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 韩清肃终于闻到了A市春暖花开的气息。
林木寒拿着他脱下的外套和围巾,皱着眉喊他:“哥,你慢点儿。”
韩清肃干脆停在了原地等他:“你就不能快点儿, 看不出来我归心似箭吗?”
林木寒说:“你压在我伤口上睡了一路。”
韩清肃理直气壮道:“你嘴长了是只让人亲的吗?就不会叫醒我?”
“不舍得吵醒你。”林木寒面无表情道。
韩清肃说:“那你活该。”
林木寒直勾勾地盯着他, 韩清肃无奈地叹了口气:“我找了医生, 车就在机场外停着, 先带你去处理一下伤口。”
其实并没有什么好处理的, 韩清肃虽然故意压了他的伤口上几下,但他发誓绝对没有用力,不过他还是有点担心——这对大少爷来说属实有点新鲜,伤在别人身上他大多数都是走流程口头关心一下,他担心最多的是自己,从小到大韩清然没少骂他自私,交往过的男朋友也有很多指出了他这个缺点,不过他从来都没放在心上。
伤在自己身上自己疼,别人受伤他又感觉不到。
但他看着林木寒脸色发白就是干着急, 具体表现出来就是没少折腾林木寒, 生怕人睡过去死了——虽然概率不大。
好在他找的医生靠谱, 很快就帮林木寒处理好了伤口,并且建议他住院观察, 但林木寒却拒绝了。
“公司里还有许多事情要忙。”林木寒说。
“我替你去。”韩清肃说。
林木寒以为自己听错了:“谁去?”
韩清肃不屑道:“小小一个青森而已, 再说你担心的还是西城项目,这个我好歹也占了大头,我去怎么不行了?”
林木寒道:“哥, 你还是好好在家花钱吧。”
“看不起我?”韩清肃挑眉, 忽然俯身凑近他,盯着他的眼睛问, “还是说你不相信我?”
“没有不相信你。”林木寒移开了目光。
韩清肃虽然看起来很不靠谱,但他也自己搞了不少资产,就算现在已经被他坑得差不多了,那也说明他还是有些本事的,再说还有顾万青在,应该不会出问题。
难得韩清肃这么关心他。
林木寒心一横:“你想去就去吧。”
他正好借机会休息几天。
——
韩氏被青森吞并后,依旧保留了原本的写字楼,员工结构虽然经过了大调整,但还是有不少人都留了下来继续工作,西城项目的本部就设在了前韩氏集团的大楼里。
韩清肃大摇大摆地进了公司。
正是上班的点,一众韩氏前员工惊讶又疑惑地看着他,韩大少爷现身的消息如同插了翅膀在各个群里散播开来,惊讶之余,大部分人都觉得韩大少要么是来找茬的,要么是来泡人的,毕竟他不学无术风流成性在A市声名远扬。
前台没换,自然认识韩清肃,称呼在心里绕了一大圈,她还是喊了声韩总:“韩总,请问您有预约吗?”
韩清肃笑眯眯地晃了晃手里林木寒的身份卡,然后就光明正大地刷卡进去,而后直接进了总裁专用电梯,看得外面一众人面面相觑。
楼上,方伟栋看着穿上西装显得不伦不类的方路年,训斥道:“背给我挺直,等会儿别说话,老老实实在旁边听着,人家顾总和你年纪差不多大,现在已经是青森的二把手了,你再看看你,像什么样子!”
方路年撇撇嘴:“他厉害关我什么事,秦家还没彻底完蛋,你这就迫不及待找下家了,半分义气都不讲。”
“你懂什么,这次的生意对方家至关重要,再乱说话现在就给我滚。”方伟栋瞪了他一眼,转头就看见顾万青出来,满脸堆笑迎了上去,“顾总。”
方路年翻了个白眼,偏头正巧看见了从电梯里走出来的韩清肃,愣了一下,紧接着刚刚被训斥的满腔怒火就找到了发泄的途径,他皮笑肉不笑地走过去:“韩大少,好久不见啊。”
韩清肃扫了他一眼,没搭理。
方路年瞬间恼了,伸出胳膊拦住他:“我跟你说话呢!”
“方路年!”方伟栋喊了他一声。
正和方伟栋往会议室走的顾万青停下了脚步,和韩清肃对上了视线。
林木寒昨晚就打过电话,叮嘱了他半宿,主旨就是一定要把大少爷给伺候好了,少爷想刷哪面墙就刷哪面墙,绝对不能让人心里不痛快。
偏偏有个不长眼的给韩清肃拦住了,不过好消息是这傻逼不是青森的人。
方路年冷哼了一声:“韩家都破产了,你还来这里干什么?哦——”他拖着长腔,戏谑道:“该不会是想来出卖色相的吧?想找个人包你?”
方伟栋紧紧皱起了眉,却也没有把韩清肃放在眼里,他对顾万青道:“顾总,小孩子的事情不重要,咱们去会议室详谈?”
顾万青却没应声,脚步也没动。
韩清肃忽然抬起胳膊,方路年吓得猛地后撤了一步抬手挡在面前,韩清肃揉了揉脖子,走向了顾万青,胳膊顺势就搭在了他肩膀上:“老顾啊,想我没?”
顾万青叹了口气:“还行,你要再不回来,韩清然就要杀我和发发祭你在天之灵了。”
“说什么呢,发发那可是我半个亲儿子,儿子就得勤遛,你看咱家发发就不想别的狗,到处乱咬人。”韩清肃搂着他往总裁办公室里走,走了两步忽然转过头来,笑道:“哟,这不是方总吗?你也出来遛儿子?”
方伟栋老脸有些挂不住:“韩总,我和你父亲怎么也算是老相识,说话要分场合有分寸。”
韩清肃诧异道:“我做爱都不分场合,说话还得分场合?要不您改天去和我爸聊聊怎么养儿子。”
方伟栋脸色一黑:“你——”
“韩清肃,你别欺人太甚!”方路年冲上来就想动手,结果被方伟栋一巴掌甩了过去,捂住脸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爹,“爸,你打我干什么!?”
“还嫌不够丢人吗?走!”方伟栋厉声吼了一嗓子,转身朝着电梯走去。
方路年捂着脸恨恨地看了韩清肃一眼,紧跟在方伟栋身后进了电梯。
韩清肃拍了拍顾万青的肩膀:“没给你们惹麻烦吧?”
“我巴不得他赶紧走。”顾万青道,“方伟栋就是个墙头草,沾上了还不好甩,我正愁怎么打发他,现在正好。”
可见恶人自有恶人磨。
韩清肃丝毫不见外地进了林木寒的办公室,然后就发现总裁办公室是他之前在韩氏时临时用的那一间,林木寒还在这儿给他当了一段时间的司机,里面的陈设一点儿都没动。
顾万青适时道:“林总交代过了,楼上老韩总的办公室也没动,除了小韩总带走的部分东西外,家具等其他的一概东西都做了保留,温女士在顶楼的花园和餐厅也都没动,花园一直有人照顾。”
韩清肃愣了一下。
顶楼那一层是他妈妈温恬生前布置的,韩轩总是加班,温恬干脆就将上面一层布置成了起居室,小时候他和韩清然经常在上面玩,花园被温恬打理得很漂亮,就算后来韩氏面临破产,韩清然也都一直找人打理着……
他没想到林木寒连这种事都注意到了。
顾万青看他的表情就心领神会,道:“我和林木寒当了十多年的兄弟,他这人性子闷,什么都喜欢憋在心里不爱说,出了事情也习惯自己扛,我一直都觉得这家伙爱钱如命,为了钱什么都豁得出去,结果自从他和你结婚,股权会不会被分走无所谓,费尔伦遗嘱那么巨额的一份劳务费也不要了,挺让人意外的。”
韩清肃顺手拿起了桌子上的照片,是他俩领完证后随便在路边拍的张合照,林木寒神情严肃,压着嘴角盯着镜头,身子和脑袋却不自觉地往他身边靠,韩清肃要笑不笑地搂着林木寒,十分地潇洒无所谓。
“他这些年——”韩清肃心情忽然有些复杂,“过得挺不好?”
“也说不上不好,反正大家都是无情的赚钱机器,他拿钱最多。”顾万青说,“逢年过节我好歹还能带发发回福利院看看,我之前谈着对象有时候也顾不上他,他没事儿就自己加班,加狠了就把自己折腾进医院住上两天,烧糊涂了喝醉了就会抱着你的照片躲进被子里哭,让人看着挺不是个滋味。”
“你给他抖搂出来,不怕他揍你?”韩清肃把相框放回桌子上,揶揄道。
顾万青笑道:“他又不是没揍过,我就是觉得现在真的挺好的,起码有个人真心疼他。”
韩清肃弹了弹照片里林木寒的脑门儿:“啧。”
“韩总,你忙,有什么事情随时找我。”顾万青该点的都点了,礼貌退场,结果刚走到门口,忽然被韩清肃喊住。
“那什么。”韩清肃清了清嗓子,“虽然领了证,但仪式还是得有,他不喜欢大操大办太过隆重的,到时候家人朋友咱们几个聚一聚就行,他这边伴郎除了你是不是还得再找一个?”
顾万青有点诧异地转头:“啊。”
“顾发发行吗?”韩清肃问。
顾万青沉默了一瞬:“郝杰还没结婚,找他来就行。”
“哦。”韩清肃从靠着桌子变成了直起身子,他说,“这事儿先别和林木寒说,你心里有个数就行。”
顾万青点了点头:“明白。”
“谢了。”韩清肃指了指楼上,“我是说办公室和花园的事儿。”
“客气了,都是一家人。”顾万青笑了笑,推门走了。
韩清肃摸了摸鼻子,有点儿说不清楚心里是个什么滋味,有点酸涩又软和的疼,乱糟糟的和别的情绪缠绕在一起,像那天晚上在芜城的树底下,天上飘着潮湿的雨丝,林木寒坐到他身边,凑过来给他点了根烟,他隔着衣服都能感受到林木寒身体的温度,没着没落的忽然就觉得安心了。
他知道林木寒肯定会把自己捡回家,不会让他淋上一夜的雨。
韩清肃盯着对面那片淡绿色的墙发了许久的愣,摸出手机想给林木寒发消息,又想打视频,但他又想了想,把手机一揣,直接跑下了楼。
窗外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林木寒刚挂上吊瓶,正准备看看新闻放松一下,门忽然被人从外面推开,然后就看见韩清肃风风火火地跑了进来,头发和风衣都被打湿了一些,让大少爷看起来非常有失风度。
他也就去上班了一个半小时,林木寒看到人愣了一下:“哥,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啊。”韩清肃拍了拍肩膀上的水,抬起另一只手里拿的东西,“我忽然想起你还没吃早饭,我就给你带一份过来。”
看上去像从路边摊匆忙买的粥,用透明的塑料碗盖着,因为太烫,外面那层塑料袋里都蒙上了层雾气。
林木寒刚喝完护士静心搭配的营养早餐,顿了顿:“行,我等会儿喝了。”
韩清肃却没有要走的意思,他脱了外套坐在林木寒床边,打开那碗粥用塑料小勺搅了搅,就在林木寒以为他要喂给自己的时候,这家伙自己喝了。
林木寒疑惑地看着他。
韩清肃没搭理他,坐在床边自顾自把一碗粥全都喝进了肚子里,优雅地抹了抹嘴,把空了的塑料碗连着塑料袋扔进了垃圾桶里,拍了拍他的头:“好好休息,走了。”
然后就带着外套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林木寒:“?”
简直莫名其妙。
不过他转念一想,上班哪有不疯的,可能是工作压力太大,他哥好歹没撂挑子不干。
手机响起了一声提示音。
林木寒打开,是韩清肃发过来的一张照片,应该是在医院的草坪上,两条蚯蚓在烂泥巴里纠缠在一起,谁也爬不出来,放大的画面莫名地有些惊悚和恶心。
林木寒有点搞不清楚他哥发这个干嘛,扫视了一眼周围,瞥见了旁边的垃圾桶,咔嚓一张给他发去了那桶垃圾,连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地笑出了声。
“神经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