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阳宫
“启禀皇后娘娘, 内侍监到了。”芳春道。
乔微放下手中的册子,道:“宣吧。”这个时候杜让过来,应该是她交代的事情已经有眉目了。
很快外面走进来一个容貌绮丽的男子,若是只论容貌, 怕是很多后宫妃嫔都比不上杜让。
帝王虽说不都是外貌协会, 但大部分帝王也都是看脸的, 这是历朝历代的传统,更何况若是身有残疾或者是容貌有问题, 即便考中了进士, 在仕途上也不会顺遂, 因为历朝历代都对入朝官员的样貌有要求。
杜让的这副好容貌, 在他没有势力傍身的时候让他吃尽了苦头, 甚至有时候还会厌恶自己这张脸,可当他爬上权力巅峰的时候,他就发现这张脸能为他得到不少上位者的好感,进而得到权力。
就比如广明帝,一开始广明帝对他并不信任,毕竟他的上位中有不少皇后手笔, 可是他容貌好,又生了一副玲珑心思,很快就将广明帝哄得对他信任起来。
他能够看出来, 广明帝确实很满意自己的容貌,甚至还想为他赐名为“丽奴”,这个当然被他想办法谢绝了。其实他明白广明帝并不是想把他当脔宠, 对他也没那个心思。
广明帝是将他当作猫狗一般对待的, 并不把他当人看, 他长得好, 在长相上让广明帝满意,对待容貌好的人,广明帝的心情总会好一些。
只是这个好,是对那种猫儿狗儿的态度,想起来就逗弄一下,并不把他当臣子看。他知道他这样的宦官和臣子不一样,甚至为外臣所不齿,可是他也不想把自己当畜生。
比之广明帝的随意态度,皇后对他的态度就好很多了。皇后给了他机会,是将他当作下属的,这点他看得分明,所以比起广明帝他心里更加偏向皇后。
“娘娘,您让奴婢想办法让高恭取代张鸣怀,奴婢查了半个多月,如今总算是找到了些眉目。”杜让恭敬地调查好的结果呈送乔微。
之后一边解释道:“张鸣怀在外面有一个外宅,里面养了不少幕僚,据说都是一些出身庶族的士子,都是行卷和公荐没成功的士子,自觉科举中榜无望,就想要从张鸣怀那里找个出路。”
“找个出路?”乔微听后笑了。
杜让点点头:“据说张鸣怀的府邸中经常有考教,出题让这些士子作答,据说每次能够作答好的,得到张鸣怀赏识的,不到十天内定然能够得到官职,虽说都是些微末小官,但也算是大燕真正的官员,算是得入仕途了。”
“据说现在的张鸣怀颇得那些没有名望的庶族出身的士子好感,很多人为求官职都主动去张鸣怀的外宅做幕僚,据说如今的张鸣怀府中士子多达二三十人。”杜让说道:“如今张鸣怀在京都的名望日渐大了,甚至有人将张鸣怀称为内相,很多士子为入张鸣怀府邸争先恐后。”
“娘娘,这张鸣怀的胆子也太大了些。”杜让说道,他觉得自己的胆子已经够大了,投靠皇后对付皇帝,但张鸣怀呢?这简直是想当权宦啊!
一个宦官养士,也只有前汉的十常侍之乱的时候有过,当然再往前也有,但大燕是没有,这张鸣怀可以说是开了大燕的先例了。
“如今的朝中,文有崔相,武有镇国公,就连陛下的金口玉言也常被崔相和镇国公否决,你觉得张怀民真的有胆子养士?他有那个能力和崔相还有镇国公对着干吗?”
乔微轻笑道:“杜让,身为宦官,本身就没有宗族可以依仗,张鸣怀的一身荣辱都系于陛下身上,你觉得连陛下都没有真正掌权的时候,一个依仗陛下的宦官真的有胆子给自己养士吗?”
杜让自己也是宦官,他很清楚宦官为什么能得帝王信赖,因为宦官的荣辱都在皇帝一人身上,他们的生杀大权也都握在皇帝手中,他们的存在是依托于皇权。
一个权臣的出现除了自身的能力外,更有不同的
依托。
崔洺的依托是清河崔氏的百年门楣和他身后庞大的士族,这些士族掌握大燕最先进的知识文化,他们是在用精神和知识与帝王争权。
至于镇国公,他所依托的是自己的赫赫战功和亲手带出来的雄兵,他是在用武力和军队和帝王对峙。
可宦官呢?他们一无名声,二无军权,他们所依仗的只能是帝王的宠幸。
有的宦官胆子大些的也会毒杀帝王,可是他们同时又必须依赖皇权的存在,扶持一个新的帝王登基。
宦官不像权臣,后者可以在羽翼丰满后自己登基,宦官却不能,他们只能在皇权之下耀武扬威,却登不上那至高之位。
这也就是为什么历朝历代的帝王都知道宦官的危害,却还是喜欢用宦官的原因。
所以一个没有掌权的广明帝,如何能养出一个权宦?
明显是不可能的,所谓的内相之说也不过是狐假虎威了。
“娘娘说张鸣怀……”杜让皱眉。
“张鸣怀养士更准确来说是陛下养士,陛下提拔心腹,可是科举上来的新科进士,大部分都是士族出身,陛下不敢用,所以陛下就想出让张鸣怀在外设私宅养士,好从这些庶族出身的寒门子弟中选出心腹,为自己所用。”乔微说道。
说到这,乔微不厚道地笑了:“也是难为陛下了,堂堂一国之君想要择选臣子,还要拿宦官去当挡箭牌。”
其实广明帝真的不是个昏君,相反他很懂得韬光养晦,也很有手段。比如他自己不下场,让崔洺和镇国公斗,再借机扶持安都侯上台,逐渐从镇国公手里接过一部分兵权。如果说安都侯是用来对付镇国公的,那么让张鸣怀在外面养士广纳寒门庶族的学子进入朝堂,就是用来对付崔洺的。
其实从对手的角度来说,乔微觉得广明帝还是很值得尊敬的,这位帝王虽然年纪不大,但却已经将平衡之术玩得炉火纯青了,这位绝对是一个合格的帝王。
“奴婢本以为这事是张鸣怀私下自己所为,还想要用此事扳倒他,只是这若是陛下授意他的话,怕是无法对付张鸣怀。”杜让皱眉道。
乔微却并不觉得失望:“陛下想留他,可是朝臣不想留他啊。”有时候能杀死一个人的,不只是皇帝的圣旨还有朝臣的讨伐。
“您的意思是……”杜让抬头看向乔微。
“养士没有问题,可是卖官呢?”乔微手指轻轻点在了桌子上,说道。
杜让都惊了:“卖官?”不是养士举士吗?怎么成了卖官?
“你去查查,张鸣怀不可能在举荐的时候没有私心,或许一开始是不敢动手脚,但随着日子越长,张鸣怀的胆子就会越大,他一定会在举荐的时候动手脚。”乔微道:“比如将写得最好的答卷偷偷撤下不给陛下看,再将贿赂自己的士子的答卷提上来。”
不是她恶意揣测张鸣怀,而是这是人之本性。
“就算没有,我相信你也可以编造出来,不是吗?”乔微轻笑道,简单来说就是栽赃也在所不惜。
就像她说的,这是人之本性。就算她栽赃张鸣怀,大家也不会相信张鸣怀真的廉洁奉公,一点都没贪。
她的上位可以不择手段,谁让张鸣怀站在了她的对立面呢。
在这场政治斗争中,从一开始大家就各自站了队,生死也是从一开始就选定好的。
杜让却道:“根本不用奴婢编造,张鸣怀的外宅里面可是蓄养了不少歌姬舞姬,据奴婢所知,这些陛下都不知道。”广明帝会给张鸣怀置外宅的钱,但不会给他养歌姬舞姬的钱,以张鸣怀的月俸可维持不了如此奢靡的生活,可想而知这些钱是从哪里来的。
“那就去找一找有没有没有贿赂张鸣怀被人抢了机会的士子,让他们去状告张鸣怀卖官就可以了。”乔微说道:“想来朝臣会对此事很感兴趣。”
本来张鸣怀给庶族提供不正规的入朝途径
就已经为朝堂所不齿了,这事之所以不被朝臣弹劾,原因也很简单,因为崔洺和镇国公不想压广明帝太紧了。
崔洺和镇国公不是她,对宫外的消息闭塞,想要知道什么还要靠杜让调查。
这二人一早就清楚张鸣怀养士是广明帝授意,更准确来说就是张鸣怀替广明帝养士,只不过两人不在意罢了,一是这种晋升途径本来就为朝臣所不齿,会被官员排挤,二来就是他们在朝堂上已经把广明帝压得太厉害了,若是不给广明帝一点喘息的机会也不好,而且就算他们掐断了张鸣怀这一条路,广明帝一定还会千方百计地提拔自己人。
这种事情其实最主要的还是崔洺,镇国公还是其次。崔洺还是不想和广明帝闹得太僵,因为现在的崔洺和广明帝也算是盟友,只有除掉镇国公后,两人才会翻脸。
只不过崔洺不在意一个张鸣怀,她却想要动一动张鸣怀。
她和崔洺不同,崔洺掌握着科举,掌握着天下学子入仕之路,可以尽情地培养自己的党羽。可她不一样,她身在后宫,若是想要插手前朝,必然要在前朝有自己的人,至于这人怎么培养,她的决定是让广明帝替她培养。
只要高恭掌握了这条路,那么她就可以将自己选定的人才通过高恭的手推到广明帝身边。如此一来这些人先是她的心腹,再是广明帝的心腹。
“你去办吧。”乔微对着杜让道,只要这次将张鸣怀拉下来,高恭立刻就会被广明帝提拔上去顶替张鸣怀的位置。
她敢保证张鸣怀的事情爆发后,广明帝绝不会保他,也没那个能力保他。
杜让恭声应是,之后才退出正阳宫。
自从她来到这个世界已经一个月了,这一个月局势已经发生了不少变化。随着前几日宫女被正式放出宫,她的名声再一次在前朝达到顶峰,很多朝臣对她写得那本《请放宫人封事》赞不绝口,纷纷夸赞她仁慈贤达,是为贤后。
有了好名声,她才好接着往下图谋。
至于这后宫之中,自从傅美人和程岚等新妃嫔侍寝后,池贵妃就整日里十分不消停。傅美人仗着傅太后撑腰,性子也张扬,遇上同样张扬的池贵妃,可以说两人就像是天雷勾地火,激烈极了。
这倒是让程岚得到了一些喘息之机,要知道这位才是新晋宠妃,也是池贵妃的眼中钉肉中刺。
这些于乔微来说都不算什么,后宫争斗比起前朝,只能算是小打小闹。
乔微翻看着彤史,发现广明帝真的很会权衡利弊,十次侍寝的妃嫔中有五次都是池贵妃,剩下的是程岚两次,傅美人一次,还剩下的两次再不定人地匀给其他妃嫔。
看着崔芸的名字赫然出现在彤史上,乔微就知道崔芸已经成功了。
崔芸的事情她向来不过问,她只要护住崔芸的性命就好。至于其他的,崔芸所行之事都和她无关。
唯独女主的名字不在其上,她很是好奇女主会有什么动作,毕竟女主身上还有叛逃系统,有这个系统在,女主没那么容易被池贵妃磋磨完。
三日后,御花园西侧一处偏僻地亭子中。
阮若烟近些日子实在是苦闷,由于她现在是在池贵妃手下讨生活,迟迟见不到皇帝,再有几日若是她还不成成功侍寝,就要被系统抹杀了。
她位份低,又被池贵妃拘着,连能在广明帝面前举荐的妃嫔也没交到一个,所以只能自己上。
她看了看系统商城,咬牙将自己的所有积分全部换了广明帝的行踪,这才得到一个广明帝今日这个时候会来此处赏竹的消息。
这里在御花园中也是最偏僻的地方,一般都不会有人来,她从宫斗系统那里知道广明帝原来不喜欢御花园中的名贵花卉,唯独对偏僻一处的竹林十分喜爱,他觉得竹子四季常青,是为君子之好,即便是在冬日里也青翠挺拔,就如同他如今被风霜刀剑相逼,也绝不弯曲的性子。
所以
每当广明帝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来御花园中看看竹子,而系统告诉她今日广明帝的心情极差。
阮若烟背对着外面,正在亭子里绣些什么。
等到系统提示广明帝到的时候,阮若烟就给旁边的绣画使了个眼色,绣画心领神会。
“主子,您纵然给陛下绣的东西再多,这些也到不了陛下面前的。”绣画劝道:“别说您还没承宠,就算是您承宠了,陛下的衣服也都是由内廷司安排最好的绣娘给陛下做得,您做得陛下也不会穿,您何苦受这些累呢。”
“我是没承宠,但陛下是我的夫君,我那日选秀的时候偷偷看了眼陛下,就已经将陛下放在了心中,我入了宫他就是我的夫君,女子总希望丈夫能穿上自己亲手裁制的衣衫的。”说奥这阮若烟脸上好似露出了一抹红晕。
“您心悦陛下?”绣画按照阮若烟之前和她排练好地说出来,她觉得这位阮御女实在是有些邪性,居然能算到陛下来这种偏僻之地。
这心机更是妙,借着她这个奴婢的嘴对陛下吐露真情。纵然她只是一个宫女,也知道真情难得,只要这计成了,就算陛下不喜欢阮御女,也会对阮御女多些怜惜的。
阮若烟仿佛十分害羞地道:“陛下英明神武,哪个女子见了不倾心?我此生能得嫁陛下,已经是三生有幸。”
“只是您进宫已经快一个月了,陛下还未召见您,您又被贵妃娘娘看着不让您得见天颜,只怕以后的日子会更难……”
绣画借着道:“您见不到陛下,做这些衣物也是没用的,陛下怎么能知道您的心意?”
“陛下不知道没关系,只要我在这后宫中,能知道陛下安康就很好了。”阮若烟道:“就算一辈子见不到陛下也没关系,我还是会给陛下裁制衣物,我还会在屋内跪念经文为陛下祈福。”
“我知道我容貌平庸,家世低微,不配得到陛下的宠幸,但我的心意不会变,我见不到陛下,那就为陛下祈福,只要陛下能够好好的,我就心满意足了。”
如此一番对话,将一个爱慕帝王的低阶嫔妃的真心展现地淋漓尽致,这是爱帝王卑微到了骨子里。
站在亭子外的广明帝听完了整场对话,而且还不让身边的人打扰,他内心还是极为震撼的。
后宫女人个个都说爱他,可是贵妃的爱骄纵又霸道,整日里吃醋,让他心烦,皇后对他的爱是帮他打理后宫,为他分忧,但他又觉得皇后太完美了,和皇后相处的时候他有时候都会觉得心有压力,至于其他的女人,傅美人语气说是爱慕他还不如说是想要当第二个傅太后,程美人温柔小意,但他知道程美人是在为了安都侯讨好他,剩下的那些女人,个个明面上说爱他,其实都想要从他这里得到好处。
唯独面前的女子不同,明明位份极低,却是真正地将他放在心里。
她爱他,不为母家求利,是真真实实地仰慕他。
广明帝没有直接打扰阮若烟主仆,而是对着旁边的高恭道:“去查查这女子的身份。”
高恭很快应是,昨日的有人击鼓告状,说张鸣怀卖官谋私,而且证据确凿,朝臣弹劾的奏疏如雪花一般飞到广明帝的龙案上,广明帝也颇为震怒,毕竟张鸣怀收受贿赂的事情他并不知道,气得广明帝立即让人将张鸣怀捉拿下狱,以平息朝臣之怒,而他也成功顶替张鸣怀成了广明帝身边第一人。
看着里面的阮若烟,高恭觉得还是要尽快让皇后知道,毕竟他现在可是皇后的人,他能有今日全赖皇后相助,只要是关于广明帝的消息,他都会事无巨细地呈报皇后。
当日晚上广明帝就点了阮若烟侍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