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保衡笑了:“那好!既然如此,根据皇帝旨意,便应该把孙太医及其家人一并拿下,送交御史台关押!请林大人下令吧!”
林亿瞧着他:“意见有不同,还是等回禀皇帝再定吧。”
“皇帝圣旨可没有说意见不一再禀报,而说查明后就应该这么处理!大人不会想抗旨?”
林亿无奈,瞧了一眼孙用和。孙用和惨然一笑,道:“大人遵旨行事吧!”
林亿苦笑着点点头。
高保衡立即高声叫道:“来人,将孙用和、孙奇、孙兆父子拿下!”
门外立即冲进来一队捕快,手里拿着枷锁、铁链便要往孙用和附子头上套。
便在这时,就听旁听席上一个尖尖的嗓子叫道:“且慢!”
众人一愣,都一起望向他。听他这声音,好像是个太监,但是穿着的却是一身普通的长袍。林亿仔细一看,不禁吃了一惊,急忙上前躬身道:“黄公公,你怎么在这啊?”
却原来,这太监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宦官。
黄公公缓步出来,走到大堂正中,转身过来,从袖笼里取出一个小小的卷轴,捧着高高举起,道:“皇后娘娘懿旨!”
林亿、高保衡、掌禹锡等一众医官急忙跪倒,孙用和父子也跟着跪倒在地。
黄公公缓缓展开金色卷轴,道:“孙用和医治二皇子一案,皇帝定夺前,听任自便,不得羁押入狱。”
林亿忙道:“臣谨遵娘娘懿旨。”
众人起身之后,高保衡不知道怎么有此变故,忙过去问黄公公道:“公公,今天可是大多数医官认定孙太医有罪,娘娘怎么能……,不予关押,这个,不太妥当吧?”
黄公公横了他一眼,尖着嗓子道:“高大人对皇后娘娘的懿旨有意见,想抗旨不遵?”
高保衡很是尴尬,讪讪地连说不敢,退到一边。
黄公公见孙用和还跪在地上,踱步过去,将他搀扶了起来,道:“娘娘派了老奴带了手谕来听审,就怕太医吃亏。娘娘说了,孙太医十数年来,尽心竭力为皇室诊病,劳苦功高,三位皇子虽然蒙治未愈,却也是天命,相信太医一番赤诚,不会有懈怠轻慢之处,娘娘会向皇帝言明,不会让太医吃亏的,请太医放心。”
孙用和老泪纵横,话语哽咽:“娘娘恩典,老臣感激涕零……”
林亿朗声道:“今日听审到此为止,本官会据实向皇帝禀报,敬候皇帝圣裁。诸位散了吧。”
众医官一个个低着头出门走了,高保衡走到孙用和面前,瞧了他一眼,高保衡哼了一声,对旁边掌禹锡道:“便是有娘娘出面保他,这次只怕也难逃一死!”说罢,袍袖一拂,扬长而去。
叶知秋急忙出了旁听席,跑过去搀扶着孙用和:“爷爷,你怎么样?”
孙用和银白的胡须抖动着,只是摇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们搀扶着孙用和离开了翰林医官院,上了轿,骑着马,往家行去。
叶知秋问孙永轩道:“大哥,最后替咱们说话的那个老医官和年轻医官是谁啊?”
孙永轩道:“那老医官名叫苏颂,年轻的叫王洙。”
叶知秋又惊又喜,苏颂是北宋著名的科学家,同时也是著名的医学家,有点像沈括,对他叶知秋自然是知道的。而这王洙,更是有名,虽然他医学上的成就不如苏颂他们,但是他却有一个非常伟大的贡献,那就是在担任翰林学士的时候,在藏书仓库的乱书堆中,发现了张仲景的《金匮玉函要略方》,也就是后来的《金匮要略》,为这部经典古籍的流传做出了突出贡献。
叶知秋想不到帮自家说话的,竟然是这样两位当世名医。想想穿越过来这几天,便已经见到了那么多的北宋名医,当真是群星璀璨。只是,高保衡、掌禹锡这样的名医,却偏偏是自己家的死对头,让人气不打一处来。
回到家中,孙用和躺在软榻上,众人围在他身边,都不知道说什么好。终于,孙用和摆摆手,孱弱的声音道:“都……,都回去吧!我……,我没事……”
孙奇等答应了,陆续退了出去。
孙兆失魂落魄回到房里,他妻子卢氏和姨娘黄氏还有儿子孙永虎,女儿孙永珍正在屋里说话,见他进来,急忙起身迎了上来。见他摇摇晃晃的,都吃了一惊,忙搀扶他坐下。
卢夫人急声道:“老爷,你这是怎么了?”
孙兆闭着眼,摆摆手:“给我一杯水……,我要喝水……”
虽然听审会上茶几有茶水,但是孙兆却一口都没有喝,没有那心情,紧张让他神经都要迸裂了,直到回到家,这才觉得口渴欲裂。
小妾黄姨娘急忙吩咐丫鬟去沏茶,见他这样,急得眼圈都红了,道:“老爷,你这怎么了呀?”
孙兆一声不吭,闭着眼。
孙永虎有些慌了,道:“看爹爹这样,只怕是祸事要来了,这么怎么办?要不,咱们跑吧?”说罢站起身来,孙永珍垂泪道:“跑什么跑,你能跑到哪里去?”
“躲起来啊,总不能坐以待毙,你是女的,最不济当官奴,还能保住一条性命,我呢!我十八了!要陪着老太爷被处死的呀!你们不走我走,我找地方躲去!”说罢转身就要往外跑。
“回来!”孙兆终于开口了,“你这逆子!慌什么慌!”
一听孙兆开口,孙永虎赶紧站住了,回身过来,急声道:“爹!是不是定了罪了,官府要来拿咱们啊?”
这时,丫鬟沏茶送来,孙兆接过,咕咚咕咚喝了两口,这才发觉很烫,满嘴火辣辣的,噗地一声,又喷了出来,将茶盏当啷砸在地上,骂道:“你想烫死我啊?”
丫鬟吓得惊叫一声,退开了好几步,赶紧又上来,跪在地上收拾地上的茶盏碎片。
妾室黄姨娘急忙起身跑到旁边桌上,把自己的茶杯拿过来,喝了一口,感觉茶水温温的还行,便过来递给孙兆。
孙兆一口气喝光了,茶盏一放,叹了口气,道:“两种意见,但是大多数还是要定我们的罪,只有三个人说不定罪,本来,御史台便是把我们拿下入狱的,是皇后娘娘派了黄公公来,宣了懿旨,说皇帝定案之前,不准把我们羁押,这才放了我们回来。”
卢夫人掩面哭了起来:“这个如何是好啊!”
黄姨娘也跟着哭道:“老爷,你得拿个主意啊,奴家不能去当官奴……,不能……没了老爷啊!呜呜呜”
孙兆长叹一声,重重在椅子扶手上一拍,道:“都是老太爷,那皇子病死就病死呗,强要治,治什么治嘛,这下惹了这天大的祸害,还连累我们一家子跟着送死!唉!”
黄姨娘哭道:“可说的呢!老爷子一个人的罪,凭什么要我们跟着死啊,能不能求求皇后娘娘,就杀老爷子一个人,绕了咱们吧?”
“混账!”孙兆抬起一脚,把黄姨娘踢了个跟斗,指着黄姨娘骂道:“你这贱人!这等不仗义,亏老太爷平素待你不薄,到了紧要关头,你就舍弃老太爷,只顾了自家活命?”
黄姨娘趴在地上,惊恐地望着孙兆,她不明白,为什么他可以那么说,却不容许自己这么说。
女儿孙永珍哭着道:“爹,那现在这案子到底怎么着啊?要不要紧啊?”
“怎么不要紧?”孙兆用手撑着额头,感到脑袋都要炸了,“翰林医官院讨论医案,都是按多数人意见办的,这案子报上皇帝那里,也只能是多数意见,也就是要定罪的意见啊!唉!这一回,死定了!”
孙永虎哆哆嗦嗦道:“爹,不是有皇后娘娘嘛,求她开恩,给皇帝说说,饶了我们一家吧!”
“皇后娘娘已经下了懿旨,先前黄公公也跟老太爷说了,说会跟皇帝说的,不会让老太爷吃亏。可是,谁又知道会怎么样呢,皇帝虽然仁慈,但是,如果知道老太爷没有辩证准确就乱用方子,而且是旁人不知的方子,便是皇后娘娘说情,只怕也不会轻易饶了的。”
黄姨娘下意识又想说那就只处罚老太爷就行了,饶过其他人,可是刚刚挨了一脚,她不敢再乱说了,只是跪在孙兆身边哭着。
孙永虎颤抖着声音道:“爹,咱们不能坐以待毙,还是躲起来吧?”
孙兆摆摆手:“一大家子,能躲到哪里去?而且,只怕高保衡已经防着咱们逃走,暗中派人盯着了。”
孙永虎两脚一软,跌坐在地上,想起很快就要被吊死,便是全身冰凉,道:“那,那就这样等死吗?还有什么法子不?”
孙兆道:“如果能说服皇帝相信老太爷当时用的方子是能治二皇子的,没有用错方子,那就好了。”
“对对!”孙永虎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急声道:“那就赶紧找人给皇帝说啊,说爷爷的方子是有效的!”
“有效个屁!”孙兆是进士出身,饱读诗书,本来是温文尔雅的,现生死关头,却也几次爆粗口了,“这方子要是有效,二皇子就不会死!便是傻子也知道这一点!你怎么说服皇帝?”
孙永虎傻眼了,道:“我,我出去走走,找朋友想想法子!”说罢,起身往外跑。
孙兆道:“你不准躲起来!别给我丢这个人!”
孙永虎不听他的,一路跑回了屋里,打开抽屉,将一盒子金银倒进一个包裹里,背在背上,拿来一把尖刀,插在靴筒里,快步出来,一路奔向后门。
他推开院门,探头看了看,并没有人盯着,心中一宽,低着头出了院门,消失在了人群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