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天穹之上,一轮皎洁银月静静地悬于高天,灿白的月光洒落下来,映落在一望无际的幽暗花海之间,冰蓝皎白的光华交相互映,美丽无比。
季月年睁开眼睛,瞳孔之中倒映着冰蓝的花影,下意识地抬首望向了那轮银月。
“这里……”
其对于州天的月轮极为熟悉,瞬间便察觉到了这轮银月与州天月轮的区别。
“此月光银白无俦,其中竟是没有半点太阴月华存在。”
怔神之间,有无数冰蓝花瓣散落而起,汇聚在一处,化作了一个身着冰蓝长袍的半透明虚光人影。
祂的袍袖之间逸散着数之不清的瑰美璨光,静静地俯视着季月年,道:“庄周梦蝶,不知庄周以蝶为梦,亦或者蝶于梦中以作庄周。”
季月年抬眼望着祂,心神深处竟是涌起诡异无比的熟悉之感,彷佛这一幕自己曾经在哪里见过。
蓦地,一道惊雷电光在脑海之中轰鸣炸响!
这里是无数个无量量劫之前,存在于扭曲时空深处的“过去”!
眼前宽袍大袖的冰蓝光影,则是唤作“掌灯侍人”!
真灵深处的记忆疯狂涌现而出,季月年神情晦暗,已是想到了记忆之中眼前生灵的名讳,掌灯侍人。
此处,应当是梦境。
当初自己第一次来到“过去”,乃是修悟谛听所留下的《纵三世佛之过去佛》,从而触动了冥冥之中的时间长河,险些被留在了这段扭曲可怕的无尽光阴之中。
而此时的梦境情景,则与自己第一次来到“过去”之时,一般无二。
“只是……”
季月年极为敏锐地察觉到了些许不同。
在那瑰美璨丽的幽蓝花海之间,曾经有着一座亭台存在,无论自己如何接近,都无法靠近那亭台半分。
季月年的目光越过掌灯侍人,抬首望去。
此时在祂身后,细碎的花瓣光影飞舞环绕,花海蔓延至了不可及之处,却不见半点亭台楼阁的影子。
掌灯侍人彷佛未曾察觉到季月年的异常心绪,依旧说着与记忆之中一般无二的话语:“此时三界未分,日月无灵,天庭未立,你若是留在此处修行,直至无数个无量量劫之后,足以证得窥天真果,即便界劫降临,也能存得长生不灭。”
季月年望着祂,眼前情景与记忆之中的割裂之感愈加清晰。
若是自己没有记错,当时自己的回答是,此处乃是扭曲遥远的“过去”,对于现世而言,“过去”仅仅只是存在于记载之中,其岁月虽然无尽,实质上却是诡异的凝滞,即便修成千个、万个窥天道果,也永远都不可能等到清浊二气化作天地的那一天。
便如同只存在于记载之中的“过去的万佛之祖,燃灯古佛”一般,无论何时何地,都只存在于佛家典籍的记载之中,可是在现世漫长的岁月长河之间,即便追溯至开天之前,却都寻不到半点“燃灯古佛”存在过的痕迹。
只有根据记载而诡异诞生,从而永远被困在“过去”之间的“过去佛座下诸佛”,才能证明“燃灯古佛”或许当真在遥远而不可知的“过去”存在过。
“我若是留在此处修行,待到有朝一日,挣脱‘过去’这段光阴的束缚,又当如何?”
季月年下意识地说出这段与记忆之中完全不同的话,心神深处却是有着无法言明的心悸之感汹涌而起!
神思震颤之间,有不可想象的大恐怖之感侵袭而来!
那掌灯侍人露出诡异莫名的笑容,其嘴角逐渐咧开,声音亦是如同炸雷一般在季月年耳畔回荡而起:“你不是早就已经被留在了过去么,就在你第一次来到这里的时候。”
此言入耳,季月年站在原地,面色变得惨白无比,心神巨震!
当初谛听在临死之前的诡秘笑容,依稀在眼前浮现而出!
它送予自己《纵三世佛之过去佛》,就是为了将自己留在这遥远的过去!
当初自己自以为从“过去”之中挣脱了出来,回到了现世,可实质上却根本没有真正脱离“过去”,回到现世的只是自己一缕真灵与完整的神魂!
“原来我的真灵,早就被留在了‘过去’……”
“原来那个时候,我根本就没有挣脱出来……”
低头望着自己的双手,季月年面色煞白,声音沙哑。
轰!
眼前的光影轰然破碎!
恍惚之间,季月年再次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却是上阙天宫的白玉龙柱。
季月年在霜雪銮座之上坐起身来,低垂着眼眸,怔怔地望着自己的双手,许久都不曾挪动目光。
“如今观来,我的真灵与神魂皆是完整,难道方才所见之象,当真只是一个梦境……”
季月年站直了身子,强自定了定神,心神依旧有些止不住地颤抖。
方才的梦境景象太过逼真,即便是季月年这里,都无法分辨那到底是心业梦魇所致,还是冥冥之中的神思感应给予自己的警示。
“谛听……听察过去未来之兽……你到底对我隐藏了什么……”
呢喃之间,季月年狠狠一甩袍袖,再次感应了一番自己的真灵。
数次确认真灵与神魂皆是完整无损,季月年这才轻轻松了口气,不知何时起,其白皙的额头竟是渗出了些许冷汗,浸湿了一缕乌黑的发丝,使其贴着脸颊垂落了下来。
“这种梦境,实在是太过诡异,太过令人心悸,即使其当真只是心业梦境,也完全不可轻视。”
虽然已经稍稍定下了心神,可季月年这里还是有些隐隐约约的心悸之感,那永无止尽的幽蓝花海实在是太过令人窒息,以至于季月年只要稍一想到那般情景,心脏之处便传来阵阵无法呼吸的抽紧之感。
走下霜雪銮座,季月年蓦地抬起头来,朝着极远处的界外望去!
轰!
一道不可思议的轰鸣炸响自无法想象的遥远之处传来,穿过了州天界壁,穿过了阴月双生之界的界壁,极为模糊地传到了泠月天宫之处!
这是一道雷音!
这是来自遥远的州天,西极须弥圣山,轮转重极之上,灵山大雷音寺的现世雷音!
番外章 许笛笙
命锁之界。
身着七彩羽衣的少女怔怔地抬起头来,手掌之间缠绕着的恐怖伟力逐渐消弭,再也不曾低头去看逃离此界的季月年与失魂道人一眼。
她的目光死死地望着高天之上,那数之不尽的密密麻麻气运丝线环绕之处,无量数的因果光流交汇之地。
那是世界的枷锁。
而在枷锁天象之下,庞大到不可思议的环世漩涡最中心之处,静静地立着一个身影。
他身着一袭有些单薄的浅白衣裳,满头黑发使一条白玉带束着,目光冷寂,其中似乎囊括了天地万物的枯荣生灭。
朝着命界之外随意看了一眼,随后他便收回目光,望向了身着七彩羽衣的少女这里。
被他的目光一望,即便修业已近超脱的羽衣少女也不禁浑身一颤,强大的真灵修为彷佛都尽数化作了虚无,眼底隐约泛起一丝晕红,神情复杂至了极点,呢喃道:“许笛笙……是你么……”
“许……许笛笙……”
他轻启唇瓣,默默地重复了一遍,声音虽然有些沙哑,却极是冷澈好听,“在无数光阴之前,或许我曾经叫过这个名字。”
听到那隐约有些熟悉的声音,羽衣少女面色惊喜,就像一个情窦初开的女童,险些直接叫出声来:“许笛笙!我的名字唤作云霄!你可还记得我么!”
许笛笙静静地看了她一眼,未曾开口,冷寂的神情没有半点变化。
羽衣少女御着云卷扶摇而上,顷刻便行至了许笛笙身前数十丈处,只不过在下一刻,她的身形骤然停了下来,死死地将自己定在了重云之间,再也不敢前进半步。
只因她极为清晰的察觉到,有一道绝对无法抵抗的恐怖力量已经锁定了自己,若是自己再贸然上前,只怕下一刻便会落得神形俱灭的下场。
羽衣少女抬起头来,映入眼帘的果然是许笛笙冷寂的双眸。
他毕竟是命界的仙。
心下叹了一口气,羽衣少女开口道:“我还以为你再也不会苏醒了。”
许笛笙轻拂浅白袍袖,高天之上那环世漩涡的庞大龙卷逐渐开始了震天撼地的颤动,语气之中第一次出现了能够被察觉到的情绪波动:“若无意外,我本该永远沉睡在宿命与天理之间,只不过你引来的那人,数次施展神通引动了宿命枷锁,使得我能够在那种诡异的状态之中蜕离而出,以我自己的神思心绪,执掌命锁,凌驾于天。”
羽衣少女有些手足无措,清亮的瞳孔之中第一次有了些许欢欣雀跃之色:“你居然与我说了这么多话……”
巨大到不可思议的轰鸣震响之间,命锁之界的三天九境在悄无声息之间陆续崩塌开来,逐渐开始了崭新的演化。
而在高天之上,羽衣少女依旧在时时刻刻围绕着他,眼神从来都不曾离开过他身上半步。
许笛笙沉默片刻,道:“即刻离开命界,不然我便出手将你抹杀。”
羽衣少女的眉眼之间满是笑意:“那你便杀了我罢,我就在此处陪你。”
许笛笙神情冷寂,道:“之所以放你离开,是因为你这里于我的苏醒有着些许因果,我只给你半柱香时间。”
羽衣少女不以为意,显然早就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她御着重云再次靠近了些,仔仔细细地望着数丈之外的人儿,自顾自笑道:“许笛笙,你生的还是那般俊美好看,与当初在太玄灵界之时一般无二,就是气质变得愈加不近人情了些,我还记得那时候进入境壁青光之时,你还在牵着我的手哩。”
许笛笙对其口中之言仿若充耳不闻,只是随意拂袖,凝聚出了半炷虚幻之香,随后便专注于因果丝线与世界气运的演化,不再回头。
那半柱虚幻之香缓缓燃烧,羽衣少女却还是在不停地念念叨叨。
“许笛笙,不管怎样,现在的你比起那时候要好的多了,你能够拥有完整的情绪,能够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你知道么,这是我在梦里梦见过无数次的场景……”
“许笛笙,躲藏在命界界壁洞天的那些先天生灵其实都很好,他们并不是我之前所想的那样坏,我之所以能够有如今的修为,都是他们这些年所耐心教导,他们只是想活下去……”
“许笛笙,你知道我为什么能活到现在么,就是为了能够见你一面……”
“许笛笙,我就在这里陪着你,哪里都不去……”
半柱香即将燃尽,羽衣少女却还在带着笑意自言自语,彷佛根本不曾在意过自己的生死。
蓦地,如同气泡碎裂一般,那半柱香完全燃尽,随后便化作细碎的光影溃散开来,再不复见。
那命界的仙轻拂浅白袍袖,微微侧过头来,望着低声呢喃的羽衣少女,瞳孔之中的冷寂与漠然愈加浓郁了些。
羽衣少女仰着小脸,眼神之中满是回忆与眷恋:“许笛笙,当初在境壁之中是你杀了我,现在你便再杀我一次罢。”
“许笛笙……”
少女清音依稀在耳畔回荡,那命界的仙转过头去,心神动念之间,庞大到无法想象的气运旋涡疯狂颤动开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