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传上山时,月夫人、何执故、清虚宗清玄道人、寇思三、炫雨梅花等正聚在一起,共同商讨。
儒门天策馆馆主寇思三道:“建立神州盟,本是因为各地异象连连,各派想要联合起来,互相传递消息,一同应对,但是现在盟主都还未到,虽然定下一些条框,却不好以盟主的名义直接发出,但若不做些什么,底下一盘散沙,好不容易聚拢的人心,很快就会散了,这可如何是好?”
月夫人道:“事到如今……”
话未说完,一人急奔上山,道:“诸位掌门,盟主……盟主到了。”
月夫人惊喜地道:“是桑……是刘桑盟主到了?”
那弟子道:“正是。”
何执故、寇思三等对望一眼,刘桑这“盟主”之位,当得实是莫名其妙,当日女几山上,双月王妃以一敌二,大展凤威,最后当上盟主的却是未到场的凝云驸马,但是事到如今,不管怎样,刘桑这个盟主已经是必不可少。
清玄道人道:“我们便一同迎接去吧。”
炫雨梅花道:“鲜于永鲜帮主呢?”
她问的乃是裸鳞帮的“祈咒于天”鲜于永。
清玄道人道:“他住不惯这样的屋子,又讨厌吵嚷,自行找住处去了,未在这里。”
几人不再多话,一同下山,来到山腰,果见一少年被人领着上山。月夫人终于看到她的桑弟,一阵欣喜,只是周围人多,她也不好显得过于热情。炫雨梅花原本就是阴阳家的人,与刘桑本就相识。何执故、寇思三、清玄道人等却是认真打量着这个少年,见他丰姿英伟,虽有贵气,却又更像书生。
少年上前与他们相见,彼此介绍,熟络一番,一同进入大殿。
何执故道:“盟主到得正好……”
少年道:“刘桑只是诸位的晚辈,何德何能,敢居盟主之位?请勿再唤我盟主!”
诸人对望一眼,清玄道人沉吟道:“神州大会方有成果,刘兄弟若是辞位不做,一切又要从头再来,另外再选盟主的话,又不知要生出多少是非。”
其他人亦是纷纷点头,事到如今,这少年本身有无才干,其实已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背后有凝云公主、双月王妃、“武痴”县狂独撑腰,在女几山上,已经被公推为盟主,他若扔摊子不做,另外再选一人,且不说未必有比他更合适的人选,甚至有可能再被混天盟乘机扰乱,就算真的选出新的盟主,新神州盟平白无故的得罪了凝云公主、双月王妃、县狂独这三位绝世高手,怎么想都不是一件好事。
少年道:“晚辈愿加入神州盟,为八洲之未来尽一份心意,但是盟主之位,晚辈无论如何都不敢当。”
他表情毅然,令得其他人亦是无奈。寇思三道:“你若不做,其他人谁还敢做?”
少年犹豫一番,道:“这个,依晚辈之间,若是实在没有合适人选,这盟主之位,便先空着好了,等日后神州盟发展起来,有德者居之,这样才可让众人心服,谁都没有怨言。至于晚辈,愿为神州盟之军师,为诸位出谋划策,总之,这盟主之位,晚辈无论怎样都不会做的,晚辈实是担当不起。”
不坐盟主只做军师吗?众人心中想着,看来这少年亦有自知之明,知道他年纪太轻,难以服众。
少年如此谦逊,何执故、寇思三、清玄道人等亦是好感大增,说实话,虽然这少年近来名声大起,但他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们实是了解不多,而他这次之所以能够当上盟主,说到底,依赖的也并非他自己的实力,只是形势使然,他要当盟主,他们亦是没有什么办法,而现在,他坚决辞去盟主之职,只愿当个军师,明明有机会平步青云,却是不轻狂,不自傲,在年轻人中确实是难得。
何执故、清玄道人两老心中忖道:“他做盟主,确实是年轻了点,只是,他虽然算是阴阳家的人,但与我道家亦有恩情,去年天玄宗覆灭之时,他也曾与我道门并肩作战,一同对抗混天盟,鬼影师弟与逃出御皇山的那些师侄俱言他可以信赖,既然如此,不如就先遂他的意,让他先做军师,日后立下大功,再顺势推他为盟主。”
两老对望一眼,清玄道人拂须道:“也罢,那就依刘兄弟的意思,盟主之位暂时空悬,刘兄弟就先为神州盟之总军师好了。”
寇思三等亦是想着,既然是这少年自己的意思,双月王妃和县狂独等,想来亦是无话可说,于是一同点头。
炫雨梅花笑道:“但是群龙不可无首,否则的话,一有不同意见,便先吵成一团,无人决断,那这神州盟不建也罢。”
刘桑道:“晚辈只愿为神州盟出谋划策,提供建议,决断之人,晚辈无论如何都做不得,依晚辈看来,几位前辈不如再选出一位副盟主,有事之时,诸位一同商量,若是遇到难以决断之事,由副盟主裁决,这样如何?”
众人想着,这般也好,于是一同讨论,没过多久,便选出月夫人为副盟主,这个却是早在刘桑意料之中,只因儒、道、阴阳各家都在这里,百家相争已不是一日两日的事,现在虽然迫于形势,不得不团结在一起,但彼此之间终是不服,唯有月夫人这种位于三家之外的人,更让人放心一些。
更何况,在场所有人中,唯有月夫人一人乃是大宗师,实力最高,性情又极是温柔,人人皆可放心。
月夫人颇为头疼,心想怎的又把我摆到台前来了?炫雨梅花却是心中暗赞,忖道:“不愧是驸马,这一手玩得漂亮,与其说是漂亮,简直可以说是阴险了。他靠着双月王妃得了盟主之位,就算坐了上去,也没有多少意思,他主动辞去宝位,一下子给人以无限好感,至于现在,轩辕月当上了副盟主,而他成了总军师,总军师加上副盟主,这和‘盟主’有什么区别?明明得了实权,却不至惹人反感,真有什么重要决策,他这总军师先和副盟主在床上商量好来,谁能拿他有办法?”
当下,众人又讨论了许多重要事务,傍晚时,一个个决策发布出去,外头早已等待多时的群雄,得知盟主之位空悬,留待日后有德者居之,月夫人任副盟主之位,刘桑为总军师,初始时,自是大为惊讶,不过仔细想想,却也是可以接受的事。
……
尖云峰上的讨论,持续到大半夜。
大殿中,灯火晃动,所有人都在看着刘桑。
刘桑道:“此刻的神州盟中,肯定混入了一些早已暗中投入混天盟的组织和人物,当日在女几山上第一个提倡皇甫巨子为盟主的三光失度帮,嫌疑自是最大。但是对于这些人,晚辈个人认为,暂时由得他们去,暗中注意观察即可,神州盟方自建成,便开始驱赶他们,知道的说我们是驱除内奸,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是打压异己,反容易因小失大,造成群雄离己。”
其中一人道:“但是这样的话,要是他们在暗中搞鬼,那又如何?”
刘桑道:“我们只要事事为八洲考虑,不存私心,他们自然就难以做些什么,以我想来,其实像三光失度帮以及其它一些小门派,根本不可能知道虚无道人、苏老等混天盟骨干真正的目的所在,之所以加入混天盟,主要还是因为混天盟本身的强大,如今混天盟在背后与妖族勾结的事已然曝出,他们不可能不心存疑虑,我们只要继续搜集混天盟与妖类勾结、祸害天下的证据,这些人都是可以拉拢甚至是反过来利用的,真正冥顽不灵的,也要先找到真凭实据,再处置他们,这样方可让大家无话可说。”
众人纷纷点头。
刘桑继续说下去,这一路上,对神州盟的巩固和发展,他原本就想了许多,一句句的说来,俱是有条有理,令人心服,不知不觉间,他这个“总军师”便已在引导着所有人的思路,让众人跟着他的节奏而不自知。
等大体上的方向都决定得差不多后,他才道:“另外,这几天晚辈还要离开数日,只因墨门的单老夫人与空桑的双月王妃,有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托付于我,此事很可能关系到黑鹜天与混天盟真正的目的,盟中之事,就有劳诸位前辈了。”
寇思三道:“军师只管离开,剩下的事,交由吾等便是。”
其他人亦是应诺。
炫雨梅花心中暗笑:“原本说好的是众人一同商议,驸马这个军师只是出谋划策,现在竟像是由总军师来决定总体战略,具体事务交给手下去做,能够在不知不觉间做到这种事的,怕是也只有驸马一人,看来驸马从一开始就是有备而来。”
……
到了下半夜,众人方才散去。
刘桑自不想让太多人知道他这个总军师与副盟主关系已经密切都可以在床上深入交流的地步,与月夫人一前一后的离开。
走到半路,环顾周围,已无他人,正要追上前方的月夫人,却又忽地顿在那里,蓦一回头,忽道:“鲜帮主,还有什么要事么?”
暗处,一个身上带着泥土气息的汉子慢慢走出,正是裸鳞帮帮主“祈咒于天”鲜于永。
刘桑刚上尖云峰时,鲜于永不在山中,后来他虽然来到大殿,但从头到尾都只在旁边看着,不发一言,不知不觉,令人将他遗忘,只觉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
在殿里一句话不说,众人散去后,反而独自找上了自己,刘桑亦是暗自讶异,甚至悄悄戒备起来。
鲜于永身材魁梧,身上披着粗制的动物毛皮,头发亦是蓬乱,一眼看去,不知情的,只怕还以为他是山间的野人。他盯着少年,目光炯炯,那神秘莫测的光芒,正邪莫辨,纵连刘桑也看不真切。
刘桑沉声道:“鲜帮主到底有何要事?”
鲜于永缓缓地道:“只是为了要跟军师说声佩服。”
刘桑淡淡地道:“我有何让鲜帮主佩服的地方?”
鲜于永道:“做了盟主不是盟主,不做盟主反而成了盟主,不佩服都不行。”
刘桑道:“帮主是在绕口令么?”
鲜于永道:“你知道我的意思。”
刘桑试图听出他语气中的嘲弄,但是没有,他似乎只是在说出一件事实,没有批判,没有嘲弄,甚至连他口中的“佩服”也没有。
于是,他点了点头:“嗯,我知道你的意思。”转身就走。
直到他走了近两丈,身后忽道:“且住。”
刘桑转头,讶道:“鲜帮主还有什么事么?”
鲜于永盯着他:“军师是个怪人。”
刘桑道:“不及鲜帮主古怪。”
鲜于永道:“寻常人被我这般找上,又揭穿了他的用心,就算不羞不恼,也不会这样一走了之。”
刘桑哂道:“鲜帮主是个聪明人,不错,我对这神州盟主之位并不像表面看上去的那么不热心,对于现在的我来说,有太多的事要做,所以我需要成为盟主,当然不是名义上的盟主,而是实权上的。鲜帮主看穿了我,但是那又怎的?你能拿我怎样?还不是拿我一点办法也没有?”
鲜于永缓缓道:“我对神州盟……其实不感兴趣。”
刘桑点头:“我看得出来。”
鲜于永道:“我来,是想问军师一件事。”
刘桑道:“你说。”
鲜于永道:“军师可会看病?”
刘桑错愕:“看病?谁病了?”
鲜于永道:“地母。”
刘桑皱眉:“地母?地母是谁?”
鲜于永看白痴一样看着他。
刘桑忽地反应过来:“据我所知,你们裸鳞教与常人不同,你们不敬神灵,不事父母,唯一崇拜的,就是大地之母,你说的地母……不会是你们的神灵地母吗?”
鲜于永缓缓地道:“地母不是神灵,是母亲。”
刘桑疑惑地看着他,这个世界上,确实曾出现过很多神灵,但现在他已知道,基本上所有神灵,都是伏羲和上古巫祝造出,从女娲、共工、祝融、句芒、蓐收、后土,到大荒时期各种各样乱七八糟的神灵,皆是如此,而“地母”恐怕是唯一的例外。
实际上“地母”很难说是神灵,它仅仅是源于千百年来,靠着土地过活的人们对大地最本能的崇拜,上古之时,那些巫祝利用各种手段诱导百姓去信仰他们在巫灵界中造出的神灵,但是对于“地母”的崇拜,却根本不需要去诱导,只要人们仍然过着靠天吃饭,靠地过活的日子,对大地的敬畏和崇拜就会一直持续下去。
但是“地母”也的确并非神灵,只因为,与其它宗教不同,它不但原始,而且散乱无序,“地母”根本没有具体的形象,更多的只是一个名字,曾几何时,有人说女娲娘娘就是地母,有人说后土娘娘就是地母,甚至有说地母是黄帝的女性化身,但不管怎样,地母就是地母,不管人们怎么看它,不管人们怎么想它,大地就在那里,恩养着万物,哺育着生灵。
刘桑看向鲜于永,鲜于永的目光却望向远处,然后慢慢地后退,仿佛要融进黑暗之中。
刘桑道:“且慢。”
鲜于永顿在那里。
刘桑道:“鲜帮主稍等。”转过身,看向身后,只见两道光芒正在接近,那是灯笼里的烛火,提着灯笼的,是两个俏丽的丫鬟。
“爷。”略小一些的丫鬟高兴地道。
“驸马爷。”年龄更大一些的丫鬟亦是欣喜。
她们却是鸾儿和小凰。
小凰自从在东雍洲与他分开,这些日子也一直都在担心爷的安危,直到今天,才真正知道爷的消息。只是,虽然爷白日里就已经上了尖云峰,但现在爷是要做大事的人,她也不敢去打扰他,而是与二小姐、鸾儿一同在月夫人房中等着。她们一直等到大半夜,眼见着天都要亮了,月夫人方才归来,爷却一直没有出现。
月夫人本以为,桑弟会随在她的身后,结果等了一会,桑弟都还没有出现。于是两个丫鬟便一同出来迎他。
两个丫鬟与他重逢的喜悦,自是让他感到温暖。略一沉吟后,刘桑道:“鸾儿,小凰,你们先到远处等我,我还有些事情,要与鲜帮主谈。”
两个丫鬟退到远处。
刘桑重新看向裸鳞帮帮主:“鲜帮主,你说地母病了……这是什么意思?”
鲜于永道:“军师有没有觉得,今天的冬天不是很冷,春却来得有些迟?”
刘桑点头:“今年的冬天确实不是很冷,雪都没有看到几场,至于春来得迟……现在也不过刚刚立春。”
鲜于永道:“平常这个时候,许多花已经开了,许多草已经绿了,但是今年,花开得迟了,草绿得慢了……因为地母病了。”
刘桑头疼地道:“你的意思是大地之神病了,所以万物复苏得慢了?”
鲜于永道:“地母不是神,是母亲。”
刘桑不止是头疼,已经到了头肿的地步……跟这人交流不是一般的累。
只是,虽然如此,他却没有一丝一毫的不耐烦,而是认真地道:“就算今年春来得迟了,但是今年各地天灾地祸不断,天气也跟着受到了极大影响,尤其是海水下降,导致各地水位大幅下降,这种情况下,花开得迟,草绿得慢,应该也是很正常的事,帮主如何就知道是地母病了?”
鲜于永慢慢地道:“因为,我们是母亲的孩子,母亲病了,孩子也会跟着生病……”他解开了他的皮毛大毡,露出赤裸的胸膛。
刘桑心中一震……这是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