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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白马金羁辽海东(上)

唐残 猫疲 3877 2024-03-03 19:13:47

太平十七年(建元第三年),渤海国五京、十五府、六十二州之一的显德府境内,北靠东牟山而忽汗河自东南流经而过的中京显州(今吉林敦化)城下。已然被旗帜招展的连绵阵营所盘绕起来,而堆积满了诸多高低不等已经打造停当的攻城器械。

如今正当是第十三代渤海王大玄锡在位期间,虽然他延续了宣王大仁秀中兴之后历代王室的一贯暗弱和大权旁落之势;但是在国境东南的南海府,南方的鸭渌府、西南的长岭府、西面的扶余府相继遭到入侵而沦陷了大半数州县;而各地所设的府兵和部族军皆糜烂不堪、无以抵御纷纷败亡;

并且,除了在西面扶余府境内大肆抄掠的奚部之外,其他南部南海、鸭渌、长岭三府的那些入侵人马,不但不肆意烧杀掳掠与地方百姓,反倒还就地释放奴婢和焚烧债券,抄没官仓和贵族私产,赈济和招募贫民屯垦,看起来就像是要长治久安的占据和立足下去之后;

还是在朝堂上的难得同仇敌忾的一至气氛当中,与长期把持和垄断三省六部、十二司一台七寺的高、王、李、张、乌、杨、贺等“右姓”(国中顶级大族世家,因恩旨世代侧坐国主右手而得名),在最短的时间内达成了妥协和共识,就此调集分驻周边中军十卫的左右猛贲、熊卫、罴卫六卫,并内禁左军南下迎战。

然而,在铁州境内的位城一战;原本是忽汗河北岸严阵以待准备半渡而击的六卫一军的人马;却是在多次阻击并击退对岸试图划船、乘舟抢渡的敌军时,不免放松了戒备和警惕性;结果,在一个河水下落的幽暗月夜,被一千名精锐选锋,从下游河道狭窄和河岸深削的险要处,借助器械和浮筒潜越泅渡过河。

然后就是这一千名锐士成为扭转战局的关键所在。他们再度分成两路,一路沿河而上偷袭和焚烧了渤海军后方的粮草屯营,然后引得布防河岸的毕海军不得不来救援;然后另一路乘机摸黑在河上牵引绳索,而完成了浮桥的搭建连夜强渡过一队队人马和器械来;

就在天色发白之际,南岸的敌军突然从所未见的火器齐发,直接跨射过河面而轰击在缺少防备的渤海军中,顿时将其连同简单的阵营炸的人仰马翻七零八落;而渡河的而过的先头人马也从渤海军的侧翼掩杀而来。因此,当日上三竿之后之后一切都不可挽回了。

最终,负责总筹五万大军迎战的智(兵)部尚书乌从训失踪阵中,其他六卫一军的大将军、左右将军,中郎、左右郎将、郎将,亦是折损了大半数;而只剩下少部分人得以带领残部,北遁入显德府的治所——显州大城,一边修缮城防一边招募壮丁,以为固守待援之势,却是再也没了当初主动迎击的胆气了。

因此此时此刻,身为渤海王族近支的中京牧守大全信,更是发愁的薅掉了好几把头发。作为曾经在唐大中年间长居西京的贡生经历,他又怎会不知道这期间的厉害关系呢。自从作为栗末靺鞨首领的开祖大作荣,在高句丽灭亡之后的北方地上崛起建国以来,就深以高句丽故国不臣不恭,而招来隋唐两朝世代征讨不断的前车之鉴为戒。

因此,不但在建国之处的官制、军制和治理区划上,全面效法大唐故事;还大量引入了中国的道德文章、经史子集。衣冠风物,以为中上层时代追崇的时尚所在;以求摆脱传统不服王化的夷狄身份,对中土上国始终保持最基本的臣服名分和贡礼不绝,以维系大致相安无事;

对内王室则与高、王、李、张、乌、杨、贺等“右姓”(大贵族)共治国家,同时笼络和羁縻边境地带的部民酋首以为附庸;从而使宗法制度和高门政治成为维系渤海国的政治基础。但是历经两百年之后的积重难返,终究还是不免被某种利欲熏心的暗流所打破了。

早年的新罗国内乱让渤海国内某些不安现状的人等看到某种机会;因此在此辈的策动之下,高门右姓出身时任南海府都督的贺韩忠,自岩渊城出兵越过与新罗天然分界的泥河,强占了新罗国属的井泉(今韩国元山)、朔庭、连城、金禳数郡;要仅仅是这样的话,原本就意见不统一的王庭对此默视其成好了。

然而,欲壑难填的贺韩忠却显然不满足于此,却又与新罗北面割据槊、溟、汉各州之间的大势力之一,自号弥勒教主的弓裔达成了协议和盟约;以割地称臣为代价出兵夹击和攻破了新罗北地另一大势力梁吉的老巢北原京,结果猝不及防梁吉在绝境中自焚宫室而死,所部溃乱四散多为弓裔所并。

然后,接下来已经基本据有新罗北方三州的弓裔,也毫不犹豫的就此改国号震摩为后高句丽,年号泰封,建制百官册封后宫;并且在尚未交出平壤城等延边诸镇的情况下,就对着渤海国派出了称臣入贡的使团。于是这一下上京龙泉府的王庭就不免顿然为之爆炸了,也将当代大王逼到了一个尴尬境地。

要知道,渤海国虽然明面不敢宣称,但是私下一直未尝不以故高句丽的继承者自居。但是最后,同样在某种利令智昏的侥幸心理驱使下,王庭当中还是在大王岳丈兼大内相李寿臣为首重臣的力主之下,以求实利大过虚名的理由,掩耳盗铃式的接受了来自这个新生高句丽的朝贡之礼。

而作为其中最主要的竭力反对者之一,还是中正(御史)台大中正的大全信,也因此被变相贬斥朝堂式的放到了中京显德府,做一个号令不出显州城的牧守官。然而,这种投机取巧式的快乐并没有能够持续多久,很快在四分五裂的新罗国内也再度发生了新的局势变化。

先是王京金城已经退位在南菩提寺出家的真圣女王,突然在少许花郎子弟护送之下逃到了征南行营的护持之下,宣布王京之中的孝恭王及其岳丈纳伊飡(侍中)金又谦一族为乱臣贼子;然后,正在北面平定和收复尚州境内的征南行营的上万大军也突然南下,在临睾郡的骨火山大战王京附近聚集起来的王军。

结果,来自各大真骨家族和六品头以上贵族私兵,所拼凑出来的两万多私兵和部众,号称三万人马的大军;在遭遇战中先小胜几场之后就失去了阵型和次序;然后被突然出现的火器轰击于追击的半途中,当场大败亏输不可收拾;最终被斩首数千而其余几乎都成了俘获。

征南军由此乘势攻入防备空虚的王京城,轻易击垮了王城狮子队的抵抗,俘获了孝恭王并金氏一党。然后以肃清逆党和乱贼为由开始了号称“血月”的大清洗和追算;事后被称为户口数十万的王京,几乎就此减少了一小的人口,除了满门抄斩的圣骨、真骨、诸品头贵族之后,还有成千上万相关人等被流往海外。

然后真圣女王宣布前往中土朝见,而以征南行营总管庶王子金邑为监摄国政的王太子;而崔致远则是成为新立朝堂的执事部大臣之首——纳伊飡(侍中);就此全面改为唐制称号重新委任百工官属;将南征行营改为天下讨逆行营再度发兵三万北上。

先破据有溟州沿海的豪酋箕宣,再战击杀盘踞沙弗郡和朔州北部的阿慈个;最终与北方三州拥众十数万的后高句丽之主弓裔,连年大战数十场;然后,当都督贺韩忠再度加入战场而一度将过于冒进的万余新罗军,围困在汉州州城之后。一支不明身份却步骑的武装自辽东境内杀来。

结果后方空虚的后高句丽过连战连败、无力抵挡,一下子被打到了松都/松岳郡(今朝鲜开城附近)城下;然后急于转回救援的弓裔率部大撤退途中,被重新聚众北上的新罗援军伏击和大破于汉江北岸的汉阳城(今韩国汉城)附近;弓裔本人仅以身免而率领数十骑逃往海口郡的穴口镇,就此乘船出海亡去。

而后,自行向北撤走的渤海军都督贺韩忠所部,也在半路被参差不齐的土团、义兵袭击而导致溃乱;最终落马受伤被俘虏而辗转送到了新罗军手中;然后,又马不停蹄的连同缴获的旗帜文书等物,被转送数百里登船出海,却是送往了中土天朝而去了。

原本以为刚刚登基建制尚且无暇顾及的中土新朝,在得到了师出有名的关键证据之后也一下子露出了血粼粼的獠牙来。除了因为都督贺韩忠覆灭丧失了备边的经制人马,而已经在新罗、辽东联军反攻下沦陷大半的南海府之外;在鸭渌府和长岭府比邻的辽东境内;在与营州邻接的扶余府境内,几乎是一时间都遭到了摧枯拉朽式的大举进攻。

而面对渤海国急忙派出来交涉和探寻的使者,中土新朝大举兴师问罪的理由也很堂堂正正而又名正言顺;既然渤海国世世代代都以中土臣藩自居而朝贡不绝,那为何又在新朝建立之际公然接受一个沐猴而冠式自称高句丽复国势力的臣服和进贡,这岂非是有问鼎中原而僭越天子名分之意。

而后这些分作数路攻入渤海国的人马,几乎都是在所过之处做着相同或是类似的事情。在各处路口和公开场合张榜告贴,并且雇人日夜宣读兴师伐罪的理由同时;还抓捕不肯合作和附从的渤海官吏,抄没贵族、豪姓之家而打开公私官仓放粮赈济民间;释放奴婢和其他贱籍,焚烧债券和身契;

他们甚至不抢劫那些士小民百姓,反而拿出真真正正的铜钱米布来,向着沿途所过之处采买物件和雇佣劳役;一下子就利诱、蛊惑和煽动了许多久苦于地方盘剥的无知小民。因此,现如今在显州城下的敌军当中,赫然不乏穿着破破烂烂却毫无例外披着件蓝褂的百姓青壮,在那里热火朝天做着挖壕掘地、堆土填河的劳役勾当。

而他们如此不遗余力的收买人心和占地安民的目的,自然是不言而喻而又令人毛骨悚然了;毕竟,渤海国也不是没有历经过边疆的叛乱或又是外族入侵的例子;但是无论如何这些叛逆或是外族终究是不可长久占据下去的,要求么给招安和收编,要么就是在暴掠财帛子女之后拿着输款自行退去。

但是对于渤海王族一下各家的统治,并没有什么实质的妨碍和危害,反而在后续的权势斗争中令得出自中下门第的新贵以上位,而为朝堂带来某种意义上的新血和活力;但是这些入侵的新朝安东行营军就完全不一样了;他们就像是贪渴的恨不得夺取和占据每一寸疆土,直接就掘了渤海王廷的统治基石了。

毕竟,作为外来者固然可以慷他人之慨的,给那些无知愚钝小民百姓,许以减免赋税和废除债契、废除奴籍的种种画饼;但是身为旧日统治的却是万万不能退让分毫,甚至在朝堂上提都不能提,不然就像是史上某位某位想要效法中原两税法,最后却突然醉酒落池身亡的先王一样,就此短寿早亡了。

然而,在被围困的显州城外的营地里,却是在紧张肃杀之余又洋溢着一片喜气洋洋的气氛;因为,从后方招募地方民夫修缮的道路已经可以通行了,顺便还跟上来了一支颇为庞大的输送队伍,送来新进时节被积压下来的补给和指定犒劳品。

虽然渤海军在战事不利之后,也不是没有留下许多散于山野之间的残余兵勇;也有好些被打散的部民游骑,试图袭击过隶属安东行营后方的输送队伍;但是在三五十里所设的粮料所(兵站)和城邑内的粮台院所配备火器面前,几乎是无计可施的根本根本啃不动,反而被打死打伤俘获了好些而不论死活都竖在路边以为警慑。

反倒是春夏之家因为山洪泛滥和季节性出现的河流,还有过于茂盛的草木蔓生;给后方的输送队伍带来了不大不小的麻烦和妨碍;以至于一路征战下来之后前方军中的火器被迫开始节省着使用,而更多回到了原本冷兵器的作战模式当中去,将有些的火器子药作为关键时候一锤定音的决定性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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