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苑找了家五十块一晚的招待所,订了间标准房。
老板瞅着他们三个,在他仨身上打量了一会儿,最后目光落在王灿脸上,说:“标准间的床比较小,你们三个人应该挤不下,要不再加一间?”
“不用了。”徐苑侧眸看了看何不言,对老板说,“他等下回去。”
老板“哦”了一声把钥匙给徐苑,徐苑接过,想起什么,说:“叔,再来罐加多宝。”
这家招待所就是老板自己家改造的,有些破旧,连楼梯都是水泥地。
扶着王灿上了二楼,老板打开房间,说:“房间里有热水,你们可以洗个热水澡,另外开空调要另外收费。”
徐苑应了声,搀着王灿走到床边,而后作势一脚要踹他屁股,啧道:“快他妈躺下吧,累死老子了。”
王灿在床上灵活地滚了一圈,躲开徐苑的屁屁踢。
老板念叨了几句就退出房间,离开之前还强调了明天十二点之前必须退房,否则额外收取费用。
何不言安静地站在一旁。
徐苑送老板出去,把房门关上,他手里还拿着一罐加多宝,隔着一段距离把加多宝扔给何不言,何不言单手稳稳接住,手心碰到温凉的瓶身,他微微怔住。
“给你的谢礼。”徐苑勾了下唇,笑容极淡却意外的让他的眉眼柔和不少,没有之前那么的疏离不可亲近。
舒舒服服躺床上的王灿听见,侧身看向他们,可怜巴巴地说:“徐哥,我口渴。”
徐苑回头睨了他一眼,“自己买去。”
何不言倏地低笑出声,他垂下手,右手轻轻握紧……谢礼。
徐苑又转回头,看到对面墙上的挂钟显示的时间,目光一转看向何不言,安静了几秒后开始委婉地下逐客令:“今天谢谢你伸出援助之手,时间也挺晚的了——”
何不言敛住笑意,神情变得淡然,说:“我回去了。”
徐苑送他出房门,礼貌地等他消失在视线内才把门关上,落上锁。
屋内有两张床,空气里散发着淡淡的霉味。
王灿趴在床上,看到白色枕套上有好几处暗黄的污渍,他又转了个身,眼不见为净,说:“被子好脏,老板不愿洗被子就该换套深色的被单啊,也能让咱们顾客自欺欺人一下。”
徐苑睡另一边床,把鞋子脱了倚在床头,拿出手机开机,一登上微信,徐福福的微信就蹦了出来,好几条语音,全是一分钟以上的。
徐苑懒得听,给徐福福发了个笑脸就算完事。
他微信里存了些中年人表情包,专门应付徐福福这个中年男子的。
徐福福刚巧在线,又给他发了条五十八秒的语音。
徐苑依旧没听,手指刷过表情包,敷衍地回了个“为我们的亲情干杯”的敬酒表情包。
这个表情包是他p的,二十秒完成,用的手机自带的简略p图功能,把上面的“友谊”两字马赛克掉,再添了“亲情”两字,也是为了徐福福。
伟大的亲情让人学会做表情包。
徐福福猜出徐苑没听语音,干脆直接发来视频聊天。
徐苑皱起眉,拒绝后把手机关了。
他从床上下来,穿着一双蓝色的拖鞋,站着环视了圈房间。
王灿也跟着坐起来,说:“哥你闻闻我身上有酒气吗?”
徐苑摆动着电视,压根没靠近他,说:“有。”
王灿以为徐苑扶他的时候就闻到了,于是爬起来,边说:“那我得洗个澡,明儿被我爸妈闻到就惨了。”
徐苑一顿,立即改口:“没有酒气。”
王灿也顿住了,不明所以地问:“到底有没有啊?我有鼻炎闻不出气味。”
徐苑把电视打开,拿着遥控器调了好几个台,漫不经心地说:“你不去洗澡就没酒气,我累了,折腾了一路,抬不动你。”
王灿突然嘿嘿笑起来,得意道:“其实徐哥,我的腿刚开始是软的没力气,后面走着走着突然就好啦,可以自己走哒!”
“啥?”徐苑一听瞬间气不打一处来,抓着遥控器砸过去,斜斜砸到他身侧,落到床单上:“骗我你还挺骄傲?还哒?卖个屁的萌!”
虽然徐苑手下留情没真砸到王灿,但王灿还是抱头鼠窜,气势弱了下来:“我这不是用心良苦嘛,想着你和何不言能好好相处一些,你不是说你爸和他妈已经定下来了嘛,那以后肯定得同一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啊,闹僵了多不好啊……”
徐苑依旧皱着眉,说:“把遥控器还我。”
王灿凑上去,双手奉上遥控器,谄媚又狗腿。
徐苑把电视音量调小了,双眸看着在播的新闻,安静了许久才说:“其实也没啥,大不了以后志愿报远一些。”
高一刚开学的时候,还没有文理分科,带他的老师刚毕业,对未来充满斗志,同时也希望班上学生与她一样,在第一节课便逐个问他们大学想报哪所学校。
那时候才高一,总觉得离高考还很远,很多人没想过这个问题,徐苑想过,他想去首都,从小学以来就坚定的信念。
首都那么多所大学,无论是哪一所,只要是首都就好了。
王灿也不去洗澡,坐在徐苑身后的床沿上,从嗓子里闷出一声沉沉地叹息,“你别跟我提志愿,提到这个就烦,我爸说如果我没有考上一本就打断我的腿,哎……眼看着距离断腿的日子越来越近了,真他妈愁人。”
徐苑回头看他,嘴角带笑,“还有半年多呢,咬咬牙努力一把分数就上去了。”
王灿摇摇头,一副不想再谈的模样:“我还是去洗澡吧,多摸摸我可怜的美腿——”
等王灿洗好,徐苑也进去洗了个澡。
出来时,王灿已经睡着了,在打呼。
徐苑抹了把脸,把灯关了,摸黑躺床上,耳边是王灿毫无节奏的呼噜声,他闭眼好久都没法入睡,干脆摸出手机。
一上去就看到微信有人添加好友。
昵称是何不言。
来源通过高三(一)班群添加。
徐苑扬了扬眉,格外意外。
他没有同意,而是忽视不见。
刷了下朋友圈,退出后给王灿的呼噜声录了音。
一直到很晚,徐苑才抵抗不了睡意沉沉睡去。
第二天又被王灿吵醒,拖鞋踩在地板上踢踏踢踏的,动作也大声。
徐苑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撑着手肘支起身体,皱着眉迷瞪着眼,朝卫生间喊:“王灿你小声点!”
很快,王灿扶着门框探出脑袋,一头雾水:“我吵到你了吗?”
徐苑看着他真诚又无辜但特别欠揍的表情,一时头疼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双手抓着被子干脆把自己埋进被窝里。
这大早上闹腾的。
不发脾气都对不住自己,觉得委屈。
王灿昨晚偷偷溜出来还锁了房门,生怕被家人发现他一夜未归,临睡前定了早上五点的闹钟,要赶在家人醒来之前回到家。
他走到徐苑的床边,拍了拍徐苑的肩膀,轻声说:“我先回去了啊。”
徐苑不耐烦地挥挥手,“灿仔你以后可千万别住宿,我怕你会被室友砍死。”
王灿愣了愣,好奇地问:“为什么啊?”
徐苑没回答,只幽幽地叹了一声。
王灿一走,徐苑总算睡了个舒服的回笼觉。
一觉睡到自然醒,他随意整理了一下,退房离开。
街上妖风阵阵,头发被吹得乱七八糟。
十一月还没完全进入冬天,万物就已经很无精打采了。
特别是这座城市,被寒风吹得,更显得破败。
连马路都坑坑洼洼的,没几块是一路平坦到底的。
云城是座小城,经济发展水平也不咋的,因为地理位置不好,工业、旅游业都发展不起来,这几年政府把重心放在改建旧城区上,徐苑跟他爸盼了几年的拆迁房屋,结果只听到哪哪儿终于被拆了,他家这边还没个影,也不知道要等到何年何月。
徐苑低着脑袋走去火锅店旁取自行车,边走边从外套口袋里拿出手机,点进微信,同意了何不言的好友添加。
下一秒,他就关了网,调出英语听力音频,插上耳机,只戴了一只,一路听着。
一路听着英语回家。
骑了一会儿,在一栋两层楼房门前停下。
他家就住在街道旁,一条旧街道,两边的房子都是五六层的,更衬得他家低矮破旧,很突兀的存在。
徐苑把自行车锁在电线杆旁,随即拎着书包走过去。
一楼是小卖部,他和他爸住二楼。
店面很小,就两个货架,卖烟卖酒卖调料味,勉强能支撑生活。
徐福福坐在收银台旁玩电脑,看到徐苑的身影顿时站了起来,问:“儿子,吃早餐了吗?”
徐福福没提昨晚的事,徐苑也没想说。
他点了点头,径直穿过货架上楼梯去二楼。
徐福福在身后喊:“这儿还有两个包子,要不要再吃点?”
徐苑头也不回地说:“不用了,你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