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姑娘竹筒倒豆子似的当当当一口气说了一大串,叶知秋一句话都插不上,又不知道她是谁,又怕说错了话让人惊愕,终于等她说完了,这才微笑点点头:“我没事,不用担心。”
“太好了!我还想呢,你要是死了,可没人陪我玩了,多闷啊。嘻嘻,可巧你就活过来了,你说是不是老天爷长了耳朵听到我说的了?”
这小姑娘天真烂漫,说话没个遮拦,倒是很合叶知秋的脾气,憨憨地笑了笑。
这姑娘又道:“你病好了,那功课二爷只怕就不能饶你了,明晚就要小考的,你都背熟了吗?”
“背什么?”
“《伤寒论》辨太阳病脉证并治下,合三十九法,方三十首,并见太阳少阳合病法那一部分啊,明天就是小考之期呀!”
一听说要背这个,叶知秋笑了,张口背诵道:“问曰:病有结胸,有藏结,其状何如?答曰:按之痛,寸脉浮,关脉沉,名曰结胸也。问曰:何为藏结?答曰:如结胸状,饮食如故,时时下利,寸脉浮,关脉小细沉紧,名曰藏结。舌上白胎滑者。难治。藏结无阳证,不往来寒热……”
小姑娘听的目瞪口呆,满是疑惑地瞧瞧他,又望望旁边的碧巧,结结巴巴道:“他……,他怎么……?”
碧巧顽皮地吐了吐舌头,表情有几分得意,那是主人有出息下人长精神的表情。
叶知秋见她们这神情,急忙打住,心想坏了,自己随口背出来,也不知道附身的那人会不会背,看他们这神情,估计不会,难怪这么惊讶。
便在这时,就听到院子里传来脚步声,那姑娘一喜,转身跑出门,脆生生道:“三叔母!”
“是妙菡啊,你来了。”
“嗯,我来看四师哥,——我来端吧!”
门外说着话,屋里叶知秋忙低声问碧巧:“她是谁?”
“她叫范妙菡,是老太爷在朝中至交范大人的孙女,身子有病,就寄养在咱们府上了,一边治病,一边跟着二爷学医呢。是你的师妹!”
“她说的刘妈是谁?”
“刘妈是她的奶娘,跟着一起来咱们府上照顾她的。”
“哦,她到我们这治病,什么病啊?”
“不知道,见老太爷和大老爷二老爷的神色,好像这病不太好治,治了这么多年,一直没见好。一着急就犯病。”
“嗯,那她刚才说什么小考,又是怎么回事?”
“你和几个堂兄堂姐还有表弟一起跟二伯学医,二伯规定了,五天一小考,一月一大考。明日就是月半,是小考之期啊。”
“这样啊,”叶知秋从来不怵考试,笑了笑,道:“刚才我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她怎么这样看我?”
“嘻嘻,以前你最怕背书了,一段书背上十天半个月也背不下来了,她老笑话你,刚才听你背得那么熟练,自然是很惊讶了,我的好少爷,别的记不住没关系,你要是能把医书都这么记住了,太太一准很高兴的……!”
刚说到这,就听见门吱呀一声推开了,范妙菡手里端着一个黑漆描金托盘,小心翼翼走了过来。叶知秋母亲岳氏跟在后面,道:“泽儿,肉粥来了!饿了吧?”
“嗯!”叶知秋还真有点饿了,起身过去接过碗,坐在床边,拿着汤勺吃了起来。
范妙菡咯咯笑着:“瞧你这样,好像饿鬼投胎似的,没人跟你抢,吃慢点!”
岳氏怜爱地瞧着儿子:“他病重之后,这么多天水米不粘牙,想必是饿得紧了。”
范妙菡依旧笑着:“我病重昏死过去好些天,醒来也没有像他这么个吃相啊,嘻嘻嘻”
叶知秋一口气吃光了那一碗粥,意犹未尽舔了舔嘴唇,这馋相又惹得范妙菡咯咯笑了个不停。
范妙菡叽叽喳喳像个小麻雀,跟叶知秋说着话,一说说了好半天,日头偏西了,这才告辞离开了。
范妙菡走了之后,叶知秋心想,这么活泼可爱的女孩,到底得的是什么病呢,怎么以孙家三个名医这等身份这么多年都治不好呢?可惜自己只背了一肚皮的医书,却不会临诊,连诊脉望舌都不会,没办法给她治病。
刚才范妙菡一直在说话,没得空出去看看,叶知秋早就盼着她走,好出去逛逛,看看古代到底是什么样子。等她走了,赶紧起身,对岳氏道:“我想出去走走!”
“你身子行吗?”岳氏紧张地问道。
“没事了!只是逛逛,散散心。”
岳氏见他举手投足都没有问题,略微放心,道:“也好,碧巧,跟着少爷!”
碧巧答应了,跟着叶知秋出了屋子。
叶知秋出了屋子,外面是个四合院,四面都有房舍,房前有抄手游廊相连,下雨天也能通过抄手游廊在各屋里来往。中间的天井很宽大,墙角种着各种花草,当中一口大瓮,里面满满的都是清水,忙走了过去低头一瞧,里面由着几尾金鲤。
他抬头四处张望,边看见廊下几个小丫鬟和老妈子垂首而立,面对他微笑,见他瞧过来,忙躬身施礼,道:“少爷!”
叶知秋很不习惯这种待遇,红着脸点点头,四处转了转,见通向外面的有一个红漆大门,门上雕梁画栋,极是奢华。出了门外,又是一个四合院,比先前那个大很多,中间园子很是宽阔,足以容纳一个小学的学生做课间广播体操。正面五间大屋,中间高两边略矮,正中是个大堂,两边有耳房,院子两厢是两排厢房,也有抄手游廊相连,廊下几个婆子丫鬟也是垂手而立,望着他微笑,见他瞧去,忙福礼口称少爷。
叶知秋回头看见丫鬟碧巧一直跟着,低声道:“这里谁住?”
“太太啊!”碧巧奇道,“这你都记不起来了?”
“嗯,还有别人吗?”
“没了。再有就是丫鬟婆子了。”
叶知秋点点头,瞧见南面有门,迈步过去,这门上依旧是雕梁画栋,十分奢华,而且门比先前的跨院出来的门还要大许多,上面黄金色的铜环,擦得甄亮。高高的门槛,需要抬脚老高才能迈过去。门槛上还有青石板的几级台阶。
出了垂花门,外面又是一个院子,这院子却不大,四边都是房舍,也有抄手游廊相连,廊下的仆从,却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见到他恭恭敬敬的称呼少爷。
叶知秋又问碧巧:“这是谁住的?”
“这里是门房男仆和粗使丫鬟、婆子们住院子。”
叶知秋对着那些人微笑点头,瞧见有个粉白的照壁,又高又大,照壁上雪白一片,什么都没有画,好像一面镜子似的,却不知后面是什么。迈步绕过去一瞧,照壁后面却是一扇三开大门,门边有个小屋子,应该是门房住的。一个老头看见他,急忙从屋里出来,弓着身子满脸是笑:“少爷!你大安了?当真是天大的喜事!”
叶知秋笑了笑,点头示意,迈步出了大门,外面是个青石板台阶,抬眼一望,远处郁郁葱葱的尽是树木花草,掩映之下,露出一些亭台楼阁的边角来,上面全是琉璃碧瓦。
夕阳斜照,将树木投影长长的拖开去,好像一个个躺在地上的老人,让人感到有几分冷森森的。
叶知秋迈步下了石阶,还要往前走,碧巧忙追上来道:“爷,你身子刚好,不能太累了,咱回吧?”
叶知秋一点都不觉得累,本还想走的,但瞧见她担忧的眼神,心中一软,也不忍心拂了她,便点点头,往回走,拾阶而上,偶一抬头,便看见园子大门上门门楣挂着一块青底镂边金字大匾,上书“秋收园”三个大字。
叶知秋问碧巧道:“咱们这园子叫秋收园?那还有春夏和冬了?”
“自然有的了,大爷的园子叫‘春生园’,二爷的叫‘夏长园’,咱们三爷的叫‘秋收园’,范姑娘她们住的叫‘冬藏园’,那园子本来是姑奶奶住的,姑奶奶出嫁之后,园子就空了,后来范姑娘来了,老太爷就安排她们住在那了。”
“姑奶奶是谁?”
“姑奶奶就是大爷的妹妹,二爷和咱们三爷的姐姐啊。就是曾小星的娘!”
“哦,那老太爷的园子叫什么?”
“叫‘药香园’,听说是当今皇帝御笔亲题的。表彰老太爷治愈了皇后娘娘的病。那是咱们府上的荣耀呢!”
叶知秋听的心驰神往,是啊,一个古代医者,最高的荣誉不就是这个嘛,能得到御笔亲题,这份荣耀足慰平生了。
两人慢慢回到跨院,岳氏手里握着一串佛珠,正在屋里椅子上坐着念佛,见他回来,起身过来,先上下打量了没事,这才松了一口气,让他赶紧地坐下,又让邀月端水来给他擦脸洗手。叶知秋不太习惯,却不知道古代富贵人家公子外出回来,洗手洗脸是必然的,一来洁面,二来洗掉外面的脏东西。
洗完了坐下,正说着话,外面丫鬟高声倒:“大老爷、二老爷和太太、少爷、小姐们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