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苒懵着, 完全不懂这是怎么一回事。
七七解释道:“映风那边终止任务了, 她觉得没有必要再进行下去。”
紫宸殿里映风沉默地垂着头,直到上头传来了声音她才拱手告退。
两人隐在树上, 枝叶茂密里细细碎碎的光斑落了一身, 照青欲言又止,“映风……”
映风眯起眼,咬牙,“闭嘴吧你!”
照青捏着剑,疑惑道:“你最近到底怎么回事?”
映风冷哼, 剑鞘抵在他的胸膛, 止住他近前来, “最近吃了点儿补气益血的,一时气血上涌而已。从今天开始离我远点儿。”
照青扶住树枝, “你莫名其妙呢?”
映风才不管他说什么, 方才陛下说要与他二人做媒,她是真被这从天而降的大馅饼儿砸晕了。
可惜啊,到手的馅饼还没在她手里焐热, 就被照青这个死崽给她抢走扔回去了。
情窦初开, 无疾而终,惨还是她惨。
她心中叹气,脸上却是认真的, “从今天开始记得和我保持距离。”
照青皱眉。
映风跃身上了另一段枝桠,舒出一口气。
她也不是什么放不开的人,情爱萌动的苗苗被掐了没关系, 掐了还会再长新的嘛,但是在新苗苗儿出来之前,她得和旧苗苗儿断干净。
蕴秀从茶水间新沏了茶来,将青花杯盏轻放在御案上,恭敬退至一侧。
王公公一边整理着批改完的奏章,一边笑着出声道:“陛下怎么突然想起给那二位做媒的。”
端坐着的帝王指尖轻点,“突生兴致罢了。可惜了,本以为能成一件好事的。”
不过也无所谓,他的目的达到了便好,依映风的性子,此后绝迹不会再生出什么心思来。
荀邺笑了笑,抬着茶盖,拨开氤氲的水汽。
只是,照青今日拒绝得倒是爽快,可若是以后为这事儿再求到他跟前来,那可就有意思瞧了。
…………
紫宸殿这边发生的事情明苒是一概不知,再加上程氏和明辞到了,她便暂时把心头的疑虑放下。
扶云殿花花草草众多,现下又正值春日,桃杏正盛,迎春亦开,兼有一方清池,绿水锦鲤,更是叫人心喜。
全然不同于皇宫一般地方的威严肃穆,富丽堂皇,反倒是雅致得很。
明辞素爱风雅,进殿来见着这样的景象,不免心喜,多有艳羡。
想着以后她住的地方必然也要叫人这般修葺装点的。
“说吧,到底有什么事?”
明苒又躺回藤椅上,晃啊晃的。
旖旎的裙摆随着动作扬起地面上的落花。
程氏坐在小宫女搬来的圆凳上,她虽然性子矫情又胆小爱哭,但也不是什么蠢人,看着多日不见的三女露出笑来,“婕妤入宫来两月有余,家里人都惦念着。”
明苒不是原主,信她的鬼话才怪,绕玩儿着手里的绣帕,笑道:“母亲啊,明人不说暗话,你这拐弯抹角的,也是真没意思。都这个地步了,咱们母女还须得说这些唬人的场面话?”
“你自个儿说出来都不嫌烫嘴的?”
程氏叫她一说,满嘴的话都给堵了回去,倒是没再说这些,半是埋怨道:“还不是你二婶。”
明荌犯事,荀邺不想叫她所做之事牵连到明苒身上,并没有往她身上安个刺杀太后的罪名,而是另找了由头拘在长庭。
明府里听闻消息不免忧心,明二夫人徐氏在清风院里求了又求,老夫人捱不过,才叫程氏递牌子往宫里来看看,只是前些日子李太后新丧,未免冲撞又拖了些时候,直到今日才进来。
至于明辞……她最心疼明荌那个妹妹,思来想去放心不下,也就跟着程氏一道来了。
“也不知你四妹妹到底犯了什么事?”程氏问道:“怎么就落到这副境地了?”
明苒挑眉,“这话你莫来问我,你得回去问问二婶自个儿,四妹妹做了什么事,她该是最清楚不过的。”
明辞蹙眉接话问道:“三妹妹这话是什么意思?”
明苒捂着嘴,不大耐烦和她们扯过来扯过去,直言道:“字面上的意思,还有别的事么?”
程氏进宫来就为完成明老夫人的吩咐,听她给了话,摇摇头,倒是明辞斟酌一番问道:“我可否见见四妹妹?”
这回不消明苒说话,青丛肃脸斥道:“长庭是什么地方,怎能由得人随意进出?二小姐这话可快些咽回去。”
明辞自小到大无论走哪儿都是被人捧着的。
她就像是生长在雪山的莲花,备受呵护,尽心养育。
再兼之后又与荀勉相交,无论心底怎么想的,表面上人人都存两分顾忌,给三分薄面,这还是头一回被人这样疾言厉色地斥说,当下怔愣,还是程氏在她身上拍了一下,才慢慢缓回神来。
抿唇压下涌起的情绪,“是我思虑不周。”
青丛双手交叠在身前,面色不变。
明苒笑而不语,她二姐姐啊,心里肯定委屈极了,不过那又如何呢,和她又没什么关系。
毕竟她们只是空有血缘,毫无情谊的塑料姐妹花。
“苒卿这里好热闹。”
清润的声音传来,明苒一顿,抬头便见踏着满地落花走来的人,玉冠锦袍,清隽温雅。
她站起身来,“陛下。”
荀邺突然到来,程氏与明辞俱是一惊,他摆手免了礼,目光在她二人身上一掠而过。
笑道:“倒是朕来得不巧。”
他不过随口一句,明苒也只笑着不接话。
程氏与明辞不好再多留,曲了曲身子,这就告辞了,自进入扶云殿也不过小半刻钟,甚至于还没来得及沾点儿茶水润润唇,程氏心里不免又埋怨起明老夫人与徐氏,真是白费她大早起来,走这么一回路。
明辞半垂着头,青丛方才的语气到底还是叫她心里不大好受。
围着白玉栏杆的小方塘里,红白锦鲤聚在一处,摇摆着尾,轻拨绿水。
花架下两人相对立着,言笑盈盈,当今正抬着手,轻柔地捻掉落在她三妹妹发间的桃花。
霜色的大氅,雪缎里袍,冷淡清雅得像蕊冷香寒的枝上白梅。
阳光下面色虽微有苍白,却丝毫不见病入膏肓之像,反像是沉疴顿愈,大好的模样。
明辞心头一动,疑惑地收回目光。
就连程氏也在嘀咕,踏出门槛前忍不住看看她三女,又看看旁边的女儿,转了转眼珠子。
这母女二人各怀心思,都存了心要回去好好问问明尚书这是怎么一回事,脚下步子比来时要快得多。
那头李南月也接到了消息,揽着纻丝披帛,斗志昂扬地来跟她的“情敌”进行第一次交锋。
……
长长的曲径小道上,安静无声,唯有雀鸟啁啾,几个宫人弯腰躬身,四散开翻捡查看,正正好挡了路。
西紫叫住立在正中间的绿章,问道:“你们这在寻什么?是落了什么东西?”
绿章看了眼她身后的程氏与明辞,愁道:“美人的荷包不见了,料想是晨时散步丢在哪条路上了。”
西紫怪道:“一个荷包罢了,又不是什么稀罕物,这般大费周章?”
“那可不一样。”绿章故意压低了声音,却也能叫明辞听个清楚,“美人宝贝得不行,日日都贴身戴着,这一丢了,觉怕都是睡不安稳了。”
两人说话间,丢了荷包的李美人从那头过来了。
李南月在知晓明辞进宫后,特意去另换了一件颜色极淡的藕色宫缎绢裙,又叫绿章给她画了个略显憔悴的妆容,嘴角扯出笑,颇有几分失魂落魄的模样。
明苒拉着荀邺的袖子躲在暗处,憋笑憋得胸口疼。
自那日第一次和李南月见面后,她就叫了人盯着竹雨轩,韩贵妃管着宫物,总给她行了不少便利,很容易就把人塞到了李南月身边。
这边一有动作,她就接到消息了。
特意跟在后头过来看看这位李美人到底想干嘛的,没想到一过来,就看到她这副心如死灰的模样。
荀邺倒没觉得有什么,只是见她乐得不行,也难免带了两三分笑。
再说西紫看到李南月,忙是请安问好,李南月摆摆手,心不在焉的,明显失了魂儿。
明辞不认识李南月,行礼过后就一直半低着头,看着自己绣暗花的裙摆,谁知余光一转,竟是在路边的落花堆里瞥见了月白色的一角。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美人,你瞧那儿是不是?”
李南月循眼看去,眸子陡然一亮,绿章立时跑过去,拨开落花,勾着细绳将荷包捡了起来,为了叫明辞看清楚,还特意反过来拍了拍上头的灰。
李南月小心接过,眼眶都隐隐泛红了,弯起笑,冲明辞道谢,“真是多亏了你。”
明辞根本就听不进她在说什么,眼睛死死地盯着那月白色的荷包
荷包是素软缎裁缝而成的,上绣有蝶落昙花,垂了穗子,样式简单颜色素雅,看起来也没什么特别之处。
却叫她一颗心直往下沉。
不为别的,她在荀勉那儿见过。
荀勉很宝贝那荷包,总是贴身戴着,她偷偷送给他不少荷包,每每只佩个一两日,又会换成那个月白色昙花的,都褪色了也不舍得扔了。
像是珍重极了。
她问起,他只道是用惯了,念旧,舍不得给扔了。
明辞勉强回过神,临走前还是忍不住开口道:“美人对荷包如此珍重,料想定有什么特别的意义。”
李南月愣了愣,不知想起什么,旋即有些落寞,惆怅接话,“是啊,故人之物,睹物思人罢了。”
这话就跟一滴水落进了油锅,在明辞的心里噼里啪啦地作响。
故人之物,睹物思人?!
明辞脸一白,双唇嗫嚅,思绪乱做一团。
目送着明辞和程氏走远了,李南月捂着嘴掩住唇角扬起的笑,她这几日入的都是景世子荀勉的梦。
在梦里她并没有贸贸然和荀勉碰面,而是趁机会了解到不少东西,每回入梦,荀勉的衣袍仪容都不一样,唯独那个荷包总挂在腰间。
似乎是他母亲景王妃绣的。
她这几日无聊就琢磨着绣了一个,没想到竟是在这儿派上了用场。
唔,为了看起来像是旧物,她刚刚可是特意在土里蹭了许久的。
看那明而姑娘脸色不大好,好似很惊讶啊,她。
李南月把荷包给绿章,擦了擦眼角,“这荷包还是用姑母赐下的缎子做的,我看着,这心里着实不好受,绿章啊,你替我收好吧。”
绿章恭声应诺。
四周宫人本还在心头嘀咕叫李美人神伤不已的故人是哪一个,闻言恍然,原是指已逝的李太后啊。
到底是姑侄情深的。
李南月红着眼走了。
看戏的七七感叹,“玩家,你看看人家的演技,再看看你的啰,有什么感想没有?”
明苒乐不可支,“我真是太清纯太不做作了。”
七七:“……”你是对自己有什么误解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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