞红,被镇元子森森的目光一盯,差点又假死一次。倒是四不像还算比较有搭档爱,往定光面前一挡:“师弟,这两个未来就是我与孔宣的搭档。”
……嗯?镇元子的心思果然被支开了,心想:那倒还不错?一下儿把这两个心腹大患给解决了。也罢也罢,送个见面礼吧。
镇元子颇有种正宫忍气吞声、自我麻痹的感觉,手往袖中一探,取出两只人参果:“好生修炼!活得久些。”
定光和玉兔受宠若惊地收下了,却不知镇元子心里暗戳戳地想着:活得久才能把孔宣、四不像死死绑住,免得回头又来找我抢红云!
…………
镇元子护犊子心切,匆忙间闹了个乌龙。等定光、玉兔给这位师叔倒了茶水,他才掐指一算,反应过来:“是我的过错!竟忘了师父的生辰。”
这就是谢圣和鸿钧的区别了。鸿钧属于开天辟地头一次收徒,天生地养的上面也没有什么师父,故而对规矩这一套不太熟悉。谢圣不同,早在现代时便被师父谆谆教导过,往后每个徒弟的摆知宴上,也会将这些规矩一一说明,其中一条就是,三节两寿徒弟须得拜见师父,甭管多少,手里还得提着礼。
这规矩打从清朝时就有了文书记载了,事实上真正出现的历史恐怕还要再往前追溯。具体是哪三节呢?端午、中秋、过年。两寿,指的则是孔子诞辰、塾师诞辰。后来广泛用在各行各业,这两寿就不一样了,多半是改成了师父、师娘的生日。而且古时候,这三节两寿是要给师父多送一个月的学费,现在也就是送礼意思意思了。
“我想也是,毕竟听道五千年。”红云说罢,恰好
瞧见谢圣从后院转角溜溜达达地进来,面上含笑地唤了一声,“师父!”
“诶。”谢圣应了声,往镇元子身后看,“咦,道祖呢?”
不问倒好,一问镇元子又想起自己刚进紫霄宫就被鸿钧封住嘴的事,带着几分郁闷道:“不知道,没搭上话。我觉得老祖好像不大待见我!先前我随他上紫霄宫,听见宫中一对童子竟会唱您使过的那段《红灯记》,我便想上去搭话,被老祖封了口到听道结束才放开。”
紫霄宫中的童子?那不就是瑶池、昊天么!谢圣惊喜之余又能理解为啥鸿钧不乐意让镇元子和这两位搭话了,还是那个道理,这二位可是未来的王母、玉帝,将来天庭建立,王母娘娘和玉皇大帝坐在金銮宝殿上捧逗哏,这像话吗!
镇元子:“我下来前,瞧见老祖将那两个道童带去后殿了,估计是打算再讲会道。”
——他还真猜对了,鸿钧怎么想的呢,临走前一场道,增强洗脑效果嘛。
和孔宣爷儿俩讲话的罗睺眼睛一亮,趁机挑拨:“你听听,在鸿钧心里,那小童都比你重要。”
谢圣:“……”
谢圣:“罗老师,您说话的口气好像娘娘……”
·
无名山张灯结彩,三清在昆仑自然也瞧见了。今时不同往日,鸿钧已经正式将他三人收为内门弟子,那谢圣也算是他们货真价实的师娘了!先前在紫霄宫时,他们疑神疑鬼没能马上献孝心,被道祖一怒赶回来,如今师娘过寿有这样的一个机会,难道还不好好把握住,将功补过吗?
三清一合计,各自准备了礼物,也上了无名山。
“什么?三清来了?”谢圣听到定光通报时,还呆了一下,挺纳闷,“他们来干嘛,以前我过生日也没见他们来过啊?今年来凑什么热闹!”
和三清不同,在谢圣心里,三清还只不过是普通邻居呢。
定光也不知道:“那还让他们上来么……”
谢圣也挺为难:你说这事儿弄的,他这个生日根本没打算大办啊!就是师门内的人聚一块儿庆祝庆祝。就连元凤这些都没请了,唯一有幸挤进谢圣生日宴的上一辈,可能就罗睺一个了。搭档嘛!
“人来了也不好请回去,还特地提了
礼物。伸手不打笑脸人哪……请上来吧,唉,看来今年这宴真得大办了。”谢圣苦恼地说,三清都请了,元凤能不请吗,这无名山上上下下的员工们能不请吗,“还好来得早!改变计划来得及。”
他生日宴还得再过半个月呢。也都怨孔宣,天生就爱招摇,多久前就开始把无名山上下打扮的红红火火的,他也不好败孔宣的一番心意。毕竟招摇归招摇,人家孔宣的一片心确实是赤诚的呀。
定光应了声,把三清带上来,只见三人手中一人捧一小盒,见到谢圣后依次打开,分别是一罐新茶,一盒茶具,一壶蒸腾着热气的滚水。
这干什么呢?谢圣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三人依次上前,元始归置茶具,展放于茶几之上,老子抛茶,通天注水,那茶的香气便被滚水一带,逸散出来。
老子作为三清之长,代表弟弟们发言:“谢师请品茶。”
“……什么好茶啊,”谢圣被他们这一番举动弄得有些摸不着头脑,半是疑惑半是带笑地伸手,“你们昆仑山出的?要我带广告是怎么的?”
只有这个解释比较合理了!不然好好的三清这么主动给他泡茶干嘛?
通天和谢圣的关系到底近一些,摆摆手:“哎呀,您喝就对了!”
让他们叫师娘是叫不出来,叩拜奉茶又觉得有点过了,还是这样比较含蓄,这就算他们奉茶孝敬过师娘了。
“啊?”谢圣都开始想这其中是不是有诈,难道是君子报仇五千年不晚,这是茶中下毒,要报他点化山灵的仇了。
胡思乱想间,通天已经亲自举杯、用法力将茶温降至示意的温度,送到谢圣手上,低头一抿,香味从口鼻一道缭绕,水生香,香生水,一时间谢圣都分不清这茶的浓香究竟是嗅觉带来的,还是味觉带来的:“好茶!这广告能打!”
三清:“?!”
通天都要跺脚了:“真不是打广告!!”
…………
既然是要留下给谢圣祝寿,那茶社当然要给三清安排屋子安顿下来。定光将生日宴的计划临时更改的消息传出去,无名山上下都动起来了,尤其是祖龙:“交给我,保管不给谢师丢脸。”
三清还前来说项:“谢师是何等的身份?寿
辰也该邀请其他师兄弟一起。”
这师兄弟指的就是在紫霄宫共同听道的那些求道者了。尤其是元始,他对于谢圣师门的规矩非常推崇,觉得自己未来如果要收徒,一定也得和谢师的师门一样,这样才有逼格嘛。此时按照谢圣师门的那些规矩一套,三节两寿三节两寿,鸿钧老祖的寿诞他们这些弟子是算不出的了,也就谢圣这位师娘的寿诞能有机会献献孝心。没错,得来,那些同门听道的师兄弟但凡还活着的,一个个的都得来!不来没规矩。
老子也觉得这么做还挺利于树立威严,日后可以效仿:“倘若地方不够,昆仑山也可借出,借给诸位道友暂且歇脚。”
反正山灵都是谢圣的徒弟了,左右胳膊肘也不往他们这儿拐,还不如自己先大方一点,还能显得大气。
祖龙还在想呢,一场生日宴下来都是门内的人,坑自己人钱不大好,此时听闻三清建议,连连点头:“劳烦三位。”
太好了,冤大头有了。趁机发展发展业务。
一行人就这么各怀心思,直接把这事定下了。谢圣后面才听到消息,说是连三千红尘客也都要来:“??谁出的主意!”
这无亲无故的,叫这么些人干嘛?这是生日宴又不是商品发布会!再说了,这些人来赴宴,肯定不会是空手来的,到时候多半都得带些礼物吧?那收了这些礼物,他是不是还得回礼啊?
他怎么回礼,他身上又没有灵宝,穷的只剩钱,送钱肯定不行的,难道一人上门免费说一段相声么……
谢圣是烦恼了,恰好跑来找师父,打算汇报新突破的麒麟弟子却很惊喜:“来得好!”
“嗯?你们把那手机给我做出来了?”谢圣有了兴致。
“呃,那倒没有……”麒麟弟子汗颜的说,“那怕是还要一段时间,咱们还不知道要怎么才能做到将阵法缩小到巴掌大那么小一块。但先前我们设想的聚灵阵、聚煞阵,却是做出来了!”
麒麟弟子一边说着谢圣完全听不懂的原理,一边把谢圣往门口带,他们的试验地就在茶社附近的田地里。路过门口时,三清、混沌等人也瞧见了,好奇地跟过来,睚眦也追债完毕,顺路也跟来凑一凑热闹。
众人复行数里,及至原本的红薯地。只见原本需要休耕的土地上长满了苍翠欲滴的药草,不光棵棵根茎饱满,叶片厚实,而且天地间还涌动着凝聚成实体、宛如烟雾般的灵气。那些灵气聚集在枝叶上,便如同水滴一般,压得药草枝叶微垂,噗通一下顺着滑落入土地之中。试验地四周有阵法隔绝,一线之隔,外面是贫瘠的土地,内里的土地则几乎被灵雾掩盖的瞧不见颜色,足见差距之大。
再往另一边看,与那聚灵阵相对应的,则是聚煞阵。约二尺方寸的阵法中,煞气凝聚,几乎将土地刮下数寸,暴虐的风刃与煞气将空间扭曲,影影绰绰间,似乎有道黑影在其中逐渐汇聚。
“哎呀,又生出来了。”麒麟弟子赶紧跑过去,附身将聚灵阵一改,灵气引入到煞气阵中,伴随着叫耳膜刺痛的锐响,那不断扭动的黑影顿时惨叫着消弭,灵气与煞气也在激烈碰撞后逐渐形成循环,几番起伏轮转后互相抵消。
谢圣放下捂耳朵的手:“那是什么?”
“煞气孕育出的煞鬼,没有灵智,只有杀戮的本能,对于凶兽们来说倒是大补之物。”麒麟说着,瞥了一眼旁边的混沌、睚眦。
这两兽都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化出原形,趴在原本的煞气阵旁边,狂甩着尾巴馋得舌头都伸出来了。煞气都没了还眼巴巴看着。
好东西啊,这是好东西!混沌短爪子扒拉着煞气阵旁边的栏杆,心中尤其激动。他是想,进补了这煞气后,自己那翅膀指不定还能回来呢?
麒麟弟子搓搓手:“这聚灵阵、聚煞阵既然研究出来了,回头我们便在后山处造两个大的,唤作‘灵池’‘煞池’,到时候师父您可以邀请客人们去里头享受呀!”
“好么,广告打到师父的生日宴上了。”谢圣搓了一下麒麟大弟子晃来晃去的脑袋,又看向方才的聚灵阵,“不错。这阵法倒是比较适合‘劝人向善’,回头我们干脆多邀请点凶兽来好了,都赶进灵池里。泡一晚出来,集体变吉兽。”
还在垂涎的睚眦、混沌:“?????”
鸿门宴哪这是!
“哈哈哈,开个玩笑嘛。”谢圣看看睚眦和混沌都一脸惊悚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
,恶趣味地说,“但是——这想法也不知道可不可行,不然让咱们睚眦、混沌先试验一下吧。”
睚眦、混沌:“!!”
睚眦悲愤地说:“你我往日无冤近日无仇……!我给银行立过功,我给银行流过血,你不能这样对我!”
混沌也一下瘫倒在地,呜呜地说:“我好不容易减肥成功——”
谢圣:“说个俏皮话嘛——”
睚眦、混沌心想,谁知道你哪句真哪句假,我们都分不出你好赖人。
谢圣:“其实我只是在想,以后如果再有凶兽不好管教,那就放灵池里。看刚刚煞鬼消弭的样子,应该死得还蛮痛的哦。”
三清不禁都陷入沉默:……大家都在开开心心讨论怎么挣钱、怎么提升修为,唯有谢圣,一句话让喜事变丧事。
·
麒麟弟子跑去着手布置池子前,还特地和谢圣偷偷说了,他们打算将这阵法化整为零,摆满整座无名山。事实上他们早有了后手,这灵阵、煞阵想要修改只需一瞬,以后若是有人来犯无名山,这些灵煞阵也算是防御的手段之一。
谢圣是很为弟子们骄傲的,转头就通过传音铃,将这事告知了远在紫霄宫中的鸿钧,又问了一下这次大宴来不来。鸿钧这次倒是搭理了,传音铃晃动了一下,发出“铃”的一声,意思是应允了。谢圣便将消息告知祖龙,回头在席位上多加一把椅子,到时候呢,鸿钧坐在中央,他坐鸿钧旁边,罗睺挨着他坐,最后一桌绕过来,三清坐在鸿钧的另一手边,刚刚好。
这场生日宴足足准备了半个月,所有人都忙得脚打后臀,一直到宴席当日,那些收到元始请帖的大能们陆陆续续地赶来,大家都很愿意给这个面子呀!为什么呢,谢圣掌握着他们的经济、娱乐,这要是拒绝前往回头被银行打成谢绝往来顾客,以后什么相声、歌舞都看不了,他们这日子还怎么过?没法子,讨好着吧。
抱着这样的想法,大家都精心准备了礼物,最后暂时堆到三清殿里去。
心情复杂的鲲鹏也跟着帝俊、太一一块来了,明明每每思及鸟蛋都气得想呕血,还不得不准备礼物。女娲、伏羲,包括西方二人也都不远千里地赶来,他们倒是挺高
兴,毕竟和谢圣又没有什么矛盾,过来凑个热闹当然开开心心了,尤其是西方二人,虽说西方现在是不同了,但是□□惯还是有的嘛!能蹭饭当然要蹭饭啰。至于礼物,他们考虑着谢圣点拨、襄助之恩,当然也要备一下了,是他们兄弟俩亲自种下的、凝聚着他们的感恩之情的大南瓜……
也是在这个时候,帝俊、太一带领的妖族一行人,和帝江、后土等十二祖巫打了个照面。
龙凤初劫后,龙、凤、麒麟三族不得已退出了争霸的舞台,各自另谋出路,虽说各个都在不同的方面成为了“霸主”吧,但到底不是那个意思了。如今洪荒之中,最有能力争夺这个霸主之位的,便是初劫之后兴盛的两大族群,一是妖族,一是巫族。帝俊在暗自拉拢妖族,意图建立起妖族天庭,帝江等十二祖巫也同样谋划着,欲重现盘古大神的威仪。
双方领袖互看着冷笑几声,帝俊就当先开口了:“我若是没记错,谢师的寿宴,只邀请了登上紫霄宫听道之人。你们带这乌泱泱一群巫族弟子过来,是族中连饭都供不上了吗?”
帝江笑得比帝俊还冷:“我巫族之事不牢您烦心,话说回来,真正寸土不生的该是您兄弟二人的道场吧!”
太阳嘛,谁还能在太阳上种庄稼了。
帝江比帝俊底子更足的原因还有一个,就是后土是他们十二祖巫的一员。帝俊就不一样了,虽说道祖也收了一位妖族的徒弟,但女娲和帝俊他们并没什么交情,并不想搅和到争霸的麻烦中去。
“……”帝俊本就因为这事儿心中攒火,被帝江一说,更是怒火攻心,一双眸子都隐隐透出一股金色来,周身温度飙升。
帝江等十二祖巫却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他们本就是走的以力证道的路子,当然不会畏惧。
双方各占了一片场子,互相对峙,俨然一副要打起来的样子。一旁来带客人的麻雀精都快哭了,还好定光瞧见,赶紧去后山和谢圣通报:“师父不好了!我瞧着前面要打起来了!”
谢圣:“嗯?那你去问问他们,是想‘现挂’还是‘炒一本儿’?哦对了,咱们最近还推出了个新服务,‘泡池子’!”顿了顿,谢圣又转而想起
不能闹太僵,他麒麟弟子们还指着这么些个人赚钱哩!便对着定光招招手:“这样,你附耳过来……”
片刻之后。
唇枪舌战吵得面红脖子粗的巫族、妖族脚下,一团小小的白球一闪而过,兔爪叭叭往谢圣先前所说的阵眼上一摁,按照心法催动灵阵。下一刻,正吵在气头上的妖族、巫族们突觉不对,似有什么从脚下滚滚而来,如同温水一般浸润双足,带着一种令人浑身上下每个毛孔都张开的舒适感,一下让他们忘记了言语。
这是麒麟弟子改版过的聚灵阵,内里的灵气不如最开始的那般霸道,不至于有辟邪镇恶的作用,属于任何人都适宜使用的版本。
帝俊、帝江等也渐渐停下争执,低头往下一看,只见不知何时脚下涌起一团团青色的雾气,汩汩自地下翻涌而出,那舒适的感觉便是由这些“雾气”带来的。
后土其实不怎么想参加这场争吵,躲在后面浑水摸鱼,此时不由得蹲下身,伸手去掬那泉涌般的生气,灵力温顺地涌入四肢百骸,仿佛将灵魂都洗涤了一遍,将所有的杂念和不满挤出躯壳。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修炼的好机会当前,吵架还能有汲取灵力重要吗?双方都闭上嘴巴,不再搭理对方,甭管这灵气是从何而来,总之先汲取了再说。
一场一触即发的战场平复下来,好些人索性一捋袍角,席地而坐,盘膝调息,过了大约一盏茶的时间,才有人不急不慢地从茶社里出来。
祖龙非常和善地看着这群享受灵力阵的“冤大头”们,也不说把人叫出来:“诸位。”
帝俊猛地一抬头:“——失礼了,我等不该在谢师门前争执——”
“那都是其次。”祖龙慢吞吞把竹简从袖子里掏出来,“诸位可能还不知道,大家脚下这灵气阵乃是麒麟弟子费尽心思所制,耗费了许多珍贵的材料……诸位争执之下不慎触动,是不是得均摊一下这个损失?这个数。”祖龙把手一伸。
妖族和巫族负责管事的帝俊、帝江:“…………”
多少???
再往身后的族人中一看,竟有好些仅是因为天赋独特、或智谋过人而被带来的同伴,仍是坐地不起,隐约有了突破的意思
,而灵气也在以极为迅速的势头在往他们的身体里涌入。
祖龙瞅了眼灵气,淡淡道:“这么段时间过去,现在得是这个数了。”
帝俊、帝江:“………………”
一瞬间,相同的悔意开始在两位领袖的心头升腾:他们就是没事找事,干什么要在谢圣的地头吵架,就不能忍一忍等生日宴结束再说吗??这下好了,他们哪是来给谢圣祝寿的,分明是来当冤大头的。
两位领袖心揪得一阵阵疼,转身来想支使那几个还在打坐的同伴离开吧,瞧着他们的样子又觉得打断不大好,难得的机会。
最后还是太一探过头来,十分熟练地对祖龙说:“有没有套餐?来个包日的吧。团体购有没有优惠?”
·
虽说对被狠狠坑了一笔心怀不满,但二位领袖熬到生日宴结束后,还是忍不住来找谢圣,问起聚灵阵的事:“……与我同行的好些同伴,还在门口阵中坐着,那阵当真厉害!就是不知,能否请贵门中麒麟弟子来我族道场中,也布下此阵?报酬好说。”
谢圣正郁闷地想着,鸿钧明明说好会来,怎么到宴会结束了都不见人影,闻言打起精神:“当然可以。”他当时叫定光去搞小动作,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不过这阵其实还不是顶厉害的,我麒麟弟子另有两阵,如今设在后山两池之中,一唤灵池,一唤煞池,你们可以各自对号入池,体验一下,再来决定要设哪一阵。”
帝俊等人心中都是一惊,而后狂喜,心中万般算盘都打起来了,赶紧去后山体验。
谢圣懒散地起身,也不怎么想拆礼物,和弟子们一块挨个将宾客们送走,方才转身往自己个儿的院落里去。
一百年再一千年,一千年再五千年。如今七千年零几百个岁月过去了,谢圣每个生日都在无名山中度过,但办得再热闹,在他心底最深处,还是铭记着当初在师父家中,一行师兄弟挤在同一间小居室中的感觉。
院落里,那株刻满了划痕的梧桐树下多了一条长椅,谢圣在椅子上坐下了,静静地想。
他不愿忘记的,或许不是那些在师父家度过的生日,而是那种可以全身心信赖一个人的感觉。而如今他独自来到洪荒,能
依靠的只有他自己……
谢圣怔怔地看着脚下的土地,沉浸在自己的思念中,半晌才有些迟钝的抬起头,往梧桐树的方向望去——
一道白如洁雪的身影,不知何时站在那里。
好像已经站了很久。
也站过了不知多少年。
鸿钧垂着眼眸,看仰起脸瞧着自己发呆的谢圣:“来晚了。”
他从居高临下的角度看着谢圣,只见谢圣两只眼都睁得大大的,在月光下格外澄净,额顶的发丝有些凌乱,几缕从发冠中滑落出来。
下一秒,谢圣便突觉额头一凉,一袭雪白扫过他的额头,接着头顶的发冠被轻巧地摘了下来,七千零二百多年蓄起的长发顿时滑落肩头,旖旎曳地。
鸿钧的手很稳,指尖在谢圣的头顶梳过,将那三千烦恼丝尽数收拢至掌中,手腕几下转动,便挽出个漂亮整洁的发髻,随后戴冠,上簪。
谢圣忍不住打了个颤。
鸿钧:“生日快乐。”
他的语气非常平淡,像月光似水,像夜风轻拂,但那双执掌过造化玉碟的手却轻轻划过谢圣的肩头,最后右手似乎是犹豫了一下,搭在谢圣的头顶。
宽厚的,温暖的,带着包容和仿佛一切都不必担忧的安抚。
鸿钧还记得,先前谢圣哭的那次,睡着的时候还使劲把脑袋往他的手下拱,一摸头又安稳了。
谢圣望着鸿钧,情不自禁道:“……头发拖地脏了你洗啊?”
正有种岁月静好感的鸿钧:“????????”
…………
谢圣确实挺感动鸿钧在他伤感的时候及时出现,还安慰他的。但是男人的头不能乱摸!
谢圣拉着鸿钧,特别幼稚地往伙房蹦蹦跳跳:“这会回来待多久?”
鸿钧还停留在刚刚那一下横来的车祸现场,不太能回过神,过了一会才说:“……千年。”
“咦,那感情好。”谢圣挺高兴,拿来了面粉又倒了水,吭哧吭哧和了一会后嫌麻烦,“您搭把手?今儿我才是寿星呢。”
“……”鸿钧又不动了,根据谢圣对小爸爸的了解,对方的心情应该可以翻译为:谁寿星我也不可能给你和面啊。
“您礼物都没给我准备呢!”谢圣把两手一张,还沾着面粉的手就握上了圣人的
手腕,半哄半拽地将那双线条完美,修长有力的双手摁上了面团子,“揉吧,一会儿我生日都过了。”
鸿钧浑身都僵住了,另一边谢圣则抓着鸿钧两个手腕子往面团上一下下的摁,特别有种带着猫踩奶的感觉,乐得先前的伤感都飞到九霄云外去了。仗着道祖从没打骂过自己,谢圣十分放肆地又在鸿钧勉为其难地施法揉完面团后,又支使着拉了面,这才顶着圣人有些森然的目光去把面下了,又加了两个蛋。
“一起吃呗。”谢圣盛了两碗,面条从中间截断,两颗蛋一人一个。
鸿钧想说自己辟谷已久的,可谢圣埋下脸去,面汤升腾起的蒸汽将他的面孔都笼在雾里,一时间有些朦胧,又有些毛茸茸的温暖。
……而且这面是我做的。鸿钧心想,尝一尝也无妨。
后院之中,梧桐树下,一红一白两人坐在长椅边,一人捧着一个大海碗,谢圣稀溜溜地吸面,鸿钧有一口没一口的抿着汤。龙二埋的杨梅酒被从井水中滴溜出来,透着一股自沁凉的寒气,和热腾腾的面一块喝,没多久便空了数坛。
谢圣从没见过鸿钧喝酒的,一时高兴喝得也有些多了,酒过数巡逐渐迷糊,在醺然酒香与微风中醉倒过去。
·
成就准圣之体,最大的好处可能就是酒量(少量)提升,醉得快醒得也快,更没什么宿醉的头痛。谢圣还香香地睡了一觉,醒来时身边就只剩自我了:“……自老师,好久不见呢?”
按照从前养成的习惯,自我这会儿应该很懂地就接上“您老师”了,然而这会自我只是默默地看着他,眼神里流露出“我好像说话,但是我不能”的失意、委屈感。
“嗯?”谢圣一下翻身坐起来了,“自老师,略略略。”
自我:“…………”
“呀,送上门的便宜都不占啦!”谢圣一边说,一边下床,低头一看,马褂还是昨天那件儿,还好是神兽翎羽制成的,皱不了,“您怎么不说话了呢?”
自我这时候才开口:“本尊不让。”
打从本尊知道了他爱学个捧哏以后,但凡有时间就会找他做思想工作。当然了,两个闷葫芦作思想工作不可能像后世的教导主任那样出口成章,鸿钧
多半时候只是默默无声地用谴责、警告的眼神和自我对视。
自我都习惯和谢圣没事搭话的日常了,那多有趣啊,时不时谢圣就会冒一句俏皮话,被本尊收回去后——他自己都开始嫌弃他自己了。
“为什么不让?他凭什么不让?”谢圣挑拨离间那是随口就来,一边洗漱还不忘说话,“你怕他啊?管他让不让呢,都是一个人,有本事他自己打自己啊?”
把自个儿的头发重新束好,谢圣才正经坐下:“他人呢?”
昨晚才说能呆个千年的。
自我:“在后院。”
谢圣挠挠头:“那昨晚……我喝醉以后没出啥事吧?”
自我再次陷入沉默:“……”
“……我没打他吧!”谢圣摸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心说还在啊,昨晚他应该没有打醉拳。
自我:“你管本尊叫小师娘了。还有小爸爸。”
“——嗨,就这啊!”谢圣还以为自己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呢,自我那副模样,他连让圣人给他和面都做了,脑袋仍然在肩膀上安着家,“那也不是头一次叫,你这表情。”
抖擞起精神,谢圣一身清爽地就出门去找鸿钧了,往后院一瞧,便见鸿钧坐在正中央,他平时教导徒弟时才会坐的椅子上,三清垂着头站在下首,一副惹了祸的样子。
正纳闷什么情况呢,后院练着功的弟子们就发现了他的到来,赶紧互相提醒,齐齐冲着谢圣:“师父/师祖早!”
定光和玉兔第一时间就过来了,一人手中端着茶,一人臂上挽着布,给谢圣净手、端茶,尊敬地将人请到鸿钧身边的椅子上坐着。谢圣转脸一看:嚯!道祖这脸色更难看了!
昨晚揉面都没这么难看呢,谢圣心说这是怎么的了:“您也喝茶?”
红云和四不像也过来了,一人手中拿着一盘糕点,给谢圣放桌上:“师父您请用。”
谢圣试探着把糕点往鸿钧那边推推:“您也尝尝?”
“……”鸿钧的目光一下扎在三清身上。
看看,看看,别人的弟子。我的弟子。怎么差别就这么大呢?
他今早出门,走到后院意外发觉三清还在,通天还搬了一个小板凳,厚着脸皮听谢圣的弟子们唱大段。心里想着再给这三人一
个机会,结果坐在院中半晌也不见这三人来斟茶倒水。兄弟三人眉来眼去半天,凑过来张口问的就是修道之事。
真是越想越怒,越比越比不了。鸿钧有心想点一下规矩,又觉得自个儿这么说有点掉格调,可不说就更不行了,看看这规矩,还不如谢圣师门。
正心口发堵,后院门口传来两道一高一低的声音:“老师!”
接引和准提是昨晚体验了聚灵阵的好处,可是一下又筹不齐购置的钱,等到早上去银行贷了款才有了底气跑来找谢圣预订的,没想到进了后院却看到了圣人的身影!
准提稍微木讷点,看着鸿钧使劲眨了好几下眼睛,还以为自己看错了,接引比他机敏些,拉着弟弟一下在鸿钧面前跪拜:“见过老师!”
接引掸眼一看,谢圣和圣人同坐在桌子两边,却只有谢圣这边茶水点心俱全,马上心思就活络了,从地上飞快爬起来,怀中掏出一壶一杯,还有弟弟亲自收采的茶叶,手脚利索地给鸿钧斟茶倒水:“老师您喝茶!”
准提呆了一下,在接引的疯狂挤眼中,掏出一颗煮得热腾腾的红薯,递出去的时候还吞了一下口水:“老师您吃红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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