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蝉子闭上眼睛, 压下涌上嗓子的那一口血,嗓音嘶哑的开口:“说出你的要求。”
慈航看着那张倔强的脸,心情很好掰着手指头给他算起了条件。
“听说菩提树上有一个树屋, 这些年树下神佛送了你无数礼物, 我要自己进去挑选三样。”
“可以,还有什么要求。”
慈航抬头, 看着上方自己那四丈高的菩萨坐像,接着道:“这化生寺的观音像有些旧了, 我要你亲自去每家每户化缘为我重铸金身。”
“可以。”金蝉子握着手掌心里那块木牌, 等着他下一个要求。
两个要求提完的菩萨,神清气爽的扬起下巴:“最后一个要求给我道歉,本菩萨为了度你往西天去,整整往这跑了十世,忙得连我潮音洞里的经书都积灰了还要被你嘲讽,今日就为你这十世所做下的错事,像我道歉。”
站立在观音观内的佛子听闻,一声不吭的走向一旁的蒲团, 撩袍跪了下去行叩首之礼:“我向你道歉, 为这些年的所为所谓跟你道歉,对不起。”
要求这么容易被满足,慈航对上那张已经重新恢复平静的面容, 一时间觉得无趣起来, 托着手中羊脂净瓶甘露移开视线:“行了, 说出你想要的东西吧。”
“玄奘的记忆对我而言, 只是一段记忆,可对陈炜来说是他这一生唯一的存在,我要你帮他, 让属于他的玄奘回来。”
“嘶……”慈航倒吸了一口气,凑到那佛子面前看他:“你可知道这样做,世上只有玄奘圣僧可不会有金蝉子圣僧。”
跪在蒲团上的人,神色不变:“我跟玄奘本就是一体,金蝉子只活在灵山菩提树上,他是我,我是他,世上也只会有一个旃檀功德佛,如今我是主导,玄奘的记忆只是被我所用,我要你帮我们调换过来。”
这个要求,慈航还是第一次听到,手托净瓶的菩萨在大殿内来回走动着,不时再抬头看向跪着的佛子。
“你想清楚了?本菩萨可没那种天大的本事帮你改变一辈子,最多只是让你第十世的记忆变得犹如昨日发生一样。”慈航觉得自己这个交易亏了。
“我想的很清楚,通天河内他一直在等的人是玄奘,不是金蝉子。”属于金蝉子的记忆太多太多了,他能够从中间分给陈炜的只有很少一部分。
可是玄奘不一样,玄奘只有第十世的记忆,那个人会拿出他的全部送给莲华院里的人。
“你树屋里的宝贝让我亲自挑选五样。”慈航掐指一算,狮子大开口改了交易条件。
那些东西就算慈航全部拿走,金蝉子也愿意答应这个条件。“可以。”
一炷香后,守夜僧人打盹时,忽听到急促的脚步声。
抬头看去时,瞧见刚才站在观音菩萨金身面前的圣僧,已经转过身去大步流星的往外走去。
步履匆忙,形色匆匆,让守夜僧人狐疑的爬起来,自己也跟着站到那观世音菩萨泥塑金身像前,仰头望着四丈高的菩萨像,隐约觉得菩萨的嘴角好像在微微扬起。
“是看错了吗?”守夜僧人揉了揉眼睛,再抬头看向那金身时,好像又没什么变化。
莲华院内,陈炜睡梦中忽被一股大力从背后抱住,半夜惊醒的人吓了一跳正要挣扎时,身后抱着他的人,脑袋抵在他肩窝里:“让我抱一会,就一会就好。”
听到熟悉的声音,陈炜回魂,刚睡醒的人脑子还有些懵,房间里也没点灯,他被身后的人整个抱在怀中,腰间紧锢的手掌力道大的快将他腰折断。
陈炜摸索着,手掌覆盖到那双用力的手背上方,小心询问:“出什么事情了吗?”难道是那些要吃他的妖怪已经进了长安城?
话音落下,陈炜就感觉到脖颈上好像有一道液体落了下来。
滚烫的,落入他的衣领内,还想要说话的人一下子找不着自己的声音。
黑色的眼睛在夜色中,只能望着面前的墙壁,那些不断落掉的水珠越来越多,打湿了他整个肩窝也打湿了他的衣领。
陈炜等了半响,在心底默默从一数到五百,还是没等到对方停止。
哑了嗓子的人,睁着眼睛望着墙壁的位置,想不通玄奘怎么哭成这样。
难道是晚上在殷丞相府的事情?
抱着他不放的人,好像听到了他的心声,将怀里的人调换了一个姿势,这下陈炜眼前看到的不再是墙壁,而是变成了滚热的胸膛。
不同的姿势,相同的是禁锢在他腰间的大掌,依然没有放手的打算。
只能被迫跟人贴贴的陈炜,茫然的伸出一条胳膊轻轻拍着玄奘的后背,精心挑选组装词汇:“晚上的事情我跟你道歉,不该生气后就不理你,下次吵架的时候,我们不玩冷战好不好?”
“好,不玩冷战。”
玄奘抱着怀里的人,有无数想要告诉对方的话语,有无数想要借机表达的心意。
却最终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抱着怀里的人,怀里的温度,怀里的实体让他清楚的知道这里就是现实。
这个人就在他的身边,他握住了。
而不是在那个记忆里,他一次次捞空的手掌,他一次次无法阻挡的危险。
现在这个人,就在他的怀里,哪里也没有去,哪里也没有受伤。
陈炜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心底嘀咕着明天天亮后,他要上街去买一串糖葫芦回来,将人给哄好才行。
哭成这样,一串糖葫芦应该不够吧,不知道小贩愿不愿意传授制作手艺,他亲自做一个超大型糖葫芦送人,估计效果不错。
拍在玄奘后背的手掌随着他的想法,渐渐缓慢了下来。
许久之后彻底停止动作的人,重新睡着了。
抱着他的玄奘听着耳边的呼吸声,抱紧怀中的人也跟着闭上眼睛。
……
狐九从藏经阁里醒了过来,直接一个大尾巴将四条朝天将它当成垫子的白间甩了下去。
几个跳跃上了窗台的赤狐看着外面明晃晃的阳光,“都这么亮了,圣僧他们肯定醒了过来。”
“醒了也会来这里啊,坏和尚不是说要每天上课嘛。”
白间拖着扁平的尾巴,顺着墙壁一路爬上窗台,望着院子里扫地的僧人。
“我要去看看他们。”
狐九丢下一句话,直接从窗口跳了出去,直奔莲华院的方向。
院门口还跟之前一样,安静无声的有僧人看守着。
偶尔有今日才入寺庙的客僧经过这里,也都没敢向昨日那样喧哗,只是双手合十在门口行了佛礼,就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狐九爬墙钻了进去,一路穿过院子到了门口,才发现房间门没打开。
蹲在门口的小赤狐竖着耳朵,贴在木门上听着里头的动静。
“一道呼吸,两道呼吸。”
数好了里头有两个人的狐九,坐在地上用后肢踢了踢下巴上的痒痒肉。
白间在它后面,动作缓慢的爬回来,瞧见那狐狸没去找人,反而坐在那个挂着竹篮子的树下。
“不是找陈炜?怎么又坐到这里的。”白间在它的竹篮子跟前停下,仰着脖子看着里头在梳理毛发的小狐狸。
狐九的尾巴指着那扇紧闭的房门,给它解释,“他们还没起床。”
“咦?坏和尚也没起来?”白间看向那扇门。
“嗯,圣僧肯定是昨天上课后太累了,陈炜也在陪着圣僧所以没醒过来吧。”狐九想到昨天的上课画面,一开始它瞧见那上课的学生当中还有一只小白狐。
还心动的跑过去打听学习的事情,后面得知圣僧教授的东西非常难之后,就放弃了跟着一起学习这件事情。
它跟白间在角落里睡觉的时候,可是没有完全睡死,亲耳听到圣僧在那里整整讲了六个时辰。
肯定会累着的,今日晚点起来一正常。
给房内二人找好借口的狐九,自顾自的梳理着身上的毛发。
房内,陈炜先醒了过来,醒过来的凡人和尚刚睁开眼睛,视线模糊的看着躺在他身下的人时,一时间有些没弄清他们怎么睡到一起去了。
平日两个人睡在这张床上,一个睡在内侧一个睡在外侧,偶尔换个姿势也不会靠近成这样。
他将脑袋抬起来,环顾四周,发现自己大半个身子都趴在玄奘身上,意识逐渐清醒的人想到昨夜发生的事情后,又俯身看着身下还没醒过来的玄奘。
手指轻轻触碰着对方的眼睛下方。
“没红啊。”看起来不像是哭了半宿的模样,难道昨天发生的一切都是做梦?
那根戳在玄奘脸上的手指轻轻移动着,在两只眼眶下面都按了按,没有青黑眼圈也没有哭肿的痕迹。
“好像真的是做梦?”
陈炜将手指缩了回来,双臂撑着单薄的床边想要将自己挪开,一条腿刚拿下去,身下熟睡的人就睁开眼帘将要走的人重新揽了回来,陈炜一阵天旋地转就变成了自己被人按在下方。
上方刚醒过来的玄奘,俯身将他重新抱住:“早上好,陈炜。”
作者有话要说: 陈炜:你家打招呼是在这里用这种姿势打的?
玄奘: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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