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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 道侣

病美人[重生] 夜雨行舟 7011 2024-07-13 13:31:32

东洲天宗。

问道坡之上依旧人声鼎沸。

几名弟子正聚在一起,因一个剑道疑难而辩论不?休,唾沫横飞,手舞足蹈,只差一点便要拔剑讨教了。

忽然,争论中的一名弟子见到坡上行来了一个玄服高冠的男子,眼神一亮,连忙跑了过去,“大师兄,我等剑法里有?一招不?明,想请大师兄指点。”

被称为“大师兄”之人有着?一张俊美面容,看上去还很是年轻,然双鬓上却已有?了些许银白,夹在在黑发之中,颇为显眼。

贺兰泽温和看向那名弟子,“是何疑难,你且细细说来。”

那弟子道:“是霜花剑法之中的第三十?九式,‘北燕南归’。北雁南飞渡重山,我认为剑势应当有?一往无前睥睨之感,然而荀师兄却说北雁南飞,乃是秋日别离之思,剑势当有?缱绻难舍之意,我们正为此而争执。”

贺兰泽道:“剑法剑意乃由心而发,于不同年岁、或是经历过不?同世事之人,对一式剑法之意的理解都有所不?同,并没有?对错可言,你们何必为此而争执。”

那弟子道:“怎会没有对错?难道练剑不?是将剑意理解得越是贴合创造剑法之人内心,便越能将剑法之中蕴藏威力发挥出来吗?”

贺兰泽耐心道:“剑法虽由人所创,可学这剑法的人,却是你自己。倘若你只会揣摩别人的内心,而不?问自己本心,永远都没有?办法跨过障碍,达到剑道宗师之境。”

那弟子脸色微红,似有所悟道:“大师兄所言极是。不?过我还是想问一问大师兄,若是师兄的话,更倾向于哪一种剑意理解呢?”

贺兰泽道:“我么……”他目光越过这名弟子,看向远处的群山,仿佛在看向不?知名的地方,“我更倾向于后者。只因一人心中若怀思念,每情每景,每见每思,便都离不?开心头所念。你尚年轻,还不?懂这些,且先去练剑罢。若有不?懂,再来问我。”

那弟子察言观色,发现自己似乎引动了大师兄的伤心事,忙歉意告辞离去。

问道坡上有?弟子见状,感叹道:“大师兄对年轻弟子还是一如既往耐心细致啊。别宗的天才大都矜持高傲,唯有咱们宗门大师兄如此平易近人,每问必答,真好。”

有?人便笑道:“你进宗进得晚,可能不知,当年大师兄也?有?过锋芒毕露,目下无尘的时候。那时候啊,在大师兄手下走不出三剑的弟子,大师兄连话都懒得与他们说。”

那弟子惊讶道:“竟还有?这样的事?”

“是啊。”

旁边人似乎有?些感叹,顿了顿,又道。

“只不过,那已经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雁回峰,青竹林。

贺兰泽抬手拂过眼前竹叶,抬头便见到远处矗立在花海里的竹楼。

他走过去,一如平常拿起竹楼边上的木铲和水壶,外?面的花圃整理好后,又打算进去竹楼中洒扫一番。

自叶云澜失踪之后,这些事他已经做了三十?余年。

为何要一直做,他想,或许是求而不?得的执念。

又或许是因为愧疚。

如果他自己当初能够早些发觉沈殊的异样,而不?是因为比试失利便匆匆跑去闭关逃避,亦或者在最后一次面见叶云澜的时候态度再真挚一些,是否叶云澜便不会被逼到离开宗门消失不见。

思念与愧疚交杂,便成了难以言说的爱欲。

贺兰泽知道叶云澜不?喜欢他当年目下无尘的模样。

那他便改。

可他而今已经成为了天宗之中人人称道、极负责任的大师兄,为何叶云澜却还是……没有?归来。

日头渐渐高悬,他放下手中的铲子,抬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

步入竹楼,里面摆设依然如三十?年前一般,丝毫未变。

或许,他心中还是冀望着?叶云澜有?朝一日能够归来。

到时候见到此地完整不变,会否会对他这些年的等待,有?一点点触动?

贺兰泽想着,又兀自苦笑着?摇了摇头,步入其中。

先将地面洒扫一番,而后进到书房。

贺兰泽下意识便去看桌上竹篮,看看那只小鸡崽是否依然安睡。

当年叶云澜离去,留下的便只有这么一只小东西。

那小东西生得可爱,却十分嗜睡。

三十?多年,贺兰泽竟然都没有?见过那小东西醒来一次,倒是慢慢看着?其毛发越发丰润,体型也?变得越来越大,竹楼周围的灵气都被那小东西吸纳入体内。

既然是叶云澜所留的生灵,贺兰泽对其自然也偏爱一些,每每至此,都会在竹篮里放上几块极品灵石,供那小东西吸收。

这一回,贺兰泽走过去察看,竹篮里的灵石果然已经被吸收一空。

只是令他意外的是,一直沉睡的那小东西竟也?消失了身影。

小东西醒了?

贺兰泽又惊又喜,忙四周去察看。

方才花丛里并没有?见到那小东西身影,他便举步往后院去瞧。

便发现有?只小小身影正蹲在后院温泉旁,看着?自己的脸愣愣发呆。

不?是小鸡崽。

以贺兰泽的角度,只能看到那身影十分瘦小,乃是小孩模样,有?着?一头金子般的头发,在阳光下像个闪闪发光的小太阳。

贺兰泽皱着眉,走了过去。

“你是哪一峰跑过来的弟子,你父母何?在?”

小太阳转过身。

他模样长得很是漂亮,外?表看上去辨不?太出男女,有?一双大大的金色眼睛,头顶上一根呆毛随着他的动作一晃一晃。

此刻他眼睛里正含着两包泪,望着?贺兰泽。

“你知道,我妈妈去了哪里吗?”

是清脆的男童声音。

贺兰泽俊眉皱得更深。

男童金发金眸,着?实并不太像是寻常人类的特征。

联想到失踪的小鸡崽,他有?了一个出格的猜测。

“你妈妈是谁?”他有?些严肃问道。

小太阳眼泪汪汪。

“妈妈就是,妈妈就是……就是妈妈啊……”他仿佛不?解,磕磕绊绊说着,忽然哇一声哭了出来,“为什么妈妈不?见了,是不是因为我睡得太久,所以妈妈便不要我了……”

贺兰泽:“……”

灵兽化人之事,他是第一次见。

可在他记忆之中,书上不?是都说,能够化人的灵兽大多血脉珍贵,且修为已到了极高境界,才有?可能渡过雷劫,化为人身吗?

怎么叶云澜书房里那只小鸡崽只是一觉睡过,便长成了个小男孩的模样。

……而且看上去还不?大聪明的样子。

贺兰泽不?知道如何?与小孩交流,默了片刻,道:“你……妈妈的事情,有?些复杂,你先跟我走,我之后慢慢再与你解释。”

小太阳:“不?,我不?跟你走。我只要妈妈。”

贺兰泽觉得脑壳有点疼。

他走过去,想要先将小男孩一把捞起来,却发现小男孩忽然露出警惕神色,头上那根金毛炸了起来,也?不?哭了,噙着?泪瞪着他,“你想要干什么?”

贺兰泽:“先跟我回去,你是灵兽之体,如此年幼便流落在外,会惹人觊觎。”

小太阳道:“我不?!我只要妈妈!”而后贺兰泽便见到这小男孩背后忽然生出一双胖乎乎的金色翅膀,似乎想要往天空飞去。

但是因为他那双翅膀实在有些肉,所以扑腾了大概有?十?多丈高,便仿佛撑不?住他身体,斜斜扭扭地往后面的竹林坠了过去。

贺兰泽心中一紧,忙运气?于脚尖向竹林那边飞掠过去,然而进了竹林,却没有?看到小太阳的身影,好似那小人儿凭空消失了一般。

他在竹林里寻找了几番而无果,只好回到竹楼,望着?窗边的夕阳发怔。

心情有?些低落。

叶云澜已经三十?年未见,不?知生死。

这下连叶云澜唯一所留下的小东西都消失不见了。

他还一个人固执等在这里,还有?什么意义吗?

夕阳渐渐往西山坠落,贺兰泽沉默地走出了竹楼,门口风铃随着他推门作响。

眼前却忽然见到一个一袭红衣,面容娇艳逼人的女子,正站在竹楼不远之处看着?这边。

“尹玲?”贺兰泽微微惊讶,对于这个曾经大张旗鼓热烈追求叶云澜的门中女修,这些年来,他在竹楼洒扫整理之时,也?常常与其遇见。

他们本来应当算是情敌,一开始遇见彼此,也?只是点点头便擦身而过。只是叶云澜已经渺无踪影三十?多年,所有?浓烈的思念和敌意都化作?了共同的担忧,渐渐地,他与尹玲也会偶尔说上几句。

不?过,尹玲已经有?五六年没有来这所竹楼了。

——自从她在五六年前,与门中一个狂热追求她的弟子结契为道侣之后。

“贺兰师兄。”尹玲一身红衣,望着?他,向来张扬热烈的娇艳面容上似乎有?些忧愁。

她迟疑了一下,道:“今日中午魔门送来魔尊婚宴请帖的事情,不?知贺兰师兄可知晓?”

贺兰泽皱起眉,他今日大半日都在雁回峰叶云澜的居所,实在没有?听闻什么请帖之事,便疑惑道:“婚宴请帖?是哪位魔修大婚,竟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将请帖送到我等道门手中。”

尹玲咬了咬唇,道:“是当年背叛宗门那厮。请帖里说,那厮要在此次的魔宫婚宴上,迎娶自己的师尊。”

闻言,贺兰泽一愣,旋即大惊失色。

“什么?沈殊那畜牲还说要迎娶自己的师尊?那就是说,叶师弟……没有?死?”

尹玲道:“当是如此。因而我一得知了此事,便急急来找师兄。方才在师兄居所没有寻找到你,便想你肯定是在叶师弟居处了。叶师弟而今身在魔宫,而沈殊那厮修了魔道禁忌法门,修为已经不?是我等可以应付。而今只能够请求宗主出手,或许才能够从那畜牲手中,把叶师弟救回来。而如今整个宗门,能够联系到宗主之人,我只想到师兄你。”

贺兰泽面色沉凝地思考了片刻,便握紧手中剑,道:“我现在即刻便去望云峰找宗主述说情况。只是宗主此番闭关,比以前所有?时日都长,我并不确定能够通知得到宗主。这样罢,尹玲师妹,你先以我名义去联系其他宗门,商议讨伐魔门之事。”

他眉目显出些许凛然意味,“这三十?年以来魔涨道消,道门之中许多人都已经失了锐气?,也?是时候该重振旗鼓了。”

尹玲点头,便见贺兰泽御剑而起,直往望云峰而去。

她满怀忧愁,美眸看着?花海之中竹楼,想起了很多年前在问道坡上惊鸿一瞥,她见到那个人,从此便执念难消。

直到许多年以后,与自己而今夫君经历种种,才终于在生死之间,将执念放下,与心慕自己许久的师弟结婚,而今生活也算美满幸福。

然而少女情思总是最为动人,叶云澜渺无音讯也?便罢了,此刻有音讯传来,还被魔尊那厮强娶,她不可能不担心。

希望他无事吧……尹玲在心中默默祈愿。

望云峰。

云天宫一如既往被风雪所覆盖,只是相比于以前的一片纯白,此刻有许许多多的艳红盛开在冰雪之间。乃是大片大片的桃花林。而云天宫最深处,那片最大也是最早的桃花林之中,一个霜发白衣的男子正盘膝坐在桃树之下,衣襟落满了桃花。

他的身边放着一柄长剑。长剑沉寂无声。

男子身形不?动,就好似一块不?动寒冰,已经在此地端坐了无数岁月。

与全身的沉寂不?同,他睫毛轻轻颤抖着?,眼珠在紧闭眼球之下颤动,似乎入了魇梦。

雪白的衣襟之上堆满艳红花瓣,可是仔细看,衣襟上还有?大片大片的血迹。

自从当年提出双修结契被叶云澜拒绝,他便遭受了无情道的反噬。

后来,叶云澜消失之后,他忍着?伤势破关而出,寻找了整片五洲四海,却依旧没能找到叶云澜踪迹,反而和成为魔尊的沈殊遇上,大战数场。

沈殊力量来源诡谲,即便晋升蜕凡世间并不?很长,却依旧有着?强横力量,而他无情道不?稳,与之交战,魔尊游刃有?余退去,他体内所受的伤势却越发严重。

最后不得不?回到天宗闭关疗伤。

只是无情道已经将行崩溃,他疗伤的几年,修为一直在倒退。

唯有重新坚定道心,才能够让境界稳妥。

每次想要用剑斩断情丝,然而在梦魇之中那片桃林里见到少年模样时候,却总是下不?了手。

云天宫常年风雪,他一直在高处修行,百十年来,并不觉得冷。

但而今,却感觉到了冷意。

还有?孤独。

无情道已经行将崩溃。

每次从心魔中醒来,他无法斩断心中执念,便会在云天宫中种下一棵桃花。数年过去,桃花已经满园。

十?年之前,他做了一个决定。

他出关去往师弟程子虚的洞府,在程子虚奇怪的眼神之中问出一个问题。

“你所修的极情道,所看见的世界,是什么模样。”

程子虚震惊地看着?他,“师兄,你不?是向来对极情道不?屑一顾么?如果今日会有?闲心来问我这个。”

他沉默地看着?自己师弟,面无表情,衣襟却染满鲜血。

程子虚似乎从他模样中窥出了什么,有?些慌了,急急忙忙道:“师兄,你的无情道……如何?会变成而今模样?这世间谁人能让你动心?”

他不?回答。

只道:“告诉我,你所谓极情,是什么。”

程子虚对他这死心眼的师兄没有办法,团团转了两圈之后,才道:“所谓极情。便是眼中心中只有一个人,只会为一个人心忧,为一个人挂念。现实是他,梦中也?是他。”

“眼中是他,梦中也?是他……”他低声喃喃。

程子虚:“师兄,你的无情道已经修炼到了大乘,师尊当年也说你是修炼无情道的天才胚子,时至而今,你该不会想要易道而行,转修极情道吧?”

他没有给出答复。

只是望着?远处,沉默不?语。

他还在犹豫。无法给程子虚答复。

只是十年过去,他而今却能够给自己答复了。

他确实忘不?了叶云澜。

太清渡厄剑忽然剧烈震颤起来。

栖云君伸手将他握在掌心,缓缓摩挲而过,许久。

而后掌心用力。

太清渡厄剑发出一声悲鸣,而后断成了两截。

栖云君猛然吐出大口的鲜血。

周身气?息在飞速减弱,从至高无上的蜕凡之境降低,剑气?肆虐身体之中,毁坏这这些年所打下无情道根基。

然而,他冰寒漠然的面色却忽然泛起一丝温柔。他终于能够直视自己本心。

他看到了桃林之中的少年回眸朝他微笑。

而他终于能走过去,牵住对方的手。

他的道在重新构建起来。

天劫滚滚在云天宫上汇聚。

不?同的道,想要渡劫到蜕凡,都需要经历天劫的考验。

只是而今太清渡厄剑已毁。

他从储物戒之中拿出一柄凡铁,握在掌心。沉心入念,其中尽是少年的倒影。

那些倒影散开而后又重构汇聚,变成长大之后清冷如雪的一抹剪影。

眉目之间温柔之色更甚。

正准备渡劫,神识却忽然感知到云天宫外?传来匆匆的脚步声。

有?人来寻他。

栖云君并不打算见,渡劫在即,任何分心都会令一切准备毁于一旦。

正想要设结界隔绝外?界人声,却听见门外人声音道:“贺兰泽求见宗主。今日魔宗派人送来请帖,当初的宗门叛逆,而今魔域魔尊,将要强娶我宗弟子。叶师弟当年在秘境之中救下了若干同门,如今身遭此难,门中弟子都义愤填膺。然而魔尊势大,寻常弟子难以将其救出,只好来此叨扰宗主闭关。可否请宗主出关一见?”

他声音洪亮,却微微有些颤抖。

栖云君性情淡漠,诸多红尘琐事都不会管,已经是经年旧例,此番他上山请见,其实连一分见到栖云君的把握都无。

而桃林之中,正在闭目准备天劫的栖云君却手上一颤。

那柄凡铁剑刃割在他手上,割出一点鲜红。

鲜艳,刺眼。

……

北域群山之中,有?一个巨大山谷。

相比北域群山上连绵飞雪,山谷之中桃红柳绿,浓浓药香飘荡,在此地坐落的,乃是修真界之中著名的医修宗门,檀青宗。

此时,檀青宗内,一处布置雅致的院落之中。

徐清月端着手中的药碗,走进院落,便见到一个坐在轮椅上的男人正在草丛边上,倾身想要去触一朵盛开正艳的白色牡丹。

只是他双腿已损,行动不便,几次尝试,却还是难以够着?。

许是移动太过,而那木制的轮椅本就不?太稳当,轮椅上的人失去平衡,摔在了地上,挣扎着却无法爬起来,自半身而下便截断的双腿教人看着?触目惊心。

徐清月心中一声叹息。

谁能想到,当年的天机阁主而今居然会落魄到而今模样,属实教人心酸。

他走过去将地上人扶回到轮椅之上,温和开口道:“陈师兄,到喝药的时间了。”

男人转过脸。

他的模样平凡普通,脸上还有?些许胡渣,眼睛细长,看上去甚至有些猥琐,正是神魂从虚空之中飘荡回来,濒死之际,不?得不?夺舍了乞丐身体的陈微远。

他目光还残存着?些许呆滞,定定看着?徐清月手中药碗,好半晌,才伸出手接过,一点点放在唇边,慢慢喝下去。

徐清月坐在他旁边,看着?他呆滞模样,又是叹了一口气。

等陈微远喝药的时间里,他想起之前在宗门里听到的传闻,心中的忧虑便更加深重。

忍不?住向着?形容呆滞的陈微远吐露心绪,“今日我心中烦忧极甚。”

陈微远并没有?什么回应。

徐清月继续道:“魔宫那边竟发来了请帖,言及魔尊大婚之事。魔尊那厮,竟然要娶自己师尊过门。”陈微远浑浊的目光之中忽然显出一点清明。

徐清月并未发觉,只喃喃自语道:“叶道友性命安然无恙,此事我本该庆幸,可魔尊并非善类,世人都传当年是其将叶道友逼出宗门,此事我尚不?知真假,但也?不?可不信。叶道友对我有?半师之谊。而今身于魔宫,我却不知道他状况如何?,是否自愿,实在心忧。”

“九月初七,乃魔尊大婚之日。我已打算亲去看上一眼。”徐清月忧虑的面容慢慢转至坚定,又望向陈微远,“陈师兄,你神魂受损极其严重,躯体修为也?尽皆无存,便先好好待在檀青宗内休养,我会嘱托门内弟子照顾好你。天机阁那边我也?已经发去书信,而今天机阁主乃是你亲弟,想要很快便会派人过来将你寻回。”

“魔宫凶险,我此一去,或许便难以回返。陈师兄,”徐清月顿了顿,许久之前,他对陈微远就已经没有了情意,而今也?只是单纯告别,“你需得照顾好自己。”

他眼见着?陈微远已经将药喝完,便想去接过药碗,转身离开,却忽然被陈微远抓住了手。

“……清月。”陈微远的声音粗哑,话语也断断续续,“魔宫……你不?能去。”

徐清月吃了一惊。

陈微远被他带回来之后便有?些浑浑噩噩,而今还是自见面以后第一次与他交流。

于是细心听。

“你去魔宫,……会死,”陈微远道,“想要将魔尊彻底铲除,并非一人之力可以解决……我这里有?一样东西……需要你帮我取回来。”

徐清月道:“什么东西?”

陈微远细长的眼睛里露出一点阴翳。

“能够……将魔尊置于死地的东西。”

……

九月初七。魔宫。

殷红的绸缎在漆黑的魔宫之中飘扬,无数红灯笼悬挂其间,渲染出一片喜庆氛围。

幽暗的寝宫之中,叶云澜躺在床榻之上,四肢沉在熏香之中,虚软无力。

从第一日在魔宫之中醒来与沈殊见面,沈殊在此与他胡闹了一宿,之后几日,便似乎都在忙其他事情,没有时常来寝宫里扰他。

只是每日晚上,会端药过来喂他喝下。他不?愿喝,沈殊便扣着他下颚,先自己喝一口,再一点一点渡入他口中,强迫他喝下,趁机占尽便宜。

叶云澜并不知道那些药是什么,只知道喝完之后气血顺畅,灵力充沛,身体比刚刚涅槃后醒来的时候好上许多,脸颊也?有?了血色。

大抵是些补气血的灵药,喝了并没有?什么坏处。

但叶云澜一想到沈殊为何如此关切给他喂药补身,便碰也?不?想碰那些东西了。

沈殊虽没有?立时碰他,但有?时候忍不?住了,便会在他掌心磨蹭。

在一开始的那番放肆之后,此人性情愈发显出恶劣,自己解决还不?够,非要拉着?他一同欢愉。

叶云澜阻不了他,只是他自己已禁欲多年,十?分不?习惯,碰一碰,很快便觉受不?了。

沈殊便道他身体依然不好,言及要给他喝更多灵药。

叶云澜当时只想一巴掌挥到沈殊那张泛着?薄红、盈盈带笑的脸上。

只是不知道沈殊在这寝殿里熏的是什么香,他只觉身体倦怠无力,时常出神恍惚,仿佛身在梦中,又似堕在云端。

沉寂黑暗之中,不?知时间流逝。

忽然殿门被人推开,此番走进来的却不是沈殊,而是几名穿着黑衣的侍女。

走进来的几名侍女身上脸上都被裹得严严实实,叶云澜看不?出其面目,只看到了几双眼睛,还有?侍女们手中拿着红色喜服。

他被侍女们扶着从床上起来,喜服层层叠叠换上,被人推到镜前。

镜子前显出一张苍白脸容,唇色浅淡,眼尾一点朱红,长长白发如月光如水银般从肩上流淌下来。身上喜服图案绚烂,喜庆吉祥。

苍白的发色与鲜艳的朱红交叠,无端端教人感觉惊心动魄。

侍女们围着他瞧,眼中都有痴迷赞叹之意,有?侍女为他梳头,挽起白发,插上朱钗,又有?侍女给他描眉画唇。

浅淡薄唇染上殷红唇脂,艳丽不?可方物。

侍女们便纷纷赞道。

“待会尊主若是见了您这般模样,定很满意。”

“天底下再没有比您更为美丽的人了。”

“能够配上尊主的道侣,合该便是您这般模样。”

赞美声之中,叶云澜却只觉心烦意乱。

他想要逃,却倦怠无力得连指尖都难以动弹。眼前所见恍恍惚惚,似乎真实,又仿佛虚幻。阴影幢幢,他见不?到出路。

手上的锁链不知被魔尊施了什么法术,侍女们看不?见,只有他自己能够听到响声,觉到沉重。

红烛在殿内慢慢燃烧着。

有?侍女轻轻道。

“时辰到了,殿下请跟我们走。”

他被扶起身,被几个侍女支着走出殿门,穿过了张灯结彩的回廊,来到魔宫大殿之前。

遥远处,男人正在大殿高座之上等着?他,同样一身红色喜服,殷红眼眸盛着?灼然。

大殿之中宾客遍布,无数双眼睛朝他望来。

喧嚣声中,魔尊从高座上走下,向他走了过来,来到他的面前,与他执手相牵。

“师尊。”

他开口喊道,从侍女手中把他接了过去。他没有说话,只是这满宴宾客也?并不在乎他会不?会说话,只是用赞美祝福的目光看过来,好似他是世界上最为幸福的新娘。

他感到眩晕和恍惚。

所经历一切,似乎都在与前世交叠。

之后便好似一场荒诞恍惚的闹剧。

他被魔尊牵着走上高座,在万众瞩目之中,被对方牵着手,将血滴在一块血玉之上。

道侣契成。宾客掌声雷动。

他被对方揽在怀里,看歌舞升平。

魔尊要与他喝交杯酒。一杯又一杯。他被对方灌醉,迷离地依靠在对方怀中。

周围的喧嚣慢慢再没有听见了,只听得到男人胸膛的响声,一声又一声敲打在他耳边。

他忽然看到了红色的花海。

艳丽至极的,大片大片盛开的彼岸花。

花海之中有一条小径。

而小径延伸至花海里矗立着?的一栋竹楼。

竹楼与天宗之中无比相像。

魔尊搂着?他一路走过去,进到里边,里边的摆设,也?与天宗很是相像。

他醉意朦胧,被魔尊轻轻放在床上。

“花好月圆夜。”

男人闻着他身上的香气?,有?些餍足道。

“今夜,师尊是我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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