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那驿丞抱着一股希望的信念离开后, 陈炜让悟能将客房院子的内门关上，确定没人进来后这才爬上走廊上的栏杆，学着沙僧的样子努力伸长脖子往外面屋檐的方向看过去。

蒙蒙细雨当中, 那些小孩儿被放在鹅笼里头, 又没有大人照看照料, 这天又下着冻断肠的小雨。

“悟空，悟能, 你们二人一会等天黑昏暗后, 去将那些屋檐下的鹅笼全部收走, 去城外找一处山洞将他们先藏在那里，再弄些热的食物给他们, 我让六丁六甲过去陪着照顾一夜，明天一早我们就入朝倒换关文。”

陈炜一声令下，众人就忙了起来，两个徒弟带上十二金甲又叫来当地的土地。

一群人整整忙到了半夜，阴风刮地, 冷气侵人, 陈炜将客房里的被褥都让沙僧拿过去，送到山洞那里。

还好客房里烧着地龙一夜没停，这才让忙完回来的众人在夜里能喝上上几口热汤，各自从行李箱子里翻出彼此的毛毯, 直接抱着毛毯就倒在地龙烧的最热的地方。

一夜无梦, 早上陈炜抱着毛毯醒过来时, 见到那糊了一层纸的窗户外晃着白茫茫的光。

裹着毛毯起身推开门, 瞧见驿站的客院地上，已经多了厚厚一层的积雪，屋檐下的松树上一夜过去, 也堆积了半尺高的雪花，压的树枝沉沉下垂。

“师父放心，六丁六甲都在那里烧了篝火，那山洞也是一处避风挡雨的地方，不会将那些小孩冻着。”

悟空听到师父脚步声后才睁开眼，打了哈欠抖了抖自己一身毛，穿上单薄的僧衣就走到了窗前。

“这么大的雪，还好昨天晚上我们将那些孩子提前移走。”

陈炜将身上的毛毯脱下来，叠好放在一旁，从包裹里拿出锦襕袈裟，斗志高昂的去洗脸刷牙：“你去叫两个师弟起床，今天我们就去看看那个害人的丞相长什么样子，要是妖魔作怪的话，就将他身上的衣服都扒光了，找个猪笼将他挂在屋檐下，也让他试试在这寒冬刺骨的日子里一无所依的滋味！”

凡人和尚嘴上说的凶狠，等师徒四人吃到当值驿丞准备的早餐时，那驿丞就是昨天下午偷偷告诉他们，国主无道丞相残忍之人。

今天一早到了驿站后，瞧见各家各户门上挂着的鹅笼一夜之间消失后，慌得大冬天硬是出了一头热汗，到了驿站二话没说接了当值同事的班，端着食盒想过来跟大唐的高僧打听打听情况。

“长老不好了，那些鹅笼连同孩子都消失不见了！”

陈炜从食盒里端出最上面的米粥，耳边听着驿丞的话，手上动作却麻利的将食盒第二层打开，这一层里头只放着一只陶碗。

碗里放着一块奶白色，软嫩的东西。

“这是豆腐？”陈炜望着盘子里的食物，拿筷子夹起一小块放入口中，口感软滑温香，的确是豆腐的味道。

“这是鹿丞相带过来的食物，长老喜欢吃的话城中饭馆茶楼都有售卖。”

“谢谢提醒，昨夜有风雪，所以贫僧让三个徒弟将那些挂在鹅笼里的孩子移动到了安全的地方，驿丞也不用担心，吃过早饭后我们就会入朝。”

陈炜将豆腐分成四块，跟三个徒弟平分了“一会要是走的晚，我们就在这里用锅子煮一锅辣锅，放点青菜跟这豆腐进去，再冷的天吃下去也全身暖和。”

悟能挑起那软绵绵的豆腐，筷子轻轻一用力那东西就碎了，只能端着饭碗往嘴里刨，全吃下去了也没尝出什么味道来，对这东西只吃了一次就没了兴趣。

一旁的驿丞听说那些孩子不是无缘无故失踪，总算松了一口大气，擦了擦额头的热汗：“长老还没出门，不知道这大清早的多少户人家出门时，瞧见那房檐下的鹅笼没了后，正家家闭门谢客祭奠小儿去了。”

等陈炜吃完早饭拿上通关文牒跟九环锡杖，带上悟空走出驿站大门时，余光就看到那位当值的驿丞站在身后不远处，目不转睛的看着他们师徒二人的背影。

悟空察觉到他目光的方向，也跟着看了过去，瞧见那凡人专注的模样。

“师父，这驿丞倒是一心为民，这一次要是不帮他，恐怕咱们想从这比丘国离开都很困难。”

“走吧。”陈炜将目光收回，整了整身上的锦襕异宝佛袈裟，头戴金顶毗卢帽，手拿九环锡杖，大步流星的往黄门楼方向而去。

驿站内，悟能跟沙僧后吃了早饭，又在驿丞的帮助下准备了百份的食物，拿到山洞中叫土地跟六丁六甲喂养那些小孩。

黄门楼前，黄门官看着眼前这名活佛真容，行似阿罗神降临的大唐圣僧，当场去金銮殿上转奏。

比丘国国王正在后宫里陪着美人在院子里赏花，听说有东土大唐而来的和尚，要在这里更换通关文牒，头也没抬的捧着美人软玉温香的手掌，满嘴酒气：“一个大唐来的和尚有什么好看的，去叫鹿丞相接待就行，叫鹿丞相查明身份无误，给他们盖上御印就放他们西行。”

“陛下，远来之僧，必有道行。”比丘国国王身边，一名长着峨眉樱唇，钗头翘翡翠，金莲闪湘裙，比玉更胜，比花还娇的女子娇声道“陛下好几日没上朝了，今日正巧来了一个大唐的高僧，咱们去见见他吧。”

国王精神倦怠，眼神浑浊的脑袋跟着美人转悠，听说美人想要见那和尚，连忙点头：“那就见见他，看这和尚长的什么样子。”

陈炜带着悟空站在黄门楼内，等了快有两炷香的时间，终于等来了黄门官复请他们上殿。

二人到了殿前，瞧见两班文臣武官站立两旁，人群最前方站着一名头戴鹅黄色云锦纱巾，身穿沉香锦丝鹤氅，手肘里靠着一根九节枯藤盘龙杖，长得面容光滑无皱，眉眼细长如狐，睁着一双金眸行动如云，正面带微笑的看着他们师徒二人。

“师父，这位恐怕就是那鹿丞相。”

悟空走在陈炜的身后，睁着火眼金睛盯着那鹿丞相，只看了一眼就看到了他的本体。

原来这是一只四肢细长，头顶双角，体毛棕黄带着白斑点状的鹿妖。

“陛下，今早喜降。”鹿丞相在他们打量自己时，也细细的将陈炜跟孙悟空打量了一遍。

从陈炜进入大殿后，他就看到对方那满身的佛光，掐指一算脸上笑容更盛，这才跟国王贺喜。

上方龙头宝座上的国王睁着昏花的眼睛，欠身问鹿丞相：“丞相，喜从何处来啊？”

“那西方自古都是极乐之胜地，这位高僧是佛家弟子，想必是佛法精进，高僧可能不死，也可能长生，这还不算喜事？”

鹿丞相一句话，就让最近身体亏空严重的比丘国国王眼睛都亮了，按着手下的龙头目光灼灼的盯着陈炜：“和尚，你可能长生？”

陈炜盘着手里的佛珠，扬起下巴打量着上面那位满脸都写着肾亏的比丘国国王，语气平淡：“贫僧只会打坐行功，布惠施恩，不会长生。”

听到他不能长生，国王有些失望的垮下脸，招来礼部侍郎让他将那通关文牒拿过来。

打开看了看，确定真伪后直接递给了鹿丞相：“既然不能长生，那西方黑漫漫的地方有什么好去的，拿着关文速速离开吧。”

鹿丞相笑眯眯的掏出随身带着的御印，在那通关文牒上盖了一个印，示意礼部侍郎将东西拿下去。

陈炜等着那通关文牒到了自己手中，翻看一眼确定御章是盖的好好的，让悟空将东西收好，这才拿起自己的九环锡杖卷起袖子，准备跟这位国王讲—道—理。

“陛下，贫僧一路西行路过贵宝地时，发现城中各家各户门上都挂着鹅笼，里头坐着四五岁的小孩，听闻陛下得了病，要拿一千一百一十一名小孩的心肝当成药引，不知是真是假？”

作者有话要说： 玄奘：妖也想长生，人也想长生，世上可有不想长生之物？

陈炜：我我我！活那么久多无趣啊，我只要一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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