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阴大帝将自己遇到蓬莱神女的事情说了一番,道:“她身居蓬莱,似乎能看到未来之种种。”
许应捏着竹简,打量上面的文字。
冥都星乱,鲲鱼跃海。彼岸幽火,善缘自来。
那蓬莱神女甚至算到许应被一众钓鱼客追击,算出彼岸的冥火焚烧傩相元神,这种手段,着实厉害,闻所未闻。
更何况,她还曾为东岳先生卜卦,让东岳送出金乌之卵给自己,从而有了许应和金乌大闹大商的情形。
“北阴先生,这竹简可否送我?”许应询问道。
北阴大帝道:“竹简上的卦辞已经应验,你拿去便是。”
许应将竹简收起,道:“算命之事,往往模糊不清,多半唬人。北阴先生应当感谢东岳,是他将我送到这里。”
他忍不住赞叹道:“东岳先生才是神机妙算,把我丢下来后,我便恰逢其会,夺得我的傩祖洞天。他还算定阁下会出手搭救,与我结个善缘,大家都各得好处,两全其美。”
北阴大帝闻言,不禁狐疑,心道:“他口中的东岳先生,便是东岳大帝罢?那位道兄一向以眼光奇差看人不准而著称,何时有神机妙算的能力了?难道他死了这么多年,道行非但没有下降,反而还长了?”
不过许应也说得没错,东岳先生把许应丢下来,的确有照顾北阴大帝的心思。
北阴大帝毕竟是大神通的天神,秉承黎民亿万信仰而生,心思通透,惦记着东岳大帝的好处。
祂只是刚刚复生,伤势尚未痊愈,调动冥海中的香火之气,竭力恢复修为。
海中黑水波澜不起,此刻却波涛丛生,不断有星魂飞出,星魂上的鬼魂拜见这位大帝,聚集香火愿力。
祂的头顶,神龛中有天然的天道符文跃出,如燃烧的纸钱不断升腾,变化。
这种天道符文许应从未见过,急忙记在心中,细细揣摩。
他感受到原始天神的宏伟力量,心道:“天道替代计划,应该就是铲除东岳北冥西王母这些原始天神,再造天道世界,以而今的天神取而代之。这么做,其实是为了将天劫掌握在自己的手里。”
北阴大帝还在修炼,许应便将自己的洞天祭起,三大傩祖洞天运转,涌泉秘藏的莲花洞天,直连冥海的彼岸。
他站在酆都山上,望向远处,仙光升腾处,正是冥海彼岸。
“不用看了,冥海彼岸从冥海上永远也走不过去。”
北阴大帝在他身后道,“这座彼岸我曾经也想登陆,但怎么走,始终无法走到。”
许应询问道:“那么道兄又是如何用冥火将彼岸点燃,炼取仙药的呢?”
北阴大帝深深看他一眼,道:“许道友身上有一块三生石罢?此石可以回溯过去一世世的记忆。道友对之前的事情多半记不得了,我作为幽冥世界的大帝,阴间至高……”
祂犹豫一下,自己虽然很厉害,但说成至高,恐怕有些夸大,于是顺着这句话继续道:“……四巨头,可以帮你催动三生石,让你恢复往日记忆。”
许应又惊又喜,连忙称谢。
北阴大帝道:“善缘,结个善缘而已。”
许应取出三生石,北阴大帝让他合身躺下,枕在石上。
许应闭上眼睛,北阴大帝取来青灯,从灯火中捻起一团火光,轻轻屈指一弹,许应顿觉眼前一片光明,火光带着自己呼啸而去,不断向时光的深处坠落!
“嘭!”
他耳畔传来火光坠地的声音,落地之处是血腥的战场,无数尸体堆叠成山,许应发现自己与数以千计的俘虏正在刨坑。
“上将军有令,坑杀降卒!”
许应听到这个声音,便回头看看到武安君起的旗帜,四十万降卒砍头的砍头,刺死的刺死,射杀的射杀,被丢入许应等人刚刚挖出的大坑中。
武安君起的大旗下,有强大的炼气士元神屹立,吸收战场杀气和元气,练就法宝和元神!
有大秦将士的声音传来:“上将军白起,此次用四十万赵国将士炼法宝和元神,修为大成,必将渡过天劫,举霞飞升!”
许应正在听着,忽然咻的一声,一道箭光射来,钉入他的心窝。
许应呆了呆,全身失力,却还未死。
“还不死?”
一个声音传来,又是咻咻两声,许应额头心窝又各中一箭,还站在那里不倒。
“咻咻咻!”
一道道箭羽激射而来,将许应扎成刺猬。许应这一世只是一介凡人,难以承受这么多箭羽的重量,栽入大坑中。
“我要死了,我要死了……”他瞪大眼睛,心乱如麻。
有将士走到大坑边,皱眉道:“这个赵卒命真长,浪费了我们好多箭支。快点,把他们统统杀了,丢进坑里!”
一具具尸体被丢下来,压在许应身上,他的视线逐渐黑暗。
过了不知多久,秦军走完,许应开始奋力向外爬,倾盆大雨从天而降,压得他动弹不得,但他毅力很强,拔掉身上的箭支,用箭簇往外挖。
或许是一日,或许是百日,他终于挖穿,从尸体堆里爬出。
不知何时,他身上的伤口已经痊愈。
他踉跄走在古战场上,天空中电闪雷鸣,不断有雷电在云层中窜来窜去。
“武安君白起,将要渡天劫!”
一个声音不知在何地炸响,叫道,“方圆千里,一切闲杂人等,统统避让!”
许应身上的血污被雨水冲刷,仰头看去,一道粗大如同山岳的雷霆从天而降,劈向远处。
过了许久,突然狂暴的劫威爆发,冲击到许应这里,将少年掀飞!
许应落地,砸得头晕眼花,骨断筋折。
“武安君白起死了——”
远处传来哭嚎声,有人声音凄厉,叫道,“世间最强大的炼气士,死了!天劫还是无人能渡!”
许应接上断腿,努力挣扎起身,他的视野模糊,隐约间仿佛看到一男一女二人向他走来。
“还好没有误事,该送他喝一碗孟婆汤了。”那女子道。
那男子捏开他的嘴,一碗味道奇怪的茶灌入他的口中。
突然灯光亮起,一团明亮的光焰带着许应呼啸向下坠落,许应正在挣扎,却见天空变得扭曲,下一刻火光散去。
一片青青草荫映入他的眼帘,远处有株树木,树下有少女俏生生的站在那里,背着小小的行囊,望着他笑道:“应哥哥,我们私奔吧。”
许应奔过去,热血在胸腔中沸腾:“竹溪妹妹,我也准备好了!”
两人牵着走奔向远处,后方是愤怒的人们:“抓住他们!”
两日后,许应和那少女被装进猪笼里,许应伸出手向那少女抓去,两人的手掌却越来越远。
“别怕,别怕。”
那女孩安慰他,“如果有来世……”
两个猪笼沉入水中,数日后,村民们惊骇的看着从水底撕破猪笼走出来的少年,他身上湿漉漉的,手中抱着另一具尸体。
“杀人了,许家子杀人了!”
许应手提柴刀,身后是燃烧的村庄和满地的尸体。
火光中,一男一女走来。
“时间到了,该送他开启新生了。”
“当心,他很危险。”
一团火光炸开,裹挟着许应向地下坠去,许应眼前一花,猛然身形顿住。四周是熊熊的火焰,自己正坐在一个炼丹炉里,炉子很大,有炼气士站在炉外,念念有词,道:“此时该投万年参了,药力方能滋润不老神仙……师尊,不老神仙还没有被烧死!”
“混账,炼了四十九天了,就算是神仙也被炼化了!”
一个声音叫嚷着闯进来。
许应坐在炼丹炉中,仰头与那人的面孔相对,是峨眉山的疯师叔的脸。
“疯子,你个混账!”
外面有人闯进来,怒声道,“你要惹大祸了不是?不老神仙也是能吃的?那些想吃他的人都死了,唯独他还活着,还不够诡异?快快开炉,把他请出去!”
……
又是一团火光炸开,许应继续坠落,向更遥远的时代坠去。
这些古老时代,是他更深层次的记忆,被孟婆汤所洗去,又被两道镇魔符文所封印镇压。此刻,在三生石的力量下,记忆渐渐变得清晰。
北阴大帝催动三生石,只觉遇到了莫大的阻力,伴随着时光回溯越来越久远,祂也只觉法力的损耗越来越大。
“不对,不对,这封印比封印镇压我还要恐怖!”
北阴大帝额头冒出细密冷汗,继续催动那团灯火,低声道,“这份善缘,有些不太好结……”
“呼——”
许应坠落在地,突然四周天劫的气息无比浓烈,他仰头看去,果然看到了方圆千余里的劫云。
一个白发苍苍,貌若仙人的老叟迦趺而坐,哈哈笑道:“我苍尘子久居华山洞天,精研劫数,终于参悟出渡劫之法。祭——”
许应身不由己飞起,被那白发老神仙祭起,迎上天劫。
一道山峰般粗大的天雷从天而降,穿过许应,笔直劈在那白发老神仙苍尘子的身上。
苍尘子当场化作一把劫灰,许应也被劈得浑身焦黑,看似断了气,过了片刻,他又颤颤巍巍爬起来,迷茫的看向天空中正在散去的天劫,冲天骂了一句。
……
他再度坠落,耳畔传来一个温柔的声音。
“应哥哥,我好似见过你。”
……
许应又一次坠落,历史越来越古老,战国春秋,群雄并起,终于不知不觉间来到六千年前。
天空中帝星飘摇,群星紊乱,天象动荡。
许应仰头,只见天空中群山飘浮,沧海倒悬,天地时空,一片扭曲。
北阴大帝迦趺而坐,身后浮现出与酆都同高的原始元神,调动一切可以调动的香火之气,青灯飞起,加持在许应眉心。
“这混账封印,怎么这么强横?孟婆——,死老太婆!”
祂声音从冥海上传出,“助我一臂之力!”
滔滔奈河横跨无数个世界,如飘带一般飞舞,距离酆都越来越近。
环绕的奈河之中,一尊神女危坐,伸出手指,顿时浩浩荡荡的香火之气飞来,钻入许应的眉心。
北阴大帝松了口气,随即只觉压力陡增,遭遇莫大的阻力!
孟婆身后的神女元神也面色凝重,开口道:“北帝道兄,知难而退吧。”
北阴大帝咬牙坚持。
此时,许应看向天空,只见天空旋转,突然裂开,露出一只遮住整个天空的怪眼,一具具仙人尸体在眼中沉浮不定,像溺死在水中的人们。
从天外飞来一面金榜,飘飘荡荡,在空中展开。
那只怪眼骨碌转动一下,盯着金榜上的文字,念诵道:“这方世界,不臣天命,有逆贼姬满,造彼岸之舟,窃不死之药,妄图长生。今奉天承运,清洗这方天地,再造神州。”
神州大地,一座座圣地中各有仙器飞出,钉在半空中,仙光散发,护住那些圣地。
金榜大放光芒,仙道之音从那榜中迸发,道音震荡,传遍天下,进入所有人的耳中。
许应看着天空,看到无数炼气士无法控制自身的道象和法力,身不由己飞起,他们像是溺死在水中的人们,向天空中的飞去!
“啪!”
一个炼气士炸开,血肉混着法力飞出,如血龙一般,飞向天空中的深渊。
“啪!啪!啪!”
一声声清脆的炸裂声传入许应耳中,伴随着妙不可言的仙道之音,天空中溺水的炼气士们纷纷炸开。
“快!躲入望乡台!”
还有炼气士在挣扎,向望乡台奔去,有的跑着跑着,便不由自主飞起,身躯炸开,化作血龙飞向天空中的深渊。
许应望着这一幕,无数条血龙在天空中游弋,飞舞,而那只深渊巨眼在幽幽的注视着这一切。
过了不知多久,扭曲的天地渐渐恢复正常,天空深渊和怪眼也消失不见,各大圣地的仙器也恢复平静。
不远处有个从望乡台中走出的炼气士,是个背着斗笠的少年,抬头望着宁静的天空,脸上挂着愤怒和不解。
“师姐,你也逃走了,你也抛下这方世界了!你和周天子一样,都是无能之辈,只会逃走!你们把我们抛弃了!”
他仰天大叫,怒骂天地不公,突然他渐渐安静下来,目光变得无比阴冷,从许应的身边走过。
“天道负我,师姐弃我,休怪我负天下人,收割天下人!不收割弱小,怎么对抗这天道的不公!”
他瞥了许应一眼,戴上斗笠,独自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