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殊也有听说外界对她在春耕礼上的表现, 可谓是一致夸赞的舆论,但她没有机会躺在功劳薄上休息,因为还有没完没了的事情等着她。
从去年各地交上来的统计数据看,朝廷这几年在大安境内推广不同作物的套种、轮种以及各种堆肥的方式, 现已取得初步成效。
大豆、小麦、水稻等作物的亩产从之前一两百斤, 甚至是不足百斤, 已提升到两百斤左右,在某些风调雨顺的重要产粮区,甚至能保持在三百斤以上。
这种看得见的产量逐步提升, 让许多怀着质疑的心情,却又不得不照着官府派人指导的方式种地的百姓, 都信心大增, 对朝廷而言,也算是增加了许多威信。
随着玉米与土豆的种子被分别发放到多处生长环境最适宜的区域,进行大规模的培种,让何殊对今年的秋收充满期待。
有了高产作物与作物产量的提升双头并进, 她想为大安多建一些粮仓, 多存些储备粮的计划就能提上日程。
春种过后,要求各地一定要注重卫生防疫的工作, 以及叮嘱各地都要加强防火、防汛、防旱,检修加固各种堤坝、疏通各种河道的工作,都得安排起来。
去岁的大疫与蝗灾虽然及时得到控制,没有造成难以挽回的巨大损失, 但是不管是朝廷还是地方,都不能掉以轻心, 还要更加谨慎小心。
在何殊看来, 这些本该都是要形成惯例的工作, 不用朝廷每年都要三申五令的强调。
可是由活生生的人组成的世界,由性格与想法不同的官吏组成的地方管理机构,不可能会按照她前世最熟悉的程序般,按照逻辑与设定在固定的时间实现什么功能。
毕竟现实世界充满太多的未知与意外,在尽量做好防备工作后,应对与解决层出不穷的各种天灾人祸,也是她这个太子的主要工作。
接到悬河流域出现大面积的持续降雨天气时,何殊就已感到形势不妙,迅速做出各种指示,并派精于水利的官员率队前去悬河流域巡视,以防要在必要的时候,做出指导抗洪的工作。
见何殊近期忙完政务,就会站在详细绘制着悬河流域地理环境的舆图前发呆,正宁帝忍不住劝道。
“我们已经尽力做好最周全的准备,连那里的百姓迁移准备工作,都已安排了下去,接下来只能听天由命,皇儿如此担心,也无济于事啊。”
悬河流域的两侧,都是大安的重要产粮区,生活的人口也比较聚集。
纵观历史,每次悬何流域发生洪涝灾害,或是旱灾,都会给国家带来极大的人口与经济损失。
何殊知道正宁帝说的是实话。
“三姐在年后巡视过这一带,送回京的奏报中,有提到这些地方的水利工作,总体上做得还算到位,发现的一些小问题,她已责令相关人员尽快处理。”
也就是说,这一带的水利工事基本没有问题,接下来需要面对的,就是上天的考验。
可是何殊还是无法用已尽力而为,只能将结果交由上天决定来安抚自己,因为这也将是上天对连她在内的许多人处理危急事件能力的考验。
看到河原省就处在最为危险的核心处域,正宁帝忍不住抱怨道。
“这河原省真是多灾多难,前几年总是旱,去年差点遭遇蝗灾,好在都有惊无险的渡了过去,也算是过了个好年,结果今年又要面临洪涝灾害,这运气,也真是……唉!”
河原省的问题,是由地理环境与气候导致的,就像诸山府去岁出现的疫情般,也有其特定的山川地理环境与气候因素,除了尽量预防,根本没办法根治。
毕竟在何殊的前世,国家纵有可以通过驱云弹或人工降雨等方式干涉天气,也阻止不了旱灾与洪涝灾害的出现。
何殊早已认识到抱怨的无用,所以她遇到事情再怎么气恨相关责任人,首先想到也是要怎么处理,如何尽量降低损失,而不是沉浸在‘要不是……会怎样’的假设与抱怨中。
毕竟当事件已经发生后,再多的假设与抱怨都于事无补,不过是浪费精力与口舌而已。
“我们还是离得太远了,无法及时掌握那边动态,如今只能寄希望于河原省的官员。”
正宁帝想了一下,才点头道。
“那河原省的巡抚葛成昆,布政史黄竟志,都是你精挑细选出的官员,应该不会让你失望才对。”
不得不说,听到正宁帝竟然记得河原省的两位主政大员,何殊有些意外之余,还有些欣慰,看来他这段时间也对河原的情况较为上心。
“是啊,河原省无论是从地理上的战略位置上考量,还是从河原那大片的土地与大量人口上讲,都是我们大安最重要的区域之一,肯定要派出最精明能干的官员主政,希望那两位今年不会让孤失望吧。”
被皇上与太子提及的两位官员,已有多日不曾回府,直接住在悬河边上,近距离指挥防洪抗涝工作,看着那没停多久,就继续下个没完没了的雨,耳边不时听到悬河水位已涨到什么位置的禀报,心急如焚。
同为河原省的主政大员,两人在品级上差不多,分管的职务虽然有所不同,但也存在不少交集,关系也就难免有些微妙。
可是此时的两人做出得选择却是空前的一致,都没有留在省府的官衙内,而是临时将办公地点都迁到距离悬河很近的区域。
“葛大人,你是巡抚,需要操心的事务多,实在不宜长期留在这里,我们两人总要有个留守后方,负责后续事务。”
谁都清楚后续事务意味着什么,就是大雨持续下,悬河大堤一溃千里后,百姓的迁徙与安置工作。
葛成昆苦笑着摇摇头道,“悬河沿岸的百姓已经搬迁,为尽量降低损失,那些半长成的庄稼都已收割,我不呆在这边,在哪都难以心安。”
黄竟志对此深有同感,感慨的朝着京城的方向拱手道。
“陛下将河原省交给我们治理,结果这几年来,我等不仅未尽寸功,还为朝廷增添许多负担,靠着陛下与太子一再施以援手,才能勉力维持,想来真是惭愧啊。”
“是啊,春种的时候,收到朝廷特意拨发的高产玉米种子,我还想着今年一定要带着河原省打个翻身仗,为朝廷的粮仓多做些贡献,没想到这一切,这么快就在这连绵大雨中化为泡影。”
打定主意要坚守大坝,与大坝共存亡的两人不知道的是,在河原省的悬河段下游,三公主正一脸严肃的背着手,站在建在海拔较高位置处。
遥望着不远处的那道结实的堤坝,无视跪在地上哭得满脸泪的一群官员,语气坚定的下令道。
“传令炸堤!”
为首的官员闻言,哭声更大,后方有人不甘心的大声哀嚎喊道。
“不能啊,大人,河原省的灾难,怎能以牺牲我们卫合府的十数万百姓的家园做代价啊。”
若有选择,三公主也不想做出这个决定,可是这个决定是她在征询过多们水利官员的意见后,做出的决定。
“受损百姓的后期安置与赔偿工作,全都由朝廷负责,炸堤的责任,全都由本官一力承担,绝对不能任由河原省溃堤!”
河原省一旦溃堤,遭受生命与财产损失的百姓将会多达百万不止,她不能赌,太子说过堵不如疏。
将这多山的卫合府选为泄洪区域,百姓可以带着家中重要财产与粮食,就近迁到高处,损失在可控范围内。
待到洪水退去后,百姓们也能尽快回家恢复生产,大半区域都是平原的河原省根本不具备这种条件,那里的百姓想迁都无处迁。
眼看任由他们再怎么哭求,三公主都无动于衷,态度坚定的要炸堤。
而炸堤发出的巨大声响,也在随后传来,在场官员们都如丧考妣,但也无可奈何。
卫合府过去是个洪水经常泛滥成灾的地方,自打朝廷在卫合府内兴修水利,在途经卫合府的悬河段修上又高又厚的堤坝后,这里的百姓生活才逐步得到改善。
如今虽然依旧不算富裕,可是百姓们的日子明显是一天比一天好过,与他们这些官员的精心治理也有着直接关系。
如今三公主力排众议,坚持要将这里选为悬河的泄洪区域,对于某些官吏而言,也相当于是将他们数年的心血毁于一旦。
即便境内百姓已被三公主派的兵勇强行迁到山上,连百姓们喂养的鸡鸭之类的牲畜都没落下,可是那些房屋与长势正好的庄稼,都将在洪水中化为乌有。
哪怕百姓们能得到朝廷的补偿,有三公主主动承担负责,他们这些官员也不用担心会被问责。
可是这心里实在不甘,想起损失的那些,就觉心疼不已,而另一部分在当地资产雄厚的官员,将会成为损失最大者之一。
因为按照朝廷的补偿惯例,他们的巨大损失不可能有机会得到弥补,所以他们也同样心疼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