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了?
书?
梁慕尘白皙的脸在刹那间红透了。
那本书,她上回送给他的那本书……他不是当着自己的面把书摔了么?怎么还把书看完了呢?
她迅速低下头,片刻后悄悄抬眼去望向庆王。
庆王坐在书桌后面,双手握拳抵住额头,根本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会偷偷看书,说明他那日放的那些狠话都是假的么?
甜蜜的狂潮朝梁慕尘袭来,一波接着一波,把她从低落的谷底直接推到了云端。
他居然真的看了那本书!
“王爷,那本书……”梁慕尘刚开了个头就说不下去了。
若此刻是黑夜,她或许可以拿出洞房那一夜的勇气走向庆王,可是这会儿天光敞亮的,把她心底的小心思照得十分羞耻,哪里有勇气跟庆王说这些事。
庆王抬眼瞥向她,只见她脸颊微红,眸光如星辰般亮晶晶的,见她局促得不敢看自己,目光在桂花糕上打了个转:“这糕点不是厨房里做的吧?”
梁慕尘顿时一呆,这他都能看得出来。
“是在寒霜居做的,用的红泥小炉。”梁慕尘没想到庆王的嘴巴这么毒,不过一小口就尝出了这么多。
寒霜居的红泥小炉,都是丫鬟们烧水给主子备用的,厨房那边不肯给梁慕尘行方便,只能将就着这小炉子蒸煮。做出来的糕点梁慕尘尝过,不如大灶的好吃,只是这几日庆王一直没见她,糕点都是从早放到晚然后扔掉,她压根没心思去琢磨味道的事。
要是早知道今日庆王肯让她进书房,就让樊三出去买了。
“下次你过来,用不着再带什么糕点。”
“王爷喜欢吃什么?”梁慕尘不擅厨艺,但只要庆王想吃的,她都可以学。
“我说了,你不用做东西过来,要来直接过来。”庆王说着说着,声音压得极低,“人过来就行了。”
人过来就行了?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仿佛一支轻柔的羽毛,在她的心口拂了一下。这一拂,又轻又痒,整个人似乎要飘了起来,她又欢喜又紧张地看向庆王,几乎忍不住想反问他,将这句话问个清楚明白。
她担心自己听错了,误解了庆王的意思白高兴一场。
“那我……那我……”
支吾了许久连一句囫囵话都说不全,庆王见她涨红脸的困窘模样,忍不住笑了。
梁慕尘又是一呆。
庆王跟太子虽是兄弟,气质却养得跟太子完全不一样,若说太子是冬日的寒冰暴雪,庆王则是春日的和风细雨。
他这一笑,梁慕尘便如沐浴在如丝暖雨中一般,浑身清爽通泰。
“我知道了。可若是不送东西过来,我……”两手空空,她走进来跟他说什么,总不能跟他说那本书的事吧?
不提这一茬还好,一提起书,梁慕尘顿时羞愧难当。
然而她就是这么个越挫越勇的性子,见庆王今日转了话头乐意跟她亲近,索性闭着眼睛豁出去了。
他都说只要她的人了,她再说点别的应当无妨。
“那本书,王爷还要看吗?若是不看了,我就拿回去。”梁慕尘的声音越说越低,讲到最后几乎自己都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了。
她不敢看庆王,一直垂眸站着,眼观鼻,鼻观心,双手紧张地握在一起。
等了许久,也没听到庆王说话。
她悄悄抬起头,正好对上庆王的目光。
他的目光与方才很不一样,又辣又烫,只是望她一眼,几乎就能把她灼伤。
她赶紧低下头,“我……”
“很喜欢那本书?”庆王问。
这要怎么回答啊?说她喜欢那种书,那不是承认自己是个不知廉耻的女人吗?
梁慕尘只好红着脸反问:“王爷喜欢吗?”
“喜欢。”
他说喜欢。
梁慕尘感觉更难受了。
被他那样看着,明明她衣衫完好地站在这里,却仿佛什么都没有一般,浑身不自在。
她该说什么,问他这本书好在何处,抑或问他有没有看自己折角的地方。
就在她胡思乱想七上八下的时候,又听到了庆王的声音,“晚上,我把书给你送过去。”
梁慕尘微微一怔,今晚……他……要送书过来?
那他只是想把书还给自己?如果只是想还书,他现在就可以把书拿给自己,是不好意思吗?不会,如果不好意思,他何必要亲自把书送到寒霜居,还是晚上?他今晚是打算歇在寒霜居?
梁慕尘觉得自己的脑子快要被各种想法炸开了,再也不敢想下去,只觉得浑身上下无一处无烫,连头发丝儿都烫得不行。
她该怎么回答呢?说她知道了?说她会在寒霜居等他?说……饶是她在脑中想过无数勾引庆王的招数,眼下她真的一句都说不出,只“嗯”了一声便急急冲出了书房。
安忠一直守在书房外,见梁慕尘夺门而出,赶紧进了书房,却见庆王手里正拈着一块吃了一口的桂花糕发呆。
“爷,这些糕点不合口?”安忠小心地问。王爷脸上的表情,可不像是开心。可刚才书房里没什么动静,更不像是发火啊。
“确实不合口,火候不够,有些夹生。”
夹生的?
安忠愣了一下,旋即想到,侧妃出身侯府,想来不善厨艺。想想真不应该,从前庆王为了讨皇后娘娘喜欢,还亲自做过糕点呢!
侧妃也真是的,好不容易送进来一次糕点,居然还是送夹生的,又惹了王爷不痛快。
他正犯着腹诽,庆王抬起头,“王妃在府里吗?”
“在的,王妃近来除了偶尔回一次国公府,素日都是谢绝了宴饮,足不出户。”
庆王冷笑了一声,站起身来:“我倒要看看她是怎么个足不出户法。”
安忠微微一惊。
作为庆王身边最亲近的人,庆王和王妃之间关系如何,他是最清楚的。外人所看到的相敬如宾,不过是井水不犯河水。
但今日王爷突然提起王妃……是侧妃在王爷跟前说了什么吗?
安忠没有问,默默跟着庆王出了书房。
庆王妃住在王府的正院,从哪里走过去都不算远,可这条路不管是王爷还是他都很少走过。
待到正院门口,守门的婆子见到庆王来了,正欲进去通报,庆王先她一步进了门。
守在廊下的丫鬟反应机警,忙通传了一声:“王爷驾到。”
然而庆王走得太快,屋里的人还没迎出来,庆王就进去了。
庆王妃这会儿正坐在贵妃榻上看书,听到外头的通传,刚刚抬起头,就看到庆王冷脸站在自己跟前,她放下书,不疾不徐地坐直了,“王爷可是有事?”
“都下去。”
屋里的人都看向王妃,待王妃点了头,方才默默退下,将门带上。
“王爷突然过来,是出了什么事么?”下人们都退下去了,庆王妃收齐了脸上习惯性的笑容,神情矜持了许多。
庆王对着她一脸冰冷的模样,冷笑道:“我以为,表姐能够遵守诺言。”
“什么诺言?”庆王妃蹙眉反问。
庆王听着庆王妃一头雾水的模样,不怒反笑:“表姐,如今下人都退出去了,你何苦还在这里跟我打哑谜。”
“我是真不知道王爷说的是什么诺言。”
“我以为表姐是个聪明人,咱们还跟以前一样井水不犯河水,那还能彼此维持着表面的平和,少闹出笑话来。”
“我犯了你哪条河?”
“慕尘是我的女人,你犯了她,自然就是犯了我。”
“你的女人?”庆王妃重复了一遍,旋即笑了起来。
“不错。”庆王答得干脆,目光毫不避讳地看向庆王妃。
“你几次都把她从书房里撵出来,王府上上下下看在眼里,自然对她不恭敬,你若当真宠她,底下的人又怎么敢如此?”
“原来如此,多谢表姐提醒。”庆王看着庆王妃眼中的讥讽,淡然道,“只要不是表姐看慕尘不顺眼就好。下回若我知道有人对慕尘不敬,我就不必顾着给表姐留颜面了。”
“我为何看她不顺眼?”
“也是。”庆王点了点头,“不打扰表姐雅兴了。”
看着庆王一脸轻松的模样,庆王妃的手微微颤抖着。
为什么?为什么他这么无所谓的看着自己?从前他们说话的时候,她三言两语就能将他刺伤?
就在庆王准备出门的一刹那,庆王妃忽然喊道:“你真对她上了心?”
庆王站在门口,没有回头,“不然呢?我特意跑过来跟你说笑?”
“她也是刘祯的女人,你以为她真会为你动心?”
“怎么?你以为你是皇兄的女人吗?”庆王这次回过头,脸上的笑意在庆王妃看来无比刺眼,“表姐,你一向自视甚高,但我没想到你竟然把自己看得这么高。这话说给我听听也就罢了,若是皇兄听到,真不知道会是什么表情。”
……
“所以,就是那一晚?”溶溶听完梁慕尘的话,低声问道。
梁慕尘叫溶溶问得不好意思,拿起手中的宫扇把脸挡了一半,躲在扇子后头“嗯”了一声。
溶溶只看见她眉眼弯弯,想是日子过得无比舒畅了。
“我早说了,他眼睛只差没长在你身上了,怎么可能对你无意?”六月天,一天比一天热了,溶溶拿着扇子,轻轻摇了几下,仍然很热。
还是等着有风从假山后头吹过来了,方才觉得舒服些。
今日一早,梁慕尘就坐了马车来梧桐巷,接上溶溶到了威远侯府,带着她在侯府里参观。
安宁伯爵府一赐下来,梁慕尘的家人就搬走了。他们原不是在京城长住的,这边东西并不多,只用了十来日就搬完了,在伯爵府办了家宴,请了溶溶一家过去叙话。正如梁慕尘所言,他们一家对二哥的回归心里是欢喜的,安宁伯拉着二哥的手说了许久的话,也给薛老太太敬酒认亲。因想着很快要搬进侯府,梁慕尘毛遂自荐约溶溶到侯府逛逛,说要帮她挑一个最好的院子。
两人边走边聊,越说越热络,到后头心思都不在院子上了。
“还是姐姐厉害。”
“那你……那天晚上是不是吃了苦头?”溶溶又问。
梁慕尘拿扇子轻轻打了溶溶两下,“姐姐一个没出阁的姑娘,怎么好奇心这么重?”
“我……就是随便问问。”溶溶被梁慕尘反将一军,只得赶紧噤声。
梁慕尘乘胜追击:“也是,反正姐姐好事将近,是该早些琢磨这些事。姐姐别怕,也就是头一晚,过了就好了。”
在众人心里,溶溶肯定是太子的女人,但以溶溶的身份,无非就是个良娣,顶天了得了侧妃。但随着溶溶二哥的身份大白于天下,溶溶祖母一品诰命加身,自己也获封乡君,在旁人眼里,溶溶距离太子妃之位只差一步之遥了。
“什么好事将近,八字还没一撇呢!”提起这桩事,溶溶心里但是没来由的沉了一下。
原本,她也以为好事将近的。
那次她不顾面子叫刘祯早些娶她,刘祯也应下了。以他的性子,应当会办得很快才对。太子大婚,当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定下的,可这一个多月来,硬是一点风声都没有。
原来隔三差五就要邀她进宫的昭阳、安阳,这个月一次都没有邀过她。
“姐姐怎么了?”梁慕尘瞧出溶溶眉宇间的忧虑,不等溶溶回答,便道,“别担心,千岁爷对姐姐那般上心,必会把婚事办得风风光光。”
梁慕尘的暖心话语,偏生落在溶溶的耳朵里别样刺耳。
这些话,前世翡翠可对她说了不少。
溶溶的心突突突直跳,那种不详的预感再次浮现在心里。
不行,她不能像从前那般坐以待毙,她要去找刘祯,现在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