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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王后心怀蜜谋 许乘月 1955 2024-07-09 13:41:09

按照李恪昭所言之意,西院那些人是要用在他生死关头保命的,那是他将来从蔡国全身而退的关键,也是他质子生涯最大的秘密。

岁行云明白,他忽然交付彻底的信任,允许自己进入西院随叶冉习武,绝不会只因她醉后说了两句好笑的狂妄胡言。

定然还有别的原因。

但她也知,李恪昭既拿她不记得的酒后胡话来做托词,她若再往深了问也无意义,他不会告诉她真正原因。至少目前不会。

于是她从善如流地装傻,欢欢喜喜接受了李恪昭的安排。

岁行云想起一事,忙问:“公子,我今日需出门一趟。可否请公子指派随行之人?”

当世民风对女子言行有诸多约束,父族或夫家门第越高,女子所受钳制越严重。

若无家中主事者允准并指派专人随行,女子独自出门会被视为教养不足的粗野之举,非但要受到讥笑指摘,还可能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来”此已有半年,大面上的规矩岁行云都懂了。对于许多糟粕陈腐,她虽心中不屑且厌,却碍于目下无法凭借一己之力改天换地,只能照规矩来。

李恪昭自手边书箧中拿起另一卷书简,口中漫应:“你要做什么?”

“您看,我自明日起就得上午习武、下午识字,想必之后不会有太多闲暇时,”岁行云道,“虽说要避嫌,可苴夫人昨日在宫中到底帮了我,我今日理当登门致谢吧?”

李恪昭稍作沉吟,颔首道:“只此一回。看得出你与苴夫人投缘,但你若时常过府与她走动,素循必成惊弓之鸟。”

“是,”岁行云打量着他似乎心情不错,便又多问一句,“那匠人,可脱手了?”

提起此事,李恪昭脸色顿时沉凝,摊开竹简时手上略微使力,振出哗啦响。“素循枉为一国公子,果敢决断还不如你。”

他这番评价用词可谓极尽克制,但对苴公子素循的失望之情还是溢于言表。

若经素循之手将那匠人送回苴国,那于苴国可是大功一件,届时苴国君臣必定对这位质蔡数年的公子另眼相看,设法用别的公子换他归苴都不是没可能。

这对素循显而易见是大大利好,昨日在宫中他却含糊其辞,既未让李恪昭着手安排将人暗中交给他去安置,却也未一口推拒,连累得李恪昭也是个进退两难。

岁行云垂眸沉思片刻后,开口道:“公子勿恼。此事我虽帮不上忙,但正所谓旁观者清,我有些看法,若说得不对,公子权当我酒还没醒。可好?”

李恪昭抬头看向她,平静眸底隐有兴味:“愿闻其详。”

“民谚说,一样米养百样人。素循虽胆小,但我想,苴国总不能只素循一位公子吧?”岁行云以舌尖轻抵腮帮,稍稍踌躇后,还是选择了直言。

“说白了,您只要将那匠人脱手给苴国,困境立解。那交给谁不是交?此时无论苴国哪位公子将那匠人带回国,其在苴国朝堂的地位都将扶摇直上,只要苴公子们得了消息,自有胆大者愿富贵险中求。”

“苴国只素循一位公子在这仪梁城,”李恪昭面无表情道,“出仪梁北门,到最近的苴国边境城池杜雍,来回也要近三月。”

等别的苴公子们得了消息,再做好周密部署,暗中派人潜入蔡国王城来接人,说不得半年都过去了。

而眼下卓啸对那匠人极其重视,若再三五日寻不到人,想必就要撺掇蔡王下令搜城。半年?那时恐怕李恪昭坟头的野草都已丈把高。

“呃,那您当我没说,”岁行云摸摸鼻子,“不早了,您看指派谁随我出门去苴公子府?”

“你打算两手空空去致谢?”李恪昭淡淡瞥她。

岁行云面上顿时讪讪,她习惯了“与人相交贵在诚心”,上辈子甚少在意这类繁文缛节的细部。甩着空手登门致谢,这种事……别说,她还真干过。

李恪昭没好气地轻嗤。“让飞星随你去。叫他从府库中取两匹霰花缎、一砖雪顶茶做致谢礼。”

“您不是派飞星出门探底去了么?”岁行云不解。

她进书房前遇到飞星,飞星说李恪昭让他去探齐氏与国相府对岁敏不闻不问的缘由,按理不会这么快回来吧?

“他手底下有人,不必亲自出去,”李恪昭低头展开案上书简,“他在影壁旁的树上盯梢,你自去寻吧。”

*****

岁行云离去后,李恪昭目光落在书简上,口中却道:“出来吧。”

斜后方的屏风处应声出来位高壮魁梧的中年男子,目光如炬,肤色黝黑,简朴的粗布短褐也掩不去他通身那股肃杀之气。

“叶冉,你知我素来用人不疑。今日此举,下不为例。”李恪昭头也不抬地冷声警告。

叶冉抱拳应诺。

李恪昭又问:“听也听了,你对她做何评判?”

“她很古怪。虽面对您时态度恭谨,却并非唯唯诺诺,既敢想,也敢说,光凭这点,就不像希夷岁氏养得出的姑娘。”

叶冉以舌尖抵了抵腮,神情复杂。

“确如公子所言,她与咱们这几年见过的蔡国女子都有不同。”

当世女子大都遵循“在家从父、出嫁从父”之道,尤其以蔡国等中原几大国为最。

这些女子们总是被他人决定一生,甚少有自己拿主意的时候,她们甚至习惯了,根本没有“这是我的事,我来做主是理所应当”的观念。

诸如“我决定我要做什么”这类的话,很多女子是不敢轻易说的。

“就像她方才说要出门,脱口便是请您指派随行之人,而非询问您是否同意允准,”叶冉若有所思,“这就说明她很惯于决断自己要做什么、该怎么做,且并未觉有逾矩之处。如此风范,当世女子之中,属下只十七年前在天子王姬身上见过。”

“这不就是咱们想要看到的?”李恪昭提笔蘸墨,“看来,你对她观感还不错。”

叶冉摇头:“有些事切莫片面武断,日久才能见人心。她今日穿了烟霞锦,也不知是刻意还是无心。若是前者,那她眼界、心胸也不过如此。”

李恪昭愣了愣:“嗯?她穿的烟霞锦?”

叶冉的大黑脸上立刻布满了嘲笑:“合着您与人面对面说了那么久的话,却连人家穿的是什么都不知?也是,您到了慕少艾的年岁,只顾盯着人家姑娘的脸看也算人之常情。”

李恪昭浑身嗖嗖冒起冰寒杀气:“胡说八道。我哪里只顾盯着她脸看了?敬你年岁长我一轮,免你死罪。滚去领十杖以儆效尤!”

他只是觉得她眼睛会说话,只要骨碌碌一转,就有许多出人意料的想法与见解。

还挺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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