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雪蓉对大嫂的为人产生了些许疑惑,但又不是十分笃定。
她想着,也许大嫂只是为了宽她的心?为了和她亲近些,才表达出对爵位丝毫没有想法?
疑惑念头在脑中一闪而过,陆雪蓉很快抛开了,转而欢喜地道:“我和大嫂一样,也不出什么力气。”
一想到不必端着世子夫人的架子,左右逢源,陆雪蓉便觉得浑身轻松。
于寒舟瞅了一眼,没对她说,她高兴得有点早。
纵然她不必做世子夫人了,但也仅仅是不担这个名头而已,该做的事情一样不少。
三弟年纪还小,即便要成亲,也得十六七年后了。在那之前,府上有什么事情,不还是指着他们做兄嫂的吗?
而于寒舟跟贺文璋商量好了,过几年外放,四下逍遥去。她不在府中,那府上的事情就是陆雪蓉一人担起来了。
贺文璟是太子身边的人,自然要在京中。在三弟娶妻之前,诸多担子就在陆雪蓉身上了。
且让她先高兴着吧,于寒舟想着,并没有提醒陆雪蓉,面上对她笑得愈发和善了。
于寒舟的肚子越来越大了。
她的月份仅比侯夫人小两个月,待到四月份,她也要生产了。
侯夫人心疼她是头一胎,唯恐有个闪失,便不许她在跟前侍奉了,也不许她日日来请安,只叫她在长青院活动下。
因此,侯夫人坐月子,便是陆雪蓉在跟前侍奉。
陆雪蓉既要照顾侯夫人坐月子,又要打理府中事务,还要时常探望下于寒舟,总之是忙得很。
侯夫人又不是心狠的人,见她这样,就有些疼惜:“你不要着急,总归没什么大事,些许琐事不必亲力亲为。再说,也不知你如今肚子里有没有,若是已经有了,却不仔细,岂不是后悔晚矣?”
“多谢母亲关怀。”陆雪蓉道,对侯夫人的软化有些欣喜。她嫁过来快一年,终于也和婆婆亲近些了。
其实侯夫人本来便不讨厌她,还曾经赞她勇敢坚强。之所以看她不顺眼,是因为觉得她担不起当家主母的身份。但如今她有了小三,老二媳妇不必担那么沉的担子,侯府也不会招人笑话,看陆雪蓉就顺眼了许多。
加上陆雪蓉细心能干,府上大事小情都打理得极好,人也孝顺,便觉着这个儿媳除了出身不高,竟也没什么缺点了。
转眼间三月到了。
贺文璋和贺文璟兄弟两个又下场考试。
这一考,又是九日。
于寒舟挺着大肚子,在家中等他。
她如今身子越来越沉了,翠珠时时看着她,一刻不敢错眼。就连晚上睡觉,都不敢睡沉了,宿在榻上注意着里面的动静。
于寒舟见她熬得都有黑眼圈了,便劝道:“我一个大活人,有口能喊,有脚能走,你不必总是盯着我。”
“奶奶这是头一胎,仔细些没坏处。”翠珠答道。
于寒舟只好道:“那你换个人来守夜,跟你调班,一人守一天。”
府上也不是没有可用的人。
翠珠便点了两人,跟她一起守夜,叮嘱道:“大爷不在,咱们总要仔细些。否则,出了差池,大爷非揭了我们的皮。”
长青院的丫鬟都知道,大奶奶是被大爷放在心尖上的人,如今大爷去考试,顾不着府里,她们得把奶奶守好了。
于寒舟看着她们如临大敌的样子,有些好笑。
不过,肚子太沉了,她自己也觉着心里突突,有些紧张。
但这紧张也不好对着小丫鬟们说,免得她们更紧张。便咽在肚子里,等贺文璋终于考完回来,对着贺文璋说起来。
“璋哥,我有些害怕。”
“我能顺顺利利地生下来吗?”
“到了我这个年纪,再生孩子,会稳妥一些吧?”
“母亲生你的时候,痛了一天一夜,才将你生下来。我不会也要这么久吧?”
原本于寒舟是个很能忍耐的人。但是穿来这几年,把她养得娇气了。想到生孩子的痛,她就有些害怕。
贺文璋心里也怕。但他觉得,上天不会对他这么残忍,将她从他身边夺去。
他受了那么多年的苦,终于过上几年好日子,上天不会那么残忍的。
“别怕,我会陪着你的。”他握着她的手道,顿了顿,“咱们就生一个。”
生孩子这种事,并不是生得多,危险就会变小。那日母亲生三弟,痛了大半日,他在外头听得心惊胆颤,已是后悔让她怀了。
可他又真的想要一个孩子,一个她生的孩子。此时想来,既后悔,又满足。
“就生一个。”他握着她的手,低声说:“不论这是个男孩还是女孩,我们只生一个。”
若是男孩,正好继承香火。若是女孩,就把她娇宠长大,然后将家产悉数留给她。
她有小叔,还会有二房的弟弟妹妹们,嫁出去也不会受委屈。
“好。”于寒舟点点头,竟还笑出来,“本来我还想着,若是一个不够,还要再生,一个长大了,另一个还要教养着,几时才能丢得开手?”
如今好了,只生一个的话,也就十来年就能丢开手了。
贺文璋没说话,只是握着她的手,低头亲了亲她的指尖儿。
三月底,春闱成绩放榜了。
贺文璋又中了头名。
贺文璟仍是十来名。
府上一片大喜,人人嘴角咧到耳根,敲锣打鼓放鞭炮。
府外,常青书局外面也是一片贺喜声。但凡知道长青公子这个人的,都知道他参加了科举。去年秋闱两次中了头名不说,今年春闱又中了头名,这是何等学识!
一时间,赞叹声不绝。赞他学识满腹,赞他心胸豁达,赞他仁善怜悯。
这时,陈掌柜说道:“我家大奶奶即将临盆,过些时日请诸位吃满月酒,还望赏脸。”
众人便又纷纷祝福起来,祝喜得贵子,祝母子平安,还有给起名儿的。
有些名字当真起得很好,但贺文璋一个也看不中。
他要自己起。
但是这个如珠如宝的孩子,他的心尖尖为他生的孩子,他只觉得什么名字也配不上。直到孩子快生了,连个乳名儿也没起好。
于寒舟简直要把他笑死,直接说道:“既然你舍不得起,那给我起吧,就叫珠珠。”
珍珠的珠,明珠的珠,眼珠的珠。
贺文璋一听之下,还挺满意,握着她的手道:“还是舟舟会起名。”
惹得于寒舟一阵大笑。
本来中了头名之后,少不得要有些交际,譬如喝酒吃茶,讨论下四月份的殿试。
但贺文璋无心应酬,只参加了一次,跟众人打了个招呼,就回来了,再也没去过。他要在家里,守着他的爱妻和即将出世的孩子。
然而直到殿试开始,于寒舟的肚子还没动静。
他即将出发,还有些担心妻子,连连回头。被贺文璟一拽,说道:“走了,哥哥,早些考完早些回来。”
贺文璋被他拽着走远了。
说来也巧,他才出门不久,于寒舟便觉着肚子有些动静。
她被侯夫人教导过不少的知识,觉着羊水似是破了,就对搀着她的翠珠说:“我可能要生了。”
翠珠惊了一跳,当时手就一抖!
但她很快稳住了,说道:“是,奶奶别慌,我这就使人叫稳婆来。”
扶着于寒舟进了屋子,一边喊小莲:“去叫稳婆来!”
侯夫人也得了信儿,使人抱了小三,自己先一步匆匆往长青院来了。倒也没避讳,握了她的手,哄道:“颜颜别怕,不很疼的,忍一忍就过去了。”
“一会儿都听稳婆的,让你怎样用力,便怎样用力。”
“母亲就在外面守着,你不要害怕。”
于寒舟此刻还不是很疼,只是阵痛,一开始是有些遭罪,后来便唤醒了她骨子里的倔强和骄傲。
她是经历过数百次生死搏斗的人。
她曾经捱得过,如今也一样能捱过。
“好,母亲在外面,我不怕。”她说道。
侯夫人看着她强忍镇静的模样,更是心疼了,握了握她的手,出去了。
贺文璋在殿上写试卷的时候,不知怎么,心头涌起些什么。
他望向侯府的方向,心中暗道,该不会舟舟要生了吧?
大夫说了,她便要生,也就是这几日了。
他沉了沉思绪,努力聚精会神,写起了试卷。
他如今是有妻有子的人,他要为妻儿挣得荣耀,此次必当万无一失。
皇上给的试卷,与税务相关。穷人与富人是否交同样的税?勋贵与平民是否交同样的税?丰年与灾年如何交税?
也巧,他之前和孙先生谈论过此事,倒是有些想法,此刻聚精会神,思绪顺着笔尖流淌在纸上。
皇上早就注意到他。
这位长青公子,忠勇侯府的大公子,可以说是一个奇人了。
因为蒙学的事,皇后几次在他耳边夸赞,说忠勇侯府的大公子及他媳妇,都是有趣的人。
悄悄走下来,站在他身后,起他的答卷。不知这一次,他能不能再给他一个惊喜?
皇上本来没抱什么希望。一个人再出色,也不能事事出色。
偏偏贺文璋是这样,他一旦做什么事,做出来总是出色的。便如这份答卷,皇上瞧了几眼,便被吸引了注意。
贺文璟注意到这边,抬头一看,就见皇上站在哥哥身后。眼底涌过什么,他抿了抿唇,收回视线,全神贯注地写起自己的试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