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城临海, 在东北部海岸线上有一个深海渔港,尸体出现在渔港北边一个小镇上。
“是群里一条匿名消息,告诉我们海边有尸体。最开始大家都以为他说着玩没人信, 直到他后来发了照片,我们觉得值得冒险一试……”
顾羲庭回忆着周齐话,把视线聚在了导航定位上, 看到了一个熟悉地名,不由得感叹:“这里和片场距离好近啊!”
贺晏:“开车半个小时就能到。”
顾羲庭猜测:“是不是周齐从片场后来到了这附近,然后被人灭口了?又或者是他在片场被人杀害,然后被丢弃到海里?”
贺晏没回答他,只是缓缓眯起了眼睛。
他们在这个案件上饶了很远路,而现在,他们似乎终于找到捷径了。
十几分钟后,众人抵达目地。这个镇背靠申城,捕鱼和旅游是这里支柱产业。
捡到尸体地方是一片荒海,和开发出来沙滩不同,这里海岸线颇为原始,沙滩上长着一片棕榈树林,藤蔓植物在沙地上蔓延, 岸边立着“海域复杂禁止游泳”牌子。
海风咧咧作响, 吹得人几乎要睁不开眼睛。贺晏负手立在沙滩上,脑海中照片和现场情景瞬间合二为一。
周齐最后一次出现时间是周四晚上九点, 1000种复活方法群里出现照片是在周五凌晨1点, 也就是说, 周齐死亡时间在周四九点-第二天1点这断时间内。按照洋流路径,周齐尸体应该来自上游,在海浪下碰到礁石被推向海边。
现场痕迹早被吹得一干二净,贺晏视线从沙滩转向内陆,打量片刻后眯起眼睛,突然拔腿跑了过去。
距离海边约200米左右地方有一个村落,贺晏停在了一户人家面前。
这是一栋两层高小楼,有一个院子,朱红色大门半掩着。
顾羲庭追得气喘吁吁,看着贺晏停下来,他双手撑着膝盖有些喘:“你……你发现什么了?”
男人没回答他,径直推门走了进去。屋内有一对中年夫妻正在晒鱼,看到突然闯进来贺晏吓了一跳,防备道:“你是谁?要干什么?”
贺晏一言不发穿过院子,径直爬上二楼,这里有一个小露台,角落里种着几盆芦荟,贺晏身体一跃,灵活地站在了阳台上。
顾羲庭仰头看他,吓了一大跳:“你干什么?”
等他爬上来时,贺晏左右手食指和拇指对在一起,比划了一个相机取景框,眯起了左眼。他框住了尸体出现沙滩,还框住了远处魏泽澜和娃娃脸。
“照片,是在这里拍。”
说这一句话功夫,夫妻两已经追了上来,手里拿着菜刀和棍子,梗着脖子把二人逼下楼。
等魏泽澜和娃娃脸过来时,恰好看到贺晏和顾羲庭被人赶出大门,纳闷:“你们两干嘛呢?擅闯民宅做什么?”
贺晏高冷把手插在口袋里,一句话也不说。
顾羲庭上前解释:“贺晏说照片是在这户人家二楼阳台上拍。”
魏泽澜敲门重新进去,夫妻两棍子和菜刀还没放下,警惕打量着面前这几人。
“警察查案。”魏泽澜亮出证件,问,“这周四晚上你们谁在家?”
夫妻二人对视一眼,说:“我们都在。”
“除了你们还有谁?”
“没有了,”夫妻二人摇头,“我家孩子在外地上学,不在家。”
“那天有谁来过你们家?”
“没有。”
四人离开小院,在远处,一个长焦相机对准了顾羲庭。
众人朝着停车场走去,贺晏仿佛突然发现了什么,猛地回过头,却只看到白鹤飞过。
顾羲庭:“你怎么了?”
贺晏收回视线,摇头。
等他们离开后,小院墙后走出了一个青年,他戴着一个宽大渔夫帽,脖子上吊着一个相机,颤抖着双手,几乎是贪婪地看着里面照片。
女主人出来扔垃圾,看到青年打了声招呼:“小茂来啦?”
青年警惕看了他一眼,慌乱地逃向了树林深处。
男人听到动静,出门问妻子:“警察又来了?”
“沈家老大,好像病情越发严重,都认不出人了,也是可怜。”
“当爹也不管,由得着你操心?”男人关上门,抱怨道,“今天怎么那么多事,别开门了,早点吃了睡吧。”
哗啦啦海浪声传来,青年跑到了沙滩上,留下一串串脚印。
他一边跑,一边用手捶打自己脑袋,喃喃道:“闭嘴,闭嘴!滚出去!”
*
“操了,”魏泽澜把车停在警局门口,满脸郁卒之色,“所以说我们折腾大半天,全都查错了方向?”
贺晏回来路上就一直没说话,不知道在思考着什么。
顾羲庭看了他一眼,试着问:“我们接下来去哪儿?”
贺晏抬起头,冲魏泽澜招手:“你们查过死者通话记录吗?”
“早就查过了,你们猜怎么着,有好几通都是招.妓。我们打过去,那边张口就来,‘哥哥,要什么价位?学生妹、少妇、网红都有~’我还以为自己进了扫黄大队。”
魏泽澜骂了一句:“我们都排查过了,暂时还没有发现异常情况。”
顾羲庭:“社交软件查过吗?”
“微信聊天记录更是恐怖,”魏泽澜嗤笑,“这小伙子看上去长得挺精神,没想到全是不堪入目话。”
娃娃脸补充:“俗称文.爱,撩骚。”
魏泽澜:“我们推测不止文字,还有很多通话记录。单是周四下午到晚上,就有五通微信电话。”
贺晏:“有没有经济纠纷,或者是感情纠纷?”
魏泽澜:“那可太多了。”
贺晏:“可以查一下经济纠纷数额超过十万元,感情纠纷,最好是那种他正在接触,但是还没有睡到类型。”
娃娃脸掏出手机:“我问一下小柯。”
很快那边给出了两个微信号,都在星期四当晚和周齐有过对话。
一个叫赵寻,是周齐暧昧了很久对象,还在念大三,是徐子航粉丝,周齐给对方转了5000元左右。周齐此前多次暗示,只要和他在一起,他就能带人进去看徐子航。
有经济纠纷那个叫荀湘灵,敖莫粉丝,听说周齐可以收取一定费用,带他们去看偶像,于是和周齐产生了联系。看微信转账记录,已经超过20万了。最后聊天记录,是周齐让女孩儿给他20万,他可以满足荀湘灵愿望。
微信服务器只保存7天内容,更早之前消息已经被服务器自动清理。
翻完了七天聊天记录,顾羲庭看得啧啧称奇:“这个周齐也不是个好人啊,都给了二十万了,还要狮子大张口要二十万。”
娃娃脸也是愤愤不平:“估计是看着她有钱,就想多勒索一点,真是个人渣。”
魏泽澜食指敲打着桌面,提醒二人收回心思。
娃娃脸耸了耸肩,对死者说这种话确实不合适,最近上头抓警务人员自我修养抓得很严,要是传出去,他指不定得被网民撕成什么样子。
贺晏抬起眼皮:“破案关键,是当初什么让周齐半夜出去。从周齐本人来看,很可能是为财或者为色,或者二者兼有。”
“你觉得和这两个人有关?”娃娃脸不明白,“但他们微信也没说叫周齐出去啊。”
贺晏:“周齐对她们都发送了自己酒店,而且他们都还都有微信通话记录。”
“会不会是周齐是出门接人?”顾羲庭说,“所以他已经到房间门口了,看了眼手机又离开了?”
众人分头调查,魏泽澜和娃娃脸去找赵寻,顾羲庭和贺晏去找了荀湘灵。
半个小时后,顾羲庭和贺晏抵达目地。
荀湘灵是个人民币玩家,为追星花了不少钱,甚至直接买下了地铁四号线广告替敖莫庆生。
申城市地铁广告月均价35-40万,对于大部分还是学生党粉丝来说,这一出手可谓壕无人性。
荀湘灵母亲幼年去世,现在她跟着父亲荀天成住在市中心别墅里,父亲是个上市公司高管,工作忙,在经济上给了孩子很大自主权。
不凑巧是,荀湘灵前几天因为生病出国治疗了。
父亲荀天成把二人带进屋,说:“有什么问题可以和我沟通,我会全面配合调查。”
荀湘灵房间是十足追星女孩儿,照片墙上都是敖莫照片,书架上堆了不少粉丝站私出写真集。
微博也打理得很好,都是替哥哥宣传打榜内容,因为长得不错,出手阔绰,已经有一万多粉丝,但是已经很久没有发内容了。
贺晏进来后就左看看右看看,像是一头灵敏警犬。
“这……”荀天成跟在后面,脸色有些难看。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查案习惯。”顾羲庭害怕他们被赶出去,瞪了贺晏一眼,后者稍微安分了一些,接下来还把自己打乱地方收拾了一下,虽然依然一团糟,保姆在边上看着,焦虑得直喘大气,看上去都快要晕倒了。
顾羲庭转头问荀天成:“荀湘灵哪天出国?”
荀天成:“前几天她突然发病,在周五上午我送她出了国,现在已经回到美国继续接受治疗了。”
周五上午,也就是周齐死掉第二天。
“能冒昧问一下是什么病吗?”
“情绪障碍症,”成功中年男人垂下眼,语气有些无力,“她妈刚走那几年,是我事业最重要时候,等我回过头来发现,她已经病得很严重了,甚至想过要自杀……”
接下来顾羲庭又问了几个问题,男人也都一一回答了,他们一时间也找不到什么疑点,荀天成说公司里还要开会,他们只得暂时离去。
回去时,魏泽澜电话打了进来。
贺晏全程端坐在后座上,腰背笔挺,要不是他还会呼吸,简直跟个蜡像没两样了。
铃声响了三遍,顾羲庭终于忍不下去,提醒他:“你手机响了。”
贺晏动都没用一下,依旧双眼紧闭,一言不发。
顾羲庭都看到来电显示是魏泽澜了,衡量再三,伸手接起了电话。
“魏队。”
魏泽澜怔了一下:“顾羲庭?我不是打贺晏手机吗?”
“他在我旁边,”顾羲庭看了贺晏一眼,艰难圆谎,“他现在有事不方便接电话,我开免提,他能听见。”
“那我直说了,我们这边没发现什么线索,赵寻和朋友们一起去附近摄影基地玩,因为和男朋友吵架,一气之下给周齐打了电话,但后来被男朋友哄好了又没去,班上有十几个学生作证。”
魏泽澜说完后,又问:“你们那边怎么样了?”
顾羲庭把他们发现告诉了他,魏泽澜似乎已经料到了这个结果,叹了口气:“有发现随时联系。”
就在这时,贺晏突然睁开了眼:“我知道是谁换子弹了。”
魏泽澜惊了一下:“你知道凶手了?”
“我只说我知道谁换了道具枪子弹,并没有说我知道谁是杀害凶手。”
贺晏掏出了一张照片。
顾羲庭回想起贺晏在屋里一通翻找,惊讶道:“你偷来?”
贺晏:“在书桌缝隙里捡到。”
顾羲庭无语:“这有区别吗?”
贺晏毫无悔意:“办案人员拿证物,那叫做偷吗?”
顾羲庭:“……”
这是一张拍立得,是荀湘灵在片场照片,女孩儿做着男士打扮,戴着棒球帽,黑色口罩拉到下巴尖,比了个V字手势,笑得很是乖巧。她遮得太严实了,以至于忙碌片场根本没人发现多了她这么一个人。
他把照片发给魏泽澜:“你们可以去找荀天成了。”
荀湘灵和周齐有PY交易,荀湘灵出现在片场,荀湘灵在周齐死亡第二天出国,真相几乎已经呼之欲出……
汽车行驶过繁华商业街,信号灯由绿变红,卡宴停在了人行道前。大屏幕上播放着敖莫代言奢侈品广告片,引得不少人抬头观看。
顾羲庭看着闪烁画面,有些不明白:“可如果道具枪子弹真是那个女孩儿换,她动机是什么?她既然那么喜欢敖莫,为什么又要伤害他?”
贺晏声音沉沉:“这也是我疑问。”
卡宴在十字路口转了个方向,驶向了《日安侦探》片场。
顾羲庭和贺晏坐在酒店总统套房内,对面坐着影帝敖莫以及小鲜肉徐子航。
敖莫刚拍戏回来,身上还穿着黑色大衣,和贺晏撞了个彻底,他视线扫过贺晏眼,慢悠悠道:“你们查出来了?”
贺晏不说话,顾羲庭只好承担起了解说任务。
在此期间,贺晏一直翻看着沙发上剧本。
在顾羲庭说完后,他突然抬起头,没头没脑来了句:“你们为什么要出柜?”
敖莫还是一贯高冷霸气,一旁徐子航先乱了神,他惊慌失措看了敖莫一眼,因为羞愧红了耳朵。
贺晏虽然语调平缓,只是单纯询问,但依然戳中了徐子航内心敏感哪一处。
他们并不是主动出柜,而是被偷拍发现。
徐子航是顶级流量,但也是影视圈新人,因为一部电影接触到了敖莫,二人渐生好感。不料在一起不久后,就因为一个情难自禁吻被娱记偷拍。
一向高傲强势影帝哪能容许别人吃他人血馒头?
和徐子航商量后,直接在微博艾特徐子航出柜,当时可谓闹得满城风雨,微博崩了好几次。
这是当初敖莫痛处,他已经走到了这个位置,出柜不出柜都没什么大不了,可是徐子航还那么年轻,因为那件事掉了几百万粉丝。
当初他处理方法也不够完美,只能说是劣中选优,现在都是他心中一个痛点。
敖莫掀起眼皮看向贺晏,声音有些冷:“这和案件有关吗?”
“换子弹人是你粉丝,”贺晏平静道,“我们想知道她作案动机是什么,目前看来,你们出柜,对方很有可能因爱生恨。”
“我粉丝?因爱生恨?”敖莫嗤笑一声,“这也太扯了吧,我恋情和对方有什么关系?”
一时间没人说话,屋内气氛有些低沉。
敖莫脸色沉了下来:“他们有什么理由干预我选择。”
“理由很多,”贺晏开口,表情很淡,“最明显可以从经济学角度来说,你们偶像贩卖是幻想,你们是幻想商品化。当商品变化之后,幻想破灭,自然有人不满。某些性格极端人采取过激行为,这很正常。”
这话实在是过于直白赤.裸,没有一丝温情,敖莫不满眯起了眼睛。
仿佛有光电在空气中交错,一时间气氛显得有些剑拔弩张。
顾羲庭有些茫然,他感觉贺晏似乎是生气了,但是他又不知道原因是什么。平时看上去什么都不在乎人,为什么一对上敖莫就满身都是刺呢!
他扯了一下贺晏衣角,想让对方收敛一些。
贺晏看到了他小动作,却没有理他,反而进一步说:“偶像本质上就是一种欺骗,用自己伪装模样博得别人好感,谁知道你是不是已经坏到骨子里了。”
顾羲庭忍了又忍,但这次实在是忍不下去了。
“什么叫做本质上欺骗,你以为我们都是弱智吗?”他恼怒地打断了贺晏话,“你根本就不了解粉丝,你更不了解偶像,我们崇拜是真是人,而不是那所谓人设。”
贺晏不悦眯起了眼睛,张牙舞爪嫉妒开始疯狂摧残他自制力。
他深吸了一口气,决定给小朋友最后一个机会。
他语气很温柔,几乎称得上是缱绻问:“你在帮他说话?”
“我不是帮他说话,我只是陈述一个事实,”顾羲庭抬头看着贺晏,眼睛又黑又亮,澄澈得惊人,“偶像不是轻飘飘幻想,而是慎重决定后追随。组成偶像部分,不是一个个冰冷商业数字,而是粉丝对偶像沉甸甸爱。”
贺晏脸上笑容消失得一干二净,彻底维持不住绅士人设了。
“我崇拜他,因为我被他独特人格魅力吸引,即使偶像和我想象中不符,我也会调整自己接受真正他,而不是守着自己幻想模具固步自封。”
顾羲庭每说一句,贺晏脸色就阴沉一分,到最后几乎已经黑得能滴出水来。
他明明亲耳听见了顾羲庭说喜欢他,但是现在,听顾羲庭这么直白对另一个男人表达崇拜,他依然嫉妒得发狂。
他多么希望那些话是对他说,他多么希望顾羲庭崇拜是他,他多么希望顾羲庭眼里只有他一个人。
贺晏呼吸急促起来,眼中占有欲愈发浓烈,平日里有多压抑,现在就能有多放肆。
就在他几乎濒临暴走时候,敖莫突然来了一句:“你偶像是谁?”
“我……”顾羲庭怔了怔,脸腾一下红了起来.他抬头看了眼贺晏,又像是被烫到一般,立刻低下了头。
敖莫瞬间秒懂。这哪里是说偶像,这根本就是当众表白。
可惜当局者迷。
顾羲庭这副含羞带怯表情愈发刺激了贺晏。
男人猛地站了起来,高大身影充斥着暴戾之气。
顾羲庭有些茫然抬起头,却发现贺晏瞬间移开了视线,只留给他一个后脑勺。
而另一个方向敖莫,由于方位朝向不小心对上了贺晏视线,冷得脊背发凉。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吓人眼神,充满着嫉妒、以及直白□□占有欲压。
仿佛斯文绅士只是表象,下面隐藏着一只凶猛野兽。而现在,猛兽露出了他獠牙……
贺晏不敢再看顾羲庭,他害怕自己一时间控制不住,做出了让他后悔莫及事情。他把冰冷目光落在了敖莫身上,脑内瞬间闪过了13种让人消失而不被发现方法……
敖莫被看得后背一凉,追着顾羲庭问:“你偶像是谁?”
顾羲庭垂下眼,他刚才还被偶像这么嫌弃,现在一个字也不想说了。
就这么一个停顿功夫,贺晏已经转身离开。
这位醋劲儿这么大,徐子航也慌了,拉着顾羲庭手喊:“快说快说,拯救世界就靠你了!”
顾羲庭沉默片刻,突然喊了一声:“……贺晏。”
男人脚步一滞,然而下一刻,他步伐迈得更大了,仿佛是迫不及待想要逃离。
他以为顾羲庭在挽留他,挽留他看着顾羲庭喊别人偶像,挽留他看着顾羲庭对别人露出崇敬目光。
他怎么能这么残忍。
嘴里涌上一阵血腥之气,他在暴怒中咬碎了口腔,却察觉不到任何疼痛。
看着迫不及待逃离贺晏,顾羲庭鼻子有些酸,又在难过之中涌起了勇气,他深吸一口气,大喊一声:“我偶像是你!”
那一刻,仿佛春风化雨。
男人疾驰身影停了下来,他背对着三人,平日里冷静自持瞬间瓦解。
这句话一喊出,顾羲庭好不容易才聚集起来勇气瞬间瓦解了,他那番话说得直白得近乎羞耻,渐渐灼红了他耳朵。
男人背对着他,高大身材在地板上投下一片阴影,他已经这样沉默了许久。
久到顾羲庭羞耻一点点散去,在不确定之中变成了忐忑。
他越忐忑脑袋转动得越快,酒店外汽车,贺晏沉默背影,沙发上剧本……日安侦探小说剧情和剧本在他脑海中飞速闪过,有两副截然不同画面出现在他脑海之中。
顾羲庭猛地睁开眼,他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仿佛是心有灵犀一般,贺晏突然转过身来。男人目光灼灼,情绪浓烈,视线直白得近乎□□,几乎要灼伤了他。
慌乱之中,顾羲庭脱口而出:“剧本!”
在场三人都愣了一下,顾羲庭不敢看贺晏,语速飞快解释:“我刚想起来,剧本改编了,原著里是侦探意外打伤助手,但拍戏时为了突出助手人设,编剧把这一个情节放在了助手身上所以说,那个女孩儿想伤害本来不是敖莫,而是徐子航。却阴差阳错造成了现在结局。”
敖莫:“周齐也是她杀?”
“这我就不知道了,魏泽澜已经带人出发,相信他们很快能调查出来……”顾羲庭突然一滞,他有些说不下去了,因为贺晏在看着他,是那种很□□看法。
顾羲庭求证一般抬起头,发现男人目光聚集在他身上,视线越来越深,几乎让人承受不住。
这时候,他涌起了一股熟悉第六感,类似于学生时代和老师对视,然后预料即将被抽中回答问题一般。
未知变数让他忐忑不已,然而细微期待却把他身体定在了原地。他只是怔怔地看着男人越靠越近,越靠越近……
眼前投下一片阴影,男人五官瞬间放大数倍,熟悉而清淡木香萦绕在他身边。男人瞳孔漆黑像是一汪幽深潭水,看向他目光却是那般温柔缱绻。
巨大期待感淹没了他,顾羲庭不由自主屏住呼吸,喉咙滚了一下。
嘴唇传来了柔软触感,像是柔软云朵,像是刚出炉软面包。
顾羲庭脑子里“轰”一声响,终于意识到,贺晏在吻他。
男人嘴唇微微有些干,却是那般滚烫,烫得他脸轰一下烧了起来。
贺晏眼神愈发深邃了。
青年皮肤白中透粉,像是熟透了水蜜桃,浓密睫毛因为慌张不停颤动,让人忍不住想把他欺负得哭出来。
男人眸色一暗,修长有力五指按住顾羲庭后脑,温柔而强势加深了这个吻。
滑腻舌头狠狠刮过唇缝,刺激得顾羲庭猛地瞪大了眼睛。
青年生涩反应更是刺激了贺晏,却被他生生按了下去。
如果这里没有人,要是现在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他一定要把小孩儿欺负得哭不出来。
贺晏这么想着,牙齿轻轻咬了一下顾羲庭下嘴唇。
“唔……”顾羲庭被逼得泄露出一丝呻.吟,羞愧难当之际,余光瞥见了两只高瓦数电灯泡,理智迅速回神,他一把推开了贺晏,身体发颤地问:“你……你干什么?”
男人只是看着他,目光又深情又浓郁。
和顾羲庭面红耳赤不同,贺晏正经得仿佛刚出席了一个商业谈判,只是嘴唇红得惊人。
听到顾羲庭问题,他把自己视线从顾羲庭身上扒下来,突如其来说了一句:“你很棒。”
顾羲庭脸又红了起来,这人……这人怎么这么流氓!
敖莫看了半天,实在是没憋住,突然大笑出声。
“哈哈哈哈哈哈你们要笑死我吗?神他妈你很棒,大侦探你情商也太……”
贺晏面无表情地转过头,用那种看死人眼神看着敖莫。
敖莫立刻改口:“你情商也太高了吧!”
徐子航:“……”
不一会儿他们接到了魏泽澜电话,说他们已经抓到了人。
二人驱车返回警局,上车后,贺晏补充了一句:“你看到了我忽视地方,你很棒。”
男人表情一本正经,但视线却一直落在窗外,耳朵上还浮起了淡淡红晕。
原来贺晏也会害羞?
这个发现让顾羲庭心情都飞扬起来,鬼使神差,他突然追问了一句:“那我接吻棒吗?”
贺晏:“不知道。”
顾羲庭:“不知道?”
男人低头看他,目光沉沉:“不知道,所以再让我试一次……”
顾羲庭一愣,旋即整个人都炸成了一朵烟花。
保时捷卡宴后座,两具年轻身体渐渐叠在了一起,小心翼翼,唇齿纠缠。
直到下车时,顾羲庭脸都还是红。
魏泽澜楞了一下,问顾羲庭:“你脸怎么那么红?还和贺晏离那么远,他骂你了?”
顾羲庭有些脸热,摇头道:“没……没有。”
魏泽澜有些狐疑看了他一眼,没再追究,把口供往他们面前一甩:“我刚从审讯室出来,你们猜怎么着?荀天成看到照片后就什么都交代了,他承认周齐是他杀。”
荀天成已经被暂时收押,顾羲庭和魏泽澜在看审讯回放。监控视频中,中年男人隐忍而克制陈述了这一切。
荀湘灵从小就性格孤僻,不喜交流,母亲在她十三岁那年因病去世,父亲荀天成忙于工作无暇顾她,等到回过神来才发现,女儿不知什么时候患上了情绪障碍症,焦虑、恐怖、抑郁……当荀湘灵被检查出来时,已经是她十七岁那个暑假了。
敖莫成了她生活里光。
荀天成有意弥补之前缺失,知道女儿追星就使劲儿砸钱,荀湘灵也因此在一众粉丝中脱颖而出,受到了不少人吹捧。心里有了盼头,也被人所崇拜,荀湘灵病情渐渐有所好转。
可惜在半年前,敖莫和徐子航公布了恋情。
看到消息那一天,荀湘灵朋友圈刷了几十条动态,她心态彻底崩了,原本有望治愈症状愈发严重。
荀天成打算把她送到国外治疗,并许诺在出国前满足她最后一个心愿。
他砸钱送女儿进剧组见偶像,中间人就是周齐。本来当初谈价格是20万,但当不料周齐后来反悔了,在接触过程中狮子大开口加了20万,还深夜把人约出来,想要糟蹋他女儿……等他赶到现场时,女儿已经被欺负得很惨了。
他没有细说,但是所有人都从他眼中看到了泪光,那是当心爱之人遭受苦难,你却无能为力痛处。
视频最后,荀天成低下头鞠了一躬:“失手杀了他是我不对,但如果那个混蛋再对我女儿做这种事情,我依然会做出同样选择。”
保护女儿父亲一时意外犯下错误,而死者又是那么一个人渣,竟然隐隐让人有些动容。
后来尸体被人在海边捡到,一群不懂事年轻人效仿月光杀手,在童龙高指导下,一群未成年人分批肢解了尸体。
回过头来看,这其实是很简单一个案件。
一方杀人弃尸,另一方捡到尸体制造恐慌。
一切仿佛都很清楚了。
但不知怎么,顾羲庭心头总有一种诡异感挥之不去。
就在他万般不解时候,他听到贺晏冷静声音响起:“他在说谎。”
魏泽澜皱眉:“怎么说?”
贺晏:“你们没发现吗?他从头到尾都没有提敖莫受伤事件。”
顾羲庭“啊”了一声,终于明白了:“难道说他根本不知道道具枪子弹被换了?”
贺晏点头:“而且荀天成非常宠爱荀湘灵,出于父亲对女儿保护,他根本不会让荀湘灵接触周齐这样人渣,他会亲手把这一切打理好,然后让女儿轻轻松松去玩。但是他偏偏选了最笨一个方法,幼稚得完全不像是他这种成功社会人士会做选择。”
魏泽澜恍然大悟:“你意思是……他对荀湘灵去片场事情一无所知?”
“我倾向于这个说法,”贺晏点头,“荀湘灵带着子弹换了片场道具枪,这件事被周齐发现了,所以周齐威胁她多给二十万,按照周齐人品,恐怕还会威胁荀湘灵和他上床。在争执过程中,她意外杀害了周齐,纸包不住火,她只得求助于自己父亲。荀天成赶来和他一起处理后事,然后把女儿送出国了。”
“但你们这个只是猜测,没有相应证据。而且她在美国……”魏泽澜停顿了一下,有些无奈地说,“一道道关卡太多了,而且如果没有确切证据,我们很难跨国办案。”
“不知道这些能不能算证据。”敖莫助理小张提着一个袋子走了进来。
众人回过头,只见他从袋子里掏出一叠又一叠信件,勾起唇角,脸上露出了讽刺表情。
“这些都是荀湘灵寄给莫哥寄信,最开始还是粉丝心态,经纪公司也觉得这孩子挺不容易,就回了一封,说感谢她对敖莫喜欢。我们回信都是有模板,也不可能乱写。结果她倒好,一转头就说那是‘老公’给她回应。”小张说起来还心有余悸,“更恐怖是,她在后来来信中开始把敖哥称为男朋友,说要来找他,还在微博散播和敖哥有暧昧关系谣言。结果幻想得太过,被粉丝撕得差点删号了。”
魏泽澜有些为难:“这些可以作为辅助材料,但不能作为决定性证据。”
众人一筹莫展之际,贺晏突然开口:“或许我可以找人帮忙。”
第二天清晨,贺晏邮箱收到了一个视频。
荀湘灵在那头泣不成声,承认了她一切作为。一切都是她擅自行动,她意外杀死了周齐,和荀天成没有任何关系。
因为自己错误,她差点儿杀死自己最在乎人,而最在乎她人也被她拖入了地狱……
贺晏把邮件转发给了魏泽澜,缓缓闭上了眼睛。
这个世界上有一小部分人是天生异类,其中一部分幸运人能够找到救赎,一生温暖纯良,也有人踏上一条条歧路,最后被引入地狱。
“哎,你怎么都不开窗帘?”顾羲庭诧异声音响起。
贺晏穿着一件真丝睡衣坐在沙发上,双眼紧闭,像是立刻能羽化登仙。
“你该不会在这里睡了一晚上吧?”
“怎么不去床上睡?”
“对了,天天喝咖啡对身体不好,我今天给你带了新鲜牛奶。”
“唰”一声窗帘被拉开,窗外阳光落在他脸上,明亮但并不刺眼。
听着熟悉唠叨声,贺晏紧皱眉头一点点舒展开来。
他是幸运,他找到了救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