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小方塘里的莲花开得极好, 西紫探着身子摘了一朵, 拿进了内殿。明苒见她插在瓶中,配着底下那釉色, 丑不拉几的, 别过眼继续看着手里的书。
西紫道:“四小姐又从花房过来了,奴婢没叫她进来。”
明苒点点头,不大在意,西紫便退出去了,想着下回外门都不叫那人进来才好。
西紫一出去, 明苒便放下了书, 伸了伸手看着新抽的角色卡……婆婆卡。清平侯府一团糟, 清平侯夫人想调节一下和她儿媳妇颜勤予之间的关系。
“……”
“哎呀,玩家, 不要这样一副表情嘛, 反正再过个十几二十年,你迟早都会做婆婆的,就当是提前感受一下婆媳问题这个千古难题啰。”
明苒:“你不是说我这么懒十有八|九会早死的吗?不用做婆婆, 来, 七七把卡收回去吧,这个游戏我们结束了。”
七七:“不会的,你不会早死的, 有我七七在,一定会努力让你长命百岁,跟你男人白头偕老哒, 么么哒,快开始游戏吧亲亲!”
明苒叹气,侧身躺在榻上,“好吧。”
她以为进入游戏睁开眼看到的应该是侯府华丽陈设,然而眼皮子沉甸甸的,似有千斤重,费了半天力气都没能掀起来。
眼睛暂时看不见,耳朵却是能听见些声响。
衣物窸窣伴着枯草吱呀的声音,还有一下高一下急的呜呜声。
明苒一头雾水,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谁的手肘狠狠地撞了一下,下一刻便明显感觉到身子一歪,栽在了枯草上。
她又试着睁了睁眼,微微显了一条缝,透进了些光。
两只眼又干又涩被光线刺激得有些发疼,她不由抬手在前挡了挡。
这是一间挺宽的屋子,地上铺满了稻草,墙角缀着蛛网,房梁灰蒙了一片,下头空旷得很,除了中间摆着的一张长桌,别无他物。
明苒:“??”
这、这和想象中的清平侯府完全不一样,“七七,清平侯府这么穷的吗?”
七七抠了抠脑壳,“不是哎玩家,这里好像不是清平侯府,是城郊的一处废宅子。”
不是清平侯府?明苒头一个反应是这位侯夫人被绑架了,她撑着有些发软的两只手起身,耳边又传来了呜呜声,明苒转过眼,当下一愣,脱口而出,“李南月?你怎么在这儿?”
李南月被捆了手脚,嘴里也被塞了东西,只能瞪着两只眼呜呜个不停。
鬼知道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这些日子在景王府里待着,她身上都快闷出霉来了,以前在宫里出不来还好,现在隔着王府的一堵墙,近在咫尺的热闹勾得人心烦意乱。
今天一早她一个人偷偷溜出府去见明业,梦外的第一次碰面比想象中更和谐,心满意足地结束了这次愉快的相会后去成衣店逛了逛,试衣服的时候被人敲了头,等再醒过来就在这儿了。
后脑勺疼得厉害,这痛感很容易就让她想起了万寿节的事儿,绑她的人还没现身,但她隐隐觉得很有可能就是明辞。
真是的,去了清水庵都还不消停给她找事!
明苒已经坐直了身体,她和李南月不同,待遇要好得多,身上还是锦衣绸缎,也没捆手绑脚,除了头有些发晕外,没什么特别大的问题。
李南月使劲儿眨着眼示意,明苒想了想,还是伸手把她嘴里塞的烂布团扯了下来。
塞布的人挺狠,拳头大的一团,撑得李南月嘴角都裂出了血,这骤然一松,疼得她龇牙咧嘴,整张脸皮子都在抽搐。
明苒看着她吐出一口血唾沫,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李南月不认识清平候夫人,靠着墙,有些虚弱地问道:“你是谁,你怎么会认识我?”
明苒没应她,站起身往门口走去,扣着门用力地拉了拉。应该是外头上了锁,两扇门一动不动。
在屋里转了两圈,脑袋又开始发晕,天旋地转的,明苒忙撑手在旁边坐下,和七七说道:“不是处理婆媳关系吗?”
这算什么意思,改密室逃脱了?
七七:“要不然你先退出游戏回来,等侯夫人从密室里出去了,咱们再去帮她搞搞婆媳关系。”
明苒顿了一下,“不会出什么事儿吧?”
七七犹豫道:“你呆在这儿也没什么办法啊。”
说的也是,明苒靠墙准备退出游戏,外头却突然传来了脚步声,门外也显出了影子轮廓。
门枢吱呀一声,走进来了两个人,外头皆套了黑色的披风,头上戴着黑纱幂篱,也瞧不清长什么模样。
其中一人看向明苒,似乎笑了笑,声音是刻意压制后的低沉,“醒了?你每日都很无聊的样子,我特意带你来玩玩儿,别担心,没打算要你的命。”
她可是很有原则的,只杀那些不知道从哪儿来的脏东西,别的她也没兴趣。
明苒静静地看着她,“你到底想干什么?”
颜勤予讶异道:“这话问得出乎意料的镇定平静呢,到底是侯夫人有底气,不像这个……”她转向角落里的李南月,“看看,胆子都吓破了。”
李南月确实胆子都快被吓破了,她直觉一向很准,这穿得跟乌鸦一样的女人随时都可能掏刀子抹了她的脖子。
她是这样想的,颜勤予也确确实实摸了刀子出来。
为避免碍事,一边雪坞动作麻利地给明苒点了穴,她眨了眨眼睛,瞥了眼捆得跟蚕宝宝一样在墙角扭动的李南月,这两人是跟李南月有仇,还跟清平候夫人是旧识?
李南月以前待在宫里,后来又被拘在景王府,除了她二姐姐,应该和旁人没机会结下深仇大怨才是。
明苒只能转着眼睛,现在这个情况下她也不急着走。
“是叫李南月吧?”颜勤予蹲下身子,胳膊肘搁抵在膝上,飞快把玩着手里的匕首,“我问你什么,你最好就乖乖地答什么,要是这张嘴不好好说话,你应该不会喜欢吞刀子割舌头吧?”
李南月疯狂地在脑子叫着系统174,半天都没有回响,只得紧绷着身子,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哪里人氏?”
“阆、阆陵李家……”
颜勤予嚯了一声,手里便抵住了她的唇,戳出了血,阴声道:“阆陵李家?那是你的家吗?怎么,这么快就把自己老家忘了?”
李南月目光惊悚,“你、你……”
“我再问你一遍,哪里人氏?”说着,松下了她唇边的匕首,抬着胳膊狠狠一落扎进了她大腿里,笑了两声,“都叫你好好说话了。”
待被扎的人尖叫痛呼出声,她就随手捡了地上的帕子堵住她的嘴,待声音小了才挪开。
李南月这下是真的懵了,疼得直打哆嗦,牙齿颤颤,磨磕得咯咯作响,“华、华国南城人……”
“为什么来大衍?为什么附在别人身上?”
“我、我也不知道为、为什么会到……”李南月话还没说完,身前的人就拔出了匕首,对准了她的另一条腿,瞳孔骤缩,嘴皮子一抖,忙道:“做任务!做任务!”
“什么任务?”
“嫁、嫁给荀勉……”
颜勤予叹了一口气,“不止吧,有人说你还盯着祝大人了?”
李南月没想到对方连她曾勾搭过祝诩的事都知道,当下闭嘴,没敢出声儿。
“听说你会入梦呢,可以到别人的梦里为所欲为,对吗?”
李南月被捆在身后带着镯子的手隐晦地动了动,颜勤予轻嗤一声,“所以,你们这些从别的地方来的人,就是这么讨厌,别人过得好好的,你们凭什么来插一脚呢?踩着我们这些人,自以为高高在上的,把所有人都耍得团团转的,是觉得自己是神,比我们高贵吗?”
她冷冷道:“从哪儿来的回哪儿去不好吗?这里不属于你们,也不欢迎你们。”手里的匕首还滴着血,“很快我就亲手送你走。”
就像她当年送走那个贱男人一样,送你离开这个世界。
李南月大腿流血不止,虚弱得很,旁观了一切的明苒甚是诧异,“七七,这到底是什么人?”好像对穿越的
七七:“变、变态?七七也不知道。”身上没有异能量波动,明明是个很正常的大衍人才对啊qwq
明苒心思一转就退出游戏回到了扶云殿里,一醒过来就看见坐在旁边一生青衫的荀邺。
七七:“抱歉玩家,刚才惊吓过度,一时没注意到皇帝陛下。”
明苒自己当时也呆住了,没跟她计较什么,七七说要去查点儿资料,匆匆下线,她坐起身对上那双清润的眸子,轻声道:“陛下。”
荀邺看着她半晌未有出声,见她有些不自在地挪了挪视线,才捻起她脸颊边的松散下来的一缕发丝别在耳后,缓声道:“睡得有些沉,叫了你好几声都没醒。”
明苒轻嗯了一声,冲他笑道:“我一向睡不醒的。”
荀邺对此不置一词,双手捧着她的脸,望着微弯的桃花眼,突地眉眼舒展,微微含笑,言道:“没关系,现在醒了就好。”
明苒有些心虚,干脆扑进他怀里不说话。
荀邺垂了垂眼也没再说什么,抱着她,往外唤了一声,很快司衣司的人便走了进来。
“你起身来,叫她们量量尺寸。”
“又要做新衣裳?司衣司以往不是量过吗?”她疑惑着,却也听话地下榻起身,看向端坐的人。
荀邺颔首道:“瞧你像是又长高了些,以往的怕不合适。”正装凤袍规制繁复,若不合身,到时候一系列行程走下来有得她累了。
明苒往下看了看,长高了?有吗?
司衣司的人动作很快,两人说话间已然记录妥当,恭敬告退。
正巧昨晚下了雨,今日不大热,荀邺便说起去梅园旁边的迎风楼坐坐。
明苒应下,整理妆容服饰的间隙还是避过人眼写了张纸条,叠好递给青丛,让她出宫在不暴露身份的情况下偷偷递到京都县尉手边去。
虽然被抓的两人和她都没什么关系,但一般来说七七选定生成的角色对象都不是什么恶人,李南月也就算了说不定有保命的手段,但清平候夫人那里置之不理就有点儿说不过去。
且看那人的意思,似乎对穿越一事颇有些了解门道,精神隐隐有些不正常的样子,话虽说着不会对清平候夫人怎么,但万一出事儿呢……
明苒皱了皱眉,呼出一口气,将这些糟心事甩出脑海。
迎风楼里只有几个负责打扫的宫人,十分安静,站在楼下都能听见上头风吹帘动的声音。
荀邺牵着她顶层去,在围栏边收拾出来的长椅上坐下,吹着风挺是凉爽。
“苒卿……”
明苒正无聊地理着自己的裙子,抬头问道:“怎么了陛下?”
荀邺摸了摸她的脸,垂眸一笑,“就是叫叫你罢了。”
明苒眨了眨眼睛,看着他,突然生出些疑惑,“你是不是有事儿想跟我说?”
荀邺轻轻笑道:“是有的。”
明苒歪头,“什么?”
他却将人压在椅上亲了亲,“你一个秘密,下次就告诉你。”她在别的地方成了旁的人,玩儿的是开心了,今日瞧着在榻上半天叫不醒可是吓人,还是摊开来说的好,也省得提心吊胆的。
他都这样说了,明苒也不多言,左右她好奇心不重又懒得说些什么,脱了鞋上了椅子,躺下侧身,头枕在他腿上,低低絮絮地跟他说起新看的话本儿。
先时还好的,到后头声音便渐渐地弱了,他弯腰凑近去都听不见什么声儿。
真是个睡不醒的……
他轻叹一声,抱着人进了里去,轻放在小榻上,王贤海从下面上来,见此忙放缓了步子,近前压声禀话。
荀邺正在身后取了薄被搭盖在她腰上,闻言挑眉,“死了?”
王贤海点头,“是,在城郊的一个废宅子里找到的,景世子已经领了人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