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姑,快看,我学会控制风筝了。”说完,元宝特意为溶溶表演了起来。
他先将风筝往左边扯一下,又朝右边扯一下。
斗风筝其实是很难的,但元宝在短短的时间内就学会让风筝左右移动,已经很厉害了,让溶溶情不自禁的为他叫好。
日头渐渐升高,元宝的额头上开始冒汗。
王安本想上前打伞,可伞顶挡住元宝的视线,顿时惹他不快,无奈之下,王安只好使眼色朝溶溶求救。
溶溶了然。
太子从小在寺里习武,从来不会觉得晒晒太阳出些汗是什么大事,自然不会招呼元宝进屋去。溶溶一则怕元宝汗湿了衣裳得风寒,二则不想跟太子一块儿放风筝,便凑到元宝身旁说:“元宝,这会儿太阳有些大,要不咱们回去休息休息,傍晚时候再出来放。”
元宝这会儿正在兴头上,根本不想回屋。只是他一回头,见到溶溶额头上冒着一点细汗,关切道:“姑姑你热么?那……”元宝迟疑起来。
太子的声音轻飘飘的飘过来:“过来,父王再教你如何让风筝往前冲。”
先前元宝远远就看见父王的风筝又狠又准地把蝴蝶风筝撞掉了,虽然觉得父王很坏,但是又觉得父王很厉害,听太子这么一说,顿时心动了。
“姑姑,你热的话就先回屋吧,我跟父王不怕热,我们再玩一会儿。”
溶溶知道太子是铁了心要跟自己过不去,不好当面发作,索性不管了自己回屋去了。
元宝看着溶溶走得那么快,又担心起来。
“父王,姑姑是不是生气了?要不你傍晚再教我吧。”
“不会的,她生谁的气也不会生你的气。”
听着父王这么说,元宝立即自豪起来,“是的,姑姑最疼我,不会生我的气。可是,父王你不怕姑姑生你的气吗?最近姑姑都不理你。”
太子微笑不语。
与其让她这么无视自己,还不如气着呢!倒要看看她还能气出什么花样。
溶溶的确很生气,心里又隐隐有些害怕。太子分明是故意来惹她的,可见那一晚没有吃成,他是不会罢休的。之前那几日,她无视他,他无动于衷,大家相安无事。
今日他故意放风筝捣乱,显然又是动了什么心思。
眼看着他手上的伤快好了,若是他还想做什么,自己哪有招架之力?
想起那一晚那些面红耳赤的情景,她真的想立刻离开东宫。
可是……元宝又怎么办?溶溶心里愁肠百结,乱得不成样子。
离开东宫应该是早晚的事吧,哪怕她自己清清白白,太子妃一旦进门,是绝对容忍不了她这样的存在。
更何况,她与太子之间,算不得多清白。
且不说那些缠缠绵绵的前尘旧事,只拿如今来说,不该看的他都看了,不该摸的他也都摸了,硬要说清白,似乎太过装相。若说不清白,溶溶又不甘心,她对太子,确实没什么奢望了。
遇到了他,爱过了他,这辈子想来是不会再爱别人的,可从前过得太辛苦,她也不想再继续了。
唯一舍不得的就是元宝。
溶溶莫名怅然,说元宝的魂儿是她的儿子,到底也是自己的推测。孩子没的那样早,就算跟自己一样重生转世了,哪里就能真的把自己认出来?
说不定,元宝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罢了。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溶溶心里就更乱了。
她真的只是太想念儿子,才会把元宝当做自己的儿子来疼吧!溶溶在寝殿中坐立难安,生怕下一刻,太子就推门进来。先前谢元初说起家中的事,决定回家去瞧瞧。她说走就走,东宫的人如今不敢拦她,等到消息递到太子和元宝跟前的时候,人已经出了东宫。
“父王,我们要不要去把姑姑追回来啊?”元宝又发起愁来。
太子没有说话,不是风轻云淡,而是如鲠在喉。
元宝听到溶溶走了,心里空落落的,很不是滋味,急忙道:“父王,我们现在出去追姑姑吧。你骑马,肯定马上就把她追回来了。”
太子的眉梢狠狠抽了一下。
不过是撞掉了她的风筝,居然气性这么大。
追她回来?怎么可能!这女人那么宠元宝,肯定自己会回来的,然而……
福全见元宝几乎要急得哭出来了,忙劝慰道:“溶溶姑娘说是回去瞧瞧祖母,想是很快就要回来的。”
“姑姑说了几时回来么?”元宝追问。
“底下人没说这个,奴才想,姑娘既是没说,定然是一会儿就回来。”
元宝想让父王去把溶溶追回来,但他说了两遍父王都没有动,他知道父王是不会去追溶溶姑姑的,早就没有了放风筝的兴致,发脾气把手里的线轴往地上一扔就往殿里跑去了。
……
溶溶今儿没有坐东宫的马车回家。
出了东宫,便在大街上拦了轿子,坐轿回去。
到梧桐巷的时候,宅子里正在摆饭。
给她开门的是翡翠,一见到溶溶,顿时微微一愣,旋即对里头道:“姑娘回来了。”
春杏刚坐下呢,立即欢喜地跑到门口。
溶溶冲翡翠点了点头,与春杏一同挽着进了院子。
薛老太太正由薛小山扶着从屋里出来,一见到溶溶,顿时眼泪出来了,“我孙女回来了?”
“祖母。”溶溶见薛老太太头上的绷带已经全拆掉了,看着虽还有些虚弱,精神头却很好,忙上前一拜。
薛老太太赶紧抱着溶溶,动容道:“乖孩子,拜什么拜,快起来。要不是你,我这条老命早就去见阎王了。”
“祖母说的什么话,您是要长命百岁的。”
薛小山见溶溶回来,也十分高兴,见祖孙都是要哭的模样,便道:“溶溶回来的正是时候,菜刚刚摆上,咱们边吃边说吧。”
所有的老太太都担心孩子吃不够,薛老太太闻言,忙忘了伤心,拉着溶溶坐下吃饭。
今日的菜都是春杏做的,菜色都很简单,一道炒肉丝,一道炒青菜,一道萝卜汤,此外还有每日都炖的鸡汤。
“春杏的手艺好,溶溶,你多吃一些。”
“嗯,祖母,你别管我,先把你的鸡汤喝了。”
溶溶每日在东宫都是山珍海味的,这会儿吃着这些菜,颇有些粗茶淡饭之感。但跟着薛家人吃饭,吃的就是个轻松愉快。她不用时刻操心元宝有没有挑食,不用时刻避开太子令人厌恶的目光,就算是粗茶淡饭,也吃得开心。
一家人正热热闹闹地吃着饭,外头忽然有人砰砰砰敲门。
薛老太太道:“今儿是怎么了,家里真热闹。”
“许是杨佟吧。”薛小山说着,看了溶溶几眼,“你不在的时候,他来过好几次。”
薛小山这么说,溶溶听得有些不好意思,放下碗道:“我去开门瞧瞧。”或许她真的该给杨佟说清楚一下,家里人都误会了,万一杨佟自己也误会就麻烦了。
然而当她打好腹稿打开门,看到眼前气鼓鼓的一只团子时,顿时大吃一惊。
“元宝,你……你怎么来了?”
“姑姑不要我了。”元宝委屈极了。父王把姑姑气走了,又不来追姑姑,搞得姑姑连他都不要了。
溶溶瞧着元宝的模样,心里揪得生疼,急忙把元宝抱起来:“谁说不要了,要的,要的。”
她哪里舍得不要元宝,可她哪里又有身份去要元宝。
“溶溶,是谁啊?”院里头薛老太太在问。
元宝吸了吸鼻子,往她怀里蹭了蹭,可怜巴巴的说:“姑姑,你在吃饭吗?我饿。”
“你还没用膳?”
元宝委屈地摇头:“我生父王的气,不想跟他一起吃。”
溶溶朝外头看去,便见王安站在不远处的马车前。家里那么多人,自然不能让王安进去,溶溶远远地朝王安挥了挥手,抱着元宝把宅子的门带上了。
“唷,这……这是哪家的娃娃?怎么生得这么漂亮?”
元宝小脸又圆又白,一双大眼睛水灵极了,看着就跟年画里的娃娃一样。
“祖母,这是我主家的娃娃,我平时就是带他。”溶溶道。
薛小山向老太太解释过溶溶谋的差事,老太太心里是存疑的,如今瞧着溶溶怀里的元宝,半分疑惑都没有了。
“那他怎么……”
溶溶道:“他离不得我,就来找我了。”
“哦,”薛老太太看着元宝倚在溶溶怀里依恋的模样,点了点头。小孩子就是这样,谁对他好就跟谁亲,她以前就听人说,大户人家的小娃娃跟奶妈子最亲,溶溶虽然不是奶妈子,但肯定是带的好,所以孩子喜欢她。
薛小山好奇地打量着元宝,不过他想的与老太太想的完全不一样,“小少爷,你来这里,家里人知道吗?”元宝一看就是富贵人家养出来的孩子,突然跑到他们家来了,家里人该着急吧。
元宝一直委屈巴巴地把脑袋埋在溶溶怀里,听到薛小山这话,抬起头说:“父……我爹知道的。”
提到太子,溶溶也有点生气了。
元宝这么从东宫出来,这人居然不阻拦,还好元宝顺顺当当到梧桐巷了,若是元宝在路上出什么岔子,又像上回那样遇到刺客怎么办?
“先吃饭了,等吃完了饭姑姑送你回去。”
“我不回去。”
“好,咱们先吃饭,吃完饭你先跟姑姑一起睡午觉,然后再想回不回去。”
元宝满意地点了点头:“嗯。”
翡翠从里屋搬了个凳子出来,放到溶溶身边。
元宝回头一看,便道:“谢谢翡翠姑姑。”
春杏正扒拉着饭,见状奇道:“你怎么知道她叫翡翠?”
“她……”
元宝心道不妙,一双眼睛忙转向溶溶。
溶溶早就知道翡翠是太子的人,即便元宝说漏嘴也没什么意外,笑道:“是我同元宝说过家里的事,快吃饭吧,别忙着说话了。”
众人便继续吃起来。
元宝素日在东宫吃饭多多少少有些挑嘴,这会儿在溶溶家里,反倒吃得开心,菜吃得多,肉吃得多,吃了一碗饭,最后还喝了萝卜汤。
溶溶给元宝擦了嘴,便抱着他进屋去睡午觉。
今儿放风筝元宝早就累了,溶溶还没给他哼小曲儿就已经睡过去了。
正想着出去帮忙收拾东西,一回头就看见翡翠拿着个包袱站在门口。
“进来吧。”
翡翠将门关上,走过来把包袱放在桌上,“这是王公公给我的,里头装的都是小殿下的东西。”
“怎么着,他真不来接元宝了?”
“王公公没说别的。”翡翠说着,便跪了下来,“姑娘,我是奉主子之命,不得已才欺瞒姑娘,但主子的命令对姑娘绝无歹意,只是让我在身边从旁保护。”
绝无歹意?
别说歹意了,歹事他都做过了。
翡翠见溶溶不信,忙道:“奴婢可以对天发誓,绝对没有做过伤害过姑娘的事。主子安排我到姑娘身边,只是为了让我调查一桩要事,留在姑娘身边可做掩护。”
“不是让你来监视我的?”
翡翠摇头,“我来姑娘身边,跟姑娘最有关系的一件事,就是这宅子。”
“这宅子?”溶溶听得惊讶。
“这宅子是千岁爷的宅子,那时候梅凝香要赶姑娘,主子担心姑娘带着一家老小没地方落脚,我便找杨老经纪做了一番安排。”
这宅子竟然是太子安排的?
难怪,那一次她找房子那么顺利,什么富商,什么照看花草,这些人倒真是会骗人。为了怕她起疑心,还特意把里面一进的院子锁起来。
翡翠拿出一个荷包放在桌子上:“这是姑娘给的押金和房租,一并还给姑娘。这钥匙是开里头那一进院子的门锁,如今家里人多,想是不够住了。”
溶溶的心情十分复杂。她早知道翡翠是东宫的人,今日揭出来并不觉得有什么,此时说起这些事,溶溶又纠结起了。
这宅子她一直住得舒心,没成想还是承了太子的恩。
“请姑娘恕罪。”
溶溶看着翡翠如今这模样,心里头一时感伤,“我也是做过下人的,你帮我照看家人这么久,原是我该谢你的。”
“多谢姑娘体谅。”
溶溶看着翡翠将要转身离开,心中忽然一动,“等等。”
“姑娘还有什么吩咐?”
“我心里一直有些疑问,是关于元宝的。可你知道,在东宫并不能随意议论这些事,旁人也不会同我说,你……能不能跟我说说呢?”
翡翠的目光落在榻上熟睡的元宝身上,片刻后方收回。
“姑娘想听什么?”
“你能答应我,别把我打听的事告诉你主子么?”
翡翠思忖片刻,点了点头。
“元宝……他的娘亲,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翡翠的神色立时黯然了下来,溶溶瞧得分明,心中微微一叹,“不便说的话,就……”
“并无什么不便。元宝殿下的娘亲是一个很美的女人……”
她就知道,他最是好色。
“……不仅美,心地也很善良,连我们这些人,她也待我们极好。”
这个溶溶以前也猜到过,刘祯这个人心狠手辣,元宝那么善良,肯定是从娘亲那里遗传到的。
“其实姑娘,你跟元宝殿下的娘亲真的很像。”
“像?”溶溶有些迟疑,“你是说我们的相貌吗?”
翡翠摇头,“你们长得不像,她生得很妩媚,跟姑娘完全不同。我是说你们的性子的很像,都是那种很温柔很温柔的女人,呆在你们身边,总觉得很温暖很舒服。”
“我……我哪里温柔了?”溶溶苦笑。
“姑娘当然温柔了。我刚到槐花巷的时候来了月事,姑娘还给我熬汤。”翡翠说着,眼眶里泛起了淡淡的泪意,“小主在的时候,也会给我熬汤。”
小主?什么小主?
溶溶猛然抬起头,看向翡翠。
难道翡翠伺候过太子的两个女人?不对,元宝在四岁,元宝的亲娘怀孕应当是同她差不多的时候。翡翠那时候整日都在伺候自己,又怎么可能去伺候别人呢?
难道……难道……
溶溶的脑子越来越乱,越来越痛。
作者有话要说:太子:老婆跑了之后,儿子也跑了。
元宝:摊上这么不懂事的爹,小小的年纪,我承受了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