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溶溶,你怎么还不睡?”蓁蓁打了个哈欠,她本来已经睡下了,可身上不太利索,心里又装着事,翻来覆去睡不着。一扭头,见溶溶还没躺下,索性开口聊天。
“我吵着你了?”溶溶回过头,伸手替蓁蓁拢了拢被子。
虽入了初夏,夜里还是凉的,吹不得风。
“你都没说话,哪里能吵着我?有什么烦心事吗?”
溶溶摇了摇头,软软地笑了一下:“随便想了些事情。”
“什么事?说出来,我这个臭皮匠没准儿能给你出主意。”蓁蓁好奇的问。
“别人的事,”溶溶长长舒了口气,“我也是闲的,替人家瞎操心。”
“哪个别人呀?”
溶溶也打了个哈欠,转身灭了灯烛,这才扯了被子躺下:“我在担心一个小姑娘,她今晚洞房。”
“洞房?莫不是你思……春了?”蓁蓁顿时来了精神,“太子离京这么久,你一定想他了吧。”
“呸,你才思呢!世子不在,你定是寂寞极了。”溶溶还击道。
“你这是无理取闹,我可没像你大半夜的坐着发呆,不是想男人是想什么?”
“真不是,我就是怕她洞房不顺。”
蓁蓁忍不住笑了起来,“你这真是瞎操心,人家洞房自有相公在操劳,哪轮得到你操心?难不成你还能去替人家洞房?”
“就是因为她的相公,我才担心呢!”
见溶溶连连叹气,蓁蓁这才信她不是在想太子:“你说的难道是庆王府的事?”蓁蓁知道白天溶溶是去庆王府赴宴。
“嗯,就是庆王府的事。”
“那你更用不着担心,我听说宫里给这些皇子专门养着人,会在大婚前专门教导皇子经事。洞房,那都不是初次了,驾轻就熟呢!”
溶溶闻言,想起了从前的自己,忽然有些恍惚,过了一会儿才回过神,闷闷解释说:“庆王早就大婚过了,今儿他是迎娶侧妃。”
“那你还担心什么?”蓁蓁不解。
“那个姑娘,原本是要做太子妃的,后来出了意外,就被指婚给庆王做侧妃了。”
蓁蓁听得瞪大了眼睛,“你……你这确实操心太过了吧,情敌你还管?难道不是她越惨越好么?”
“我就是想想,没有想去管,我也管不了。就是那小姑娘人不坏,看着挺让人心疼了。”
蓁蓁不以为然,“人家侯府出身的堂堂大小姐,嫁到王府,哪里用得着你我心疼?”
“也是。我就是那么一想罢了。”溶溶知道蓁蓁是想起自己的事,感怀起来,从被窝里伸手去握住蓁蓁的手,“你别多想,世子……他既答应了你,定然会说到做到的。”
谢元初……溶溶当然不喜欢他。
但他这个人并不是坏人,尤其把他当做朋友来看时,还是个最可靠的。
“我知道,世子那天本来想一早就带我去侯夫人那里,可他晚上累着了,一直懒着没起身,还是兵部的人来了把他催起来的。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回来,我真想告诉他我……”
蓁蓁说着说着,声音低了下来。
那天晚上的情景浮现在蓁蓁眼前,令她的心如小鹿乱撞。
溶溶总责怪她鲁莽冲动,可那晚的事,她真的不后悔。她喜欢那晚的谢元初,跟平日的他完全不同。她喜欢他流汗的模样,喜欢他喘气的模样,更喜欢他搂着她不停说喜欢她的模样,仿佛他们是一体的。
不过,算算日子……蓁蓁紧张地按住自己的肚子。
“怎么了?”见蓁蓁不吭声,溶溶以为她又在担忧,忙安慰道,“你别胡思乱想,世子若是真的不能说到做到,我找他算账去。”
“不,溶溶,”蓁蓁的声音有些颤抖,“我……我不是说世子……”
“那你说什么?”溶溶奇怪道。
蓁蓁默不作声。
溶溶裹着被子离她凑近一些:“你倒是说呀,你在担心什么?”
“我……我这个月的月信……”
蓁蓁话没说完,溶溶立即想到了她要说什么,急吼吼的打断她:“你月信未至?迟了多久?”
“晚了有一旬了。”蓁蓁低声道。
“一旬?你,你往常月信准吗?”
“一直都是准的,左右不过那一两日就要来。”
确实,印象中蓁蓁的身体挺好,月信准时,甚少生病。
“我问你,你要老实说,他那日是不是都留在里头了?”溶溶抱着一丝幻想,指着最要紧的事问,“就是最后的时候。”
想是害羞,过了一会儿蓁蓁才说:“三回都留在里头的,料想是有了。”
谢元初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那晚他本就是冲动行事,肯定想不了那么多,只顾一时痛快。
溶溶急得着急上火,就差没从被窝里跳出来了,听着蓁蓁的语气却有点怪:“你怎么一点也不着急,难不成,难不成你……你还觉着挺高兴的?”
蓁蓁不做声了。世子成婚几年一直无子,等他出征回来,知道自己有身孕,定然会很高兴。
溶溶把她的心思,气得七窍生烟,也不知道谢元初给这丫头灌了什么迷魂汤,把她迷成了这样,想骂她,想来听不进去,索性不说作罢。
“明日我要进宫,等我回来,请个大夫给你瞧瞧。”
说完,也不理她,自己拉了被子睡了。
溶溶当然睡不着,可实在不想搭理蓁蓁,想给蓁蓁点教训。她睁着眼睛闷了许久,越想越觉得蓁蓁可能是有了。这阵子蓁蓁每天都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吃饭不好好吃,一个人就着一碟泡菜吃一碗饭,溶溶从前怀孕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反应。
身边的蓁蓁不时翻身,想来同她一样睡不着。溶溶一面忧虑着,一面又开始为蓁蓁盘算了起来,一直到夜深了才睡着了。
第二日一早,素昕把溶溶喊醒的时候,她连眼睛都睁不开。
“姑娘怎么又不听我的!今儿要进宫,昨儿还晚睡,姑娘照照镜子去。”素昕见她眼睛底下两团黑晕,顿时无奈了,连说她好几句。
素昕平日不住在这边,每逢溶溶要进宫,她才提前一日坐着马车过来。这样溶溶早上梳妆完毕,可以直接从梧桐巷乘车进宫,省下不少功夫。
溶溶揉了揉眼睛,稍稍清醒了一些,笑着安慰素昕道:“没事,宫里我去了那么多回,长什么模样别人早就知道了。未必要打扮得多美。”
也是她抬起头的功夫,素昕才看到她除了眼睛底下有黑晕,眼皮竟然还是浮肿的。
翡翠正好端了温热的洗脸水进来,素昕见状,接了水盆出去倒掉,重新打了一盆冷水进来。
溶溶依着素昕的吩咐乖乖躺下,任由素昕取帕子蘸了冷水敷在她眼睛上,当即凉得一个激灵,彻底清醒过来了。
就这么冷敷了一炷香的时间,素昕才让她起身换衣裳。
今日进宫的由头仍是赏花。
梁慕尘不是正妃,皇后即便偏心她,也不能大喇喇的昭告天下,说把梁慕尘当正妃看,进王府第二天就进宫拜见帝后,因此便想了这个赏花的由头。
“今儿皇后娘娘设宴是为了庆王侧妃,你可别让我出风头。”
“姑娘都把眼睛睡成这样了,我想让姑娘出风头,姑娘也出不了啊。”
溶溶被素昕这样说,一点都不生气。
跟素昕相处久了,溶溶知道她的性子。素昕爱美,不是说她自己要打扮得多美,而是她爱美的人、美的物。眼见得溶溶把自己漂亮的眼睛熬得肿泡,白皙的脸颊睡出黑晕,素昕简直想大呼暴殄天物。
因此,有时候素昕埋怨几句,溶溶非但不会生气,反而觉得挺好玩的。
今日素昕给她备的月白色掐牙散花锦交领衫子和逶迤蝴蝶纹月华裙,月白色清冷,绣样素净,衬得溶溶整个人仙资玉色。
“姑娘今儿气色不好,不能穿暖色的。”素昕一面说着,一面仍然惋惜。
赏花宴么,本该打扮得跟花儿一样娇艳,穿得冷冷清清的,像是去做绿叶当陪衬的。
溶溶倒是满意得紧,催促着素昕赶快梳头。
素昕蹙眉端详了一会儿,很快有了主意,替溶溶梳了个风流别致的飞仙髻,还为她簪上一支鎏金穿花戏珠步摇。
溶溶是第一次戴步摇,觉得新鲜又担忧,怕以她的身份戴着步摇进宫太过招摇。
“素昕,要不用那支金丝半月簪,我瞧着也好看。”
“既然姑娘喜欢,下回给姑娘戴那支金丝半月簪。”
一听素昕这回答,溶溶不吭声了。
虽说她不想太招摇,但看看妆镜,先前还憔悴疲惫的自己被素昕收拾得素净清新,当然还是开心的。
收拾完自己,溶溶匆忙用了些东西,便往宫里去了。
天气一天天热了,白天也一天天长了,大家都起得挺早的,等到溶溶赶到御花园的时候,一众妃子、公主、皇亲都到得差不多了。
“溶溶,你怎么这么晚才来?”昭阳眼睛尖,一见到溶溶到了,忙上去玩着她的手亲热的说话。
溶溶不好意思说自己起晚了,只好说今儿大街上人多,马车跑不起来。
昭阳本就是寒暄,随意说了几句,拉着溶溶去皇后跟前请安。
御花园正中的凉亭,历来都是皇后休息的地方。
这会儿凉亭中,庆王妃和梁慕尘都在皇后跟前陪坐。
“母后,我和溶溶来跟您请安了。”昭阳牵着溶溶走过来,言语间流露出的亲昵,别说是姑嫂了,就连亲姐妹都比不上。
若是从前,昭阳必然不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尤其是在皇后跟前表现出这边热络。但自从那日东宫来人将一尊错金博山炉抬到她的宫里,她就知道,自己赌对了。
这错金博山炉是一件古董,乃是汉代中山靖王刘胜最喜爱的香炉,远看像一座山,近看能看到上面雕刻精巧的飞禽走兽,象征着海上仙山,由此得名博山炉。
这样的宝贝要么是父皇收着,要么就是太子收着。她不过是在肃王府中对溶溶示好,远在梁州的太子便送上了这样的大礼。昭阳顿时就明白了。
她自幼长在宫里,很小就明白,宫里的女人从来不看出身,谁能得到皇帝的宠爱,谁就是真正的凤凰。
显而易见,太子哥哥对这姑娘是上心到了极点。
安阳不是想跟她争么?那她就要在御花园,就要在宫里人都到齐的时候,做一桩大的。
即使惹了皇后不快……也无所谓。
甚至,最好是惹来皇后的不快,这样,太子哥哥就明白她的忠心了。
“民女薛溶溶给皇后娘娘请安。”
皇后的目光从昭阳和溶溶的身上依次扫过,看不出是喜是怒,最后落在溶溶身上:“坐下陪本宫说会儿话吧。”
凉亭中只有四个石凳,皇后坐中间,庆王妃和梁慕尘依次坐在两侧,还剩一个位置,自然是昭阳坐。
宫人很快端了绣墩过来,溶溶把绣墩摆在了昭阳和梁慕尘的中间。
“如今宫里是越发热闹了,每回赏花,这一个御花园竟然都装不下……”
皇后自跟昭阳说着话,溶溶坐在一旁,悄悄抬头看向梁慕尘。
巧得很,梁慕尘也扭了头,正好在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