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珏如今这样的情况,确实需要戴上嘴套。
她也不知道是中了什么邪,时不时就会发作一回,疯魔的时候根本认不清人,不带嘴套的话实在是太危险了。
齐羡清和颜珏从客栈出来,一路向西而去。
日落时分,终于抵达五龙山脚下的青叶镇。
黄昏笼罩在青叶镇的街头,齐羡清扛着小狐狸,走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
颜珏瞪着眼睛,打量着四周的情形,细长的胡须轻轻抖动。
齐羡清在它的身上下了一个障眼法,现在路人眼中,颜珏与普通的狐狸没什么不同。
齐羡清不知道她如今是清醒的还是怎样,问道:“想吃点东西吗。”
那边有一个老人在卖糖画,一群孩子围着他看。
小狐狸歪着头,呆呆的盯着那边看。
这个场景,触及到了齐羡清心里的某个回忆。
好像就在不久前,她和颜珏也在街头围观过小孩儿的糖画。
想到这里,齐羡清冰凉的眸底闪过一丝柔软。
齐羡清来到糖画摊前,问她:“想要什么?”
颜珏发出粗粗的呜嗷声,抬起爪子指了指蝴蝶。
齐羡清莞尔,勾着指针一转。
在孩童的惊呼声下,指针转了几圈过后,在蝴蝶的图案停下。
买糖画的老板笑道:“姑娘的运气真好,想吃什么就能转到什么。”
老板随后用勺将煮沸的红糖舀起来,缓缓淋在平板上。
可能是红糖香甜的味道刺激到了颜珏,老板即将完工时,小狐狸的脸色忽然就变了。
颜珏双眼血红,开始疯狂的抬爪子扒拉嘴套,发出呜嗷呜嗷的叫声。
齐羡清一愣,急忙搂住它。
但颜珏的动作实在是太凶狠,旁边的小孩都被吓哭了。
老板把糖画递给齐羡清:“姑娘这是新买的灵兽吧,看起来还没有完全驯服啊,幸好你带了嘴套。”
齐羡清道过歉,抱着颜珏走了。
天边的昏黄逐渐暗下去,怀里的小狐狸也逐渐安静下来。
齐羡清抱着颜珏来到一个巷子里,小狐狸恢复了
痴呆的模样,坐在地上看着她一动也不动。
齐羡清把它的嘴套摘掉:“你说我要怎么说你好?”
齐羡清:“怎么这么不乖?”
小狐狸低头,默默地舔舐着糖画,一点也不理她。
齐羡清给颜珏带上嘴套,拍了一下她的臀部,颜珏痛的尾巴都夹起来。
斜阳浅照的巷子里,齐羡清耐心的看着颜珏默默把糖画舔完,然后重新把嘴套给小狐狸带上,抱着她走了。
-
青叶镇就在五龙山下,齐羡清很快就带着颜珏上了山。
上山之后,齐羡清没有多作停留,直接去秋里轩找云真。
这次齐羡清完全是秘密出行,并没有向掌事阁报备,所以没有人知道她的行踪。
像她们这种修者,如果刻意隐瞒,想要隐藏自己的行踪其实很容易,更何况还有云真这个第八境大能的帮助。
自从齐羡清没有向掌事阁纳投名状之后,她遭遇到的被斩煞崖妖怪暗杀的事件就骤然减少。
人间的时间流逝,比山上要快许多,是以齐羡清和颜珏下山一趟,五龙山中也才过了一个时辰的时间。
云真看到齐羡清,便问道:“这次的任务进展可还顺利?”
齐羡清:“顺利。”
这次任务的一些具体情况,云真已经听齐羡清在传讯符里说了。
这次任务遇到了楚赋。
楚赋那么早就投靠到魔族那边,这是云真始料不及的事。
总之这次齐羡清任务的完成度还是算好的。
云真正想表扬两句,就看到齐羡清忽然跪了下来:“师尊。”
云真一愣:“怎么了,突然那么严肃。”
齐羡清把怀里带着嘴套小狐狸给拿了出来。
云真一愣。
小狐狸有点呆,一被齐羡清给放到地上,就开始左右嗅闻起来。
颜珏的头痛得快死了,齐羡清能在上山第一时间内带她找到云真,真是让她松了一口气。
小狐闻了一会儿,便抬起头来,瞪着一双琥珀色的凤眼,定定的看着云真。
齐羡清磕头再拜,神色肃然:“弟子有罪。”
云真看到齐
羡清这个样子,眼中不由得闪过一丝淡淡的兴味:“哦?羡清何罪?”
齐羡清:“弟子已经与这只狐狸结下生死结与同心结,并且合了丹。请师尊责罚。”
“这只狐狸就是颜珏。”
云真:“……”
颜珏:“……”
齐羡清这先斩后奏的功夫,也不知道像谁。
有些时候云真还真是纳闷儿,是不是自己平时,太宠羡清了?
云真默了一会,淡淡道:“和妖怪结下同心契,你胆子倒是不小。”
齐羡清瞳孔微缩,抬头看着云真。
云真的表情云淡风轻,倒是看不出什么怒意,甚至连一点惊讶也看不到。
齐羡清有些错愕。
云真随后懒散的在椅子上坐下来,打了个哈切问道:“说吧,小颜怎么了?”
齐羡清在回来的路上,虽然依然是淡然处世的模样,但她心里的焦急,只有自己知道。
“颜师妹无法恢复人身,在路上时癫狂病时不时会发作一回。”齐羡清把在路上经历的事情和云真说了一遍:“弟子怀疑是中邪。”
云真伸手搭住颜珏的脉,凝神细听了一番。
虽说兽脉难断,但云真身为宗门内长老,对于医术也是略通一二。
她很快就判断出颜珏身上发生了什么。
云真淡道:“你的思量是正确的,小颜的脉象,确实是中了蛊术。”
“根据你的描述,她时不时会发狂一回,我可以判断这是中了魔教蛊术中的疯魔蛊。”
话音落下,四周陷入一阵沉默。
云真淡淡的解释道:“这疯魔蛊毒是蛊术之中最难解的一种,中蛊之人像是得了失心疯,见人杀人。若是长久不解,蛊毒上脑还可能会危及人的神智。”
“小颜的原身是只狐狸的话,若是让蛊毒长久的停留在她的身上,可能会损伤她化形为人的部分记忆。”
“她的修为也会日渐被蛊毒侵害,会从此变回真正的狐狸。”
云真看着齐羡清:“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她应该是从好几天前就开始出现各种异常的症状了吧,为什么没有及时发现?”
齐羡清匍匐在地,沉默无言。
她确实从几天前开始就注意到颜珏的异常症状,但颜珏没有特别和她提出来,她也就没有过多的主意。
这个家伙……
就应该把她圈在身边,时时刻刻都用神识对她的身体进行搜查才是。
齐羡清低声问道:“不知师尊可有办法救她?”
云真看在眼里,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
小颜这惹祸的速度可不行啊,三娘让颜珏上山,特地警告过她,若是颜珏有什么三长两短,她都不会放过自己。
若是让三娘看到颜珏这幅模样,那还真是……
不过还好,颜珏所中的疯魔蛊侵心不深,还有得救。
若是她打着救颜珏的借口,是不是可以让三娘再来一次五龙山呢。
云真这样想着,唇角不由得勾起弧度。
齐羡清疑惑的看着她,却看见云真收回莫名的笑意,定定地看着颜珏,两指并拢轻轻一划。
云真:“我只能暂且压制住她身上的邪气,剩下的事情,还需羡清自己去处理。”
齐羡清薄唇抿起:“是。”
云真随后拿出一把匕首,在颜珏的背部轻轻一划。
鲜红的狐狸血渗透出来,齐羡清心头一紧。
云真忍着笑,淡道:“羡清不必紧张,我只是取她几滴血罢了,不是杀了她。更何况小颜修习过炼血之术,这又有什么了?”
颜珏的背冷不防被刀划了一下,疼得冲着云真呲牙咧嘴。
但她带着嘴套,咬不到云真。
云真看了她半晌:“你倒是挺像她的。”
齐羡清一愣,并没有把云真这句没头没脑的话给放在心上。
云真取了灵狐血,右手一招,那边的木箱应声打开,几块深棕色的木头飞了出来。
云真盘腿而坐,一双美目微微合拢,将木块摆好,又将灵狐血放置在木块中央。
云真已经是第八境,她想要追溯蛊毒源头,根本就不在话下。
颜珏又鄢了,没力气的倒在齐羡清怀里,被齐羡清紧紧搂住。
齐羡清看着云真,表情略显紧张。
不知过了多久。
云真蓦然睁眼,冷笑道:“好他个
游龙老儿,居然敢把注意打到我徒儿的头上了。”
-
齐羡清回到冰桃源,把小狐狸安顿好,刚想出门,裤腿就被咬住。
齐羡清回头,无奈的看着颜珏:“师妹,我要出去一趟。”
小狐狸也不知道听懂没有,死死的拉着齐羡清的裤腿不松口。
齐羡清蹲下来,揉了一下它毛茸茸的耳朵:“蛊毒一日不解,就有伤及你神智的可能,师妹也不想变成真正的狐狸,是不是?”
小狐狸听到齐羡清的话,缓缓皱了皱鼻子,松开了嘴。
齐羡清拿着云虚伞,来到金罡宗。
与颜珏合丹之后,齐羡清和颜珏几乎就是共用储物法器了。
所以颜珏的云虚伞,她也可以用。
云虚伞很大,将齐羡清的身体包裹的严严实实。
齐羡清仰头看着眼前宏伟壮观的大殿,怎么也没想到,那个记忆里总是笑眯眯的游龙师叔,居然会陷害颜珏。
齐羡清知道魔尊和颜珏有仇,应该是很想杀掉颜珏的。
但游龙师叔又是什么时候,和颜珏结下的梁子?
难道说魔尊已经让游龙长老为自己所用?
魔道功法,阴邪无比,却有个无上妙处。
通过修习魔道功法,天赋不高的修行者,只肖花上最短的时间,便能让修为更上一个台阶。
虽然平时没什么人敢提,但大家都知道五龙门游龙长老的资质,是五大宗主中最差的。
所有宗主都已经达到了第八境的水平,只有他一直在第七境巅峰迟迟无法突破。
这天下多得是想要投机取巧的人,因此魔道向来不缺拥趸。
颜珏待在五龙山,可以说是危机四伏。
她本来可以离开五龙山,但却为了自己留下来。
齐羡清想到这里,脸色微沉,只觉得一股怒意缓缓从心头升起。
她直接走进金罡宗的大殿。
大殿内一片安静,弟子听法堂空无一人,齐羡清径直来到后院,之间西北方有一处修建的颇为雅致的院舍。
那是游龙长老的院舍,游龙长老平日便是在此处静修的。
齐羡清举起云虚伞,纵身一
跃,很快来到后院。
云真告诉她,蛊术的施展过程很麻烦,不仅需要搭建高台,更需要一块适合做法的空地。
所以找到诅咒颜珏的施蛊台,是非常容易的。
齐羡清在后院转了许久,很快就看到井里的东西。
这个水井表面上看只是普通的水井,但若是走近,则可以看见里面是一个巨大的八卦阵盘。
放置在阵盘中央的是一个纸扎人,上面写着颜珏的名字和生辰八字。
纸人的前方插着几炷香,应该是在祭奠什么邪神,齐羡清看到一只金色的蚕虫在纸人上缓缓蠕动,纸人已经被它啃得稀烂。
齐羡清握紧了拳头,又重新松开。
她上前一步,把纸人和蛊台上的蚕虫统统摧毁。
齐羡清下意识往那边而的院舍看了一眼。
没有惊动游龙长老,这是万幸。
齐羡清纵身一跃,很快就离开了金罡宗的后院。
-
自己将游龙长老的蛊台毁掉之后,游龙长老有没有设置新的蛊台,齐羡清不知道。
云真已经在颜珏身上施了祈福神通,在秋里轩中给颜珏种上一株平安花,用了几滴灵狐血,又用仙露精心呵护。
颜珏想要再被疯魔蛊诅咒,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云真这几天都在忙碌。
那疯魔蛊太过阴邪,齐羡清知道师尊是在找解决方法。
虽然蛊毒咒术已经化解,但颜珏的精神状态依然没有多好。
她还是无法变回人身,每天就躺在冰桃源的床上,懒洋洋的一动也不动。
颜珏也发现,自己最近虽然不会老是发狂了,但记性却越来越差。
明明头一天刚和齐羡清一起吃过饭,第二天她就已经不记得吃过什么了。
颜珏不由得有些焦躁。
齐羡清认真和她说过,虽然师尊已经帮她消除了大部分,但依然有东西残留在她体内。
久而久之,这余下的一小部分,也会对她的身体有所伤害。
颜珏是狐妖,这样天长日久下去,最坏的可能,便是颜珏从此变成一只真正的狐狸。
渐渐地颜珏连焦躁都没有了,每天都趴在
床上睡觉,颜珏开始变得异常黏人,齐羡清走哪儿她都一定要跟着。
齐羡清知道,不能放任颜珏一直颓废下去,须得每日对她说话,多刺激一下她。
齐羡清便每日都在冰桃源陪着颜珏,给颜珏做好吃的,一有空就和颜珏聊天。
……
这天齐羡清扛着小狐狸上山摘灵果。
她本意也是不想让颜珏成天懒在家里,想让颜珏出来多玩玩。
齐羡清爬到树上,将淡紫色的果子摘下来,眼角的余光看到不远处那个火红的身影,正在草丛中追逐一只白色的蝴蝶。
齐羡清稍微放大了自己音量:“就在我这边玩,不能跑太远。”
小狐狸停下来,仰头看着她若有所思。
齐羡清抬起头来,继续摘灵果。
一颗一颗淡紫色的灵果汁水饱满,齐羡清摘了一阵,很快放满了一个篮子。
齐羡清再次低下头时,却发现小狐已经不见了。
脚底只有随风摇动的长草,白色的蝴蝶在花中飞舞,四周的一切格外安静。
齐羡清眉头一皱,立马放下篮子到处寻找。
齐羡清山中有许多野兽,还有高大的树木遮掩,故放开神识搜索也不会有很好的效果。
齐羡清漫山遍野都找遍了,冷汗浸湿了衣襟。
她重新回到大树下,深深吸了口气。
五龙后山如此大,齐羡清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找到颜珏。
都怪她没看好颜珏。
天色已经逐渐暗下来,很快就到了昏黄时分。
齐羡清越想,神色越是焦急,休息了一会儿,站起来继续去找。
她忽然看到什么,脚步猛的一顿。
那边的树洞底下躺着一个火红的身影。
小狐蜷缩在刚才她摘灵果的树洞里,抬头看了她一眼。
刚才它应该一直在树洞里睡觉,齐羡清喊它的名字,它都没有听见。
齐羡清一时间哭笑不得,轻声问道:“你就是这样看着我到处找你的吗。”
小狐爬出来,看着齐羡清,乖巧的呜嗷一声,低头在齐羡清的身上蹭来蹭去。
狐狸的皮毛柔软,叫声也很清甜。
齐羡清唯一的一点怒火也消掉了。
齐羡清掐着她的后颈皮,低声道:“原谅你了。”
齐羡清采完果子时,已经是黄昏时分,飞鸟投林,山路分外宁静。
回到冰桃源的房间里,残阳的余晖依然没有散去。
齐羡清亲自操刀做饭,饭菜的香味很快溢满鼻尖。
小狐狸的胃口不怎么好,也不太想吃东西,懒洋洋的趴在桌上,六条蓬松的大尾巴一甩一甩。
齐羡清没有办法,只能将做好的点心和饭菜,一口一口的喂她。
“阿珏,你还记得我吗?”
齐羡清不厌其烦的向它重复:“我是齐羡清,我是你娘子。”
小狐瞪着那双琥珀色的凤眼看着齐羡清,也不知道听懂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