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云姒醒来后,昨晚的记忆逐渐回拢,人还有点懵。
谈垣初昨日做什么来了?
就告诉她一声祁贵嫔要搬出长春宫正殿了?
云姒纳闷, 尤其想到昨晚谈垣初最后做的事, 她不忿地咬了咬牙, 面对秋媛的疑惑:
“昨日皇上什么时候来的?”
昨夜不是秋媛守夜, 对皇上昨日半夜来袭一事一无所知,今日撞见皇上时,人都傻了片刻。
云姒噎住,半晌没能回答上来。
见状, 秋媛有眼色地没再继续询问。
请安后, 云姒才知道中省殿已经去了长春宫,长春宫和御花园离得不远,仪仗才到御花园,云姒就看见一群妃嫔站在御花园中, 对着长春宫的方向低声议论。
云姒也下了仪仗,没错过这个热闹。
邱宝林也在, 她冲云姒服了服身,云姒让她起来,轻挑了下眉梢, 疑惑:“这是在闹什么?”
二人并肩站在不远处, 离得近了, 只听见长春宫内传来一声不敢置信的声音:
“不可能——!”
云姒和邱宝林都听出了这是祁贵嫔的声音。
邱宝林不着痕迹地朝云婕妤看了一眼, 她是知道的, 昨日皇上去了一趟盼雎殿, 今日中省殿就来了长春宫, 说这两者间没有关联, 根本没有人会相信。
邱宝林收回视线,云姒在坤宁宫耽搁了一会时间,她来得比云姒要早,也弄清楚了其中情况,轻声和云姒解释:
“祁贵嫔不相信皇上会让她搬出长春宫正殿,正在训斥中省殿的人胆大包天。”
中省殿按宫规行事,有什么胆大的?
云姒轻抬眼,不紧不慢道:“是膝下有位小公主,终究是有底气。”
哪怕被贬为四品贵嫔,也能一直理直气壮地住在正殿,还坚信皇上不会让她搬走。
长春宫内也住着其余妃嫔,有一人在看戏,便接二连三地引来了好多人,云姒也一点都不避讳地走到门口,四周妃嫔看见她,都赶紧给她让开路,结果她一来就看见祁贵嫔恼怒地一巴掌甩在小融子脸上。
清脆得一声响。
小融子脸上立即落下一道红印,他被打得偏过头,伸手捂住了脸。
云姒眉眼间情绪骤然冷了些许。
她其实不意外会在这里见到小融子,刘公公有心教导小融子,一些事情基本上都是由小融子出面。
况且,小融子一门心思偏向她,知道祁贵嫔和她不对付,自然会想要亲自来给祁贵嫔添堵。
邱宝林眼神一闪,她是认识小融子的,在和宜殿的时候,她见过小融子数面。
祁贵嫔也看见了云姒,心底有点难堪,却是顾及不上云姒,她冷声对小融子说:
“现在、立刻、给我滚出去!”
小融子一手捂脸,低着头,语气依旧不卑不亢,也不退让一步:“祁贵嫔还请不要为难奴才们,奴才们都是奉旨行事,恕难从命。”
祁贵嫔难得尝到气急败坏的滋味。
她是不可能搬出正殿的,她很清楚,一旦搬出去意味着什么。
——小公主至少短时间内不会再回到她身边。
小公主年少,离开她的时间一长,会不会和她离心?
祁贵嫔不敢想这个结果。
她只能强硬地指着宫外,再一次咬牙切齿:“滚!”
铜芸想去拉祁贵嫔,让她冷静,却被祁贵嫔推到一边,不听她的话,铜芸担忧不安地低声喊她:
“主子!”
祁贵嫔倏然冷眼看向她,她平日中听铜芸的要冷静,但今日这种情况,她绝不能退一步。
小融子看着这对主仆的互动,一点不为所动,但在余光瞥见宫门口的云姒时,他退了一步,冲门口的云姒服身:
“云婕妤安。”
中省殿一众宫人忙忙行礼。
云姒见祁贵嫔也朝她看过来,似乎是怕她会捣乱,冲她冷声:
“长春宫的事和云婕妤似乎无关,来人,请她们离开!”
云姒惯爱给她添堵,闻言,她轻挑眉,一副无辜的语气道:“瞧祁贵嫔说的话,这中省殿也是按规矩办事,你这拦得了一时,还能拦得了一辈子不成?”
祁贵嫔眼底极冷,云姒就这么确定她会搬出正殿?她恼声:
“即使如此,还轮不到你来对我落井下石!”
云姒轻笑了一声,她半倚在秋媛怀中,松散轻声:“我也懒得管你,只是我还有事交代中省殿去办,你在这里胡搅蛮缠,岂不是耽误了他们给我办事的时间?”
小融子静静地等云姒姐姐和祁贵嫔交锋,紧接着就听见姐姐和他道:
“你们在墨迹什么,再等就要午时了。”
小融子意会,他转眼看向祁贵嫔:“请贵嫔恕奴才们无礼。”
祁贵嫔陡然意识到什么:
“你们敢!”
小融子看都没看她一眼,对中省殿来的宫人命令道:“还不赶紧搬,再晚,祁贵嫔晚上就没有落脚休息的地了。”
简单的一句话,却硬生生地透了说不清道不明的嘲讽。
祁贵嫔也听懂了他的嘲讽,她再继续拦下去,耽误的只会是她的时间,而这宫殿,她是得非搬不可!
祁贵嫔再如何想阻拦都无能为力,长春宫的宫人被一句奉旨行事压制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中省殿的人将殿内所有东西都抬了出去,噤若寒蝉。
见一切事情都已经无力回天,祁贵嫔身子不稳地向后踉跄了一步,她失神呢喃:
“怎么可能……”
“大胆……放肆!”
没人听她说话,四周妃嫔也看得有点心惊,得势时,奴才就是奴才,对你恭敬无比,可一旦失势,他们最先便让你尝到世态炎凉的滋味。
祁贵嫔陡然看向云姒,她双眸殷红,想起了昨夜皇上去了盼雎殿,只觉得全部都是云姒怂恿:
“都是你!”
“全是你的错!都是你怂恿皇上!”
她直奔云姒而来,冲动之下,早就忘了她和云姒如今的位份尊卑,高抬手臂,似乎是要冲云姒挥去。
小融子余光瞥见这一幕,脸色突变。
但不等他上前阻止,就蓦然停了下来,四周响起一片愕然地惊呼声。
有人惨叫了一声,浑身狼狈地倒在地上,云姒伸出去的手还没有收回来,她没让秋媛替她挡,也没有任何地躲避,任由祁贵嫔朝她本来,力道过大,她指尖还残余了一点红。
祁贵嫔捂住火辣辣的脸颊,不敢置信地抬头看向云姒:
“你……你居然敢打我?!”
她嫁入王府至今将要八年,还从未有人敢这么羞辱她!
云姒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眸底一片薄凉的冷然,她似乎觉得好笑,轻讽地勾起唇角:
“打你便打你了,有什么不敢的?”
她只是养心殿的一个奴才时,就敢去动容昭仪的宝贝莲花,如今她是婕妤,难道还不敢打一个贵嫔?
祁贵嫔怔然地看向云姒眼底的冷意,这一刻,她终于意识到,她和云姒的位置早就颠倒了。
曾经她和云姒论尊卑。
如今论身份,她和云姒之间,云姒是尊,而她才是那个卑。
祁贵嫔被这个认知逼得双眼通红,铜芸跑过来挡在她前面,四周妃嫔和宫人都被吓到,邱宝林也惊愕地看了眼云婕妤,她进宫至今,还从未见过祁贵嫔这般狼狈的模样。
但至此还未完,云姒垂眸看着倒下的祁贵嫔,声音冷淡地下命令:
“祁贵嫔不分尊卑,妄想推打上位,来人,掌掴。”
祁贵嫔万没有想到云姒不仅敢打她,还是得寸进尺,她陡然抬头,声音拔高:
“云姒,你敢!”
云姒眼底神色都没动一下,冷声:“掌嘴!”
秋媛松开云姒,上前一步,很有礼数地服了下身:
“得罪了,祁贵嫔。”
话音甫落,不等祁贵嫔说话,她抬手一巴掌直接扇在祁贵嫔脸上,打下她要叫嚣的话。
巴掌声格外清脆。
秋媛没有一点犹豫。
这一巴掌甚至没有云姒打的那一巴掌重,但众人却是在这一巴掌中陡然打了个寒颤,她们心惊胆战地看着祁贵嫔要挣扎,却被宫人按住,秋媛不疾不徐,巴掌一下一下地落下。
众人咽了咽口水,朝云婕妤看去一眼,只见云婕妤平静地看着祁贵嫔受罚。
诸位妃嫔在这一刹间忽然意识到,在云姒有了位份那一日,这宫中的形势就已经在隐晦地转变,只是她们直到今日才清楚地意识到这一点。
祁贵嫔被宫人按住,跪在地上,浑身狼狈,她被刺激下,仿佛失去理智,还在分不清形势地叫骂云姒,但在看见铜芸跪在地上不断冲云姒磕头求情时,她泪腺再也控制不住地泛酸,口中的叫骂声再也坚持不下去。
许久,众人都已经不知道祁贵嫔到底挨了多少下掌掴,云姒终于叫停。
云姒一步步地走到祁贵嫔跟前,她被罚得很重,嘴角都流了血,云姒对上她眼底仇恨的目光,一点不觉得惊讶。
祁贵嫔不恨她才是奇怪。
她只是想到了卢才人死的那一日,她在湖底下拉住卢才人时,没人一个人知道她当时心底在想什么。
连云姒自己都记不清了。
但她还记得,她被救上案,清醒之后,她跪在地上不断冲谈垣初磕头,求谈垣初给卢嫔主持公道时,额头磕在鹅卵石上传来的疼意,她至今都记得鲜血顺着脸颊流下是什么感觉。
祁贵嫔狼狈,有她当时狼狈么?
祁贵嫔太想除掉她了。
否则,在杨婕妤被烧死那一日,她也不会从祁贵嫔的态度中发现端倪,从而得知真正在算计她的人是谁。
祁贵嫔曾想揭穿是她害死了卢嫔,但祁贵嫔难道忘了,逼她杀死旧主的人不就是她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