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嫉恶如仇。
大概没有什么正义是比斩红名剑更加纯粹的了，这就是一把不折不扣的正义剑。
无论是以前轻易碾压的坏人，还是现在无法挑战的恶妖，它都会毫不犹豫地表达自己的战意。只看坏不坏，不管强不强。
上就完了。
当这个“姜月白”出现在楚梁眼前的时候，斩红名剑就在狂震不止，向楚梁通告着眼前这个人曾经沾染数不清的冤魂。
如果斩红名剑会说话，台词大概就是“急死了、急死了！让我给她来一下、快来一下……”之类的。
但饶是如此，楚梁还是观察了许久。
如果是旁人可能他就一剑下去了，但这毕竟是姜月白。他在凝聚一身精气神去探查，却还是看不到半点破绽的情况下，是不可能贸然对姜师姐出手的。
直到变化陡生，这“姜月白”返身向他寻求帮助的时候，楚梁才确定眼前之人定然是假扮的。
姜师姐外柔内刚，无论面对任何绝境都不可能露出这样无助的眼神。而且她知道自己随身带着吞吞，以她的智慧，根本不会来问自己。
所以她真正的做法应该是头也不回地说，你把噬天虫取出来，我来为你护法。
而这假扮者的行为多少有些欲盖弥彰。
楚梁稍一思忖，对方能够施展自己无法洞察的幻术、能够让自己失去意识，却不杀自己。那他们的目的就不是自己的性命，而是旁的什么东西，结合眼前这个情境不难猜测到。
她想要噬天虫。
很可能他们已经搜查过了自己的储物法器，但吞吞在白塔之中结茧休眠，除了自己没人能够拿出来。
是什么人会想要噬天虫……
妖族？
楚梁的脑海中立刻迸出这个答案，那是不是妖，一试便知。
如果斩妖剑捅起来特别狠，就是妖；如果斩妖剑捅起来没那么狠，那就是人……但终归是要捅一下的。
这才有那嗤的一声，剑破胸膛。
随着面前的姜月白被斩杀，身形骤然消失，化作一根白色狐毛落地。楚梁只觉眼前光影变化，不止是那山洞，连他自己都在轰隆隆声响中变幻了位置。
等他再睁眼时，面前只剩一座空荡荡的石屋。静室之中燃着一根黑香，烟气袅袅钻入鼻端，让他周身无法动弹，一丝真气都调动不了。
而方才的一切，居然不止姜月白是幻化的，而是全部都是幻象。
在他的身前，站着两个人。
一位是白衣素裙的女子，眸光冷漠、气质清丽，但样貌中天生带着三分媚意，长发柔顺披散。
另一位是戴着黄金面具的高大人形，身形超过一丈，披着艳丽的衣袍，手上拿着一根不知多少妖兽翎羽皮毛制成的权杖。
他的黄金面具上倒映着楚梁的样子，楚梁能看到自己平躺在地上，脸上也被戴上了一枚黑石面具。这面具似乎被施加了某种封印，让自己神识迟钝，无法连接外界，与那黑香形成双重控制。
现在的他，就是一个不能动的凡人……状态与现在的齐麟儿也差不多了。
“你倒是够狠的，自己的心上人也能如此凌厉出手。”女子出声道，语气倒是不凶，声音也很柔美。
但楚梁知道她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
当初在眠梦之渊他见过这个人，正是妖族七大妖王之一的青丘妖王，彩漪。
也是在蜀山留下过一抹名字的人物。
而另一个看上去神神叨叨的生物，大概就是传说中妖族神庙里的大神官吧。
见楚梁没有开口说话，那戴着黄金面具的大神官转身道：“这个人不好对付，他的意志很强大。你跟他聊一聊，我先去看看长风，不知道能不能救得回来……”
“不过是中了一掌而已，不至于吧？”彩漪淡淡说道。
“掌力不重，但他的寿元在飞速流逝，这么一会儿已经老了上千年。”大神官叹息道：“苍生道人在东海宙轮加持下，岂是等闲？”
听着他们说话，似乎这些大妖想把自己从苍生道人手下救出来，也花费了不小的代价？
一掌就差点被打死一个。
这样想来，闻渊上人能空手和拿着神器的苍生道人周旋，还真是厉害啊……
嘭嘭的沉重脚步声逐渐离开，大神官走出石屋，只剩彩漪留在屋内。
她坐到楚梁的对面，轻声道：“你大概已经猜到我们要什么了吧？”
楚梁依旧没有出声。
他知道对方是人间幻术的巅峰存在，不知做什么就会露出破绽，所以只保持灵台清明，尽量不与外界有一丝交流。
“你可以保持沉默……”彩漪继续说道，“但是你本来不该活到现在的，是我们把你从东海宙轮下救了出来。为了救你，险些付出一位妖王的代价。我觉得于情于理，你不应该对你的救命恩人如此冷漠。”
楚梁还是不说话，只是微暝双目，保持沉默。
彩漪又道：“有些事情我可以告诉你，这些秘密我藏了许多年，只有你一个人有机会知晓……比如，蜀山的镇妖塔究竟是如何丢失的，而你们……又该去哪里找回它。”
楚梁终于看向了她。
不得不承认，这厮是会吊人胃口的，还真是被戳中了。
想了想，楚梁说道：“如今你为刀俎、我为鱼肉，你又何必多费唇舌呢？想要什么，直接说不就是了。”
“方才我们已经搜了你的全身，包括你所有的储物法器，都没有找到。”彩漪也毫不隐瞒，“可是我知道……它就在你身上。”
“你说的是噬天虫吧？”楚梁道。
“不错。”彩漪颔首。
当初在镇南域山，楚梁当着她的面用吞吞啃出来的洞逃脱，应该是从那个时候起，就被她算计上了。
“你要它做什么？”楚梁问道，“难道妖神已经死了？而你们想要用噬天虫作为肉身来复活它？”
他目前只能想到这一种可能性。
“我可以给你三个问题的机会……”彩漪道：“时间紧迫，也不能在这里一直浪费。三个问题之后，你就决定要不要把我们想要的东西交出来。”
“好。”楚梁思忖了下，开口问道：“你和晏人杰是什么关系？”
“……”第一个问题就给彩漪问得沉默了。
半晌之后，她才说道：“你知道的倒是真不少，蜀山上还记得这个名字的应该都不多了吧。”
“也是偶然知晓。”楚梁道。
“他是我的……”彩漪斟酌许久，才说出一个词：“前夫？”
“哈？”楚梁被她答的一愣，“妖族还有这个说法？”
“我们当初可是正八经儿的拜堂成亲……”说起这个，彩漪嘴角不自觉露出一抹微笑，但很快又收敛，“就在蜀山碧落峰。”
“你果然上过蜀山啊。”楚梁忍不住道：“晏紫师叔不会真是你们俩的曾孙女吧？”
“这是第二个问题。”彩漪道。
“对。”楚梁道。
虽然这个时候问这些八卦有些浪费机会，但又难免会想知道。
“不错。”彩漪颔首道：“我曾经在蜀山待过几年，并且留下过一个孩子，他的后代……就是现在你们口中的晏道人。”
“晏师叔是姜师姐如同亲娘一般的师尊，那你就是姜师姐太奶奶一般的人物，她太奶奶就是我太奶奶。”楚梁突然露出微笑，“难怪您救我的命呢，咱们这不就是一家人嘛！”
“少套近乎。”彩漪被他突如其来的厚脸皮逗笑，摇摇头，“你只剩最后一个问题了。”
“那就说说蜀山的镇妖塔是如何遗失的吧？”楚梁道：“这个事情就连历代掌教都不知道，我想了解一下内幕。”
“嗯……”彩漪措辞了一阵，方才道：“五百多年前，我还没有接手青丘，只是刚刚领悟了‘万相’大道，能够幻化世间万物。之后我接到了一个来自神庙的任务，大神官让我去蜀山，觑机救出妖神大人。于是我化身成一名普通的人族少女，找机会让一个蜀山弟子救了我，而后随他上了蜀山。”
“那个弟子啊，就叫晏人杰。”彩漪补充道。
提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她的眼睛里带着点点星光。
仿佛又看到了五百年前那个飞扬跳脱的少年，黑衣噙笑，挥剑赶走那些小妖的样子。
“我显露出的根骨不错，得到了留在蜀山修行的机会，而我也得以在那里寻找一个合适的人选。巧合的是，那个救我上山的蜀山弟子，就是一名半妖血脉。”
“我就接近他，想办法让他知道他的娘亲被镇压在镇妖塔内，很快就会被磨灭生机。”
“色诱也是计划的一部分吗？”楚梁多嘴问道。
彩漪倒是如实答道：“自然不是，本来目的只是接近他，想要取信于他。后来也不知怎么，就到了那一步……”
顿了顿，她一瞪眼：“倒也不必和你说这么多。”
楚梁微微一笑。
由妖兽大能伪装、天赋很好的少女，与母亲为异种、背负沉重命运的少年，两相结合……这剧情有点熟悉啊。
是不是接下来应该一起参加仙门大会，然后妖兽身份被发现，惨遭正道狙杀……最后少年历经千辛万苦，来一个复活吧我的爱人。
彩漪自然不知道他的头脑风暴，继续讲述道：“我按照大神官的指令，告诉他传说中的神墟观一定有打开镇妖塔、解救他母亲的方法，他便真地历经艰险找到了那座神墟观，而后果然得到了想要的线索。”
“就是噬天虫？”楚梁道。
“不错。”彩漪道：“镇妖塔乃是仙界坠落的神器，也唯有噬天虫才有可能破坏。我又与他一同在神墟中冒险，找到了世上的另一只噬天虫……”
“我们利用噬天虫，果然钻进了镇妖塔内，他去解救他的娘亲。而我趁机找到了妖神大人，彼时的妖神大人已经被镇妖塔磨灭了大半本源……”
被镇压了将近三千年还只是磨没了一半，第九境也是真强啊，楚梁不由得感慨。
后面的事情其实不难了。
但他还是年轻了。
“当时我的真实境界虽然已经达到了第八境，但却还是低估了镇妖塔的威力。”彩漪转而道，“凭借我与剩下的妖神本源合力，依旧无法打开镇妖塔内的牢笼。就在我近乎绝望的时候，一个意想不到的身影出现，帮助了我们。”
“嗯？”楚梁重新竖起耳朵，还有这事？他不由得问道：“是谁？”
就听彩漪答道：“白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