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长老来的路上,就已经有不少弟子看到他手持鞭子怒气冲冲地往广场上去,尤其是他和祝淮一番对峙,不过一会便已经传遍了全清源山。
谢赦与宁九本来正在后山砍柴,旁边有几名弟子恰好经过,还在讲这件事。
“三长老刚从外面回来就去找霜雪尊麻烦了,连掌门都拦不住呢。”
“霜雪尊到底哪里惹到三长老了?”
“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大长老不让任何人提起,所以我也不太知道,只听说霜雪尊离开清源山时,曾挨了三长老一鞭子。”
“嘶,三长老的惊雷鞭可是上等神器,若是挨上一鞭子怕是连路都走不了,霜雪尊不愧是霜雪尊。”
“所以咱们快去神乐广场上看看,据说这次三长老要抽霜雪尊三鞭子!”
“天呐,太狠了!”
那几名弟子匆匆离开后山,啪嗒一声,宁九的斧头掉在地上:“师兄,咱们师尊是不是叫霜雪尊来着……”
谢赦把斧头收好,脸上看不出情绪:“嗯,走。”
谢赦和宁九压根顾不上会被大长老责罚,用最快的速度赶到神乐广场。
此时神乐广场已聚满闻风而来的弟子们,他们惧怕三长老手里的鞭子,不敢靠的太近,都远远地观望着,所以谢赦与宁九毫不费力地到了前排。
谢赦紧紧地盯着前方那个白色的身影,眉头始终皱着,蓄势待发像是要随时冲上去。
燕归来急得满头大汗:“咱们有话好好说,不要动粗嘛,不然我去请大长老,由他来定夺。”
三长老冷哼道:“大长老有多维护他这个徒弟,掌门岂会不知?”
祝淮微笑道:“你既知道大长老会维护我,何必又来招惹我。”
三长老:“我就是不忍心看他为不值得的人伤心!”
祝淮笑一僵,大哥你不要这样讲话,很容易让人误会的!
三长老再不想和他多说,指着他道:“接我三鞭,你敢是不敢!”
“不敢。”
三长老瞪大眼睛。
祝淮:“你若要和我单挑,我肯定不会拒绝,但要我单方面挨打,你想得倒美。”
三长老气得胡子都要炸了,二话不说扬起鞭子朝他打来。
乌黑赤亮的惊雷鞭以破竹之势席卷而来,划破空气,快得仿佛是一道闪电,只在刹那间便到了祝淮上空,下一秒就要舔舐到他的身上。
有的女弟子已经捂住双眼不忍直视,所有人的心都在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就连掌门都脸都惊得失去血色。
而就在这时,一道墨色的掠影瞬间到达霜雪尊的身前,似要替他挡下这惊天动地的一鞭。
祝淮睁大双目,看着挡在自己前面的少年。
惊雷转瞬即至,只听得一声激烈的碰撞之声,所有人的耳膜都被震得阵阵发痛。
弟子们震惊地看着广场中央,四周静得针落可闻。
三长老面容铁青,攥着惊雷的手青筋暴起:“……好一个乱雪!”
只见在少年身体不到半寸的地方,一柄通体雪银的剑稳稳地接下了他的攻势,两个惊世神器在空中对峙,隐隐有火花崩溅,灵气波动巨大,却谁也没有退让半分。
原来在那千钧一发之际,是祝淮及时发动乱雪,才没有让惊雷落在那少年的身上。
预想之中的撕裂疼痛并没有到来,谢赦睁开眼,对上祝淮含着讶异的眼眸。
一滴汗从他的鬓边滑落,没入衣领。
祝淮早就做好准备接下三长老的一招,却没想到谢赦不顾己身地冲上来护住他,心中溢满感动,柔声道:“可以放开为师了吗?”
谢赦刚刚冲上来的劲儿太猛,直接把他整个人都抱在怀里,现下祝淮感觉被箍住的腰有点疼,这才忍不住开口请求。
谢赦却没动,眸光颤了颤,微微低头将额头抵在祝淮的肩上,轻声说了句:“师尊没事便好……”
祝淮僵住了。
少年气息紊乱,将头靠在祝淮身上后,竟是直接昏了过去。
适才三长老大怒之下,用了足足七成的功力挥出一鞭,乱雪虽然将它接下,剩余的杀伐之力却依旧尽数扑到了谢赦的身上。
惊雷鞭杀妖剐魔无数,戾气最是猛烈,稍有不慎就会被伤及。
谢赦才用了金丹期才能驾驭的瞬移之术,灵力亏空,被惊雷的戾气重伤,自然晕了过去。
祝淮抱住谢赦,叹气道:“傻子。”
这么不管不顾的冲上来,祝淮纵然感动,可更希望他能为自己想一些。
将谢赦交给匆匆赶来的宋弦意,他道:“把你师弟带回去。”
宋弦意接住谢赦,担忧道:“师尊!”
祝淮握住乱雪,指尖合拢。
三长老被突如其来的磅礴灵力给震得倒退一步:“好!多年不见,霜雪尊实力又上一层楼。”
祝淮:“傻蛋。”
三长老:“你说什么?!”
祝淮:“你要是知道自己惹的是谁,肯定会哭着求我救你。”
三长老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拎起惊雷,冷道:“好,这第一鞭我就算你通过。”
祝淮:“……我谢谢你。”
祝淮真想把他的天灵盖打开看看里面究竟缺了哪根筋,怎么可以这么固执不讲理。
他赶着回去给谢赦疗伤,没工夫和三长老废话:“快点,给你一分钟。”
三长老被他这无所谓的态度激得怒意翻滚,扬起惊雷又要发作,还没有所行动,一道沉稳有力的声音从上方传来:“胡闹!”
紫微不知何时出现,紧皱着眉,看着三长老道:“道真。”
三长老:“……在。”
“适可而止,不要过分。”
要不是感知到空气里强大的灵力波动,紫微怕是还不知道山里发生了这样的大事。
道真要替自己教训徒弟,紫微能够理解,但决不允许自己的徒弟因此受伤,况且在大庭广众之下打起来,传出去让别人以为他们清源山内斗不合怎么办。
三长老见紫微隐隐有怒气,话堵在喉咙,半晌只能道:“我明白了。”
紫微恨铁不成钢:“早点改改你的性子!”
三长老还是很生气,但在紫微面前发作不得,咬牙点了点头。
紫微看向祝淮,见他无事,瞪着他道:“掌门让你给弟子上课,你却让他们漫山遍野的跑,像什么样子?”
祝淮收起乱雪,看着他认真道:“每个人的教学方法不同,您可不能因为理念不合就否定我。”
紫微:“……”就你理由多!
祝淮:“要是没事我就走了。”
紫微闭着眼让他走,一副气得不轻的样子。
早在紫微来的时候,燕归来就把弟子们驱散了,此时神乐广场上已只有他们几人。
祝淮经过三长老身边时,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接着便毫不留恋地离开。
下一秒,三长老感知到密音入耳:“三儿,我的徒儿不会白受伤。”
*
谢赦难得又梦到了孩童时期的自己。
不过丁点高的他,连迈过门槛都要费很大的劲儿,偶尔他会看见隔壁家的王大虎被他的父亲抱进屋里,连门槛都不用亲自迈过,心里就会生出些许羡慕。
为什么我没有人抱着过门槛呢?小小的谢赦总是会有此疑惑。
而当他每次艰难地越过门槛,就会看见屋子里的母亲低着头,坐在那里替人缝补衣裳。
缝衣裳赚不了几个钱,可这是母亲唯一能够做的事情。
母亲为了养活她自己还有他,不得不每天起早贪黑地缝衣裳做衣裳,她没有时间抱自己,甚至没有时间和自己说几句话,连隔壁王大虎娘亲常唱的安眠曲,他都没有听过一回。
在母亲眼睛熬坏一半时,他的父亲终于找上门,将他们接回谢家。
从那时起,他就知道自己和别人不太一样。
他是父亲的私生子,是见不得光的存在,所以他被欺负,被辱骂,被践踏,在那些人眼里都是应该的。
母亲常说:“赦儿,要隐忍。”
对,要隐忍,否则就会被赶出去,过回曾经那样暗无天日的日子。
谢赦不止一次的告诫自己,母亲很高兴能回到谢家,即便她自己没有名分,可她的儿子终于得到了谢家的承认,可以被记入谢家的族谱里,所以他不能反抗,甚至不能露出不高兴的表情。
他强迫自己学会服从,学会顺应,学会掩饰情绪,直到连他自己都开始辨别不出什么时候应该开心或者难过。
在黑暗里待久了,偶尔也会渴望光明。
身体仿佛被浸泡在万丈海底,无边的阴潮将自己吞噬,群魔向他伸出双手,微笑邀请他加入狂欢。
他明白自己若递出手,将会就此沉沦,被欲/望和仇恨拖住双腿,湮灭在深渊之下。
黑暗之中好像透出一点光亮,随即一个温暖的声音朦朦胧胧地传来。
“怎么还不醒?”
“按理说应该醒了啊。”
“是不是不太舒服,脸色不太好。”
“……手在发冷?”
过了一会儿,他好像被人轻轻拽起,拥入一个干燥温暖的怀抱。
那人十分轻柔,将他抱起后便不再有所动作,仿佛只是为了帮他焐热一己之躯。
这人将自己从深渊拉起,在梦境沉浮之间,他好像又闻到了那一抹幽兰之香。
还来不及探究一番,他突然听见抱住自己的那人,轻轻地哼起一首歌。
极轻极轻,甚至连词儿都没有,但却是他这辈子听过的最好听最好听的调子。
好像是他期待了数年,想了数年,失望了数年,始终都没有得到的那一首安眠曲。
现在终于,有人唱给他听了。
作者有话要说:MC三长老:惊雷,这通天修为天塌地陷紫金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