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林高中该到上课的时候, 一些背着书包准备进学校的年轻学生们注意到了学校门口对面奶茶店外面那坐着的两个男人。
他们一个两人都是黑发,也同样都是宽肩窄腰大长腿, 长得都十分好看, 十分吸引人的目光。
最吸引人的,还是他们身上那截然相反的气质。
一个邪气肆意,戴着个墨镜,嘴里嚼着口香糖,心情很好的样子。
另一个坐的板直,一张俊美的脸上皱着眉, 望向周围人的视线却十分友善澄净。
时清剪了个帅气的发型, 两条长腿直接翘在归归整整坐着的蒙卿腿上,身子歪歪的斜靠着椅子。
见年轻道长对自己怒目而视, 眉得意的挑起,伸手摘下摘下了墨镜。
“注意你的态度小道士,现在我可是你的主人。”
“你才不是!”
蒙卿更加愤怒了,眸中满是不服:“我根本没答应和你签署契约。”
“我不管。”
魔王任性的将墨镜戴了回去:“反正契约已经达成, 你已经是我的人了。”
“到你死为止, 你都是属于我的。”
从小都接受着正能量教育的蒙卿什么时候见识过如此厚颜无耻的人, 当即气的脸红,嘴张张合合,就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时清逗他:“是不是想骂我?来,骂吧,我听着呢。”
蒙卿咬牙,憋了半天憋出一句:
“魔头!”
“这算什么骂人, 你骂句难听的我来听听。”
蒙卿被时清气的差点没厥过去,愤愤瞪了他一眼,转头看向另一侧,用后脑勺对着他。
时清:“生气了?”
时清:“气量这么小啊。”
时清:“喂,小道士,主人跟你说话,你怎么能不直视我呢。”
蒙卿垂眼,努力的摒除其他念头,开始嘀嘀咕咕的背诵《道德经》。
时清:“你就不想知道为什么我找的人是你吗?”
蒙卿:不听不听。
时清:“真的不想知道吗?你这辈子可都要跟着我了。”
蒙卿:道士背经。
见他摆明了是打算不搭理自己了,魔王晃悠着放在人家身上的腿:
“既然这样,我就不告诉你,你和我是天生一对的事了。”
年轻道长的念经声停了。
他不可置信的转头,瞪大了眼睛望向时清:“你说什么?”
“哟,理我了?”
戴着墨镜的帅气男人往后一靠:“你不是不想听吗?”
蒙卿狐疑的上上下下打量着时清,突然眉间一松。
“你肯定是诈我的。”
“我是道士,怎么可能和你有什么。”
时清挑眉:“怎么不可能。”
“而且你也不是道士,你只不过是被道士养大,学了道术而已。”
“我就是道士。”
年轻道长反驳:“我自小拜师,怎么不是道士?”
“好,你是道士,那你有证书吗?”
蒙卿不吱声了。
时清继续:“道生证,你有吗?”
蒙卿顿了好一会,才迟疑的道:“我年龄太小,等到我再大几岁……”
“得了吧。”魔王不客气的打断了他的话:“十六七岁就能拿证了,你今年都二十了还小。”
“承认吧,正行那老家伙,虽然一向是胆小如鼠,但他道法还算是不错,掐算也能勉强入行,不让你正式成为道士,还不是因为掐算到了我和你天生一对。”
“你胡说!”
年轻道长听的连耳朵都是红的:“你、你是男的,我也是男的,这怎么可以……”
“为什么不可以?”时清反问他:“你们道士还歧视同性恋情吗?说好的众生平等呢?”
蒙卿其实之前压根没接触过这种话题。
但现在他一心想要反驳时清,吭吭哧哧的就道:“男子生来为阳气,女子生来为阴气,阴阳平衡才是正理。”
“你要是非要这么说的话,那我还说异性恋生来为阳气,同性恋生来为阴气,异同平衡才是正理。”
时清说完了,放下自己的双腿,起了身,坐到了蒙卿身边,感受着他僵硬躲避。
“小道士,你说不过我的,这就是命,你得认命。”
年轻道长紧张的抿起唇:“贫道并不喜同性,你找错人了。”
“不喜欢同性,也就是喜欢异性了?”魔王笑眯眯的,一点也不生气,而是手搭在道长肩上,摘下了墨镜,一双隐隐泛着红光的眼中满是笑意:
“只要你说出你喜欢谁,我立刻解除契约走人,一秒钟都不耽搁。”
蒙卿上哪里去找一个喜欢的人。
从小到大,不管同性还是异性,他都没怎么接触过。
他支支吾吾了半天,才憋出来:
“贫道一心向道,怎么会有喜欢的人。”
“没关系,我知道你们清真观里的道士可以娶妻生子,等到你有了喜欢的人,再告诉我,我保证立刻放手,绝对不耽误你。”
说完,时清拿起桌上放着的双皮奶,舀起一勺,递到了蒙卿嘴边,笑的要多魅有多魅。
“你除了抓妖魔都没下过山,肯定没吃过这个吧?来,张嘴。”
蒙卿扭过脸避开,一言不发的闭紧了嘴,显然是不打算吃了。
魔王微微勾起嘴角:“主人命令你,张开嘴。”
契约的力量让蒙卿不受控制的慢慢张开了嘴,他愤怒地望着时清,眼中满是恼意。
“看看,早点听我的张嘴不就好了吗?你这人,就是吃硬不吃软,这个习惯可不好。”
时清笑着将那勺子双皮奶喂给了年轻道长:“来,吃掉它。”
蒙卿愤怒。
蒙卿生气。
蒙卿恨不得手刃面前这个魔头。
然后他咀嚼了几口,双皮奶的美味渐渐在口中炸裂开。
从没吃过双皮奶的小道士微微瞪大眼,咀嚼的速度快了一点,时清就在一边笑眯眯的望着他,见他吃完了,又递了一勺子过去。
小道士此刻已然完全被双皮奶的美味给征服了,时清喂一勺他吃一勺,吧唧吧唧吃的特别香。
时清体会到了喂食的快乐,喂的越发欢快了。
双皮奶很快吃完了,他打了个响指,将结界打开,招手:“再来两杯奶茶,一个芝士蛋糕。”
点完餐,他又对着蒙卿眨眨眼:
“这家的蛋糕很好吃的,你肯定喜欢。”
听到魔头点餐声音后才如梦初醒的蒙卿伸出手摸了摸自己嘴角:“……”
他堕落了。
呜呜呜。
在心底痛呼自己居然堕落了的年轻道长在蛋糕来之后,视线忍不住在上面打转。
奶酪色的芝士蛋糕被切割整齐,摆放在盘中,上面还有几颗漂亮的小草莓点缀,浑身都在散发着三个字;
‘来吃我~’
‘吃我呀~’
对于从小到大都没吃过甜点的蒙卿来说,这简直太让人心动了。
——咕咚。
年轻道长喉结滚动,咽了口口水。
时清切下一小块,用叉子递到了他嘴边。
魔王笑吟吟的诱惑着:“来尝一口,很好吃的。”
蒙卿努力忍着想张嘴的欲望,努力的闭上了眼,不去看这块看起来就可可爱爱又特别好吃的小蛋糕。
时清凑到了他耳边,轻声往他耳朵里哈着气。
“你闭上眼睛,是在等着我亲你吗?”
年轻道长红着脸睁开眼,扭开了脸:“你、你……不知廉耻!”
“诶哟,新词,我们小道士会骂人啦。”
魔王把蛋糕递到了他嘴边:“张嘴。”
鼻尖是蛋糕的甜腻香味,蒙卿舔舔唇,一边告诉自己“我是被魔头逼的”,一边小心翼翼张开嘴。
等到这块软软滑滑的蛋糕进了嘴,好吃的他眼睛都微微眯了起来。
几下吃完之后,时清已经又递了一勺子过来。
这一次蒙卿张开嘴的速度可比之前快了很多。
两人一个喂一个吃的,等到吃完了这块芝士蛋糕,时清递给他那杯奶茶,自己也抱着奶茶,再次舒舒服服将大长腿翘在了人家身上。
也许是吃人嘴短拿人手软,这一次蒙卿倒是没瞪他。
先是小心的看了看时清是怎么喝的奶茶,等到自觉学会了,这才小心翼翼将吸管递到了嘴边,学着时清的样子,小心吸了一口。
醇香的奶茶顺着吸管入了口,又暖暖流淌在了喉咙里,引得他舒服的也学着时清微微眯起眼。
“好不好喝?”
旁边有人问他。
从未喝过奶茶的年轻道长点头,带着一点赞叹回答:“真好喝。”
回答完了,他才反应过来,一扭头,果然见那魔头正笑嘻嘻的望着他,一张写满了“我是妖孽”的脸上满是得意。
蒙卿:“……”
他闭了嘴,愤愤喝着奶茶,不去看时清了。
这个魔头,肯定是想要引诱他!
他自小便是在清真观长大的,道法进度也一向是师兄弟之间学的最快的,难道还能被这区区的一些食物引诱吗!
这样想着,年轻道长神情坚决的低下头。
吸——
喝了一口甜腻腻的奶茶。
正喝着,一旁的时清又凑到了他身边,磁性声音低低的,明明是正经说话,却像是在故意魅惑人一般。
“我们要等的人来了。”
蒙卿一怔,连忙抬眼,顺着时清的视线望过去,见是一个背着书包穿着校服的学生,他正站在那静静站在那,像是等待着什么人一样。
年轻道长奇怪的看着那个学生,清清爽爽的,通体都没什么隐晦,怎么会招惹到这个魔头。
他警惕的望向时清:“你打算对他做什么?”
“他只是一个学生,我能对他做什么。”
时清凑到了年轻道长耳边,低声道:“你应该知道我的能力吧。”
“我只要直视一个人的眼,就能透过这双眼看到这个人对我的诉求,不管是过去还是曾经。”
蒙卿微微皱起眉,望向那个清清爽爽,怎么看都只是一个普通学生的少年:“他对你有诉求?”
不应该啊,这个学生光从气场上来看,应该是家庭和顺,父母恩爱,品学兼优的类型啊。
“嗯哼。”
时清竖起食指:“我看到,他的诉求是希望我能留住一个自杀而死的灵魂一天。”
年轻道长眉皱的越发厉害了。
自杀而死的灵魂按照规矩是必须立刻前往鬼界的,这样规定也是为了保护这些灵魂。
它们是因为想要离开这个世界才会自杀的,世界意识感知到之后,会在它们变成灵魂后下意识的排斥。
每多停留一秒,对这些灵魂来说都是煎熬。
“你答应了?”
“还没发生的事,我怎么答应?”
魔王一下一下吸着吸管里的奶茶,见蒙卿一脸的严肃,笑着微微勾唇:“不过等到发生了,我会答应。”
“一年寿命换留住一个灵魂一天,很划算。”
年轻道长脸上的神情顿时更加严肃了。
“寿命自有天定,你私自买卖本来就不对,何况如果真的换了,对这个灵魂来说,在人界停留就好像是脚下踩着刀尖,就算是真的停留了,它也不会感激对方的。”
时清:“这可不一定。”
蒙卿很肯定:“一定的。”
他很认真很严肃的说着;“我曾见过一个自杀而死的灵魂,它因为一个法器被困在一处,只停留了三天,就已经被每一秒都在的剧痛逼疯了,不等着我们引渡,它就消散了。”
时清:“小道士,不是每一个自杀而死的灵魂都像是你见过的那个一样。”
蒙卿还要再说,突然一顿,猛地转头看向了校园门口。
“好强烈的死气。”
时清撑着下巴,一双泛着浅浅红色的眸子也望向了那边。
人刚死的时候都是有死气的,越是浓烈的死气,说明对方越是刚死不久。
像是两人同时感受到的这股死气,基本上属于死亡时间不超过一个小时的了。
魔王喝了一口奶茶,对着蒙卿挑眉,戴上了墨镜,望着那个朝学生走过去的灵魂:
“看来,那个自杀的灵魂就是他了。”
他站起身,对着蒙卿伸出手,朝着学校方向摆了摆头:“走吧,去看看。”
年轻道长默不作声的站起来,不去看时清递过来的手。
时清耸耸肩:“小道士,主人我命令你,牵住我的手。”
“妖魔!你除了用这招还会什么!无耻!”
蒙卿只能一边骂着,一边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不受控制的朝着魔王那伸过去。
时清握住了年轻道长伸过来的手,挠了挠他的掌心,另一只手将墨镜往眉心抬了抬,露出一双好看的眼,冲着对方眨了眨。
“虽然我只有这一招能对付你,但是架不住好使啊。”
蒙卿气的脸更红了。
自从和时清见了面,他脸上就没再平静过。
“妖魔!你……”
“我知道,我无耻嘛。”
时清放下墨镜,拉着蒙卿的手,让年轻道长往自己这边靠了靠,挺洋洋得意的样子。
“你是我命中注定的爱人,对着你,我何必要讲究那些虚名呢你说是吧。”
“你这个……”
魔王笑眯眯的:“好了,主人现在给你下个限制,以后你每说一句什么妖魔啊,妖物啊,说完就得亲我一口,上不封顶。”
蒙卿:“……”
他恼怒的看着魔王,硬是想不出还有什么词能来替代的,于是只能气闷的闭了嘴,充当自己是个哑巴。
偏时清还非要逗弄他:
“怎么不说话了?”
“小道士?蒙卿?乖乖?卿卿?”
蒙卿实在是受不了了,站住脚步,气恼的对着时清吼道;“妖魔!闭嘴!”
话音刚落,他就反应了过来,连忙捂住嘴,直愣愣的看着时清。
时清将脸颊凑了过来,指了指:“来吧。”
蒙卿:“……”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凑过去,在这个妖魔白嫩脸颊上落下蜻蜓点水的一吻。
即使只停留了0.01秒就快速将身子撤了回来,年轻道长的脸还是蹭的又红了一层。
如果说之前是淡淡红,那么现在就是艳艳红。
他不停的用手背擦着唇,脸上满是羞愤,嘴上翻来覆去就是那句话:“你无耻……”
※※※
两人在“打情骂俏”的时候,学校门口,两个年轻男孩的气氛也很不错。
穿着校服背着书包的高中生见到自己等的人来了,连忙跑着迎了上去,一双眼里满是喜悦,他握着自己的书包,很欢快的迎了上去,等真的走到对方近前了,又有些紧张的停下脚步,手无意识搓着背包肩带。
“米朗,你今天来上学了,那你爸妈那边是不是没事了?”
米朗正是走过来的男生,他面色苍白,生的很清秀,听见恋人的话了,微微摇摇头,嘴角努力的勾起:
“没事了。”
“真的没事了?”陈泽宇松了一口气,脸上重新显出了阳光笑容,有点小后怕的道:“之前我去找过你,他们都不让我进门,我还以为你要被转学呢。”
陈泽宇,米朗,两人都是高中生,他们是一个班的学生,成绩都很优异,除了这些共同点,他们还有一个特殊的共同点,就是都对女孩子没有感觉。
在互相表白心意后,两人顺顺利利的在一起了。
这段恋情持续了一年,并没有像是其他人少年时期的喜欢那样慢慢沉寂下来,而是像是地窖里的美酒,虽然藏在深深的地下,却越来越醇香可口。
他们开始细致的规划着两人的未来,一起上同一所大学,同一个专业,毕业后一起找工作,一起租房。
甚至连到了年龄后,去孤儿院收养孩子都想到了。
但少年时期的喜欢总是藏不住的,即使他们努力掩藏,也还是被人察觉到了。
流言蜚语,各种传言,伴随着诋毁,辱骂,接踵而来。
米朗直接被家里人关了起来不准他再去学校,同时开始办转学手续。
陈泽宇则是被父亲拿着棍子暴打,逼他放弃这段恋情。
他被打的起不来床,但还是咬牙死撑着不肯放弃,一直等到第七天,面对咬死都不放弃的儿子,他的父母妥协,将他放回了学校。
而米朗却一直音讯全无,即使陈泽宇去找了他很多次,却每次都是被轰赶下楼,连米朗的面都没见到。
陈泽宇没办法,只能每天都在上学之前等着,希望米朗能够来。
这些天等的他都心灰意冷了。
没想到,今天他等到了。
等从米朗口中得知没事之后,这个开朗的大男孩快乐的像是一只小鸟,背着书包围着恋人转着圈。
“没事就好,这次挺过去也好,以后我们就不用心惊胆战的害怕别人发现了。”
“有些人肯定是会说闲话的,你别怕,他们也就说说嘴,我们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等到考上大学,离开这就好了。”
他说话的时候,米朗苍白的面上始终带着笑,一双眼中满是温柔的看着乐观的恋人。
眼见着陈泽宇要拉着他进学校,米朗驻足未动,而是问道:“泽宇,你觉得我们的未来是什么样子的?”
“未来……”
陈泽宇不知道米朗为什么会突然问这个问题,但他还是很快速的回答着:
“我们应该已经成为工程师了,还能有自己的房子,唔……可能会有房贷,不过没事,我们两个人还,压力也不大,等到到了年龄,我们就领养一个小宝宝,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都好好的把他养大,他叫我叫大爸爸,叫你叫小爸爸,因为我比你大三个月。”
“对了!”陈泽宇一拍手,脸上满是对未来的向往:“我们以后一定要举行婚礼,虽然现在不能领证,但是人家结婚都会有婚礼的,我爸妈那边已经没什么大问题了,你爸妈这边我们就慢慢磨。”
“到时候,一定要有牧师,就是那种站在我们俩中间,说咳咳……”陈泽宇干咳几声,刻意压低声音,学着牧师的声调:
“陈泽宇先生,你愿意与米朗先生结为伴侣吗?”
米朗面色苍白的望着活力四射的恋人,一双眼中隐隐含着向往,他轻声说:
“我愿意。”
陈泽宇一愣,随即笑着伸手要去拍米朗的肩:“我知道你愿意,我也……”
他的声音在随着自己的手落了个空后,顿住了。
面前的温柔恋人就这么站在那,对着他说:“对不起,丢下你了。”
陈泽宇怔怔的望着渐渐透明的恋人。
他心中明明猜到了,却固执的不肯承认:“米朗,你等等,哪里出错了?对,对,我一定是在做梦,这是个梦。”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双手,不停地催眠着自己:“这是个梦,这是个梦……”
“对不起……”
米朗看着神情恍惚的陈泽宇,只一个劲的道歉;
“对不起泽宇,我没撑住,他们一直在骂我,说我让家里丢了脸,亲戚们挨个的上门来看我,说我有病,我被关在家里,哪里也去不了,我只能坐在那,听着外面说话。”
“他们说,我有病,要把我关到精神病院,他们说,我废了,我白养了,就连我爸妈都说,恨不得从来没生下过我,我好怕,我怕我被送到精神病院,我怕我被当成病人,我每天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坐在那听着他们说话,到了晚上,又整宿整宿的睡不着觉,好像每一个人都在议论我,每一个人都觉得我有病……”
陈泽宇此刻已然完全混乱了,他摇着头,也哭了:
“我们没病,这不是病,喜欢同性是天生的,我们和其他人都是一样的。”
“对不起……对不起,我太懦弱了,我怕他们看我的眼神,我怕他们要把我送到精神病院,我怕院子里以前对我很好的阿姨一看见我就带着她孙女避开,我知道我没病,可是所有人都觉得我生病了,他们想治好我,我不想治,也治不好……”
陈泽宇下意识的上前要抱着崩溃的恋人安慰,却只抱了个空,他茫然的退后一步,看着面前继续一点点变得透明的恋人。
终于,意识到了什么。
他喊了一声:“米朗。”
“你对自己做了什么?”
米朗看着陈泽宇,眼中仿佛酝酿着无限的悲伤。
“昨天晚上,我悄悄打开门,爬上了天台,然后从上面跳了下去。”
“好轻松啊……”
他神情恍惚着,仿佛又回到了昨夜,父母争吵着该把他送到哪个精神病院,又互相指责都怪对方没有照顾好他才会让他变成一个变态。
一个变态——
他在他们心里,已经是变态了吗?
他已经很久没有睡过好觉了,一开始,是他想睡,但是父母轮流看着他,每次他一闭上眼,就摇醒他,逼着他承认自己有病。
再后来,就是睡不着了。
只要一闭上眼,好像周围一直在有人不停地对着他说话。
废物——
变态——
恶心的同性恋——
当他从天台跳下,当他重重摔在地上时,那些声音都没有了。
好轻松啊……
可轻松过后,就是后悔。
不是后悔放弃了自己的生命,而是后悔丢下了陈泽宇一个人。
“对不起……”
他第无数次的说着,“真的对不起……”
“我真的,我真的很想和你结婚,和你举行婚礼,对不起……”
他慢慢的消失了。
这个年轻的,还没来得及绽放的生命,在这个最该活泼肆意的年纪,终止了。
同样年轻的恋人茫然的半跪在地上,一双手无措的在落下,在地上摸索着。
“米朗……”
“米朗?米朗?”
他望了望周围没什么人的地方,执着的摇着头;“这是梦,这一定是梦,我是在做梦……”
对!对!他在做梦!
这不是真的,米朗一定还好好的在家,这一定不是真的。
只是就算他如何的重复着这句话。
眼中,却还是仿佛有什么东西破碎了。
他后面不远处,魔王拉着蒙卿的手,问他:“你现在还觉得这笔交易不该做吗?”
蒙卿沉默了。
半响,他才道:“之前是贫道狭隘了,无论是同性还是异性,其实都是一样的。”
时清圈着他的手:“没错,就像是你我和他们,也都是一样的。”
蒙卿这次难得没再挣开,只问道:“可是只停留一天,他们能做什么呢?”
一天的时间,还不算晚上,一共也只有12个小时而已。
时清望着那个半跪在地上,整个身子颤抖着,好像已然完全没办法再支撑下去的男孩:
“他们会有一个婚礼。”
“一个早就想要,但是永远都等不到的婚礼。”
※※※
陈泽宇去了米朗家。
他看见了地上已经干涸的血液。
看见了议论纷纷的路人。
他不信。
他一直站在那很久,直到看到米朗的父母回来。
这对夫妻互相搀扶着,哭的站都站不住,身边的亲戚一直在安慰他们。
有亲戚说:“这孩子怎么能这么冲动,你们管他,也是为了他好啊。”
也有亲戚说:“大妹,快别哭了,医生不是说了吗?孩子走的时候没遭罪。”
陈泽宇就这么直愣愣的看着。
明明到处都是人,可为什么,他觉得周围空空的呢。
他站了很久很久。
站着站着,他觉得自己不应该站着不动。
米朗最喜欢他运动了。
于是陈泽宇开始往前走,走多久,去哪里,他也不知道。
他只是一直走着,一边走,一边想。
怎么会这样呢。
为什么会这样。
他们只是喜欢对方而已啊。
米朗心好,连蚂蚁都舍不得踩,他没害过人,没伤过人,为什么经历这些的人会是他。
他那么敏感,那么在乎别人看法的一个人,到底是怎么忍受过漫长日日夜夜的。
他一直走,一直走,最后,走到了一座大殿里。
里面的人问他,想要换什么。
他说,想要米朗回来。
那人又道,死去的人,回不来的。
是啊,回不来了。
一直麻木着没哭的陈泽宇好像被这句话打开了开关一样,他捂着脸,终于忍不住,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
死去的人,回不来了。
米朗再也不会回来了。
他们的未来,也不会再来了。
陈泽宇哭的时候,时清就站在一旁看着他哭,给他递纸巾。
“谢谢。”
陈泽宇哭完了,他直起腰,眼睛还红肿着,神情却十分清明。
“我想换一场婚礼,可以吗?”
时清点头,伸手,一纸契约从无到有,落在了他掌心。
“你在这里留下的眼泪,换一场婚礼。”
“签字吧。”
※※※
白玉铺路,鲜花落地。
新人入场,两人肩并着肩,互相对视一眼都是幸福。
米朗脸色还是很苍白,他是自杀的,这个世界时时刻刻都在排斥着他。
就好像是换了双腿的小美人鱼,每走一步,就好像是走在刀刃上。
小时候看童话书,还不明白为什么小美人鱼都这样了还能跳舞。
可现在,当他望着陈泽宇,那些痛,好像也就可以忽视了。
蒙卿站在最上方,看着两人缓缓进来,有些紧张的看了一眼一旁时清,才问:
“陈泽宇先生,你是否愿意米朗先生成为你的伴侣?”
陈泽宇定定的看着米朗:
“我愿意。”
“米朗先生,你是否愿意陈泽宇先生成为你的伴侣?”
米朗脸上露出了一个苍白的笑,轻声道:“我愿意。”
“那么,无论贫富贵贱,不论贫穷与疾病,不论……”
时清看着连站立都困难的米朗,朝着他的方向微微吹了一口气。
原本无时无刻不在被疼痛缠绕的米朗发现那些疼痛都消失了。
没了疼痛的桎梏,他就能够将心神全部放在今天的幸福上了。
等到这些在网上查到的话都说完后,蒙卿最后自己加了一句:
“现在我宣布,陈泽宇先生,与米朗先生,结为伴侣。”
他还是第一次做这种事,说完了就有点心虚的不知道该怎么办,魔王索性上了台,牵着他的手把人领了下来。
台上只剩下了一对新人。
他们没时间了。
但环绕在两人周围的气氛却一点都不焦灼。
米朗甚至浅笑着,伸出手为恋人整理了一下衣领:
“你今天穿的好帅。”
陈泽宇也努力的扬起笑,如往日两人相处时那样,甩了甩头,“这是那两位先生准备的,我还从来没穿过西装呢。”
“我也没穿过。”
米朗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西装,“没想到我穿西装还挺好看的。”
陈泽宇:“你穿什么都好看。”
米朗笑着:“校服就不好看。”
陈泽宇:“校服也好看。”
米朗:“可惜,以后再也穿不到了。”
两人之间随着这句话再次沉默下来。
他们默契的没再说话,只拉着手,坐在婚礼台上,像是互相取暖的小动物一样,依偎在一起。
婚礼最上空,一个巨大的时钟正在走着。
哒、哒、哒。
秒针推动着分针,分针推动着时针。
即使他们再怎么珍惜,分离的那一刻也还是来了。
米朗能感受到自己正在被这个世界排斥出去,他努力的扬起唇,让自己看起来显得比较轻松:
“是我对不起你,你以后……好好的。”
陈泽宇牢牢的握着恋人的手,哭的泣不成声,一个劲的摇头反驳:“不是你的错,我知道不是你的错。”
“你没错,你也不想的……”
米朗怔怔的看着恋人,伸出手,轻轻落在了他脸颊上。
“对不起。”
“谢谢你。”
他慢慢消散了,随着风的方向,被带到了另一个没有陈泽宇的世界。
“米朗,米朗!”
即使早就知道,在真正分别的这一刻,陈泽宇还是忍不住的站起身追逐着恋人。
可追不到,就是追不到了。
见蒙卿怔怔的望着这一幕,时清挥手,将陈泽宇送了回去,伸手握住了年轻道长的手,用自己的指尖画着他的掌纹。
“爱别离,道长可有感悟?”
蒙卿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连忙红着脸抽回了自己的手:“你别总是动手动脚。”
魔王挑眉:“我还没动脚呢,不过如果你想,我也可以。”
年轻道长从来都招架不住他的,说不过,就只能这么红着脸把手背在后面。
反正绝对不会再给魔王动手动脚的机会。
见他这样,时清伸手,一张契约落在了他掌心。
魔王慢条斯理的折叠着:“啧啧啧,又是一年寿命到手了。”
蒙卿一愣;“你真的收了陈泽宇一年寿命?”
时清抬眼,“你有什么意见吗?”
年轻道长支支吾吾的,想说这样不道德,人家已经够可怜了,可这又是陈泽宇自愿的,就像是时清之前说的那样,银货两讫,双方自愿,他也没什么立场说这些。
见他吭吭哧哧半天不说话,时清‘好心’提议道:
“既然小道士你有意见,不如这样,你用别的来交换我和陈泽宇的契约,契约到了你手上再毁掉,我和他交换的东西自然会还给陈泽宇。”
蒙卿眼睛一亮,抬头问:“你想要什么?”
时清邪邪一笑,对着小道士伸出了自己的手:
“你主动跟我牵手一整天,我就把契约给你。”
牵手一整天,换一年寿命。
怎么看都不亏。
蒙卿犹犹豫豫的伸出了手。
轻轻地,握住了魔王软软的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