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 阳光透过窗户映照进病房，为冰冷空洞的地方增添了一抹暖色。
窦安瑶单薄的身影坐在病床上拿着平板看《农家生活》最新一期的节目，屏幕上, 她和许天色的一颦一笑都清晰可见。
内容时长很短，不过一个总共五十四分钟的节目, 就涵盖了她和许天色的两天一夜。
而这也已经是她看的第三遍了。
第一遍她没有开弹幕, 第二遍她开了弹幕，现在第三遍, 没开弹幕。
她仿佛是个游离世界之外的人，用着第三视角的目光，带着找寻踪迹般的目的，去看这一期的内容。
看着屏幕里她和许天色的一举一动，看着在自己没注意到的地方, 许天色又是什么样子。
这时候她才发现, 其实很多事情早已有了苗头。
或许有节目组剪辑的原因在，但看着镜头里目光不时落在自己身上的人；和行动上看着似乎不太想和许天色亲近, 视线却也是偶尔偷偷落在对方身上的自己，窦安瑶嘴角溢出抹弧度。
动作可以控制，语言可以斟酌，不经意间流露的眼神却做不得假。
安静的病房，孤单的身影，金色的暖阳, 这一刻岁月布满静谧, 窦安瑶的声音在这时响起。
“系统。”
窦安瑶轻声唤道。
仿佛隔了很久, 久到窦安瑶都要以为它不在了, 才听见那熟悉的电子音。
“嗯？我在。”
窦安瑶目光柔和的望着屏幕上因为自己突然停下来不小心撞到自己后背还嘴硬倒打一耙的许天色，嘴角的笑意愈发浓烈。
“我想告诉你一件事。”
窦安瑶缓缓道。
其实她大可以直接的说出口, 但她想，这件事很重要很重要，她需要一点仪式感。
系统像是揣测了一会儿她想说什么般，又过了几秒，才问：“什么事？”
窦安瑶本来搭在腿上的手覆在了自己的脸颊上，就算此刻病房里只有她自己，但想到她要说的东西，她的心已经鼓跳起来了。
感受到掌心下的热度，窦安瑶深吸了一口气，声音轻飘却坚定的开口：“我喜欢许天色。”
她的声音如同插上了小翅膀，每个字都在病房里煽动着绕了一圈，才渐渐的沉寂下去。
但她的话，她想表明的心意，没有消失。
“我向你承认，我喜欢上她了。”
“我喜欢她身上带着的自由，喜欢她和我拌嘴，喜欢她的声音，喜欢她做的早餐，喜欢她出现在我的眼前，喜欢……我的世界里能有她的存在。”
终于将这话说出口，窦安瑶感觉整个人都轻松了，像是终于卸下了一副沉重的盔甲，她露出了自己的本体，纵使这样会让她危机重重，难以求生。
窦安瑶沉沉的吐出了口浊气，宛如吐出压在心口许久的大石。
一人一统静了下来，不知道过了多久，系统的声音再次响起：“你，你不想回家了么？”
窦安瑶指腹触了触平板里许天色的面容，语气飘渺：“其实我没有家。”
“我在哪里，哪里才是我的家。”
“我想，我或许需要勇敢一点。”
“她已经向我走得足够多了，我再逃避又有什么意思。”
窦安瑶想过很多，她甚至想过，她已经知道了系统的漏洞，她可以向许天色表明自己的心意，告诉她自己也喜欢她，但是她现在不能立刻和她在一起，也不能和她搞暧昧，如果她愿意的话，她们可以一年后再在一起。
可许天色凭什么要为她等一年。
她又凭什么想两全其美。
“那如果你和她在一起，不过短短的一瞬间，你有没有想过，你和她在一起之后你又消失，她会怎么样？”
系统的话仿佛刺人的针，一下子扎进窦安瑶的心口，刺得她鲜血淋漓。
窦安瑶勉强的笑了笑：“我会先问问她的。“
她会在踩到系统规则线之前，问她，如果她只能和自己在一起一天，她还会不会想要和她在一起。
“那如果是你呢，如果你知道你和许天色在一起她会死，你愿意为她等一年么？”系统又问。
窦安瑶垂下了眸子。
“她不是我。”
避而不回的话语已是答案。
“她不是你，你又怎么知道她不愿意？”
窦安瑶苦笑：“阿统，你真是……”她明明已经做好了决定，可系统的话字字句句像是鼓足了劲又要让她陷入纠结般。
“不管怎么样，我都要告诉她，我也喜欢她。”
她觉得许天色说得对，爱本就瞬息万变，永远只是助兴词，为什么一定要瞻前顾后，她就是想要勇敢一次，就是要像个疯子一样的不顾一切。
“我要去找她！”
说着窦安瑶拿开平板就想下床，然而手刚碰到平板，平板忽然跳出了个来电提示。
她的手机和平板是一个系统，虽然平板没有插卡，但手机有电话的时候，平板也会有提醒。
她的手机之前在剧组里一直是静音，由高小姝保管着，窦安瑶醒了后高小姝帮她放在床头柜上，醒来这么久窦安瑶还没有心思去打开看过。
本来不想理会这个电话，但看到了来电显示标注的“爸爸”，窦安瑶皱了皱眉，还是按耐住心里的躁动，接了起来。
不管怎么说，他也是自己现在这具身体的父亲。
“喂？”
“安瑶……”
电话里，窦父的声音依旧柔和，还是一如既往的那样轻声轻气。
窦安瑶却突然想起昨晚高小姝说的，她给窦父打过电话，但是他没有接。
公司里肯定有艺人的紧急联系人电话，高小姝应该是用她自己手机打的，可能看着是陌生来电，以为是什么广告电话，所以才没接的吧。
而现在或许是他因为看到了网上有关于自己受伤的消息，这才打电话来关心她。
想着，窦安瑶嗯了声作为回应。
“你现在在忙吗？”
窦父先寒暄了两句。
“没……怎么了？”
他问出这话后，窦安瑶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她在医院里，能忙什么。
……他难道还不知道自己受伤的事？那他打电话来是因为什么。
“也没什么……”
听到窦安瑶这么直白的反问，窦父声音里多了几分讪意。
不过应该是打电话之前就打好了腹稿，他顿了下道：“是这样的，我听说小谈那边出了点事，现在还没解决好，就想问问你有没有什么办法？”
窦安瑶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
“谁？”
“就是谈氏科技的谈之芮，你应该也认识的，好像你们之前还一起上过节目？她和你妹妹以前是同学，现在也是很好的朋友。”
“小谈人挺好的，她有礼貌又懂事贴心，之前还和我们合作，给我们家小程序和系统都重新升级了一遍，现在界面和点单那些都特别……”
窦父接下来再夸赞谈之芮的话窦安瑶都听不见了，她本来好好的听着电话里的声音，却猛地感觉到心口一疼，下一瞬，密密麻麻的痛感从心口泛起，她用力的捂住心口处也无济于事。
疼痛使她整个人失去了力气，平板啪嗒的摔在了床垫上，窦安瑶难以承受这突如其来的痛感，蜷缩着甚至有些喘不上气。
巨大的悲伤像是滚滚而来的滔天巨浪，猝不及防的就将她淹没。
悲伤？
窦安瑶感觉脸上湿湿的，她张着嘴呼吸，摸了摸脸，这才发现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她为什么要悲伤？
不对，这不是属于她的情感，是属于原主的才对。这具身体里还残留着原主的情感？那自己之前的猜测，会不会是有可能的？
对原主来说，这个世界上和她最亲密的人，现在应该只剩下窦父了。
可她的父亲，却在她刚死里逃生时，在那么多天不和她联系后，突然给她打电话，却是问她有没有办法，去帮助一个曾经还想害自己的人。
想到这里，窦安瑶有些忽然感同身受了。
她也是一个得不到父母爱的孩子。
没关系的，人都是自私的嘛，父母也是人，也会有自己的喜好，人都是偏心长的，就好比自己养了两只宠物，也会更喜欢某一只。
窦安瑶不住的在心里安慰“自己”。
缓了好一会儿，那种浓重得要将人吞没的悲伤感终于散去了些，窦安瑶还是蜷缩着的姿势，呼吸凌乱。
窦父在电话那头不知道窦安瑶这边发生了什么，只听到了什么呼呼的声音，又没听见窦安瑶说话，隔了几秒，他试探性的问：“安瑶？你听得见么？”
窦安瑶深呼吸了几下，平复好了呼吸，带着鼻音的开口：“听见什么？听见你夸谈之芮的话？她是你的谁？女儿么？”
电话那头倏地静了下来。
自此上次回去过一次窦家，窦安瑶就一直在心底角落里憋了股气。
在窦家，她像是个插足别人一家三口的外人，怪不得原主不爱回家，想法也比较现实。
在那样的家庭里长大，她不相信爱，把感情当成事业的工具，是很应该的事。
“你这话是什么意……”
窦父的话还没说完，窦安瑶就打断她道：“谈之芮和闻止馨是好朋友，那她和我也是好朋友么？她和我上过节目，那你知道她在节目里给我使绊子么？”
“谈之芮自己得罪了人被人整治，那是她咎由自取，关我什么事？我是普度众生的菩萨么？还要想办法帮她？”
“我不知道你是因为谁来找我，但我告诉你，如果你现在仅仅是因为一些陌生人的事来找我，以后都不用给我打电话了。“
从血缘亲疏来看，闻止馨是他继女，而谈之芮是他继女的朋友，她们两个都跟他没有血缘关系，明明自己才是他的亲生女儿，他却偏听偏看到这样的地步。
这样的父亲，不要也罢。
反正没有他在身边，原主这些年也没见得过得不好。
挂了电话窦安瑶还没平息得了心里的郁结之气，她扯了几张纸巾捂住脸，眼泪稀里哗啦的冒出。
这一刻她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可能是在为原主感到委屈，也可能是身体里的情感作祟，又或者是想到曾经的自己。
哭其实并不能代表什么，不是懦弱的表现，只是一种情绪，像看到笑话会忍俊不禁一般，看到感人的东西也会想流泪。
她只是这一刻翻涌的情绪太过，需要一个发泄的裂口罢了。
还沉浸在家庭带来的不快乐里的窦安瑶没听见，她病房门被人敲了两下，可能是里面太过寂静，门外的人迟疑过后，还是轻轻推门进来。
“窦安瑶？”
许不晚刚推开门就愣住了。
病房里只有窦安瑶一个人，形影单只的，还缩在床上捂着脸低声哭着，好不可怜委屈。
许不晚本来在楼上左等右等等不到她再来，觉得她把自己妹妹玩弄了，越想越气，最后按耐不住的冲下来找想她算账说清楚。
但现在看到这一幕，原熊熊燃烧的火苗咻的一下熄灭了。
她突然体会到高小姝上午在楼上站在门口时的纠结为难了，她现在是进去尴尬，走也不是。
怎么在哭啊？
难道是自己早上的话太伤人了？
许不晚还没想出个理所然，坐在轮椅上被许晟曦推着追下来想制止许不晚的许天色沉着脸赶到。
往病房里看了眼，冰冷的目光就落到了许不晚身上。
许不晚反应过来，摇着手为自己辩解：“不是你这什么眼神，不关我的事，不是我惹哭的啊，我还没说话呢，我也是刚到的，我来她就在……”
“出去。”
平时语调平和的人这会儿声音里带着说不尽的冷意，许不晚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后还是没说出来，和着许晟曦出去，还帮忙带上了门。
许天色再往病床上看去，就见早早已经听见她们说话的人，这会儿像要把自己藏起来一样，不知道何时扯过被子，将自己整个人都蒙盖住。
掩耳盗铃似的，仿佛这样别人就不知道她在了。
许天色身体还很虚弱，加上身上有爆炸碎片扎到的伤口，不好走路。她拨着轮椅，逐渐靠近床边。
被子底下，窦安瑶一张脸通红，闷的，也是羞的。
不是，这两人怎么突然来了。
她只是想安安静静的哭一下，没想过要被人看到这么丢脸的场景啊。
窦安瑶躲在被子里，竖着耳朵，听了好一会儿，没听见有声音，可又好像没听见轮椅出去的动静，她有些分不清许天色到底走没走了。
她就着手上的纸巾又擦了擦脸，随后悄悄掀开被子一角，眼睛顺着缝隙往外瞧。
仔细一看，许天色就坐在床边，却没看她，只是捡起刚才倒下的平板，平板好像还没锁屏，她正在看着屏幕上的什么东西，不过手没有乱点乱碰。
想起自己刚才在看的节目，窦安瑶只觉得连耳朵都在发烫。
她只能庆幸自己这次没有开弹幕，不然屏幕上还有观众发的那些什么“好磕、爱磕、建议结婚”之类的话，她更得找地缝钻。
许天色把平板放到了桌上，忽然道：“怎么自己在这里？”
明明她也没看过来，却好像侧边长了眼睛一样，知道她从“兔子洞”里冒出了头。
既然被发现了，窦安瑶也不躲了，把脑袋露出来呼吸着新鲜空气，但脸还是扭向一边，没有面对着许天色。
“我没什么事，不需要人在这陪着。”窦安瑶的声音里还有点干哑。
刚已经做好了打算，还气势磅礴的想去找许天色告白，可因为被窦父的一通电话打搅，现在人都在她面前了，她却突然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许天色拿了桌上的一杯水递给窦安瑶，窦安瑶用眼角看到，接过，半靠在床上，捧着水杯，用侧脸对着许天色，眼睛却时不时的瞥过来。
她喝了口水润润嗓子，最后忍不住了，干脆扭过头直接盯着许天色看：“你……你没事了吧？”
许天色嗯了声，双手交叠搭在腿上。她脸色还有些苍白，但精神很好，比昨晚自己见到她时像是两个样。
窦安瑶暗暗高兴，她身上的那种生命活力又回来了。
“静养几天就好了。”
许天色嗯完，莫名的又多说了一句。
窦安瑶点点头，又低头喝水。
许天色瞧着这人和自己昨晚迷迷糊糊醒来看到的样子相差不离，唇角忍不住勾了勾。
“哭什么？”
她语气淡然，仔细听又能品味出一丝柔意，跟刚才喊许不晚出去时完全不能比。
窦安瑶摇头：“只是想到了一些事。”
许天色不知道信没信，时间悄悄从两人身旁流走，许天色望着窦安瑶垂下眼的模样，抿了抿唇。
“别和许不晚计较，她这人急性，话又多，爱管闲事。”
窦安瑶听着有点想笑。
摁下笑意的时候，心口又是甜的。
“不会，”窦安瑶顿了下，“其实她说得对。”
许天色嘴角的笑意淡去，静静的看着窦安瑶，像是已经猜到她要说什么的，等着她的下文。
看她这样，窦安瑶倒是真的笑出来了：“干嘛这样看我，她说得也有点道理嘛，每个人都是很重要的，要记得保护好自己，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就好了。”
许天色错开眼，没说话。
窦安瑶第一次在她脸上看到了小情绪出现的样子，有些稀奇，又稀罕得不了，甚至想摸摸她面无表情的脸。
“咳，”没有身份之前做这样的事就是在耍流氓，窦安瑶控制住了自己，“我想问你件事。”
许天色这才扭回头看她，黑眸霭霭：“什么？”
窦安瑶脸上挂着舒心的笑容：“我想问你，假如你喜欢一个人，那你会不会想着一定要和她在一起？”
许天色眼睛里这一刻盈满了窦安瑶，她定定的看着她在自己面前笑着，笑意盎然，可眼下却掩着自以为藏得很好的忐忑。
心中思量着她这话的意思和由来，嘴里的回答却没有迟疑。
“不会。”
窦安瑶一怔。
许天色直直的望着窦安瑶，宛如要看进她的心里去：“喜欢又不是占有，如果喜欢一朵花就一定要将它采下来，那这样的喜欢，太过浅薄。”
窦安瑶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她怔然的看着许天色，说不出话来。
她原本想，我也要热烈的奔向她，纵然如昙花一现，飞蛾扑火，只有片刻，她也想告诉她。
可现在，她说，喜欢不一定要对方和自己在一起，不一定要拥有。
“你不要因为我对你的感情而感到负担，我喜欢你是我的事，我不要求你一定要做什么，如果你觉得我够好，如果我让你心动，那你就会自己爱上我。”
“而如果我让你感觉到困扰了，那你就告诉我，我会努力克制住自己。”
窦安瑶突然想起，在恋综里，在自己拒绝了许天色之后，她后面就再也没有对她表示过什么了。
甚至在最后的牵手环节，她也没有再站出来。
因为自己在拒绝她时，说的是她还没有恋爱的打算。
或许她问自己为什么拒绝她，只是想知道自己哪里做得还不够好。
就如她所说的，她问过一次自己有没有对她有意思之后，知道自己没有想谈恋爱的心思，就自动自的退离到了安全的距离外，等着她去看到她。
窦安瑶忽然迷茫了。
那自己还应该要告诉她自己的心意吗。
系统说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自己和她在一起一天，是满足了，是快乐了，那之后留给许天色的呢？
“许天色……”
窦安瑶咬了咬唇憋回泪意，她这两天真的哭得太多了，好像这辈子所有的眼泪都要在这几天里流干。
“你很好，你值得所有人喜欢。”
我也不例外。
许天色盯着窦安瑶的面容，动了动干涩的喉头。
她明明在说着宛如“你是一个好人”之类的话，可她的眼里，除了哀伤之外就是化不开的踌躇，像被困在笼中的飞鸟，想展翅翱翔，却又被束缚着，不能顺心。
从她的眼睛里，许天色总觉得她对自己应该也是有几分心思的。
可喜欢上一个人就是会不自信，或许，她只是有一双多情眼呢。
许天色扯了扯嘴角。
两人似乎没什么话要说的了，许天色操控着轮椅，往外走去：“好好休息。”
窦安瑶坐在床上，目光追寻着她的身影。
看她原本那样一个漂亮精致的人，现在却窝在轮椅里，一点点的靠着机械。
她控制不住的起身，下了床，光着脚快步走许天色身后，手搭在了她的轮椅上。
感知到她的动作，许天色停下了动作，稍稍侧目，没回头，两人沉默着，一起等待着什么。
可能是过了一秒，两秒，三秒……许天色只听到窦安瑶低低的说了一句：“我送你。”
她最终还是没有疯起来。
比起如同蜉蝣的一日，她还是贪心了。
许天色不知道窦安瑶心里经历了什么，她低头，看到了轮椅后窦安瑶白嫩赤-裸的脚，她蹙眉：“先去穿鞋。”
许天色没看见她身后的窦安瑶脸上已经又是要哭出来的样子。
窦安瑶含糊应了声，当转身去床边准备找鞋穿时，忽然听见了自从接到窦父打来的电话后就再没有出声过的系统的声音。
“窦安瑶，去告诉她吧。”
系统的声音很微弱，像人疲惫不堪无力说话一样，窦安瑶听着心突地有些揪起。
只是它的话又有些没头没尾的，窦安瑶疑惑问： “告诉什么？”
“告诉她，你也喜欢她，你们应该在一起。”
窦安瑶静了静，反应过来后想用开玩笑的语气说句，你想我死啊，可这一刻她却说不出多余的话来，也没有办法开得出玩笑，只是沉默的一脚一脚沉重的走到床前。
窦安瑶没有回答，系统却还在继续说着，用着它那仿佛随时都会消散掉的声音：“窦安瑶，今天我也要告诉你一件事。”
和窦安瑶不同的是，不同窦安瑶回答，系统自己接着说了下去：“我骗了你，从一开始就骗了。”
冷不丁的话语，比惊天闷雷还要响彻。
窦安瑶步伐停顿，眼睛瞪大，虚虚的望着空中，怀疑自己刚听到的东西：“……什么？”
“其实这只是一个谎言，一个为你编织的虚假的梦。”系统根本不管窦安瑶做好准备没有，像倒豆子一样，一股脑的把话都倒了出来。
“谎言？……梦？”
窦安瑶乱得几乎站不住脚，她在心里大声的质问，脸上也出现惊愕的表情：“你什么意思？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这太突然了。
“根本没有回家这件事，你回不去了，永远。”
系统像是感觉不到自己这两句话给窦安瑶带来了什么，还在淡淡的补充道：“现实世界你从那么高的山摔下去，没有活的可能……因为你的灵魂在此，所以你在你的世界里，才会成为植物人。”
“而当你的灵魂，也就是注定要死去的你，就算回去了也只有死路一条。”
“我骗了你，我骗你来这里做任务，我想让你改变我的结局。”
“我不甘心，为什么我只是别人笔下的一个人物，要如提线木偶一样，听从别人安排好的命运去走，我是我自己，不是傀儡。”
系统自顾自的说道，略微急促的话语透亮出它的不冷静：“去吧，去告诉她，你们之间发生的所有，我都在看在眼里，我感觉到她真的爱你，你也是真的喜欢她。”
“看你们这样，我突然觉得好没意思。”
它只是想改变自己的结局，如果没有自己，窦安瑶也是一个死人，它是骗了窦安瑶不错，却也在某种意义上打算给她多一年的生命。
窦安瑶头脑乱成一片，几秒后，她抓住了一个重点，系统等于原主？
也就是说，她之前的猜测……是真的？
最近她就隐隐的觉得不对劲，那种感觉怎么说，就比如在照镜子的时候，她好像看到的不只是她自己。
那种自己和另外一个人对视的感觉，与自己看自己时，是不一样的。
本来她就猜想过，原主去哪里了，会不会还在她的身体里，她是不是一体两魂，现在听到系统这样说，她在震惊中，又有几分果然如此的感觉。
窦安瑶没有先计较它骗了自己的事，只问：“那如果，我和许天色在一起了，你会怎么样？”
在这之前，系统一直跟她说的是，不要和人暧昧谈恋爱，不然她会死，那说明，她要是这样做了，会造成很严重的后果吧。
系统似乎没料到窦安瑶先关心的会是这个，它已经做好了被窦安瑶讨伐的准备了。
静了瞬，系统道：“我之前说过，这个世界其实是一本书，我是这个书里的人物，我的灵魂被禁锢了，只要我活着，只要我的灵魂操控着身体，那么我就会如原本安排好的剧情一样，走向被人定好的不归路。”
“你知道我的结局是什么吗？”
“等主角闻止馨和谈之芮在一起了，我才发现我喜欢闻止馨，我会不管不顾的追着闻止馨，费尽心思，只企图让她回头看我一样，让自己狼狈到失去自我。”
系统的声音里有着淡淡的讥讽。
“还想出手破坏两人关系，给谈之芮使绊子，最终在两人订婚那天，喝酒喝到酒精中毒去洗胃。”
“而就在那天，谈之芮买通了护士，等我再清醒后，我的嗓子哑了。”
窦安瑶默然。
一个歌手，嗓子哑了……
怪不得刚才自己在接到窦父打电话想叫她帮助谈之芮时，这具身体的反应会那么大。
谈之芮于原主，那是真的如仇人般的存在。
系统依旧是没有感情的机械音，它继续道：“你安慰我的时候，我都听见了，我和你的经历差不多。”都是爹不疼娘不爱的。
“我从小活在父母的争吵里，人都是自私的，更爱的都是自己，所以我不恨他们。他们离婚，再娶，再嫁，都与我无干。”
“我喜欢唱歌，歌曲能表达很多东西，我喜欢那种光明正大的宣泄嘶吼的感觉，所以我成为了歌手，我想让我的歌声为人熟知，想让别人听见我的倾诉……可为什么，我只是想唱歌而已……”
“我也不喜欢闻止馨，她只是我的继妹，仅此，她也不见得有多喜欢我过。”
“从小可能是羡慕我，像家庭条件不好的孩子羡慕家境优渥的孩子一样，后来应该是愧疚，良心不安，觉得霸占了我的父爱，占据了我的家庭。”
“我不怪她，她和我一样，都是书里一个早已被写好结局的人而已。”
她只在乎她自己。
“我本来想靠你躲过剧情发生的这段时间，想避掉嗓子哑了唱不了歌这事。”
系统极力想用淡然的语气说的话，窦安瑶却能感觉到其中的愤怒、绝望。
和她又付出了多少的努力。
她一个书里的人物，从觉醒自我意识，到有能力做到唤来自己这样的异世界魂魄，她到底得经历什么样的心如死灰，生出多大的怨念，才会被注意到。
怪不得它不会预知剧情，不知道这些不知道那些，就如它一直和自己说的那样，在自己来到这里开始，书里原本的一切都改变了。
“其实，我现在想要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现在这个世界里的一切都和之前不一样了，谈之芮被打压得求到了窦安瑶这里来，“她”也有了喜欢的人。
“这个世界已经没有我需要留恋的东西了，窦安瑶，对不起，还有……”系统声音一停，随后才接着道，“谢谢你，是你改变了这一切。”
“这里，就送给你了。”
“我想，这应该是对你来说，最好的结果。而且，我已经没有其他的任何东西了。”
“去吧，去告诉她。”
相爱的人凭什么不能在一起。
窦安瑶听明白了，原主原先或许还有什么留恋，大部分是对自己结局的不满，还有就是，她心底里对家庭还有一丝期盼。
而让她心灰意冷的，是窦父不久前的那通电话。
“怎么了？发什么呆？”
许天色在轮椅上坐了许久，说了要送她的人却还没过来。
许天色侧身看过来，却见窦安瑶木木的站在床边，依旧是光着脚，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如同失了魂。
她推着轮椅又走了回来，盯着窦安瑶看了好一会儿，见这样她都没注意到自己，许天色有些担忧，忍不住开口问，同时伸出手，拉了拉窦安瑶垂在身侧的手指。
她的手好冰。
刚碰到窦安瑶的指尖，许天色脑海里就划过这个念头，下意识的，她包住了她的手，想温暖她。
手心传来温度的时候，窦安瑶最后在脑海里听见了一个清亮婉转的动听声音，是属于原主的声音。
真的很好听。
“这个世界我已经没有存在的必要了，对我而言没有任何意义，我从始至终都是孑孑独立，而你不一样，你获得了世界上最珍贵的东西。”
“我的心愿已了，很羡慕你能拥有爱，记得好去好好珍惜。”爱也需要经营。
她从不觉得自己是一个好人，她自私自利，想要的东西不管怎样都会去努力得到。
但最后，她还是想对窦安瑶说一句：“祝你……一生有爱。”她得不到的东西，希望别人可以得到。
一个从小缺爱长大的人，最想要的，也莫过是拥有属于自己的爱了。
接着窦安瑶还来不及制止，来不及多了解一下这个和自己共用一具身体这么久，最后却在这一刻选择将躯壳留给她的灵魂。
她只觉得自己脑子里空了，有一种什么东西剥离出去的感觉。
等她低头，身侧是许天色仰着脸蹙着眉心的看着自己的面容。
她的黑眸流露着担忧，手还抓握着她的手，用她的体温温暖自己。
在许天色的眼里，就是窦安瑶被自己拉住手后，像是终于回过神的，居高临下低头看她。
她的眼皮因为哭过还发亮红肿着，许天色有些走神的想，一会儿得喊许不晚去买几个鸡蛋来，用烧水壶煮一下给她敷敷眼睛才行，一直这样肿着眼睛也会难受。
还没想完，就见窦安瑶咽了咽口水，她倏地弯下腰，毫无预兆的贴近自己扬起的脸。
贴得很近，近到许天色都不敢眨眼，怕睫毛会碰到她的肌肤，给她带去痒意。
两人呼吸交缠，眼睛落进了彼此黑白分明的眸子里。
许天色听见窦安瑶哑着声音，她轻声地仿若自我介绍般道：“你好，我叫窦安瑶，我们可以认识一下吗？”
许天色怔了瞬，还以为她是故意搞怪，笑了：“可以。”
许天色的声音里透着几分懒懒散散的味道，像是瞧见自家的小狗狗准备拆家却不阻止一样，嗓音温柔。
“我叫许天色。”
她从善如流应道。
“那……”窦安瑶又靠近了她一点，这一次，她们的额头抵在了一起。
窦安瑶这样的动作让许天色愣在原地，眼睛都忘记转的看着近在咫尺的另一双眼。
这回，她的眼里卸下了全部的枷锁，只余无尽的喜悦和爱意。
许天色心忽然鼓噪了起来。
“这位美丽的许天色女士，你是否愿意和我这个有点漂亮很会唱歌钱不是很多但也够花还会努力去赚，不抽烟不喝酒不嫖不赌没有不良嗜好，晚点还会给你补一束花的窦安瑶小姐，在一起吗？”
许天色笑了，笑得灿烂。
哪有人上一刻还在自我介绍，下一秒就突然告白的？还有，谁告白的时候，是这样夸自己的啊？
许天色一抬下巴，红唇堵住了这张喋喋不休的嘴。
两唇相依，两人颤栗着闭上了眼，再睁开时，许天色的唇离开了一点的距离。
“愿意。”
但她说话，唇瓣轻启，像又在窦安瑶唇上落下了轻柔的吻。
“但是你给我送花的时候，还要再问我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