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击收藏后,可收藏每本书籍,个人中心收藏里查看

第九章 渺渺钟声出远方(续一)

唐残 猫疲 4404 2024-03-03 19:13:47

而随着来自金顶圣宫的一声号令。君士坦丁堡最外围的狄奥西多城墙八座大型城门之一,作为跨立于连接内陆行省与金角湾海岬的厄纳齐雅大道的门户要冲,源自狄奥多西皇帝祝功所建立的凯旋门,如今用历代帝王武功和宗教传说的大理石雕塑和青铜铸造城三重拱顶,并包以黄金装饰着太阳神驾车的黄金门,正当是破天荒的中门大开;

而后,在一片万众所瞩的目光当中,身穿古典式龙虾片条甲和马鬃盔手持闪亮剑戟,鱼贯而出城防军团的奏乐和拱卫之下,开始大张旗鼓的迎接来自遥远东方帝国的使团及护送的可萨卫队进入。

只是站在这座虽然历经岁月沧桑和风吹雨淋,依旧被维护的金碧辉煌宏伟城门,以及背后依稀可见环山而上的数道城墙,和城区内密密麻麻高耸建筑圆顶、尖顶,都城面前的东方帝国使团团长(正使),曾经拥有拉丁文名字“孔特诺利亚”,如今却是别号“肥孔”的孔利落,却发现自己的心情比预期当中远要平静的多。

虽然,这里城市是他早年魂牵梦绕的所在和父辈口口相传的精神家园所在。但是在亲历了太平军夺取天下的万里征程,亲眼所见了广州异彩纷呈的繁荣,扬州浮华娇娆的璀璨,长安和洛阳两京各具特色的富丽堂皇与磅礴宏伟之后,面对这么一座雄踞于海岬半岛上群丘上的巨型都邑,他也只剩下某种叹为观止的异域风情感触。

严格说起来,作为曾经精神上的君士坦丁人和罗马人,他的父亲连君士坦丁堡郊区的那些农民都有所不及,只是勉强算得上是首都大区边缘地带的乡下修院教士;然后在一次伴随本堂教士调动的出海航行当中,被萨拉森海盗俘虏之后贩卖到了东方去,就此成为了马士巴拉的一名富商的奴仆。

然后,又再度转手辗转来到了西方天竺之地,因为主人在一次冲突当中意外身亡之后,随着成为当地一名小邦君的所有物;但是因为粗通多种语言和能够阅读希腊、拉丁文字,又懂得数学计算,结果在数年之后被这位邦君顺手任命为管账的高级奴仆;开始接触海商往来的事宜,并且有了那么一线谋求逃离的机会。

然后,在这位邦君年老垂死,而几个儿女开始因为继承家业的问题,发生了严重的争端和冲突之际,乘着裹挟了一部分财物就此买通一位船主,就此踏上了回归故国的逃亡之路。只是显然这一次他还是所托非人,在出海之后这位船主撕破了本来的和善面目,不但抢走了他的所有财物,还将其再度贩卖往东方。

然后,也不知道转过了几手之后,最后孔利落的父亲和一群来自黑色大陆被称为昆仑奴的黑皮肤奴隶,抵达了传说中丝之国的南方最大港口——广州城;在这里,他依靠学习新语言和知识的勤奋和努力,最终得以从许多只能从事贱业的奴仆当中再度脱颖而出,成为了一名新主家产业中的通译。

只是,等到他为住家服务了足够的年限,而得以被变相笼络式的开释了奴籍,而成为一名小小的管事之后;却已经错过了生命中最精彩的年华,因此他只能暂时放下心中的执念,在主家的安排下取了本地出身的女子并且生下孔利落这个儿子,已经将近不惑之年;而在安定下来之后,被颠沛流离多年生涯所损害的健康状况,也不容许他再踏上漫漫的航程。

而后,孔利落虽然还短暂拥有过几个弟妹,但是都逃不过夭折的命运;而母亲也因此早早的病逝。因此已经无心续弦再取的父亲,也只能一边教导他这个唯一成长起来的儿子,慢慢的接手和继承自己的职业,一边竭尽全力将自己过往的种种记忆和经历,事无巨细的传授过他。

比如,孔利落的父亲就曾经告诉过他,自己其实是奥斯提修院某位苦修士的私生子;而这位血缘上的祖父则还有另一层相对不为人知的身份,就是被巴希尔皇帝的马其顿皇朝,所取代的阿摩里亚王朝“酒鬼”皇帝米海尔三世的舅舅巴尔达斯家族,当任过好几代史官的亲属和成员。

因此,在曾任“凯撒”的巴尔达斯被刺杀和清算之后,这位被迫进入偏僻修道院隐居宣誓终身侍奉天主,才得以逃过被刺瞎双眼流放海岛命运的幸存者;在多年单调枯寂的生活中并不甘心将自己满肚子的知识和见闻,就此一起腐朽于地下的缘故,破戒与前来布施商人妻子有了孔利落的父亲。

然后,又在其稍微长大之后想办法弄到了身边,以照顾生活起居的侍童身份进行直接或是间接的亲自教育;因此当成年之后才被暗中运作调往其他的教区,就此开始全新的生活,也因此走上了一条完全不同的人生。因此,在孔利落自小存在的记忆当中,就是父亲历数故国生活种种的怀念与对于信仰动摇的忏悔不断。

而他寄望于孔利落身上的唯一景愿,则是希望他能够通过自己的奋斗,争取到拥有一艘自己的远航大船,然后再有生之年能够踏上父辈魂牵梦绕的故土;然后有所作为获得相应的地位和身份就更好了。就像是被父亲拿来作为激励的榜样,小商人出身的一代名将贝利撒留,与查士丁尼大帝的传奇故事一般。

当然了,现在从某种意义上说已经彻底归化了中土的孔利落,也算是曲线救国式的变相实现了父辈的夙愿;虽然没有机会报效梦想中的罗马,但是却在出生的东土帝国,获得了常人难以想象的机缘和境遇;也由此获得了新王朝当中令人羡慕的地位和权柄,如今新朝外事部主管行人司的次长。

当初为了证明他作为仰慕和彻底归化中土的决心,他甚至放弃了希腊语中本意为虔诚之子的“孔特诺利亚”教名,而给自己起了个孔利落的唐人姓氏;结果,后来那位伟大的帝君干脆就地给他联宗了一个,来自中土最为古老氏族的分支——开元年间广州刺史孔戣的后人。

要知道,广州的这支孔氏家族可是来自中土最为古老的圣脉——曲埠孔氏,公认有谱系可循的儒家首圣、文庙之主孔子的第三十八世孙;而这个圣脉家族诞生和存在的历史,甚至还要比耶稣纪元更古老上数百年而与罗马建城的王政时代同期的存在;

这件事也让他彻底放下了心中最后一点隐藏执念和遗憾,而彻底以中土人的认知和身份,融入到现如今的生活和事业当中去。但是,就像是命运弄人一般的,就在他早早就拥有了买船渡海的条件和力量,并且通过在天竺的征拓获得了足够来自的罗马消息,却被他决意放下之后;却又阴差阳错的再次接到了出使罗马的任务。

只是这一次不是走的是碧波浩渺、风浪凶险的万里海路,而风尘漫漫而更加艰险,距离更远也更加费时费力的陆路;因为沿途的意外风险和不可测的因素实在太多,很可能这一走就将数年、十数年的光阴给花费在道路上了。

这也是许多前来中土的西方商旅,就算没有埋骨在沿途的大漠荒原和草原戈壁,也要在沿途的国度和城邑当中修整上好些年,甚至要就此成家生儿育女到了下一代人,才能重新起行的缘故。尽管如此,已经取了一妻四妾还有若干侍女,陆续生了五个孩子的孔利落还是决意接下任命,踏上了这条风险莫测的出使之路。

当然了,这已经不是为了父亲的遗愿或又是某种个人的还愿和朝圣之旅;而是他孔利落作为东土王朝的重要一员和专权代表,籍着出使万里之遥的罗马的机会,就此宣扬国威和传播影响力的重要旅程。就像是中土历史上那位号称“凿穿西域”的博望侯(张骞)一样,或者比他还要更加伟大的壮举。

自然了,刚开始在新朝版图内的行程,可以说是完全波澜不惊和顺风顺水到令人有些乏味;因此就在他刚刚走出了萧关的弹筝峡时,还遇到了来自已经久不问音讯的吐蕃故地上,古格、布让和孟域的几个残余小王国的朝贡使者,而这也意味着新朝别设青唐都护府和重开羌塘/西海道的阶段性成果。

而当孔利落一行队伍和沿途自发跟随上来的商团,浩浩荡荡的抵达了出了号称“黄沙远上白云间”的玉门关之后,却又是另一番的见闻和光景。曾经归义军的旗号和存在的痕迹已经在当地逐渐消弭,而敦煌等地作为河西门户和重要枢纽商埠、佛门胜地的历史地位,却是基本恢复了旧观。

于是,从玉门到大屯、播仙、石城、于阗、鸭儿看的南线一路上,这支千余人使团的扈卫任务,就是由已经基本恢复的安西四镇又十九州,在沿途所派出来的驻屯军和各族归化骑兵,所接力式的逐段承担;而跟随他们的商旅也不但没有减少,反而又越发的臃肿和膨胀了许多。

结果,当这支临时汇聚而成的队伍,越过了葱岭守捉(今帕米尔高原的塔什库尔干)之后,竟然一度达到了五六千人规模;而让山那边驻防在大、小勃律(今克什米尔)的守军委实吓了一大跳。当然了,因为这些年新朝对外征拓不断的缘故,在过了葱岭之后西面依旧可以算得上是华夏的传统势力范围。

只是当地的驻军和戍垒都在逐步渐少,而由沿着道路分布的烽燧和哨台,变成了分布在七河流域(包括巴尔喀什湖以南、中亚河中以东,以伊塞克湖及楚河为中心的周边地区)但罗斯、具兰、渴塞、白水、拓折、俱密、俱战提诸城之间的许多大大小小唐姓诸侯分领;但至少在这里的行程他们依旧还是相对安全。

因为当地较大股的敌对势力,早就被这些前来外域开拓和圈地垦殖的诸侯们,给打杀殆尽了;至于商路上绞杀不尽的小股马贼流匪之流,根本无力冒犯和触动使团本身所具备的武力和规模;因此,在野外放牧河水时遭遇狼群而跑散了几匹马,就是他们此行期间遭遇到的最大意外了。

而当他们沿着播密川一路北上,最终渡过了第一条遇到的大河——乌浒水(阿姆河)之后,就来到了真正意义上外邦异域的河中列国了。然后,此时统治着河中列国故地的地方势力,却是在葱岭为新朝所败后西迁的黑汗国部众;但是这段旅程对于新朝使团一行依旧没有什么危险。

因为,在被新朝派遣的光复军给逐出岭西、岭东之后,余下黑汗国部众在当代汗主的带领下,果断向新朝请和称臣以获得喘息之机,然后大举向西倾尽全力灭亡了作为宿敌的萨曼国;自此夺得东起飒秣建(撒马尔罕),西至呼罗珊之地的木鹿城(今土库曼斯坦的马里)的广大之地。

故而,已经移都到了蒲华罗(布哈拉)当代的黑汗主,已经取了唐名敖国且,并且以幼子入长安为质的大王奥古尔恰克,甚至还在行游途中于西曹国故都的瑟底痕城,专门设宴款待了使团一行数日;举办了一轮河中大市,又馈赠了健马数百匹、奴仆百余人才重新的以上路。

然而这一次,他们就在没有继续向西了,因为那个方向是被驱使西进的九姓乌护、葛逻禄、样磨各族,与黑衣大食的诸多属国征战激烈的所在;而大多数同行商旅也就此开始分道扬镳,一部分南下吐火罗故地,借道那些重归大月氏都督府的外藩领土,越过崇山峻岭中的缺口进入北天竺之地。

还有一部分则是继续西进,冒险从哪些征战不断的波斯故地(今伊朗高原)谋求利益;然后剩下的一小部分则是继续跟随着使团沿着药杀水(锡尔河)北上,抵达如今为西州回鹘残余——仆固氏族所占据的咸海流域所在火寻(花拉子模)城;

在这里,使团不但受到了仆固氏族热切欢迎和殷情招待,还重新得到了一支回鹘骑兵的护送,得以在数度冲突不止却又有惊无险的穿过了,西面由突厥别部乌古斯人所散居游牧的亚伊克河(乌拉尔河)与窝瓦河(伏尔加河)之间草原地带;就此进入了曾经朝贡过中原的可萨汗国名义上的疆域内。

接下来的事情就变得简单了许多,已经衰微的可萨王庭闻讯之后也难得派出了一支王庭的精骑前来迎接,而与同行的商队分离开来的同时,也让后续的路程越发的加快和提速起来;因此,当孔利落一行抵达了位于顿河入海处的夏都——“千塔之城”沙克尔之后,俨然是寒来暑往的近十一个月时光了。

但是在这里,他们却因故滞留了整整一个多月;因为,在王族阿史那氏和诸位大臣之中,当中对于新朝使团的去留发生了争执和分歧;因为可萨汗国内部有人(犹太长老团和商团首领为主)希望能够扣留使团和独占东土贸易的利益,而避免让罗马人直接接触到东土使团所在,乃至由此形成交流往来的纽带。

孔利落本以为这是个难免要效法张骞被扣匈奴故事,而有意想要寻机主动突围而出。但是,却不巧正逢在位多年的老王突然在饮宴中去世,最终演变成为了一场席卷内外的宫廷政变;于是,被变相监视和软禁在都城外郭使团驻地内的随行武装,和主动聚集过来自保商团护卫,居然成了乱局当中一直不可忽略的意外因素;

结果就是当持续了小半月的都城内乱结束之后,有心在失败后效法苏武牧羊不成的孔利落,反而得以做了一回班定远式的“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行举。因此,多少得到间接帮助而刚刚上位的新汗王,也毫不犹豫的派出持书大臣和护卫,送瘟神式的将使团主要成员给送上了,横渡里海抵达彼岸东罗马境内的商船。

目录
目录
设置
阅读设置
书架
加入书架
书页
返回书页
反馈
反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