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随着那一连串关键词回溯。
小姑娘成年礼那年, 她二十四岁,初出茅庐不久,每天都因为处理集团的事加班到深夜。
那天, 她确实收到了一封青白色的书信。
晚上回家她正想打开信封看,却因为一份合同出错需赶回集团亲自处理, 便匆忙将书信夹进了桌面的厚重书籍里。
处理完事情再回来,她疲惫地休息一晚,此后又因为错失忙前忙后几天, 完全忘了那份信。
也忘了如海棠般俏立的小姑娘, 将信交给她时羞怯的目光,及羞红的耳朵,和反复说的那句“姐姐晚上要记得看哦。”
她什么都忘了。
满心满眼都扎进得祁氏的商业版图里,错失了一颗纯净可贵的真心。
“那个礼物薇薇准备了很久的,这么明显的答案, 你真的看不出来吗?”秦芝蓓有些气愤地反问, “还是你根本就知道, 故意玩我们薇薇?”
沉默良久,祁筝道:“芝蓓, 这边麻烦你照看一下,我会尽量在两个小时内赶回来。”
说完,她便拿起手机出门了。等到冷风灌入她的衣领里,她才骤然响起自己忘记穿外套了。
这样的情况, 几乎没有在她身上发生过。
商场上情绪外露, 是将主动权交付于她人手中的致命弱点, 所以她总是有条不紊, 冷漠寡言, 从不将弱点暴露于任何场合中。
然现在, 她却因为一件尚未来得及确认的事,忘记了深刻烙印在脑海中的出门准备步骤。这件事情让那股失控感越加浓厚,仿佛已经到了游离的边缘。
可她竟然并不厌恶这股感觉。
她现在,只想找到那封书信,知晓一个尘封已久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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乘坐车辆驶往暮锦别墅,抵达时祁筝大步流星地朝建筑区迈去。
从客厅到书房,再到专属于自己的办公书房,红木雕花房门关阖的一瞬,她打开房内的灯光,趁着灯火通明寻找记忆中那本《自由市场经济史》。
房内的书籍排了书号,也区分了书架。
很快,她便找出了记忆中那本厚重的书籍,万幸的是,那份封存已久的书信依旧夹在其中。
一路上糟糕的心绪,在这时似乎又翻涌了起来。
许是濒临失控边缘,她竟没有迫不及待地打开,而是拿过书信坐到书椅上,继而借着暖黄色的灯光仔细地望着书封,来回确定没有其他的信息,才动作小心地拆开信封。
藏在信封里的粉色书纸落出,清晰娟秀的字迹时隔四年再次铺展开。
[姐姐:
我想过很多次,要以什么方式跟你说这件事。想了很久,最后还是决定以书信的方式道明心意。如果姐姐因此感到冒犯或是不喜,我万分抱歉。但还是想请姐姐让出两分钟的时间,看完接下来的内容。
姐姐从小看着我长大,对我非常照顾,我十分感激,也在这期间萌生了其它心思。十六岁生日的那天晚上,姐姐问我想要什么,我当时说想要保存一个小秘密。这个小秘密至今保存了两年,今天是我的十八岁生日,我想以书信作为媒介,亲口告诉姐姐我喜欢你这个秘密。
我喜欢姐姐,很喜欢很喜欢,不是亲人间的欢喜,而是情人间的喜欢。以前不想给姐姐造成困扰,所以一直隐藏在心里,现在我成年了,姐姐也是单身,我想勇敢一点儿。
如果姐姐对我有那么一丁点好感,愿意给我一个追求的机会,我将会非常开心,开心到接连一个月都梦见姐姐。期待明天早上姐姐的回答,晚安姐姐。]
每一字句间,祁筝都能感受到小姑娘的青涩//爱意。
十六岁,十八岁,再到如今的二十二岁。整整六年的时间,她笨拙的厉害,竟然什么都没察觉出。
那晚忙完的第二天早晨,她确实如书信中所言接到了小姑娘的电话。
小姑娘在电话那头声音很小,却又像只小孔雀似的,迫不及待在喜欢的人面前展开尾羽。
“早上好,姐姐想好答案了吗?”
是很羞怯的语气,又藏着一点儿欣喜。
可当时她什么都不懂,甚至觉得小姑娘在玩什么游戏。她不懂她口中的答案是什么,更不懂她为什么在听她反问“什么答案”后,缄默了那么久。
下属的电话拨通进来,同时也意味着昨晚的合同还没处理好,她只匆匆说了句“薇薇,我先忙了。”,便挂断了电话处理工作。
好像也是在那之后,小姑娘就没再像以前那般黏她了。
见到的时候,也还是叫姐姐,但不会再跟她撒娇,不会再在她身后像小尾巴似的围着转,更不会每天都给她分享各种生活小事,提醒她按时吃饭注意开车,注意休息。
自那之后再见面,几乎已经ʟᴇxɪ是一个月后的事情了。
发现小姑娘的变化,她没有细想太多,只以为是小姑娘成年长大了不再好意思像以前那样黏人,所以也没有主动问,而是自以为是地站在小姑娘的角度,顺着她的心意来。
某些细微处,两人还是亲近的。
可坐的再近都仿佛隔着一张薄膜,将她们所有的心事都藏起来。
后来,小姑娘去省外上大学甚至出国,她们见面的次数更少了,交流也随着距离降到最低点。
她会在母亲和妹妹的口中听闻小姑娘的近况,每逢节日也会收到小姑娘的祝福消息,过年的时候也常常会聚在一起。
以至于这么多年,她一直以为,自己对于她不过是个邻家姐姐而已,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可这封错失多年的书信告诉她,并不是那样。在她不知道的岁月里,有人小心翼翼地藏起爱意,喜欢了她很多年。
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边。
随着信纸展开,一张折叠的平安符掉出,一同袭来的还有那段遥远的岁月。
“姐姐为什么迟到呢?”
“因为来的路上,差点出一场小车祸。”
“那姐姐以后开车要更小心一点哦,迟到也没关系的。薇薇希望姐姐平平安安。”
“好。”
望着手中的信纸和平安符,祁筝眼底墨色翻涌,胸腔的气息仿佛凝结成了冰霜,将她一点一点吞并。
那些找不到理由的失控在这一刻终于有了答案。
.
柳怡薇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她看到了十六岁跟在祁筝后的自己,那个时候的她只到祁筝肩膀处,雀跃地跟在她身后,脚尖轻触祁筝的影子。
好像那样,就会离她的心上人更近一些。
她看到了祁筝回头,低声问:“在做什么?”
那个时候少女怀春,满腹心事都只能倾诉在笔记本上。她自以为藏的很好,事实上也确实藏得很好。
可能因为祁筝并不是那么在意,所以她随便扯了个理由,她就信了。
十六岁的柳怡薇,会在心上人入睡后,从书包里拿出画本,趁着无人打扰的缝隙,在画纸上细致地描绘自己的心上人。也会将心上人送的每一件礼物,珍视地保存起来,睡不着的时候就借着月色欢喜地来回翻看。
会因为心上人的靠近和亲昵而雀跃,尽管她知道,她的姐姐只是把她当成心思不成熟的小孩来看待。
暗恋的那两年里,她曾将心上人的名字写满书页,每一个心愿里都藏有心上人的名字。
可她担心她的姐姐会因为她是小孩而推开她,所以她一直都在等待和忍耐,等自己成长为一个成年人,能够承担相应的责任,说出的每一句话都具有相同的分量时,才开口诉明自己的喜欢。
她希冀地等啊等,一直等到十八岁成年礼那天。
漾着星光的草坪上,她将那封修改了十八次的告白信递给祁筝时,星光照应出她的脸颊是红的,耳朵也是,整个人都因为羞怯和紧张而泛起绯色。
那天晚上她整夜都没睡着。
闭着眼睛数了一千八百只小羊,数完还是睡不着便又数一遍,到天亮时,她已经记不清自己数过多少遍了。
她特意选了个不会打扰到祁筝工作的时间,反复想好将要问的第一句话草稿,才准点拨通电话。
这么久了。
关于那天的感受她依然记得很清楚。
兴许是每次在国外独自一人的梦回间,她都会回想一遍。又或许是,这么些年无论她怎么努力,她都放不下这段原以为可以窥见天光的暗恋。
她一直都记得的。
记得自己听到那句反问时,心脏如被攥紧般的疼,记得被匆忙挂断电话后,晨风闯入吹拂掉她无声地眼泪。
被那样拒绝。
她独自难过了很久,哭泣是无声的,但心碎的声音却一直回荡在她耳边。在后来的相处中,她反复告诫自己,不要越界。
可她真的很没有出息。
即使反复告诫,反复佯装镇定和自然,而只要祁筝主动给她发一条消息,她就会...变成向她摇尾巴的小狗,眼巴巴地望着她,就算将欢悦的尾巴藏起来,爱意也会从细微处流露而出。
所以那晚,从李绾渟的话语中猜测出发生了什么后,她毫不犹豫地就迈进了那间套房。
很疼、特别疼。
她的身体在疼痛,灵魂却在欢愉。
所有的平静、假装,遮掩,都在那晚粉碎,她的身体和灵魂都清晰地露出一个事实——
她喜欢祁筝。
六年里一直都很喜欢。
从来都没有哪一刻,停止过对她的喜欢。
可梦醒了。
因为祁筝那晚的沉默告诉她,她像一个小丑,在自己的独角戏里沉浸了那么多年,却始终无法成为舞台中央的主角。
她从来都不会成为那个例外,从来。
大梦初醒,她狼狈地落荒而逃。
高热退下,昏沉睡了许久的柳怡薇睁开了双眸,她的脸颊还泛着桃花粉,嗓子如那晚一样干哑的厉害。她迷茫地望着四周,仿佛在找寻着什么,却又什么都没找到。
偌大的房间里,还是只有她一个人。
可能是生病的人总会比平时更脆弱一些,她揉了揉通红的眼尾,将被子扯过头顶,捂得整个人好似又滚烫起来时才扯下。
她抬眸,倏地瞥见床柜上放了杯水。
掏过一旁的手机解锁查看,瞧见秦芝蓓的未接电话时,她心中有了猜测。
她撑起身,捧着水杯开始小口小口地喝着,正准备给发小发个消息时,留了一条缝隙的房门被打开,一道高挑的身影迈步而来。
是祁筝。
柳怡薇有些错愕,不懂她怎么会忽然出现在这里。咔哒一声,房门被从里面反锁,随着祁筝转身走近,她瞧见了她手上拿的那份熟悉的青白色书信。
作者有话说:
抱抱薇薇。
下章铁树开花了(必须倾倒于我们小猫薇薇的舞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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