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微在景祐帝面前从来不掩饰自己以女子之身想要为官做宰的野心,而景祐帝也不掩饰自己年纪尚小就想要亲政掌权的雄心。
两人相视一笑,在景祐帝心中,乔微不仅是他的姨母,更是教育他长大的恩师,同时也是和他君臣相得的臣子。
乔微想要什么在景祐帝面前从来没有掩饰过,这些年来她也一步步给景祐帝灌输女子可以为官可以做事的观念,这让景祐帝虽是封建帝王,但对女性却很是尊重和鼓励。
对于这样的学生,乔微无疑是满意的。
她经历过无数世界,当过谋士宰辅,做过公主,更做过女帝,若是对景祐帝这个学生不满意,乔微有一万种方法自己上位,但到现在为止景祐帝还没有让她失望过。
“太皇太后对我不满也不是一日两日了,您不必为了我动气。”乔微对于景祐帝维护自己还是很欣慰的,“只要河西道尽归陛下,太皇太后和秦王的气数也就尽了,您现在要着眼于朝局政事,不必为一时的口舌之众愤慨。”
“朕明白。”景祐帝当然明白这个道理,但他同时又有些垂头丧气,“可是现在朕还无法亲政,更没法参与朝政。”
“可是陛下也要让朝堂知道这世上不只有秦王威猛,更有陛下英武不凡,飞龙在天。”乔微道:“陛下是时候该培养属于自己的忠臣义士,收拢朝堂之心了。”
“可是朕平日里除了接触闻太傅和几位讲学的学士外,根本被太多机会接触外臣。”景祐帝也想,但他现在最主要的还是学业,根本没机会。
乔微看向景祐帝,“现在就有一个大有可为的机会,就看陛下能不能把握住了。”
“什么机会?”景祐帝没明白。
“春蒐之礼。”乔微道。
景祐帝突然也想到这个问题,“是了,朕今年已经年满十一,按照祖宗礼法,可以亲临春蒐了。”以前的春蒐景祐帝只能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着那些人射猎,如今他已经大了,也可以上马骑射了。
“陛下是要和秦王比武?比骑射?”乔微问道。
景祐帝不明白,“姨母的意思不是让朕一展身手吗?朕骑射功夫还不错,姨母不也看到了吗?”
“陛下身手再好,秦王就算带病在身也是成年男子,我并非让您以少年之躯和成年男子硬拼,身为帝王您也不需要和秦王如此硬碰硬。”乔微告诉景祐帝,“身为帝王,你现在已经胜了秦王。”
“还请姨母教我。”景祐帝躬身道,在请教的时候景祐帝从来都是用我,他知道这个时候自己只是学生,需要虚心求教。
“朝臣想要看到的陛下不是一个只知道武勇的莽夫,而是知人善任、勤政爱民的帝王,文官想要看到陛下的仁心仁政,武将想要看到陛下的果敢勇毅,陛下可知道该怎么做?”
“朕春蒐之时亲自射鹿。”景祐帝很快反应过来。
“往日陛下尚小,射鹿之礼也就没有举行,但今年陛下已经年满十一,即便陛下不准备射鹿,太皇太后也会以陛下年纪尚幼让秦王替陛下射鹿。”乔微冷声道:“自汉室之后,以天下喻鹿,陛下可知其中深意。”
“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景祐帝握了握拳头,“若朕让秦王逐鹿,那支持朕的朝臣也会寒心。”若是让秦王逐鹿,就会表明他对秦王的退让,那些为他和秦王与太皇太后据理力争的朝臣会寒心的,没有一个朝臣想要一个软弱的君主。
“陛下明白就好。”乔微道:“除此之外,春蒐之礼应依照古礼。蒐,索,择取不孕者也,陛下可下令不得捕杀有孕的猎物,此可彰显陛下仁心仁政。”
“姨母想得周到。”景祐帝听后果然喜笑颜开,姨母前前后后都为他想到了。
“除此之外,陛下还应善用身边的伴读,选择勇武者入猎场,为陛下狩猎,以压住秦王的风头。”乔微对着景祐帝道:“陛下身为帝王,无需亲自
下场和一个臣子比试,若不然才是落了下风。”
“为帝者,无需做学究天下的夫子,更无需做勇冠天下的武将,陛下要做的是让这些学究天下、勇冠天下的人为陛下所用,这才是真正的帝王之术,也是帝王立身的根本。”乔微对着景祐帝教育道。
这几句话成功将景祐帝年少轻狂想要亲自下场和秦王一较高下的心压了下来。
“我记下了,多谢姨母。”景祐帝对着乔微拱手道谢,这些别的人根本不会告诉他,所以他才说只有姨母才会教会他如何做帝王,其他的夫子只能教会他如何做人或者是做官,但做帝王他们却都不会了。
这也是为何景祐帝会在一众先生中如此偏爱乔微的原因。
之后乔微又将一份奏表递给了景祐帝。
景祐帝打开后,看到上面写得表题,心中一震:上皇帝言君臣表。
“姨母这是为了朕写下的言表。”景祐帝知道自己姨母才学卓著,曾在幼年时就以一篇论六国震惊文坛,当时被天下读书人称为论六国败秦之言未有比此文更明者,后又译经作文,甚至为道经等经书做注,很少再写文章,世人皆称江都郡主一文值百金,以此来表明江都郡主文章难求。
令景祐帝没想到的是姨母居然愿意为自己提笔写文,景祐帝读过去,特别是读到“臣礼”这一段的时候,心中振奋。
“陛下觉得此文在春蒐之时公之于众如何?”乔微对着景祐帝问道。
“大善!”景祐帝觉得十分兴奋,此文天下再不会有人说秦王继位有礼法可寻,秦王只能是臣,而不能是皇叔。
此文可以说是为他大大地正了和秦王之间的名分。
另一边钟隽离开后,就兴奋地朝着伯父钟鑫的书房而去。
钟鑫看着自己侄子兴奋的样子,就知道他已经知道了,不过他有些好奇,今日是休沐日,连他知道都还是郗相刚刚派人告诉他,怎么自己这个侄子会知道?
“你这个时候不应该是在宫中宿卫吗?”钟鑫问道。
“江都郡主进宫了,陛下不需要我在旁陪着了。”钟隽说道,一般只要江都郡主进宫,陛下除了去闻太傅那里上课外,其他时候都是和江都郡主在一起,不需要他们。
“你知道了?谁告诉你的?”钟隽还挺好奇的,他都是郗重给他通气后才知道的。
钟隽赶紧道:“是江都郡主说的。”
“看来郗相改变主意推你上位是江都郡主的主意。”钟鑫恍然,他说郗重和太皇太后僵了两天怎么突然想通了,原来是江都郡主回来劝说自己父亲了。
“江都郡主对郗相的影响力这么大。”钟隽没想到江都郡主不止对景祐帝的影响力非一般人所能及,就是郗相也如此倾听幼女的建议。
“若是太后有江都郡主一半强硬,也不至于被太皇太后屡屡压制。”钟鑫叹了口气,郗太后做母仪天下的皇后很合适,甚至可以说是无可挑剔,但要是当摄政太后就有些软弱了,若非郗相一力支撑,郗太后怕是没法和太皇太后的强硬抗衡,当然更重要的是太皇太后占着辈分,郗太后也是束手无策。
“江都郡主还说什么了?”钟鑫问道。
钟隽将乔微对他的嘱咐全部都说出来。
钟鑫沉默了许久,对着钟隽道:“郡主这是已经为你指了一条明路啊。”
“还请伯父明示。”钟隽不懂。
“你记住,到了地方后要联合凉州知州对付河西节度使留后,对河西军要分而化之,从最底层的军官调离开始,若是河西节度使留后不服,你就要使出手段来将对方逼反,杀之。”
“但若是真的走到了这一步,记住一定不能让北狄趁机作乱。”钟鑫想了想道:“只要你能让河西节度使留后举旗造反,让朝廷师出有名,那么朝廷就永远站在你这一边,懂了吗?”
“若是能和平演变最好,但最后少不得要有一番腥风
血雨,你与其说是收服河西军,还不如说是去河西道平叛。”
“伯父,我明白了。”钟隽听后更明白自己这一去九死一生。
“你要保住自己,咱们钟家以后能靠的只有你了。”钟鑫叹了口气,他长子战死沙场,次子顽劣成性只捐了个低阶官职,钟家现在唯一出息的就只有这一个侄子了,他不想让侄子死在这场平叛中。
但如果失去这个机会,以现在的朝堂情况,钟隽基本上不可能再得到升迁。
钟隽想要拼一把,钟鑫也想要拼一次。正所谓富贵险中求,更何况是武将。
第二日,朝堂之上,吏部尚书上书举荐钟隽为河西道节度使,郗重一党全部同意,太皇太后眼见自己一系的人实在是不可能上位,只能咬牙换上纯臣一系,自此钟隽的河西道节度使之位算是板上钉钉了。
随着河西道节度使之争的落幕,很快大家就将目光又放在了春蒐之礼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