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信的人家不止杨家, 有像杨家这般反复思考,衡量得失者,也有毫不犹豫的做出决定者。
还有那处境比杨家好,正位高权重者, 纵然不甘放弃已到手权势与地位。
但是知道自家这次曝露在上面的眼中后, 在这大安估计也没了前途, 只好干脆利索的做出选择。
何昌逸最近受到了一些困扰,继三公主的选驸马聚会结束后,他仿佛再次变得有些受欢迎, 感觉……就挺突然的那种。
不过这次前来与他攀交情示好的人,有上到三品的大员, 下到京中有名的青年才俊。
最让他感到压力山大的是, 那些人似乎都盯上了他的亲事,有的当面直接提,有的委婉提,还有人甚至托他的上官帮他提。
经常与他同进出的沈卓当然有在第一时间注意到这种现象, 出于对好友关心, 他设法打听了一下。
然后得知一个令人他感到颇为意外,还有些费解的消息, 那些往何昌逸面前凑,表现得对他格外尊敬,或者说有些讨好的人,基本都有一个共同点。
其本人, 或者是其在朝为官的家人,都已相继请辞。
让沈卓感到最为费解的地方, 在于那些人仿佛是在一边辞官, 与朝廷做切割, 一边将何昌逸奉为他们将要效忠的主公。
这种情形,说是有些诡异都不为过,要不是他能肯定,何昌逸绝对不曾试图与那些人打交道过,被人找上门来,只感到懵,连沈卓都忍不住怀疑这里面存在什么不为人知的谋划。
正当他还在考虑,该怎么将自己打听到信息,以及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大靠谱的猜测告诉对方的当天夜里,他再次做梦。
梦里有些过去不怎么具体的信息,突然变得清晰起来。
应该是受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的规则影响,他这次梦到的内容变得较为具体起来。
其中不仅包括追随他的人,给他提供的那些与对手有关的调查资料,还有他们双方对峙时的一些相对较为具体的过程。
可能是因他下意识关注的也是那些追随何昌逸的人,并不在乎那些他十分确定现实中不会存在的部分,所以梦醒之后的沈卓记得最深的,也是对手阵营中的那些势力的资料。
包括但不止近日常来与何昌逸套近的那几家,这让沈卓确定了自己的猜测,那几家人可能都是何昌逸的父亲前瑞王从前的隐藏势力。
但他想不通的是,他们一边辞官,一边明目张胆的与何昌逸联系、套近乎,到底是何用意?
总不能是瑞王打算收拢聚集这些势力造反,他们迫不及待的要去追随旧主,临行前特意来与主公家的小公子打个招呼,争取些好感吧?
这不是在害明显没有辞职打算的何昌逸吗?
毕竟沈卓从不怀疑朝廷对京中动向的把控力度,可是让人感到不解的地方,也有上面这视若无睹的反应。
在何昌逸曾经不止一次的谈及自身对未来的期待与规划时,说到的都是他若能坐在什么职位上,该如何做、如何施政、如何让百姓生活得更好,里面绝对不包括什么造反夺权。
再结合何昌逸偶尔提到家人时,隐约透露出的信息,基本可以确定他的家人性格都挺通透,已经放下过那些荣辱,很珍惜当下平静的生活,也不像是会起反意的样子。
这其中说不定存在什么不为人知的阴谋,想到这点,沈卓当即决定不能再拖延。
说完自己的一些猜测后,沈卓郑重其事的提醒道。
“昌逸兄不妨赶紧与令尊联系一下,问问他们那边到底是情况,若真如在下所猜测的那样,那些人都是令尊的故人,这里面说不定存在什么误会,或是别人的算计,需要提早防备才行。”
听到沈卓的猜测,何昌逸才想起前段时间受太子所托,给家里写的那封信。
最初几天,他还特别惦记,后来见信寄出去后没了下文,没收到家里的回信,他也就淡了心思,再加上门下省的工作实在繁忙,他也就将那件事抛之脑后。
此刻看着沈卓那真心为他一家感到忧心忡忡的模样,不禁为自己之前的隐瞒感到有些心虚愧疚,凑近对方掩口低声道。
“听贤弟这么一说,愚兄才想起前段间发生的一件事。”
说完太子托他代口的信的事后,何昌逸才态度诚恳的道歉。
“因事关机密,愚兄才没有告诉贤弟,倒是连累贤弟为愚兄一家如此操心劳神。”
被何昌逸话中透露出的信息给惊到一时回不过神的沈卓闻言,赶紧回道。
“昌逸兄不必觉得抱歉,这件事的确不宜对任何人透露,昌逸兄竟然告诉我,这份信任,我感激还来不及,就怕会给昌逸兄造成麻烦。”
何昌逸此刻的心情很复杂,听到他这话,不以为意的摆摆手。
“你的猜测应该没错,那些人可能就是我父亲隐藏的势力,既然我父亲已经做出选择,他们都已经知道,而且决定要追随我父亲,这件事也就不那么机密了,只是仍然不便公开透露出去而已。”
沈卓想想,也觉得好像确实是这么个道理,才稍感放心,放下对于自己可能听到一个不得了的秘密的担心后,他又忍不住想到那个秘密的内容。
端起面前的茶杯,大口的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后,沈卓才感到自己被刺激得心潮澎拜的情绪,稍平缓了一些。
“是啊,这件事肯定不便公开,而且是一直都不能公开。”
公开了会让当今承受许多非议,并且是被那些本就对当今憋了一肚子火的言官,站在大义角度,进行各种口诛笔伐。
何昌逸点头,用手揉了把脸道。
“是啊,本来我挺支持这件事的,当初还顺便劝了下我父亲,让他不必顾虑我,可是如今听说这件事已经落实,我这心里,怎么反倒变得矛盾了呢,唉!”
沈卓可以大概猜到他此刻为何会感到矛盾,毕竟前瑞王已经年近六旬,这个年龄竟然选择冒险出海,很有可能会一去不回。
“昌逸兄若是不放心,不妨向上官请一段时间的假,回去见见令尊?”
何昌逸有些心动,也有些犹虑。
“可是京中离合城的路途如此遥远,就怕等我赶回去,父亲已然离开。”
这的确是个十分现实的问题,想必他的家人也不愿看到这种事情出现。
正当何昌逸还在考虑,要不是联系一下那些将要追随他父亲,肯定会去与他父亲汇合的人家联系,他却先接到御书房的召见。
在门下省的部分听到些风声的同僚担忧的目光中,何昌逸再次来到御书房,得到太子殿下亲切却又不失分寸的亲自招待。
“抱歉,这段时间太忙,都忘了叫昌逸堂兄过来,谈谈瑞王伯的事情。”
何昌逸闻言,赶紧表示不敢当,何殊笑着道。
“昌逸堂兄不必拘谨,瑞王伯带着在合城的一些故交,已于十余天前,抵达临海府的定海水师,为了保证瑞王伯他们乘船出海去异域,不会出现不适现象,孤会先安排他们在那里进行一段适应训练。”
何昌逸顿觉惊喜不已,这也正是他在意识到父亲已经登应宫中计划后,会感到矛盾的一个关键点。
“多谢殿下考虑周到,家父已然年迈,臣正为此感到放心不下。”
何殊摆摆手道,“瑞王伯也是孤的长辈,此乃应有之义,虽然大安的船队每年都会途经幕浮岛,哦,幕浮岛正是瑞王伯选定的那个岛,但是毕竟相隔甚远,交通不便,昌逸堂兄可要去临海见见瑞王伯?”
大安的造船技术虽能力压诸国,但是受当前的时代技术与环境的限制,船上的生活条件肯定好不到哪去。
何况瑞王又是这么一大把年纪了,此次出海,再回大安的可能微乎其微。
或者说,除非是白忙活一场,计划失败,没能成事,瑞王才有那么一丝可能活着回来。
可是何殊既然决定做这件事,又进行各种尽量周围的布局,肯定不会允许这件事失败。
如此一来,除非何昌逸选择放弃自己在大安的前程,否则他还能再见瑞王的可能实在不大。
将心比心,何殊决定给他一个机会,让他趁此机会去与父兄家人团聚一段时间。
算是回报对方此前不仅毫不犹豫的帮忙代口信,还积极表示支持的这份信任与赤诚,真心难得。
听到何殊的建议,何昌逸毫不犹豫的一口应下并谢恩。
“臣正有此意,多谢殿下的成全。”
等到何昌逸离开后,正宁帝才从后面过来。
“他身上正聚集着很多视线,你怎么会想到要在这种时候让他去临海?难道就不担心会因此而曝露你将要做的事情?”
“不会,父皇不用担心,临海府被杜乐贤打理得不错,定海水师上下也基本都是可信的,他去那里见见自己的父亲,曝露不了什么。”
正宁帝却不相信这个解释,“朕总觉得你会这么好心,肯定另有原因。”
“父皇英明,好吧,实话就是儿臣看到那些人有意凑到他面前秀存在感,企图试探我们,儿臣就干脆再大方点,直接表个态给他们看看,让那些人定定心,不要怀着怨气,毕竟将要出门远行,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内部团结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