吓人。
至少丹顿被吓到了,身体完全不敢动弹，一来是有自知之明，盘算过身上所有道具爆发也不可能赶在脖子被人捏爆前成功反击对方,二来是他能感觉到对方不会直接杀他。
但……
“我很好奇，直接杀了你，我可以直接得到我想要的吗？”面具人从一开始被谈瑟听到说话,就给她一种感觉：这人,性格稳定，少有波澜,且待人处事不骄不躁,端方有礼，显得是个常年生活在优渥环境里少被烦心事所扰的优越人士。
但这种人往往有两个极端,一是善良天真，不知世事,常以宽厚待人，二是面具人格。
他的面具,他的人格。
可是这人不正常的地方在于，在这样地界下，丹顿还有一点正常人的生理反应——谈瑟不在乎他的情绪，因为他是后来者，第一次来这个地界,对母虫跟别人的底盘天然戒备，这无可厚非，而在自己的老巢,这个面具人从容不迫也是理所应当,谈瑟在意的是他们的生理反应。
空气中的毒素浓度已经达到顶峰。
道具带来的防御跟自身的戒备都不足以让丹顿的皮肤毛发正常化，它在微观下是竖起的,跟所有生物被环境应激产生的戒备跟不适是一致的。
但这个面具人。
他的皮肤……像是死皮。
对这个环境没有任何反应。
谈瑟有一种突兀的感觉——他的皮，跟那母虫的皮，仿佛相似，都是在个环境里如鱼得水，宛如自然。
这正常吗？
他，还是人吗？
她猜疑他的，丹顿这边在极限生死中镇定下来了，不动，任由对方掐着自己柔软的致命处，沙哑道：“你不是我们玩家，没法直接拿到那些资源跟财富，不然，你一开始就没必要跟我合作了。”
“如果你是生气我刚刚那个问题对你的冒犯，那我道歉。”
“作为道歉的赔偿，我可以另外给价格，这是我的诚意。”
能让大财团继承人放低身段到这个程度，能体现的除了面具人的恐怖，还有丹顿这个人的精明跟识时务。
比那些盲目自信的蠢货可爱多了。
比如希尔，盖亚这些人。
某种意义上就是蠢货。
面具人低低笑，松开手，“丹顿先生，我亲爱的合伙人，你，实在是太不幽默了。”
“逗你玩的。”
“看把你害怕的。”
丹顿双脚落地了，没被提起来，但，他膝盖都是软的，因为这个人越这么温柔和善，越让他觉得笑里藏刀。
“赔偿，我会给……”
“不不不，我，其实还算是品格比较高尚的人，不至于贪图这些东西，你，不用害怕。”
面具人伸手替他整理衣领，像是温柔的小妻子。
一米九的妻子。
呵气如兰：“也不用试探我。”
“用这种“白送的钱财都不要，他一定有更大的图谋”的思维来试探我，揣测我，审判我。”
丹顿：“……”
他，更害怕了。
面具人帮英俊沉默的韦恩大公子打理好衣领后，近距离瞧见了他眉眼之下的隐忍跟恐惧，于是面具的嘴角上钩，眉眼弯了几分。
丹顿跟谈瑟也只能看到他的眼睛弯弯。
“回去吧，好好睡一觉。”
“睡前反省一下，我对你，是不是挺好的。”
“至于你的好奇……这里到底有什么秘密。”
他的手指握住了丹顿的下颚。
掰着他的脸颊往一处看去。
正好，看着谈瑟这边。
随着这个动作，那母皇忽然也转头了。
直勾勾盯着影子沙尔曼这里密密麻麻的虫群。
谈瑟：“……”
404都快吓死了。
完了完了，要被发现了？
不至于啊，那灯影剥离都升级到那个程度了，都高级下品了，而且咋了三个高级道具的属性宝石，论质感性能都堪比高级下品了，属于溢价增幅，卡性能不追求级别。
就这，它还能被看穿？
这大虫子跟面具人这么恐怖吗？
404毕竟只是伴生系统，在学习进度中，不似谈瑟有独立的判断跟智慧体系，它慌了，但谈瑟淡漠如山。
可能就如曹凭澜之前在内心绮念判断的：岳峙渊渟，落纸云烟。
片刻，404才恍然发觉他们看的不是谈瑟，是虫群后面刚云送来的一堆矿石。
那些矿石里面有一颗不同寻常的石头。
好像是结晶体。
谈瑟也是看到这个结晶体后才确定这些矿石的类别归属。
结合石油矿藏耗竭之下的采矿区挖出的这类矿石……加上这个结晶体的暗绿内菱如钻如镜的表象。
“原始成虫原基化石。”
404：“什么？啊，我搜到了，是这个？！”
谈瑟：“嗯，远古生物繁衍净化有好几支方向，其中虫类的完全变态发育是很特别的一支，不过基于现代虫类的生物级别，形体跟细胞结构上有所上限，然而，在远古时期，进化更纯粹，很可能曾经存在过一些上限更高的虫类生物。”
“节肢动物早在5.4亿年前的寒武纪早期就出现了，它们坚硬的几丁质外骨骼，被后来演化出来的昆虫所继承。上皮细胞保留了分化能力，这就是成虫原基，可以说是成虫盘的雏形。”
“也是变态发育的基础。”
“这些矿石就是原始的生物化石资源，这些沙尔曼的诞生源自母虫，母虫的诞生跟进化就源自对这些地底成虫盘化石基因物质的汲取……我之前就纳闷在塞尔沙漠这样的副本背景中明显缺乏医学条件，不太可能是人为用医学干预培育出这样的生物，大抵还是源自物种进化的力量，一个闭环。”
可怕的闭环。
也是生命不可限量的奥秘。
谈瑟都不敢去揣测它的上限跟下限，但至少现在确定了这个副本的源头。
不过在这么多原始成虫原基化石，不知多少才能形成一颗结晶。
刚刚好，它送进来了，巧合之下，母虫关注，面具人也留意到了。
幸好。
谈瑟刚刚没有轻举妄动。
不然就自己暴露了……
404庆幸，丹顿虽然还不知道这石头跟结晶石是什么东西，毕竟不如谈瑟眼界宽，他只知道有了这颗结晶，母虫又会变强一些。
“看来不是我有资格了解的秘密。”
“看到了，看不懂。”
“果然是我冒犯了。”
丹顿说，也是再一次表达让步，但他说完，只感觉到对方手指在下颚摩挲，丹顿整个人都不太好了。
404：“？”
面具人：“我没生气，丹顿先生。”
丹顿：“……”
他默默后退一步，喉咙挤出一句话，“谢谢你的宽容，希望我们的合伙关系能一直稳定且盈利。”
“抱歉。”
他走了，步伐特别快，好像后面有什么怪物在追赶它。
面具人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眼神变幻莫测。
404悄悄问谈瑟：“额，你们人类……嗯……啊……我方便问吗？”
谈瑟：“你不用如此好学，可以不了解。”
404：“你好镇定啊？一点都不吃惊吗？”
谈瑟的确不吃惊，甚至没太在意。
有些地域，文化跟现象的确会有一些密集，但人本身就很多样性，她不觉得有什么。
也不觉得代入这两个当事人的身份或者副本的背景就多了不得。
404天性好学（八卦），忍不住继续问：“哦……好吧，我懂了，忘记你见多识广了，所以你接触过吗？你这幅样子，会让我以为你接触过不少哦~~”
那个“哦”尾音是上挑拉长的……带着几分蔫坏蔫坏的顽皮跟好奇。
谈瑟正在观察那母虫在结晶送到它嘴里咀嚼的画面，闻言顿了下，仿佛回忆到一些久远的记忆，但也只是斟酌了下，说：“不多。”
404知道不能再问了，甚至不能调侃，因为谈瑟对这个话题挺严肃的，回答的语气也很认真。
她正视这些经历，因为尊重别人的感情，没有否认抹去，没有刻意撒谎，更没有语焉不详修饰伪装，但到此为止。
不过404有点好奇她说的“不多”，是公开的不多，还是加上私底下的……
那个年代，她所在的那个圈子，经历的事件，见过的人肯定都是在当世风采超绝的人物吧。
404特别好奇她的过去，但又不敢问。
百年呢，对于他们这些智能都认为是很长的时间，对于人类，一回首就是一生了。
噶擦，噶擦。
化石是吞咽，但那块结晶好像不行。
谈瑟看着结晶在母虫的无数变小的细密白色牙齿切割咀嚼下无法如同矿石一样飞快变成粉末，它最多被磨损，但内部显然因为无数牙齿的咀嚼施力，里面的菱体有了裂开的缝隙，像是钻石一样有了切面的分割。
预估到最后，进入它体内的时候，它已经快粉碎了，有利于消化。
但也预估这种消化许多更多的能量支撑——那就需要更多养分。
那么……
谈瑟忽然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因为结晶属于挖矿过程中的意外之喜，是母虫跟面具人的喜事，但养分的输送是稳定的，也没有额外增长的来源，为了保证对晶体的消化吸收，所需的额外养分从哪里来？
结合谈瑟对生物的了解跟自身见识，她有了预判——吃同类。
谈瑟果断让影子沙尔曼在移动中慢慢融入更深的虫群，且进一步接近母虫。
404没看出来，因为她的心思跟行为很隐蔽，属于自然而然看不出的猫腻。
他没察觉，还在想着“我家夫人当年的风花雪月啥啥啥”，这边面具人心情好像也不错，因为结晶，可能也因为别的，反正在丹顿离开过一会后，他就笑着对母虫说：“Sama，我们需要赶时间了。”
母虫嘶鸣一声，然后忽然……哇一口吞下一大群沙尔曼。
她的子嗣，她的后代，她诞下没多久，为她外出狩猎汲取养分的同类……
被她疯狂吃下。
它吞噬的群体范围自然也包括距离她的血盆大口不到三米距离的谈瑟。
404：“！！”
他终于反应过来，震惊了。
危机！
要命……
不是，我的夫人，你怎么还往前赶？
面具人没看出猫腻，但也冷眼看着母虫加大吞咽补充养分，也看着包括谈瑟在内的密密麻麻沙尔曼不断进入母虫的嘴巴……
404万分期待他有事离开，好给谈瑟逃走的时间，但没有。
他一直在看着。
缜密，有始有终，要看着母虫完成这一波养分供给确定能消化这一颗来之不易的结晶，他才会放心？
可能他的“行事效率跟缜密”更类似谈瑟。
局面掌控者。
不容许意外，尽最大限度确保目标达成。
也是谈瑟平时自认的“保守派”。
所以他看着，没给谈瑟逃脱的机会。
404眼看着谈瑟混在那些沙尔曼之中……最终在密密麻麻的沙尔曼群体一起消失在母虫毫无顾忌的吞咽咀嚼。
毒液，血液，躯体，粘液被绞碎，红绿黑混合，像是最恶心的生物尸液。
全部涌入她的嘴里。
直到进食完毕，她达到了养分容量需求，停下了，趴伏在那，像是吃饱后需要安静消化的怪物。
面具人看到后，转身了。
404在谈瑟的空间世界，它下意识屏住呼吸，好一会才联系谈瑟。
“你还好吗？”
它当然知道谈瑟没死，也知道谈瑟没进母虫嘴里。
她，变成了地面的石头。
为什么主动融入那些沙尔曼虫群中逼近母虫的嘴里，就是因为要借虫子还很多的时候混在其中，到达群体底部，接近地面，借着它们的躯体遮掩，变成石块。
自然而然“消失”。
在密密麻麻蠕动的虫子中，母虫跟面具人都不会发现数量上的增减。
至于变化的能量动静……这里矿石的存在掩盖了这一点。
谈瑟属于提前预判后，先一步抓住时机伪装了自身，但凡晚一些，在沙尔曼被吃得差不多了，她再要做什么，就很难躲过母虫的感应了。
应急反应，堪堪成功。
有惊无险吧。
这个腹地重新陷入了安静。
母虫趴在那，沙尔曼也被吃干净了，遍地的狼藉，剧毒的空气浓度……
好像一切尘埃落定。
404心有余悸，问谈瑟：“要走吗？现在能走吗？”
这里太恐怖了，这个副本为什么还不升级？
这都不升级？变态啊！
系统好狗啊。
哦，主系统好狗啊。
404自己都开始骂系统了。
谈瑟：“可以走，不过，我想看看后面……”
404：“？”
谈瑟：“沙尔曼的生物原生可能是白蚁，各方面习性挺像的，但能变异出腐蚀金属的毒液，需要基于金属层面的物质基础刺激，原始成虫原基化石给予的是虫体变异跟进化的基础，毒液方面的诞生就跟正常生物比如一些鸟类虫类体内产生的毒液元素源自一些植物一个道理，它的毒素源头也一定来自其他物质，原始成虫原基化石跟养分各有作用，给不了这种物质。”
“我好奇那个面具人是不是还有其他手段培养Sama。”
Sama，既母虫，也是沙尔曼的母皇。
它已经脱离正常世界的生物级别了，接近生物性古怪，也许是古代人认知的那种妖怪。
毒液就是妖怪的能力。
它怎么来的呢？
排除玄幻的猜想，也就是生物跟化学的范畴了吧。
谈瑟当前更愿意在这个天灾副本用现实科学主义来揣测它。
所以，愿意再冒险等待一会。
她的等待是不容404劝说的，后者也不敢瞎逼逼，也幸好，她的等待是有意义的。
一个小时后。
他回来了。
面具人，他回来了。
手里拎着一个背包。
这背包一出现，谈瑟跟404就都惊讶了：道具，而且是储藏空间式道具，高级下品的道具。
面具人打开它，从里面倒出了一大堆……
至少上千件各种级别的道具。
从初级到中级巅峰，密密麻麻的道具堆成小山，出现在母虫前面。
“Sama，吃掉它，配合结晶，你应该能更上一层楼。”
“不过我还是希望没有派上你用场的时候……”
“不然就意味着那个谈瑟，这个我目前最大的对手，她比我预想的还要难对付。”
他说完这些话，带着背包又走了。
这次是彻底离开了。
而谈瑟看着母虫不紧不慢将这些道具吃下。
她虽然早有猜测，也没想到事实如此可怕。
404：“妈诶，光它这种吃法，都不用你们这些玩家做什么了，它都能把副本吃成高级，甚至高级巅峰！”
副本难度级别提升说白了就靠两个方向。
1，玩家自己努力，玩家越强，副本难度提升越快。
2，副本BOSS努力……
第一条参考谈瑟，她在很多玩家眼里就是能搞副本难度的变态，主系统都下场针对的变态。
第二条……你看这条大虫子的腰围是不是又肉眼可见大了一圈？
吓人不？
404都没力气骂自家系统了。
谈瑟也保持了沉默。
果然是开局就备注“变异”的副本，还真是没有上限呢。
变异，其实就是不可预判，不可估量的意思吧。
系统一开始就给了提示。
一个小时多。
曹凭澜这边一直在等，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度过的，反正到后面，他一动不动站在那，也没再搭话，因为怕干扰她的洞察跟判断。
等到结果确定了，她看向他，他才目光对视，等她做决断。
谈瑟：“现在局面比我预想的要麻烦。”
她能用“麻烦”来形容，说明这废井下的调查结果比一开始猜测的最恶劣结果还要可怕。
当前，难以对付。
至少不能硬着来。
曹凭澜：“需要杀我这个阶下囚祭天吗？”
好好的桀骜公子哥估计也是等太久了，神经病加重了。
可能也是基于以前对她的了解。
风华雅致的夫人，其实最擅长杀人祭天设局破局。
嘎掉的也一般是他们这些不知死活冒犯她的蠢货。
祭品。
谈瑟：“那也不至于，就是需要你蹲在这，替我帮一些事。”
曹凭澜敏锐猜想：她有计划了。
刚判断了局面，就有了计划。
以往他估计就输在这样的心术谋略效率上。
“你说。”
谈瑟说了，曹凭澜听着，接着看到她转交给他一大堆一大堆的东西。
工具+道具。
谈瑟：“你看库娜爸爸的地图，这些废井区地底是有通道的，但封闭性也很强，所以能保持常年沉淀毒液浓度且不会外溢到外面地面，这就是一个天然的环境，对于我们也是有利的。”
曹凭澜为她嘴里“我们”这个词语微抿了唇，再次看了这些奇奇怪怪的设备，有些设备他看都看不懂，是系统出品，也是其他文明产品，还有一些关于转化的道具。
组装，反应炉，释放。
类似她用“沙浆粘合剂”创造的建筑技术，这显然也是一种新技术。
效用是“冷冻”。
“按你这些设备的规模，够用了，就是耗费的文明点有点恐怖，只能持续一段时间，且只有一波。”
谈瑟：“是，所以时机很重要，只有一次机会。”
她叹息，“琴晟，还是不够富有。”
曹凭澜都不知道她做这个叹息的时候想要替换的压榨对象是谁。
他？
他不行，等他爸爸嘎掉或许有可能。
希尔那边的继承到尽头了。
盖亚这个家族弃子排出。
丹顿也得等爸爸嘎掉。
“夫人，以你这个消费水平，恐怕也只有牙臻仕，司马倦知这些人的账户配得上你了。”
“什么时候你能提升一下协议对象甲方身份？”
谈瑟：“他们好像不像你们这样关注我。”
关注到自己送人头吗？
很好，又自取其辱了。
曹凭澜：“这些东西是你之前买的？第二轮消费？”
谈瑟：“不是，第一轮。”
确定是沙漠环境，而且结合这里的高温跟气候环境，她就开始准备了。
它们也是独立在沙浆粘合剂之外的最大支出。
“这么多装置，就算你提前预判可用，琴晟那边的资金1%比例也不足以购买这么多，所以，其他设备基本来自……”
谈瑟：“你们。”
曹凭澜就知道！
他一脸无语……“容我冒犯问一句，你的这个装置是基于控温道具基础，所以前提是你一开始就认为我们这些玩家人均拥有控温道具，只要杀了我们就能凑齐这些设备，你再购买配套的设施组装，再配置一些生物原液形成释放源……那会，你还不知道有沙尔曼跟这个面具人或者丹顿这些人的威胁吧，你就已经有这种打算了？”
谈瑟觉得他这问题很奇怪，“不能吗？”
明知道是沙漠环境，系统也一开始就说了消费禁闭后悔解禁，那后续所有玩家肯定会把资金投注在控温设备上，而且排除爆战利品这种规则是否存在，这类道具肯定是随身佩戴的，杀了百分百爆，这种早早就能预判到的局面，她为什么不在这个基础上利用？
这就像是口渴时眼前就有水洼，还能不喝？
曹凭澜：“……”
夫人，恕我直言，你看着一点都不像一个超级悍匪。
“我画个组合图说明书给你……你现场看，不懂的，问我。”
她肯定赶时间，但也不会强求别人立即就能满足她的需求。
曹凭澜看了她画图的利落，心里越发确定这人以前的知识偏向——机械工程+物化等……
她本人看着并没有工科气质，偏偏在这一块又确实是大佬。
“这些，我不懂。”曹凭澜指着其中几步调配数据的指标，其实有点难以启齿，板着脸，力图理直气壮，又难掩尴尬。
又倔又羞耻。
太傲了，既不能容忍自己的无知，更不能容忍自己无知后再伪装已会。
这种不甘的求助就显得有点孩子气。
谈瑟心里有事，没关注这后生的反应，于是手把手教了一会。
她教404跟江饮溪这些人都有为人师长的耐心。
芊芊细语，耐心温厚，但也不会繁琐复语，尽量有简略易懂的语言让对方理解。
好在曹凭澜的骄傲跟资质不允许他耽误她太多时间，尽了最大的专心……学会了。
这种超时代的技术跟器械组装，她全然教了他。
他原以为她会藏私，只教皮毛。
但没有，她连数据图都画了一张给他。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当然，地图也复刻了两张给他。
她画出来的，跟那库娜爸爸留下的一模一样。
“阿都曼跟废井区地下是相通的，而且你走这条路线，它直达阿都曼，且速度最快，路程以那面具人的速度，应该是来回一个小时出头，但抛开交通工具加持跟速度偏差，对你应该需要两个小时……那面具人就是这么回到阿都曼且拿回储藏的道具资源……别的路线都别走，我怀疑有陷阱。”
谈瑟是换算了面具人的速度跟时间，再根据地图比例测算距离，从中精准选择了一条路线。
她认为它是答案。
“等下我也会走这条，如果它有问题，我会通过卫星设备提醒你，让你知道它的存在，是一旦在这出了什么意外，通道被沙尔曼包围封禁，你可以走这条路逃到鱼龙混杂的阿都曼，反而会有一线生机。”
“你……”
“怎么？”
“没什么。”
曹凭澜最终没问她是不是脑子进水了。
数据图跟地图。
她好离谱。
虽然有协议在，但她……还是好离谱。
他没见过人格跟意志这么强大的人。
落子无悔。
是真确定他这颗棋子能尽其用尽其价值？
觑着谈瑟确定他学会后，结束调试器械擦拭手指的动作，他暗暗松口气，“按你的分析，看情况，我会照做，但时机以卫星设备传讯为主，你最好别断掉消息。”
“虽然一旦你死掉，我很可能就解脱了。”
谈瑟已经准备离开，闻言看他一眼，“协议里备注如果我死了，你也会跟着一起死，这么关键的条例，你没关注吗？”
曹凭澜：“没法拒绝的协议，我关注那么清楚干什么？”
奥，也对。
曹公子躺平任嘲的样子还挺厌世的。
但谈瑟不知道这人在她离开后在幽闭的空间里又自言自语补了一句。
“也许给你这样的人当陪葬品，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
小恶魔跳出来：“你不太对劲，自大狂妄桀骜看谁都像路边狗的你竟然开始自卑了！还说这种话？你是不是脑子进水了？！”
曹凭澜：“……”
什么时候能换个系统？
太烦了。
不过分离后，卫星设备在手，曹凭澜还是发来几句。
“去阿都曼是为探查那人的身份？是否会有战斗目的，如果有，我看你的攻击道具并不多，我的武器也留给我了，你怎么出手？”
“我可以通过外面引入文明点转账给你……我看按这狗副本的进度，第三轮消费也不远了，起码我们04区不远了，等第三轮消费，你拿这些资金去购置装备。”
“我不是脑子进水，站你这边，我是为了基于自己目前的处境，选择利益最大化，你不要误会。”
谈瑟觉得这后生看着桀骜，也挺能应时调整，估计是被她的地图跟数据图给弄出了一些情绪反馈——他不愿意无端受恩，所以愿意投资给她。
不过，谈瑟回了他。
“不用，我不打架。”
谈瑟不是直接离开，而是还在地下，她按照那条路线用了最快的速度赶到阿都曼，也差不多是半个小时吧。
只能说，在沙漠中开车的速度远不如在地下的直径路线。
它不受天气跟沙土干扰，直接往前莽就对了。
所以她来到阿都曼的地下世界后，看到了这个城市的下水道世界最肮脏的一面。
多余不必赘述，文字描述都不足以诠释它的惨烈跟丑恶。
一段话可以概括。
“大概整个地球如果是一些超高难度顶端的天灾副本+怪诞副本经过几十年的演变，人性堕落+天灾降临的双重加持，最终的人类社会形态也就是这样了，或许更糟糕。”
你看，404都做了这样的判断。
也几乎可以预判当年如果库娜一家如果没有提前离开阿都曼，那么大抵三位女性也是受困于此生不如死的环境。
借灯影剥离隐身的谈瑟也只看了一眼，避开这些地下生存的人，探访了一些地下空间的路线是否准确对应地图。
很快她确定库娜爸爸果然是这个副本最隐秘又高能的NPC线索。
精准无比。
“这样的人，可惜了。”
灾厄世界的世界观跟人物建设是很严谨的，一些关键人物就像是游戏里面的NPC，它必须有自己独立的故事跟思维逻辑，以及必要的技术能力加持，不然不足以让无数玩家中必然存在的强者刻苦钻研它。
副本格调，在于世界观跟人物观，别的都是虚的。
沙尔曼的诞生，阿都曼从石油经济败落到社会体系崩塌到人们寄希望于神权最后形成当前溃烂的阿都曼，这是历史的演变。
地下世界人性的复杂，地面世界玩家们的生存自救，都符合现实。
谈瑟确定了地图的精准，再根据路线判断，圈出了上面的一个地点。
404：“奥，你觉得这个面具人在阿都曼的大本营在这吗？”
谈瑟：“能放心藏道具资源的地方，如果不是老巢，也相差不离了，起码是他常出没的地方。”
404：“那你要蹲这里？”
谈瑟：“让影子蹲，我去找丹顿。”
起码之前用灯影剥离验证过的隐蔽性，当前接近这里，404也不至于那么担心了，就是好奇两件事。
“那个面具人怪里怪气的，有点变态，他显然有点喜欢这个丹顿，执意要保护他，会不会陪在他身边啊？”
谈瑟：“不确定，但丹顿自身应该也很难对付，希尔这些人给的资源，足够让他变强了。"
404：“那他也得等第三轮消费，没这一轮消费，无法有效使用这些文明点，他不会强出你的预判，那问题来了，你是要等第三轮消费到来去杀他，大家一起变强，鹿死谁手全看各自手段，还是在此之前去杀他？”
两种选择都有风险，就看她是对自己的钞能力更自信，还是对自己的能力自信。
谈瑟表情晦涩不定。
“现在想这些都是虚的，还不知道他现在躲在哪。”
谈瑟看着地图，面具人当然不会让丹顿躲在自己藏宝的地方，丹顿是不吃油的老鼠吗？
合伙人也得有自己的隐私。
同理，丹顿也不会放心让自己完全待在面具人控制的地盘。
既能享受面具人庇护，又能避免面具人暗下戕害，这样的地方有几个？
谈瑟手指一点，点在了阿都曼的中心。
交通局。
“当前线索都指向——公权私用，藏污纳垢。”
“我猜到了，那丹顿肯定也猜出来了。”
从之前废井下的观察可发现丹顿这人一直在揣测面具人，虽然最后差点把自己给坑进去，但以前肯定有发现。
“就算是面具人，他也得隐藏身份，不能暴露自己是沙尔曼操控者，说明交通局当前还留有公众权力光辉的一面，里面有官方维权在，那人也不能一手遮天，丹顿肯定判断出这面具人是交通局内部人员，所以躲在这，既能享受其庇护，也能让其投鼠忌器。”
“他的判断，反向提醒我了。”
库娜爸爸逃出的地方，恰恰是丹顿这人自保的地方。
丹顿当然在交通局。
直接缴纳一笔费用，以超大投资商的身份堂而皇之住进去。
此刻，他在高档的住所中享受着空调冷气，但整个人都是焦躁不安的。
面具人给他的威胁太大了。
他就是来攻略个副本，顺便杀一下谈瑟，为了继承人大业做准备，但实在没想过跟一个变态卖基情。
太危险了，这个副本真的太危险了。
该死的盖亚，该死的琴晟，坑他不浅！
伴生系统：“你现在账户上已经有了1000万文明点了，按照第三轮的消费比例，也有4%，能动用400万文明点，大不了全买了攻防道具，现在你又在明面上有了交通局的保护，何必如此焦躁。”
你个系统，你对人类世界的多样文化一无所知！
丹顿难以启齿内心的惶恐，只能木然道：“那你告诉我，使用它的前提是什么？你能去跟主系统说一下现在就开房第三轮消费？”
他不知道第三轮消费是他的唯一救赎吗？
问题就是怎么让它开启！
好吧，伴生系统果然闭嘴了。
丹顿：“我现在万分好奇36区的兰亭.佛洛依德是怎么推动解禁的。”
他当然知道自己跟这些超级学霸有智商差距，但不妨碍他想直接得到方法。
伴生系统：“你在这干想，能有结果？”
丹顿：“当然不是。”
他在等，等外面的反馈。
出身背景总得给他派上一点用场吧，不能求助家族消耗人脉，因为会让家族认为他无用。
但希尔那人……母族那边的人脉关系还是值得一用的，就是不知道这人能不能走通关系，联系到佛洛伊德家族那边，间接从兰亭.佛洛依德手中拿到方法。
代价，他们这边愿意付，毕竟现在想杀谈瑟的人实在太多了，凝结起来也足够承担代价，也付得起这个人脉消费。
就看兰亭.佛洛依德愿不愿意卖消息。
丹顿焦躁等着。
却不知……在他身后，隐身的谈瑟也在等。
404：“来都来了，你干嘛还不叉掉他！”
谈瑟：“好奇。”
404：“啥？”
谈瑟：“他来回走，显得很焦躁，但没动手边咖啡，说明情绪还是稳的，他只是在等消息反馈，在打发时间。”
“那他等的消息，不外乎是外界反馈消息，外界能给他的消息，大概率也是第三轮……我得尊重这些上流权贵的人脉手段。”
“等他努力开启第三轮，我再杀他吧。”
“估计方法跟36区的也会不太一样，毕竟副本进度跟环境不一样，系统规则触发也不一样，他得把这边情况说清楚了，外面求助的那个人才能给方法。”
她分析得好认真。
404：“……”
有时候他觉得这个女人法子内心的“尊重”也挺歹毒的。
那么，什么时候丹顿才能自救成功呢？
突然，来回走动的丹顿停下了。
他面目冷凝，目光如冷电，迟疑后，一咬牙。
做了一个操作。
谈瑟饶有好奇看着……然后！
404：“啊！我的天！夫人你看！”
谈瑟已经看到了。
建筑排行区块那边……
丹顿做的操作在这个区块弹幕上。
他，主动发了一条弹幕。
丹顿.韦恩：谈瑟，夫人，你在不在？你有本事来找我啊，我就在阿都曼交通局XXX.yyy坐标……我等你！不来不是人！
信息含金量100%。
癫狂指数1000%
404：“不是，你们人类……颠人好多啊！有病吧！”
谈瑟：“……”
事实证明，丹顿恐面具人远胜于怕她，都狗急跳墙到这地步了。
选择用她来刺激进度。
不外乎引她来，而面具人迫于不能让她得手，肯定也会来着……狗咬狗，王对王，间接大幅度刺激进度对盘。
沙尔曼群肯定会爆发，所有阿都曼的玩家都得受害。
系统自然会开启第三轮消费。
还真是……清新脱俗的招数。
也证明能给他支这种招数的人……更颠。
兰亭.佛洛依德吗？
好颠的科学家。
谈瑟无语中看着狗急跳墙的丹顿后背，也看着在这段时间各方人士突飞猛进的建筑分数……
弹幕区块已经炸裂了。
彼得.盖尔：让我猜一猜这种招数是谁给指的。
山本九月：呦西，是科学家女士吗？诸位智商天赋拉高的高知们，你们的脑袋让我恐惧。
金裕谷：真是让人觉得耻辱的招数啊，看来谈瑟女士已经跟丹顿先生撕破脸了，那就让我来看看你们相斗的结果吧，如果副本能融合就好了，我们这些人，也能王对王。
山本九月：谁是王？金先生，你什么时候能正视自己并没有说这些话的身份地位。
金裕谷：11区我第一，但08区的你好像被某个家里炸花生油的二世祖给追赶了啊，山本先生，你是在韬光养晦吗？
鲁雄：你们两个国家这么喜欢用我们国家的成语吗？难怪这么自信。
山本九月：找死？
金裕谷：花生油公子你身边的指挥者才有资格说话吧，花钱的傀儡还闭嘴的好。
萧厄：36区，XXX.yyy，兰亭.佛洛依德，你来不来？
兰亭.佛洛依德：不来，我对谈瑟女士更感兴趣，谁有刺激副本融合的方法？
萧厄：那我去找你。
杀气满满，斗嘴斗舌，其实也都在等结果。
他们这样的人，不会把时间都花在无意义的事上，只能说明04区的事……是有关注价值的。
山本九月：要不要下注猜测这位以一己之力挑战诸家族的夫人什么时候赶到？
金裕谷：希尔他们外出后跟丹顿几乎利益一体，现在又联系上了兰亭.佛洛依德女士，啧，04区的难度拔高了啊，我都怀疑若有融合可能，这位夫人肯定不吝按照她那不安分的性子找到我们报仇……
山本九月：那我等她来找我。
金裕谷：我也是。
然后，就没有人接话了。
因为建筑排行榜忽然有了变动。
一个人的名字，灰掉了。
丹顿.韦恩的名字，灰掉了，积分永远卡住不动。
距离弹幕热闹到现在不到一分钟。
然后，弹幕区在极致的安静中新增了两条。
ABO404：已杀。
ABO404：你们，这么着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