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奇还是第一次听说这种事情,就医术而言,他已经属于顶尖的几个国医之一,他都没听过,这种说法自然是无稽之谈了,若是旁人这么说,他肯定毫不犹豫摇头的,但是听说是知秋所说,不由得心里就打了一个突,这孩子这些日子给人的惊讶太多了,而他所说,基本上验证了,便是温病跟伤寒的不同,也在开始得到验证,谁又知道,这一次的说法,会不会也得到验证呢?再加上他对叶知秋的感激,下意识帮着他说话。
所以,孙奇拱手道:“回禀官家,微臣以为,虽然知秋国舅爷所说未曾听闻过,但这件事关系重大,不能不谨慎,这种事情,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我们信了,把宫中孩子大人都隔离开,就算事后他的说法不对,也无非是虚惊一场,只是让嫔妃公主们有所不便而已,但如果他是对的,这些方法便可以拯救许多性命啊!”
这话让仁宗心头一凛,捻着胡须沉吟。
便在这时,曹皇后来了,她一直守在赵顼那边,仁宗见到她,吃了一惊,还以为孩子出事了,待曹皇后说明来意,原来是同一件事,仁宗问道:“赵顼病情如何?”
曹皇后黯然摇头:“病情很严重,所有方子都用了,还是不好,赵曙夫妻两很伤心。”
也难怪,老爹刚好儿子又病,搁谁都受不了。
曹皇后道:“知秋所言,官家如何打算?若是要隔离,还是尽早才好。”
仁宗微微摇头:“他们两个太医都没听说过有这种事情,若我们就信了他一个孩子的话,便把内廷各处都隔离了,不方便还是次要的,这要传出去,不是让天下人耻笑吗?孙卿说得好,此事须得十分谨慎!”
曹皇后道:“那该怎么办?孩子们一个个的病倒,总得想个办理啊!”
仁宗死儿子女儿太多,心都有些麻木了,苦笑摇头:“说不得,只能听天由命了!”
曹皇后想了想,道:“要不,派孙太医去找知秋,再好生问问他说那话的依据,再作决定吧?”
仁宗本想说不必了,但是看见曹皇后几乎是哀求的目光,他知道,妻子不愿意放过任何一个可能拯救这场内廷灾难的机会,即使这根本不足为信,于是,他心软了,点点头。
若干年后,提起此事,他都为当时的这一点头感到庆幸,若非如此,不知道内廷要死多少人!
※※※
叶知秋现在已经焦头烂额了。
从宫廷探望赵曙回来,到了家,叶知秋对吴王曹玘和王妃道:“赵曙王子的病是会传染的,咱们跟他接触过,必须立即服药预防,我有一个方子,可以预防这个病,我写了拿去捡药煎了给大家吃!”
曹家三儿子曹景殊本来坐在那喝茶的,一听这话,站起身,对旁边老二曹景植道:“听说你前儿个得了一只秃尾巴八哥,是个大嘴巴,说话大大咧咧的,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的,看着着实好笑,走!瞧瞧去!”说罢,斜了叶知秋一眼,嘿嘿冷笑。
曹景植立即会意,也起身笑道:“好啊,我这八哥,还有个本事,三弟不知道吧?”
“哦?什么本事?”
“喜欢攀高枝!”曹景植瞧着叶知秋道,“这扁毛畜生原本是地上捡虫子吃的,也不知道是它们家哪个祖宗坟头冒烟,把这畜生送到了高枝上,便以为自己成了凤凰,翘着秃尾巴开始唱歌了。”
“哈哈,这叫不知天高地厚!”
“畜生就是畜生,飞到高枝,也还是个畜生,脑袋仰得太高了,自然看不见自己的秃尾巴!哈哈哈!”
“哈哈哈哈”
两人仰天大笑。
王妃把脸一沉,呵斥道:“你们两指桑骂槐的搞什么?一点规矩都不懂!”
曹景殊笑嘻嘻道:“娘,我们只是说二哥那只秃尾巴八哥而已,又没说别人。”
王妃还要再说,叶知秋强忍怒火,勉强微笑道:“母亲,没事的……”
“母亲?”曹景殊笑着打断了他的话,“为了活命,甘当别人儿子,这扁毛畜生还当真脸皮都厚的……”
“够了!”吴王曹玘一声怒喝,把二人吓了一跳,曹玘指着二人怒道,“知秋拜了宗祠,过继我曹家,就是为父的亲儿子,他医术高明,曾经救活了永康公主,治好过你们母亲的连太医都治不好的病,这本事你们有吗?他找到了失传的仲景医圣的《伤寒杂病论》,你们两个畜生又做了什么?除了一天到晚花街柳巷,吃喝嫖赌,无恶不作,你们还有什么本事?不撒泡尿照照你们自己,还有脸嘲笑你们弟弟,我都替你们脸红!”
他二人不怕面慈心善的母亲,却害怕威严的父亲,见到父亲发怒,大气也不敢出,低着头。
王妃到底心疼两个儿子,温言道:“你们弟弟是一片好心,担心大家生病,写方子给大家煎药吃,你们就算不想吃,也不这么说人嘛,——好了,知秋,你爹已经训斥过他二人,你也别往心里去啊!”
自从进了曹家,这二人从来不跟叶知秋说话,对他都是爱理不理的,叶知秋也不想搭理他们,想不到今天两人突然对他冷嘲热讽,甚至恶言相向,由不得他不怒火中烧,正要反唇相讥,曹玘已经帮他给二人一通训斥,叶知秋也不好再发火,对王妃笑笑,转开话题:“我先前在宫里给皇后娘娘和许希提举说了,这种病传染性很强,必须隔离病人,密切观察接触过病人的人,给予预防性治疗,不知道皇后娘娘给官家说了没有,我绝对不是危言耸听,请你们一定要相信我!”
屋里人都没说话,曹玘笑笑道:“知秋,你一片孝心,爹娘都知道,不过也不要紧,我们大家身体都不错,我看就不要开方吃药了,若真的得病了,时候再给大家开方用药,可好?”
“那时候只怕就来不及了!”叶知秋急道,“这种病异常凶猛,一旦得病,少则二三日,多则六七日,便可要人性命!很多时候根本来不及救治的!”
曹玘和王妃相视而笑,哪里肯信。
叶知秋心急如焚,正要再说,忽听得有人朗声道:“四弟,你开方煎药,我吃!”
叶知秋大喜,没想到还有人挺自己,抬眼望去,却是大哥曹景休!
曹景休就是后来神话传说中的八仙之一的曹国舅,他也几乎没有跟叶知秋说过话,平素只是修道炼丹,这关键时候,居然开口说话,要吃叶知秋的药。
曹景殊道:“大哥,你可想清楚了,他这半吊子野郎中的药,你都敢吃?别以为你修成了金刚不坏之身,吃了毒药,一样死翘翘!”
曹景休冷笑:“我正是怕死,所以才吃,——四弟是药神壶仙梦传弟子,而且曾治好永康公主,他的医术就不是胡吹的。这时候更不会拿这种事情来开玩笑,所以,我劝我们大家都吃吧,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真有坏处就晚了!”曹景植也在一旁嘲笑道,“到时候中毒了,可别怪我没有提醒你!”
“你们不吃由得你们,我是要吃的,四弟,快开方煎药吧!”
“好!”叶知秋道,“多谢大哥支持!”
“应该我们谢谢你,怎么反过来了,嘿嘿”
叶知秋笑笑,走到书桌前,提笔写了个方子,交给王妃的贴身侍女福红,福红接过,望向王妃。
王妃微笑点头,福红会意,拿着方子就要往外走。
“等等!”叶知秋把她叫住了,“把药材拿到这里来,我要当面检查之后,当面煎熬给大家喝,这关系到全家人性命,不能开玩笑的!”
福红愣了一下,望着王妃,王妃微笑对叶知秋道:“这就不必了吧?拿到这里,一大屋子的药味,多难闻啊。”
“难闻也比送命的强!”叶知秋大声道,“大家想必也听说了,汝南郡王府已经有多名王子病死,便是死于赵曙王子得的这种丹毒!最先王府里只有两个孩子病倒,很快就蔓延到了十几个人,我们家如果不采取措施预防,必然会跟王府一样!我不想让大家作为验证我话的试验品,所以我恳求大家,一定要听我的话,吃药预防!宁可一个人都不生病,让你们笑话我杯弓蛇影,也比一个个死去的强!”
这话说得很重,一时间屋里人都不说和了,曹景植和曹景殊兄弟俩是有话要说的,只是刚才被老爹吴王曹玘训斥之后,不敢再捋老虎须。也只能当闷头葫芦。
这时,还是大哥曹景休笑道:“四弟这话虽然难听,却很中肯,我相信他是发自内心的,就这么办吧,娘,赶紧把药拿到这煎熬了大家服,我第一个服,不就服药嘛,没病服药防病,这是应该的,不用多费口舌了!”
王妃瞧向吴王曹玘。曹玘勉强笑道:“这话也有理,适才我才说知秋有本事,治好了永康公主和你的病,这会子就不相信他了,那不是自己打自己耳光嘛,好好,把药拿到这来煎药,大家服好了!”
王爷有令,谁敢不从?福红忙答应了,快步出去,很快,便跟着府里大夫一起,由几个药工抬着几大筐药材来了,还有十几个砂锅,火炉啥的,摆在院子里,一长溜。因为王府人多,人人都要喝,只能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