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向霆真的心疼疯了。
可能全世界都找不出第二个能和他感同身受的人。
他曾经理解顾妄言生病，却始终有些不明白他为什么会病得那么重，总是自我否定、自我封闭，陷入内心的阴霾地之中。
现在他彻底懂了。
为什么他会低入尘埃，把自己的位置放到最低；
为什么总是觉得自己配不上他，想要逃离；
为什么小小年纪总是有着超脱年龄的成熟与智慧；
为什么他眼里时而会有一股忧愁；
为什么……
他会突然离开陆放的怀抱向他奔赴而来。
一切的一切，都源于后花园的那场突兀的告白。
如果他没有在二楼假装没看见，而是遵从自己的内心冲下去牵住他的手，后面的所有事都不会发生。
他不会被陆放骗走，更不会被他折辱致死。
顾妄言被沈向霆的这一番举动和话语惊得愣住，他眼中逐渐有光，看清了眼前人。
这是他的爱人啊。
他又发病了，并且又一次地推开了他。
可就像他承诺的那样，他推开他的时候，他拉住了他。
为了拉住他，他的神跪在了他面前。
回过神来，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霆哥……”
顾妄言一怔，指缝里有液体穿过。
是他的眼泪。
“我的小孩是那么勇敢，在经历了这么多事之后还能坚定地向我走来，你知道我有多感动吗？”沈向霆微抬头，脸颊上都是泪。
“不生气吗？”顾妄言低下头，含着泪轻笑，“我的爱那么廉价。因为愚蠢地以为你不喜欢我甚至是讨厌我，被陆放那道虚假的电灯泡光给闪瞎了狗眼，八年里就这么把你给忘在了脑后。偶尔在新闻里看到你，甚至还会在心里骂你两句不识好歹。生命的最后，我都没有想起你……”
感受着血液从自己身体里流失的短暂时间里，他的脑海里一片空白。
什么早知道那年勇敢地去追沈向霆自己会不会是不同的结局这种想法，不敢想，也不配想。
他自己选择了陆放，自己走上了这条路，又有什么脸面去想那个人啊。
那个人干干净净，没有污点，被他这种肮脏的人哪怕只是想一想都是亵渎。
他不喜欢自己是对的，他根本就不值得被任何人喜欢。
沈向霆就是沈向霆，太聪明了，知道避开他这个雷。
所以直到闭上眼失去意识的最后一秒，他都没有想起过沈向霆。
早在不知道多久之前，他就已经在厌弃自己的过程中将沈向霆从自己的生命中择出去了。
他是死是活，再与那个人无关。
“一切安好时，我将你抛诸脑后；被人凌虐得遍体鳞伤之后，却卑鄙地、不知廉耻地回头去投入你的怀抱，我还真是无缝连接啊，你说呢？我仗着你什么都不知道，就假装真的什么都没发生，欺骗你，算计你——”
“骗得好，算得好，”沈向霆说，“你不骗不算，我这木鱼脑袋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开窍。”
顾妄言曾经说得没错，就算再来一遍，如果没有今生他的主动靠近，他们依然会是上辈子那个悲惨的结局。
自己什么性格他再清楚不过，他仍然会抱着自己那点根本就没有任何意义的高傲而错失爱人。
他梦里的那些画面也会再次上演。
“我不在乎，言言，无论你什么时候回头，我都在。我爱你，全世界都知道。”
顾妄言又怎么会不清楚。
时至今日，他们有多爱彼此，心如明镜。
只是犯病时便会胡思乱想，把自己逼进死胡同，不停地贬低自己，否认自己。
现在清醒了，不用他说，他心里都明白。
顾妄言低下眉眼看着他，嘴角带着一抹轻笑：“沈向霆，你怎么这么贱呢，全世界那么多好的人，怎么就偏偏喜欢上了我这么个臭鱼烂虾？”
“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
“我跟陆放的话你都听到了哪里？上辈子我们在一起八年，你当真相信我们什么都没发生过？”
沈向霆摇摇头：“我不管你之前如何，我只要你以后归我，其他的，我不在乎。”
“破鞋你也要，”顾妄言抽回了手，嗤了一声，“可真够贱的。”
沈向霆一把拉住那只手，不让他走，严肃了几分：“我知道你已经好了，顾妄言，再胡言乱语，我就不惯着你了。”
“生气就对了，”顾妄言说，“要是我这么骂你都不生气，那才是真犯贱了。”
“是吗？那我可能真的是吧，并不生气。”沈向霆笑了一下。
“……”顾妄言顿了顿，“你傻了吧沈向霆，脑子被驴踢了？骂你还笑！”
沈向霆笑得更开心了，一把抱住了顾妄言的腰，靠在他身上：“嗯，我开心。”
开心他好了，开心他没有把自己关进小黑屋，开心他又有说有笑了。
他骂他没关系，他只是不想听他骂自己，任何一个贬义词都不行。
因为他骂他只是开玩笑，但骂自己却是真心实意的。
顾妄言受不了地将他掰开。
“你打算就这么一直跪着跟我说话吗？就算要求婚也要单膝吧，双膝您这是要给我上坟呢？嗯……你连上辈子都没给我上过坟，这辈子还是不必了吧。”
沈向霆顺势起来，跪了会儿膝盖也确实有些磕，逗了句说：“提前熟悉一下业务，以后犯错就熟练了。”
“？”顾妄言仿佛看傻子一般看着他，脑袋上大大的问号，“沈向霆，你这是打算犯什么错？”
他霆哥别是傻了吧。
但还真别说，被他一打岔，刚才还emo地想不如全世界都毁灭了吧，这会儿已经考虑起来中饭该吃什么了。
“没有，我就说说，争取不犯错，”沈向霆揶揄道，“说起来，我上辈子这么混吗？气性那么大，连坟都不给你上？”
“霆哥，是这样的。”顾妄言坐下来。
“嗯？”
“按照正常逻辑来说，我都死了，我哪知道你上没上过坟。”
“哦，也是，”沈向霆说，“不过我觉得我会去的，我怎么会跟个小孩计较，都那么多年了。”
“或许吧。”顾妄言也笑了一下。
他没告诉他之后的事，看起来他也并不知情。
冷静下来后想，容医生不可能泄露他的隐私，所以霆哥并不是从容医生那里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