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影千重,划过无数破碎的残影,接连撕裂数座云阙云宫,自极远之处遥遥降临而至,崩碎了那道凶戾无比的血红剑光。
数不清的残影凝聚在一处,灵光散饶之间,显露出了一个身着湛青裙裳的清丽少女。
她身后悬浮着足足十道瑰美绚丽的七彩霞光,环顾四周,清灵明透的眸子泛着冷意,一甩袖袍,道:“谁敢动他?”
方才那出手的妖孽天骄显然认出了青笛,此时已是吓得说不出话,甚至就连持剑的手指都有些颤抖。
诸多生灵亦是面露惧畏之色,有不少人已是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此处。
在这树冠云阙之中,青笛不仅是第一个进入此处之人,前番更是凭借着神异莫测的残影灵术不知戮杀了多少妖孽天骄,如今早就已经是诸人避之不及的可怕生灵。
一道炽目金芒横贯而至,落在了青笛身前,正是那金圣宫之中的金袍少年。
“青笛,那西北方向的三道仙霞即将开化诞生,为何你突然之间放弃了争夺?”
金袍少年定定地望着青笛,语气颇有些不虞。
青笛瞥了他一眼,眸光更冷,道:“退下。”
“你放肆!”
金袍少年面露惊怒之色,正要开口斥喝,却不经意之间望见了青笛身后悬浮着的十道霞光,顿时便如同一盆冷水当头泼将下来,当即便住了嘴。
金圣宫娘娘表面上让这青笛听从自己吩咐,可暗地里却将唯一能够收取仙霞的权限玉牌给了青笛!
每每想到此处,金袍少年的心神深处便有着彻骨的寒意席卷而过。
青笛不再理会于他,而是侧过身来,目光复杂地望着席地而坐的季月年,将语气放轻了许多:“季月年。”
此时她的声音温柔好听,似流水潺潺,似空谷黄莺,似清泉过涧,让立于一侧的金袍少年忍不住睁大了眼睛,一时之间忘却了方才的不快,面上尽是不可思议之色,喃喃道:“这妖女竟然还有着如此一面……这般声音……这般语气……”
罡风呼啸之间,云层翻卷,青笛身侧流转的七彩光晕愈加瑰美。
季月年轻轻抬起头来,望着挡在自己身前的青裙少女,并未开口。
青笛沉默片刻,伸袖自身后取出了一道光芒逸散的七彩霞光,朝着季月年递了过来。
似是察觉到了季月年眸光之中的冷寂,青裙少女行至季月年身前,低声道:“我想为金圣宫取下第一座次,却有些势单力薄,季月年,我予你这道霞光恢复神魂,你帮着我争夺仙霞,可好?”
其话中之意虽然明显,却几乎皆为表面之意,她的声音之中,竟是隐隐蕴藏着一丝乞求。
乞求季月年取下这道霞光,乞求季月年朝着自己表露出真实的心绪。
她知晓季月年的心性,更是知晓季月年心神深处的骄傲。
数息过去,青裙少女依旧一动不动地伸着袖子,纤细白皙的玉手之中握着一道瑰丽霞光,静静地悬在季月年身前。
季月年望着少女湛青袍袖之下攥着霞光的小手,不曾去看她明透清亮的眸子,轻声道:“与你之间的些许因果,是时候了结。”
“此言何意?”青笛下意识地咬了咬嘴唇,“你要了结什么因果?”
“你既然心如明镜一般,又何必故作不知?”季月年站起身来,拂了拂袍袖,并未去取青裙少女手中的霞光,“我对你而言,仅仅只是如同镜花水月一般的神魂虚像,当初你在青栾山脉为噬心异鬼之时,此事自无不可。但如今你修为渐深,那些可有可无的记忆对你而言反倒成了一种阻碍。”
季月年侧过头来,身周有湛蓝神光萦绕而起,道:“更何况,前番我多次承你情分,原本对你这里有着一些感激,你要离开白夜地界,径直离开便是,我对此不甚在意,可你却偏要留下那块玉牌,优柔寡断,首鼠两端,平白扰了我的心境,实在不该。”
“季月年,你竟然一直都是作此之想……”
青裙少女怔怔地望着他,持着霞光的小手轻轻颤抖,心绪翻涌,道:“我不仅留下了一块玉牌,还留下了一块锦帛,难道那块锦帛……”
“莫要再欺骗自己了,”季月年摇了摇头,打断了她,漆黑如瀑的发丝之上逐渐浸染了一丝冰蓝的光晕,“这道霞光我不会取,不过我会帮着你争夺仙霞,此间事毕,你我之间因果尽断,再无任何牵连。”
青裙少女阖上眼睛,长长的乌黑睫毛微微颤动,数息之后才缓缓睁了开来,清灵明透的眼眸之中隐约有着些许水光,低声应道:“好。”
“还有,”季月年行至青笛身边,微微侧头,“方才你出手之情,我不承。”
此言落罢,一只碧蓝的蝴蝶自其袖中扑扇着翅膀飞了出来,玄光流转之间,化作了一个面目清秀的少年道人。
当初在云阙宫门之下,元清与季月年的对话乃是刻意而为,元清假意让季月年在宫门之处独自等待,自行施展三十六般变化之术进入云阙之中,数息之后变作蝴蝶悄无声息地飞了回来,隐藏在了季月年的袖袍之中。
早在化作鸟雀之前,季月年与元清便以此法摄取了一道七彩仙霞蕴藏在元清身上,即便青笛不曾出手,恢复了大半神魂修为的元清一样可以挡下那道赤红剑光。
青笛出现之后,元清便将那七彩霞光藏入了季月年袖袍之中的玉牌之内,至了如今,在瑰丽仙霞的蕴养之下,季月年的神宫神海已经逐渐充盈,甚至就连神魂之上的沉重伤势都有了些许好转。
“季月年。”
青笛一把拉住季月年的袍袖,将清美白皙的小脸靠近他的耳边,定定地望着他的侧脸,道:“我尚有一事相问。”
季月年稍稍退开了些,袖袍却并未挣脱开青裙少女柔软的小手。
青笛咬了咬牙,再次靠近了些,一字一顿道:“那另一个木盒之中的锦帛,你当真不曾……”
此言未落,便有一道震耳欲聋的轰响之声传遍天穹!
元清略一感应,沉声道:“云阙东南之处有足足八道仙霞凝化而出!”
季月年侧头看了青笛一眼,道:“莫要耽搁了,我与元清道兄帮着你前去争夺仙霞,待此间事毕,不仅你的神魂虚像能够彻底抹除,我的心境也会再无挂碍。”
青裙少女怔了怔神,神情罕见地有些恍惚,心神深处蓦地涌起阵阵难以言明的空落之感。
短短数百年光阴,竟是恍若隔世一般。
如今的自己,早已不是青栾山脉之中懵懂无知的初生鬼物;眼前的敕水妖神,亦不再是以入玄之境修为强闯天炉之障的背剑少年。
那柄季家的敕灵乌木剑,当初应是他唯一拥有的通灵法宝。
想到此处,青笛柔软的唇角隐约勾起一丝复杂的笑意,困扰自己足足上百年、挣扎许久的繁杂心绪此时终于清晰了起来。
第五卷 沉渊
序章 流州
据流传在外的《流州州志》记载,数年之前,在州境极南的古井之中,曾有数只人面虫身的诡异怪物在一夜之间爬了出来。
这些人面虫身的怪物奇诡古怪,生的狰狞恐怖,虫身之上密布着漆黑的倒刺,寻常生灵只要远远望上一眼便会心生寒意,不出半日定会暴毙而亡。
可怕的是,这些人面虫身的怪物从来都不曾主动攻击生灵,只是在州境民居之中爬来爬去,日日夜夜从不停息。
流州生灵备受其扰,不过短短数十日,或死或离,州境之中的生灵已是仅仅只剩了不到半数。
有一日,此事传出流州之外,引来了诸多身怀仙法的上真前来降妖除魔。
令人恐惧的是,这些“上真”来时皆是自信满满,可隔日便会消失不见,只有那人面虫身的怪物数量缓缓增加,愈来愈多。
曾有一次,一个胆大之人前往人面虫身怪物的爬行轨迹之侧观望,竟是在其中发现了一张极为熟悉的脸。
那张虫身之上面无表情的惨白人脸,正是数日之前,前来降妖伏魔的“上真”。
久而久之,流州彻底化作了死绝之地,方圆万里之内生灵绝迹,四周疆域的生灵皆是谈之色变,不敢尽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