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狐狸飞快地从榻上跳下来, 两只乌溜溜的眼睛看了看上头的两人, 扫了扫毛绒蓬松的尾巴,迈着四条腿儿一晃一晃地走到它的小窝里, 寻了个舒服的地儿爬着。
明苒微微偏过头, 就看见它一晃一晃的长尾。
她又转过来,双手抵住压在身上的人的肩头,推了推,荀邺抬眸,在她唇上轻咬了一口, 微顿了顿, 却也依着她的力道坐直了身子, 拉着人起来抱在怀里,修长的手指轻顺着方才被他扰乱的长发。
明苒抬手捧着他的脸, 广袖落下, 露出细白的手腕儿,她左看看右看看,笑道:“我尝着还像是酒味儿的, 陛下还是去洗洗, 换身衣裳吧。”
荀邺一笑,“你饮酒的时候,我可曾嫌弃你的?”
明苒凑上去亲了亲他, 轻碰着唇,也学他含着唇瓣咬了一口,说道:“你瞧, 我哪儿嫌弃你了?”
她声音轻柔柔的,与羽毛还挠心些,颜色秾丽,眉眼柔媚。
荀邺笑着嗯了一声,“看出来了,是不嫌弃的。”
他理了理衣袍下榻,叫西紫兰香备水,转去侧屋了。
明苒又拿起她的绢扇,掩着唇打了个哈欠,轻摇着扇风。
……
竹雨轩已经解了禁,李南月总算得了自由,这个两月她忙着攻略荀勉,虽然也不无聊,但总待在房间难免还是烦闷。
除了绿章平日连个能说得上话的都没有,着实乏味。
她在宫里没几个熟络的,原身脾气不好,贵淑贤德那几个向来看不惯她,到底没往那边去碍人家眼讨嫌。
大好的天气,李南月穿着司衣司新给她裁制的夏裳,木兰青的广绫宫装,清爽娇俏得很。
她打着伞在宫里乱转,不曾想竟走到了梅园,这个时节梅园中也没什么好景,又往前走了几步,这便到了扶云殿。
殿门口宫人正在整理御撵,估计元熙帝就在里头。
她犹豫了一下没有进去,从另一边走了,刚到宫殿转角,里头就有人出来。
当头的正是明氏和元熙帝。
即便她不想承认,这明氏确实长得明艳出众,像个妖精,要穿在她身上,哪里还需得想什么法子去勾人,往那儿一坐,笑一笑勾勾唇,稍稍一使手段,不全都是裙下之臣。
她可惜着,那头两人已经上了御撵,遮阳帘子被风扬起,她以为自己瞧错了,揉了揉眼睛。
大白天的,隔着个帘子就迫不及待亲热呢。
李南月轻嗤一声,男人啊,表面上再清贵,再像那高岭之花不可攀摘,骨子里还不是和那些个一样的。
不过话说回来,瞧这模样……这传言的不举,怕是有些水分吧。
想到这儿李南月一愣,不对不对,这套路怎么那么熟悉呢?
这配置怎么莫名有点儿男主的感觉?
她越想越觉得不对,表情有一瞬间的怪异,她该不会是攻略错人了吧?
李南月举着伞不动,绿章低声唤道:“美人?美人?你怎么了?”
李南月只犹疑了一瞬,很快就定下心神,攻略错了也不碍什么事,不过是转移目标,再多费些时间罢了。
今天晚上她倒是可以入元熙帝的梦,去探探底。
御撵里的人可不是李美人的心思,她眼里贴得极近亲亲热热的两人实则正吹着眼睛。
荀邺轻扒着明苒的眼,又吹了两口气,问道:“现下如何?”
他两人准备去紫宸殿,刚才出门的时候明苒眼里被风吹进了不知道什么东西,半天都没弄出来,怪是不舒服的。
明苒飞快地眨了几下,眼角都挤出了一滴泪,她回道:“你再吹吹吧。”
荀邺依言又吹了吹,她捏着帕子多揉了几下,这才好了。
去了紫宸殿,荀邺忙着公务,明苒便在西殿看书,稍晚些两人又去看了顺宁郡主,用了晚膳后才一起回到扶云殿。
……
夜晚安寂,星辰湛湛,竹雨轩里李美人沐浴后坐在床上,绿章与她放下天青色轻纱帐子,灭了灯,悄步退出去歇在隔间。
李南月拉着被子躺下,心里一遍又一遍地默念着元熙帝的名字。
这一觉她睡得挺沉,直到天际大白才幽幽醒来,望着窗格外的亮光,李南月撩开帘帐,脑子里一片空白,空荡荡的,什么都想不起来。
她愣了许久都没能缓过神,看着手腕儿上的镯子,眉间拧起疙瘩。
怎么回事?怎么没入梦呢?
绿章一听见里间有了动静,就领着阿芮端了洗漱的东西进来,挂起帘子,笑道:“美人今日要比往常起得晚呢,想来昨日定是睡得好的。”
李南月惦记着入梦的事,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绿章绞了帕子过来递给她先擦擦脸醒醒神,视线下转,不曾想瞥见了她腕儿上的镯子。
绿章轻呀了一声,“美人,你这镯子是在哪儿磕着了?”
李南月闻言一惊,低头一看,果见绿章指着的地方有一道小小的细痕,虽不大起眼,也没实际的损伤,她心里还是一个咯噔。
别不是入梦手镯出什么问题了吧?!
这个念头一冒出就止不住的心慌,但如今大白天的,也没人睡觉,哪怕心急如焚,也没办法换个人入梦再试试。
当下连洗漱的心思都没了,打发了绿章出去,一个人倒在床上心思重重,焦躁不堪。
相较于她的烦躁,宫外的明辞却是不慌不忙地进了景王府。
孙嬷嬷领着她往屋里去,云太妃卧于床榻背靠软枕,面白气虚,一副病态。
明辞只瞧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请安后坐在丫鬟端来的小凳儿上,将绣好的香囊递过去,乖顺说道:“这是昨日刚做好的,安神静心,能叫太妃睡个好觉。”
香囊也不是什么稀罕物,但贵在一片心,尤其云太妃昨日才受了重击,儿子成了个废人,疼得嚎个不停,儿媳怨恨,又回了兰泽院里,孙儿把自己关在屋里,到现在都还没出来。
这一件件的事儿,戳得她的心是千疮百孔,明辞本就是她未来孙媳,来得又正是时候,云太妃当即拉着她的手,言道:“你有心了。”
明辞抿唇浅笑,与太妃说了一会儿话,她温温柔柔的,说话也是轻缓得紧,极是能抚慰人心,云太妃听着,也觉得心里头舒服不少。
明辞暗自留心着,估摸着这时候差不多了,便佯装得略是羞涩地问道:“太妃,怎么不见世子呢?这个时候该是从官署回来了吧?”
云太妃嘴里发苦,说道:“他今日身子欠安,我叫人往宫里道假了,这个时候应该正睡着。”
明辞点点头,“原是如此。”
她半垂着眸,手指头绕着帕子,欲言又止的模样,孙嬷嬷问道:“二小姐是还有什么事儿?”
云太妃也问道:“怎么了这是?”
明辞飞快抬了抬眼,卷翘的长睫轻颤着,她低声道:“我有一件事也不知该不该说口来,这心里憋得怪难受的。”
云太妃微皱着眉,活了这么大把岁数了,哪里看不出这小姑娘的意思,“你想说什么便直说,我最看不得那等拐弯抹角的,着实叫人不得劲儿。”
明辞紧紧地抓着帕子,面有忐忑,看了看屋里伺候的下人。
云太妃使了个眼色,孙嬷嬷立时会意,摆摆手叫里间的侍女全部退了出去。
不过眨眼间就剩下云太妃,明辞和孙嬷嬷三人。
明辞低低埋着头,声音放得很弱,“两月前我随母亲一道入宫去,路上母亲急着方便,西紫便带她去了就近的宫殿,我一个人在外头等着,不曾想看见了李美人。”
李美人云太妃自然是知道的,李氏那毒妇的娘家侄女嘛,要她记不得都难。
她眯了眯眼,问道:“继续往下说。”
明辞咬得下唇都泛了白,捏着帕子掩住脸,嗓音压得愈加低了几分,还隐隐发着颤,“我、我瞧见李美人与一男子勾肩挽颈,极、极是旖旎……”
手帕半掩的眼帘微微下落,余光瞥了瞥云太妃,又继续说道:“我原以为是瞧错了,不曾想前几日进宫去瞧三妹,竟又无意间撞见了,两人亲近非常,绝不是一般关系。”
“太妃,那李美人怕是院中红杏正盛放,一不小心探出了墙,给陛、陛下……”
她没将话给说全,云太妃孙嬷嬷自动补了,不就是给陛下戴了一顶绿帽子嘛。
云太妃打量着她,“你这运气倒是不错,次次都这么巧,全让你给撞见了?”
明辞睁大眼,“太妃是不信我?事关皇家,就是借我十个胆子,也不敢撒谎的啊,若非亲眼见着,编排这些来,与我又有什么好处不成?”
这话也对,云太妃心里的怀疑稍散了些,转瞬,她又不由觉得好笑,眼含嘲讽。
这李美人真不愧是李氏的侄女儿,瞧瞧,到底是姑侄,胆子都是大破的天,天家父子都被她们玩儿得团团转呢。
云太妃恨李氏,连带着整个阆陵李家都给恨毒了。
但李太后的姘夫之一就是她儿子,这事她非但不敢扯出来,还得使劲儿给掩埋住。
但事若出在李美人这儿可就不同了。
云太妃目光一狠,问道:“你可瞧清楚跟李美人在一处的男人长什么样没有,有什么特征,这两次都是在哪儿见着他们幽会的?”
哪来的什么两次幽会,这全是明辞自己编的,她选择性地忽视了后面的问题,只答前面道:“当时惊慌,并不曾见瞧见那人长什么样,不过……”
云太妃来了精神,“不过什么?”
明辞回道:“那人当时落下了一样东西。”说着从腰间荷包里出去一块翡翠玉佩,上雕着花,极是精致小巧。她递给云太妃,“就是这个,您瞧瞧。”
玉佩落在手里,温凉温凉的,是极好的玉质,云太妃只看了一眼,登时瞳孔一缩,心头大骇,猛然偏头,一把抓住明辞,目眦欲裂。
惊骇大怒下,牙齿磨得咯咯作响,她一字一顿,用尽了力气,“你、你今日是故意与我说这些的?你将这个给我安的是个什么心,端的又是个什么意?!!啊!”
自己的手被掐得破了皮,明辞也不在意,仍是个乖顺模样,回道:“阿辞是你未来孙媳,是真心拿您当祖母瞧的,亦是真心将王府当家看,盼望着它好的。太妃,我没什么心,也没什么意,您若不信,大可去查的。”
她丝毫不见心虚,一口一个未来孙媳和祖母,直接表明了立场。
云太妃怔怔地松开手,又低下头看着那块属于荀勉的玉佩,脑中嗡鸣,心口也堵得厉害。
“你回去吧,这事我定会查清楚”云太妃看过来的视线阴沉得能滴下墨来,“若叫我知晓你说了谎话,本太妃绝不轻饶!”
明辞屈膝,应了一声,不紧不慢地退出门去。
她的身影一消失在门口,云太妃再撑不住,骤然侧身,手紧紧地扣着床沿,胸口剧烈起伏,嘴里呕出一口先时饮下的药汁,苦涩味儿混着血腥味儿激得她头昏脑涨。
孙嬷嬷急得上前,她却一把挥开,咬牙强撑道:“去查!去给我狠狠地查!!”
…………
明辞从景王府出来,坐上马车,她一点儿也不怕云太妃去查。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只要是做了的,就没有查不出来的事儿。
虽然这次将自己也搅和了进去,但没关系,云太妃不知道她手里还有没有捏着什么别的把柄,动不到她身上。
接下来就没她什么事儿了,只需静待着云太妃那边动手,处置了李美人便好了。
这事儿如果能悄无声息地掩下去,景王府还是景王府,那她就还是未来的世子妃,未来的景王妃。
但这事儿若掩不下去,那她就该重新想想之后的路该怎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