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住。”
从学校大门出来的贺虎,街道拐角处,涌出来一群人,挡住了贺虎的去路。
“是你。”
贺虎认出了对方。
一名少年昂着头,他是来报仇的。
“你想做什么?”
贺虎看了看自己身边,又看了看对面,并没有畏惧,也没有要逃跑的迹象,身后也围上了几个少年,堵住了他的来路。
“你说呢。”
对方摸出一个棍子,不怀好意的盯着贺虎。
贺虎想了想,认真说道:“当初打坏了你的胳膊,的确是我做的过分了些,虽然我是无心的,不过我也吃了很多苦头,也去你家道歉过,做出了赔偿。”
“别说这些没用的,今天我要废了你的腿。”
少年愤怒的说道,贺虎说的让他觉得自己没有面子,周围的少年们也兴奋了起来。
贺虎无奈的摇了摇头。
虎落平阳被犬欺。
如果是以前,他身边可有不少人,如今老虎不发威,都想要来踩自己一脚,好让自己扬名立万。
“你划个道吧。”
贺虎懒得理会,不再多言。
周边的少年们露出敬佩的眼神,到底是贺虎,这样的时候竟然也不求饶。
那少年也大方的说道:“我不仗着人多欺负你,咱们单干。”
“好。”
“接了。”
贺虎卷起了袖子,把裤脚也卷了卷,边挥了挥手,“诸位兄弟让让,别伤及了无辜。”
听到贺虎的话,众人果然让了让。
对面的少年学着贺虎的模样,满脸的认真,并且有些虔诚的意味。
正当现场气氛火热的时候,大家都盯着贺虎,准备看一场龙争虎斗,突然,做好了准备的贺虎,撒开腿从人群中跑了。
跑的又急又快,丝毫没有拖泥带水。
人们愣住了。
怎么回事。
对面的少年也有些迷茫。
“跑了。”
“嘿。”
“他跑了。”
“胆小鬼。”
“追。”
对面的少年恼羞成怒,一窝蜂的追上去,可贺虎跑的太快了,裤脚也提了起来,少年们都追不上,到了主街上,少年们更不敢追了。
“原来是这样的人。”
“我看啊,以后叫他贺猫。”
少年们仿佛打了打胜战,各自痛骂贺虎。
贺虎一直跑的不行才停下来,回过头看看身后,发现早就没有了追他的人,内心才松了口气,对面那么多人,还要跟别人干架,自己傻啊,当然三十六计先走为上。
至于日后,日后再说。
场子找回来就行,深知人心的贺虎,并不是很在乎。
“没意思。”
贺虎边走边想,平复着心情,刚才跑的有些狠了,现在心还在跳,仿佛要跳出胸膛似的。
以前喜欢打架,这些日子里,贺虎觉得有些幼稚。
特别是今天。
大人们看见了,只当做耍猴了吧。
回到了新城区,一片又一片的街坊,两三层楼房遍地,已经有不少的孩子正在游玩,经过广场,越发的热闹,还有不少的固定摊子。
贺虎并没有留下脚步,如果放在以前,他会在广场玩到天黑才回家。
中学有宿舍,提供住的远的学生住宿,每旬放假的时候,学校里没有了人,只有他们这些住得近的学生,每天放学后回家。
北平最早的新城区,这里早已经变了模样。
各家使用上了水塔。
一个高大的水塔,为小半个街坊提供供水,整个街坊由三座水塔供水。
相比较老城区,新城区充满了活力,不光孩童多许多倍,连公车的铁轨也修建的多,道路两旁挖了沟渠,提供下雨天排水用。
广场最热闹,特别是春秋的时候,许多女孩子来放风筝,踢毽子,翻花绳,抓布包。
贺虎的童年也是在广场上度过的。
他和同伴们捉迷藏,扮打仗,骑竹马。
只是呢。
别人都有父亲。
“有什么的。”
贺虎摇了摇头,一点也不在乎。
回到了自己的街道,竟然搬来一户新的人家,贺虎认得此处原来的主人,那家的主人调动工作,去了湖北行省的冶铁分区工作,因为工作稳定了,不久后一家人也就搬了过去。
贺虎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也离开了,为此贺虎失落了很久,房子空了有三年,想不到卖了出去,前几天听外祖母说过。
在门口停留了片刻,贺虎好奇的往里看了看。
前院的草地很整齐,看得出是刚刚修剪过的,那颗槐树还是那么的高,小时候记事起,槐树是刚种下的,故人不在换新人。
“真奇怪。”
这里的人家,一般都是一户人,贺虎看了半天,只看到一个男人的人影。
片区里,哪家没有孩子。
一般的人家都有几兄弟,所以贺虎从小就喜欢攀着别人,结交了一个又一个的“兄弟”,所以打起架来,反倒是帮贺虎的人更多。
“吱呀。”
贺虎推开了自家的家门。
他们家是最早的一批,当时候的楼房没有前院,只有后院,后院大多被用来自家种菜,他们家的后院也是如此,以前是祖母种的菜,祖母离开后,外祖母来了,同样弄成了菜地。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新的楼房不再修建后院,改成了前庭。
前庭没有人种菜了,讲究精美,是一家人的脸面。
外祖母惊讶的看着贺虎,“今日回家怎么早了。”
贺虎没有搭理外祖母,返回了自己的房间。
果不其然。
外祖母在门外喋喋不休的数落。
外祖母不满的太多了。
家里什么事情都让外祖母不满,包括每个月要出的水费,乃至清洁费等等,都让外祖母嘴里的抱怨变多了。
关了房门,贺虎呆呆的坐了一会,不知不觉拿起了旧课本。
以往的时候,他最烦这些课本了。
看着看着入了神。
“其实又不难。”
贺虎意外的自言自语,吃晚饭之前,竟然看完了十几页,每道题竟然都做了出来,别样的发现,让贺虎来了兴致,兴冲冲的吃完晚饭,晚上继续看起书来。
如此过了半个月,贺虎竟然把两年多来的课本全部看了一遍,并且大多自己做了出来。
北平的小学与中学,教课内容不复杂。
唯独中学三年级的时候,课程会深奥起来,成为了一个门槛。
过了就可以去国子监,没过就进入社会。
中学的课本如此,小学的课本更加的简单了,相反,无论是小学还是中学,社会课程类占比很大,除了户外运动,还有大量的社会学习。
游学只是一项传统,还有去军中,去单位,去工厂等等。
记忆最深刻的是密云矿区。
一望无际的大坑。
数十米的深度,一环套一环的坑道,哪怕是天不怕地不怕的贺虎,也被人类的伟业所震撼,更不提密云铁矿区高度发达的工业体系。
当中期考试的时候,贺虎考出了全班第二名的成绩,惊呆了所有人。
学校有两类孩子最特殊。
一类是像以前的贺虎,兄弟们多,所以只有欺负别人的时候。
第二类就是学习成绩好的。
学习成绩好的孩子,没有人敢惹,因为不光是学校照顾,社会上也会照顾。
一下子,两样贺虎都占了。
先生们改变了态度,先后热情的找到贺虎单独谈话,每名先生用自己的言语,告诉贺虎读书的重要性,要求他保持下去。
乃至校长都被惊动,单独见了贺虎一回。
别样的尊重,让贺虎内心产生了莫名的情绪,原来读书好,有这么多以前不知道的好处。
再也没有人敢打扰贺虎了。
哪怕是一直喊着要找机会报复贺虎的“对手”,甚至见到了贺虎,竟然让开了道路,明显被他的先生们教育了一番。
放学后。
再一次经过新邻居的家门口,贺虎忍不住往里走了几步。
院门竟然没关。
贺虎忍不住去大槐树下。
童年的时候,他可没少爬这棵树,现在已经不想爬了,可是少年低着头,仿佛回到了童年的时候,这家人有三个小子,两个姑娘。
老三未满周岁夭折了。
也不知道他们在湖北过得好不好,有没有忘记自己。
贺虎边想边走,来到了窗户下,看到了里头的人影,神神秘秘的,仿佛正在做见不到人的事情,少年好奇的心理,立刻升了起来。
正当他趴在窗沿上,透着玻璃打量石台上的容器的时候,突然一只大手抓住了他,吓得贺虎一个激灵,差点失声尖叫。
“你是谁家的孩子。”
一个披着头发的怪人,巨大的手掌紧紧的拎住少年的衣襟。
“我……我是隔壁的。”
天不怕地不怕的少年,别眼前的怪人吓住了,语无伦次的说道。
那怪人放开了手,露出了笑容。
“你在看什么呢?”
“我就是好奇。”
“这样啊,要不进去看一看。”
原来怪人并不狠,怪人温和的模样,打消了少年的恐惧,因为刚才的失态,让少年觉得没有面子,所以故作镇定的跟着怪人进屋。
屋内很安静。
安静的阴森,屋子里的布局也很怪异,完全没有正常家庭的样子,格外的与众不同,贺虎内心有些后悔,又开始了恐慌。
石台上。
布置了许多的器皿,有不少玻璃制品。
玻璃虽然价格不高,可也不是廉价品,光平台上的器具,已然是普通人家的奢侈品了,贺虎的母亲收入很高,所以贺虎并没有蹑手蹑脚。
“我跟你变个戏法。”
怪人笑道。
于是。
怪人用玻璃器皿中的液体,倒入另外一个器皿中,那个器皿里液体的颜色,竟然变成了蓝色。
贺虎张开了嘴巴。
不可思议的指着里头的变化。
怪人见到贺虎的样子,哈哈大笑了起来,他很少与外面的人接触,眼前学生打扮的少年,让怪人非常的高兴,于是怪人向贺虎讲了其中的道理。
贺虎是个调皮的孩子,又是个很聪明的孩子,并不内向,越发让怪人喜欢。
特别是知道贺虎的考试成绩,是全班第二后,以及贺虎之前的经历,让怪人重视起少年来了,眼前的少年,很有天赋。
天赋。
太重要了。
于是怪人又做了很多的小戏法。
例如用三个独特的玻璃瓶子,三根长短不一的芦苇管道,制作了一个能自己喷水的装置,看得贺虎大开眼界,原来这样也能自行喷水啊。
贺虎一直搞不明白广场上喷泉的原理。
“这可与喷泉里不一样呢。”
怪人笑道。
怪人的家,成为了贺虎每日放学都要来的地方。
这里仿佛新世界的大门。
怪人是名学者。
与主流学术界不同的是,怪人喜欢做一些稀奇古怪的实验,各种没有效果的实验,虽然有趣,但带来不了什么利益。
怪人靠着津贴生活,所以一直没有成家立业,生活很枯燥。
一直到怪人的新发明获得的奖金,才买了这里的房子。
怪人做实验没有头绪。
但是他复古朱高炽的马拉铁球实验,当初的朱高炽和工匠们利用的是抽水器具,靠着水来排空空气,而怪人发明了空气泵,直接抽走空气的器具。
新的马拉铁球实验,不光威力更大,怪人还提出了空气是有重量的说法。
这年的暑假。
贺虎成为了怪人的徒弟。
他们从高处往地处丢石头,还用玻璃瓶当初器具,制作了一个阀门,通过木塞口的芦苇当做吹气口,然后用吊秤称重。
贺虎用力的往瓶子里吹气,瓶子的重量,果然增加了几个砂砾的重量。
“空气的确有重量。”
怪人肯定的说道。
贺虎红光满面,不知道是因为刚才用力过猛,还是因为此时的激动。
“虽然证明了空气是有重量的,但相比于水来说,空气的重是多少呢?”怪人努力的思考,贺虎也开动小脑筋。
灵动的贺虎,常常能想到别出心裁的思路。
师徒两人又向玻璃瓶中注入四分之三的水,并且尽力保障过程中,不释放其中的空气,以保证瓶里原先的空气仍然存在。
过程虽然不严密,但也最大程度的体现。
首先称量带有压缩空气的瓶子重量,然后再将空气释放,重新进行称量。
这个实验,师徒两做了很多次。
一直做,师徒两不但没有厌烦,反而也发的兴奋,仿佛追求事物的原理,真相就在眼前。
在水重还是空气重的争论上,怪人和少年产生了激烈的争执。
因为器具的简陋,怪人从结果出发,认为同一个瓶子的空气,要比同一个瓶子的水的重量要重。
但是少年不这么认为。
少年从现实的角度出发,认为实验的结果不对。
而怪人只认可实验的结果。
“事情并不能只用眼睛来看,有时候眼睛是会骗人的。”
怪人自信的说道。
他已经发现了太多眼睛骗人的实验结果,因此他十分的确定,实验结果大于现实结果,所以肯定的认为,同一体积的空气比水的重量要重。
少年不认可。
怪人理解少年的不认可,认为少年还没有达到见山不是山的眼界,需要成长的空间还很大。
少年认为怪人太固执。
于是如胶似漆小半年的师徒,发生了第一次争吵,并且是最激烈的争吵,到了根断情绝的地步,老死不相往来。
一直到少年考上了国子监,两师徒也没有恢复往来。
但是怀疑的种子已经在少年的心中种下。
等待花开的时候。
可能枯萎,也肯能茂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