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第九次了。
时生看着面前团聚不散的银亮白雾,眉头紧皱着。
从年关过后,原本已经安静一段时间的冥府忽然又出现了异动。不断有浓稠的白雾从各个不知名的地方升腾起来,朝冥府各处侵占蔓延。
那些雾气看起来轻飘无害,但只要一被碰到就会如同丢进硫酸里的羽毛,瞬间被腐蚀成虚无。即使是高阶神灵碰到它,也会出现神力被封锁和脱力昏迷的情况。为此冥府已经折了近百名阴兵进去,还有许多亡魂和阴差,都在转移和撤退的过程中被吞噬腐化。
这种奇诡的白雾来得快去得也快,一开始只是持续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就会自动消失。然而随着它每隔几天半月就会出现的频率,所持续的时间也越来越长。
这是它出现的第九次,已经快三个时辰却丝毫不退,将整个冥府以冥河为界,分裂成了红白双色的两半。
河水以北,迷雾裹足不前,犹如一头没有形状的巨兽匍匐着。对岸所有的一切,甚至包括鲜红的彼岸花海都被这种沉重到恐怖的白色吞噬碾碎。就像在看着一幅古老的画卷,是如何一点一点被剥离下原本的色彩,被撕碎残留的框架,被抹去曾经的痕迹,只留一片空洞到贫瘠的苍白。
早在雾气一开始再度出现的时候,所有的冥府神灵就开始以最快的速度将周围的亡灵们带领转移到别的地方。却不想这次,白雾的侵蚀速度比以往快了许多。还有一部分来不及被转移离开的亡灵们,不可避免地被蚕食进雾气中,灵体扭曲着消失不见,只留一声声凄厉破碎的惨叫。
渐渐的,雾气里连惨叫声也消失了,它彻底安静下去,变成一座洁白无瑕的森冷坟墓矗立在冥河对岸。
隔水相望的这一头,已经被时生用镇灵锁将整个岸边封锁起来。源源不断的幽蓝色神力从时生和其余几名高阶冥神手中祭出,一直一直地朝半空中汇聚上去。在到达某一个高度时,开始逐渐弯曲扩散,化作无数泛蓝的半透明光流,水一样沿着看不见的壁垒流淌,最终将整个冥河对岸都笼罩进去。
做完这一切后,时生朝姹罗说:“通告神界,冥河就要失守了。”
“是。”姹罗说完,化作一缕黑烟消失在原地。
白雾终于淌过宽阔的河水,带着银色的辉光,像极了利器锋刃上的冷光,朝冥河对岸袭击过来。遇到镇灵锁和光罩的阻隔后,开始缓缓分散开,像被一张没有底的兽口一点点将他们吞没进去。
雾气在眼前隔着层几近透明的保护罩不断波澜着,仿佛进入了一个异度宇宙。所有幸存下来的生灵都惊恐地看着周围的一切,有种时间和空间都被这团雾气腐蚀压碎的错觉,他们成了六界仅剩的存在。
四周□□静了,连花朵落地的声音都如此清晰。时生命令所有还在的阴差将抢救下来的亡灵们分批管好,一起朝雾气尚还稀薄的更远处撤退。
他们退一步,雾气就侵占一步,靠着镇灵锁的抵挡,他们才能安全来到一座可以俯瞰整个冥府的山头上。
这时,白无常忽然惊愕地指着那浓雾的中心:“是破界之门!”
时生顺着她所指的方向朝侧前方看去,果然看到在浓雾涡动的中央,有一扇紧闭着的青石巨门出现在那里,从地面连接着。那些源源不断的雾气似乎就是从门后渗透出来的,一点点将整个冥府都埋葬进去。
黑无常面无表情地揪起旁边的一个妖物亡灵:“这是你们妖域里的什么东西?”
妖灵吓得连连摇头:“不是我们,不是我们……”
“那就是魔境来的了?”
不管黑无常怎么问,周围因为惊吓而开始变得有些模糊和透明化的妖魔亡灵们都只会连连摇头,不停重复着这句话。
时生走过来,站到已经吓到有些身形溃散溃散的亡魂面前:“你别怕,我冥府办事绝不会公报私仇。你告诉我,生前你在妖域和魔境里有没有听说过什么同类能制造这些白雾?”
小幽灵呆呆地看着他,使劲想啊想,还是摇头:“没有没有。我们的同类里是有可以控制妖雾的,但不是这个样子,这不是妖雾,妖雾是不会伤害我们同类的,这不是妖雾。”
“不是妖雾?那这些东西是从哪儿来的?”一旁的白面判官阴沉着脸色问,“破界之门连接六界。人间没有这个本事,这也不会是出自神界。不是妖域和魔境,难道还能是天外天不成?”
他的话让时生眉头一跳:“天外天?”
“可是冥主,天外天里根本没有生灵啊。那是……”白无常说到这里停顿一下,有些烦躁地扶下黄符眼罩,然后才继续,“那是统划六界的判命/轮/盘所在的地方,根本没有生灵能进得去。”
“而且即使是无限靠近天外天的溺海,也只有那几位古神和三太子能进得去。”黑无常说着,越想越不对,“难道这是出自溺海?”
“不可妄议古神。”时生凉凉地瞥一眼黑无常,眼瞳里有蓝色的火焰辉光闪过。对方立刻单膝下跪:“属下失言。”
他将视线重新投向那扇紧闭的青石巨门,忽然问:“灵渊近日如何了?”
“回冥主的话,自从数月前异象被平以后,灵渊一直相安无事。”白面判官揖礼回答,又问,“您是怀疑这些雾和灵渊下面那位有关?”
时生略略朝那道裂缝扬了扬下巴:“那门背后的方向,正是灵渊的所在。”
“是那个异种?!”白无常愤恨地说到。
时生盯着那扇门,没有回答。
纯白的雾气错涌如失控的海浪,一点一点从山脚朝上蔓延吞噬,把他们围困在一座孤岛上。
周围的生灵都开始惊慌起来,时生却在这一刻忽然有些困惑:
一般破界之门的出现,都是因为某一个界域的生灵想要强行突破出来。而在此之前,一直都是出现在人间,为什么这次却一反常态地选择了冥府。
而且那扇青石巨门已经出现了这么久,却始终没有要打开的迹象。
它在等什么?
……
新年过后是元宵,紧接着新学期就开始了。叶挽秋提前两天去了学校,同宿舍的妖们都还在,只有不同专业混寝进来的人类学生何敏还没有回来。
她整理好行李后,如约来到三凤宫。
韶岚替她引路到大门口就止步了,叶挽秋独自走进去,穿过被珍珠梅铺满成一片洁白的路面,来到正殿里,意外地看到哪吒正用手撑在案几上支着头,眼睫合拢着,像是睡着了。
也许是因为在自己宫宇里的缘故,他没有像往日那样用银冠束发。满头缎子似的墨黑长发就这么散着,肩上搭一件银红莲纹的披风,云雾般地堆在地上和他手边,红艳如团团簇拥的玫瑰。
联想到之前阿君曾说的,冥府从年关以后出现的几次紧急异常,以及有时他的突然离开,叶挽秋大概能懂他最近是遇到了挺棘手的事情。虽然每次问到他的时候,哪吒都只会用一句轻描淡写的“没事”来掩盖过去,但是能沉睡到连自己进来都没醒,估计是挺长一段时间没有休息过了。
想到这里,叶挽秋轻手轻脚地走到案几对面跪坐下,仔细打量着他。
比起清醒的时候,哪吒睡着的样子看起来要柔和不少。平日里的那股凌厉逼人的冷淡锐利一旦消退下去,隐敛在内的清澈无害就自然而然地显露了出来。少年的眉眼像是蘸着初春还含着薄冰的桃花水画就,凉薄而漂亮。
叶挽秋收回视线,开始将桌面上摊开的零散书籍和纸笔重新整合收拾好。
在随意拎起其中一本书的时候,纸页翻动,滑出两张写满字的鲜红字帖。
她愣一下,捡起来,发现上面写的都是商朝所用的甲骨文,她只能辨认出其中的十来个。大概是写的“约”,“好”,“期”,“允”之类的字眼。
但是写在落尾上的一个名字她却很熟悉,写的是“李哪吒”,字体苍劲凌厉,将落笔人那利落飒爽的性格尽数展现,跃然纸上。
她有些诧异地抬头看了看哪吒,对方刚好在这时醒过来,抬头看到她:“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叫醒我?”
“刚到,看你应该是累得睡着就没叫你。”叶挽秋说着,坐到哪吒旁边,将那张红纸和书本放回桌上,“还好吗?”
哪吒点点头,揉一揉眉心,目光瞥向那张红纸,有些欲言又止。
“噢,这个是刚刚从书里掉出来的。一共两张,还有张……在这儿!”叶挽秋左右看看,将红纸找回叠好和,书一起递到他面前。
哪吒拿起来,眼神先是落寞一瞬,继而又变得柔和起来,甚至带着浅淡的笑意:“你看过了?”
“看过了。”叶挽秋诚实地点头,回答,“可惜就是看不懂写的是什么。”
哪吒,“……”
末了,他轻轻笑出来,朝她伸手:“过来。”
叶挽秋顺从地照做,被哪吒圈进怀里,手里塞进一支笔,指着另一个空白的地方,低声说到:“你的名字,写在这儿。”
他几乎是贴在叶挽秋耳边对她说话,浓郁的莲花香和冰凉的呼吸共同扫抚在她的耳廓和脖颈上,引得她有些战栗,下意识地问:“这是什么?”
“你写完了我再告诉你。”
“可我不会写甲骨文。”
“那就写你会写的。”
叶挽秋转头,眨眨眼:“所以这到底是什么?”
“先写。”哪吒垂眸看着她,出乎意料的坚持。
她想了一会儿,把笔放下,态度同样坚持:“你不告诉我我就不写。从小我妈就教育过我,不清楚的东西不能随便签字,签了是要负法律责任的。”
哪吒有些好笑地说:“你就这么怕负责任?”
“我这是谨慎。”叶挽秋冲他摇摇手指,“你还是先告诉我吧。”
“我告诉你,你就签字?”
她思考一会儿,觉得似乎这样也有些不妥,于是回答:“你先告诉我,然后我再考虑到底是签字还是逃跑。”
哪吒叹口气,拿过她手里的红纸,对照着念到:
“桃绽昭华,霁散韶光。谨以挚约之言,好定佳期,书向鸿笺,告明天地。结两姓良缘,系赤绳以诺,允永世为期,此证。”
叶挽秋愣在原地:“这是……”
“这是神界的成婚书。”他回答,将红纸放回原处,重新将笔塞到叶挽秋手里,脸上的神色从始至终都淡淡的,好像这是一件在正常不过的事,“现在我告诉你了,写吧。”
“等等……”叶挽秋看起来像是被那支笔给烫到,瞪大眼睛望着哪吒,“你是不是刚睡醒所以还有点意识不清?我可以理解。所以你要不要再去睡一会儿?等清醒了再来谈……反正,就,你看起来绝对需要再睡一会儿!”
这太突然了,原本她都已经忘了卿欢曾经说过的什么婚期。这会儿陡然回想起来,她还是觉得很震惊,更别提面前还摆着两封大红婚书。
就好像他们俩走在大街上,本来聊得好好的,一切正常。结果在路过民政局的时候,对方忽然用一种去要不一起买个奶茶的语气对她说:“反正也就九块钱,还是个国家级证书,不如我们去领了吧。”那样的惊愣。
哪吒歪了歪头,原本只浅溢在眼里的笑容慢慢转移到他翘起的淡红嘴唇上,却没了一开始的和煦温度:“你不愿意么?”
他乌黑的眼珠蒙润在窗外渗漏进来的灿烂阳光里,泛起一层虚幻的深金,像是杀神瞳开启时的凛冽色彩,看得叶挽秋一抖,连忙摇头:“不是不愿意。我只是……那个,我觉得你可以,我的意思是……你可以再考虑一下。”
“考虑什么?”
“就是……那个什么,我……你,我……”叶挽秋踌躇半天,最后放弃了,“我也不知道我想说什么了。”
哪吒静默着看了她良久,明白他们之间的记忆是存在着巨大差异的。要让现在的叶挽秋接受这些是有点太快了,他刚刚也只是抱着一丝侥幸心理,想试着诱哄她在那封一千多年前就该写成的成婚书上签字罢了。
果然还是……
他眼睫半敛着,问:“那你对我是认真的么?”
“是。”叶挽秋用力点头,眼神清亮。
其实哪吒知道她是认真的,只是那样的话从她嘴里说出来,总是格外好听。
“好。”他牵下嘴角,伸手在叶挽秋发顶轻轻按一下,“我等你。”
刚说完,门外传来韶岚的声音:“三太子,冥府那些雾又出现了,而且……”
“而且什么?”哪吒问到。
“而且还出现了破界之门。”门外神使回答。
“什么?”哪吒微愣,“那不是只会出现在人间的吗?”
“是这样,但是如今冥府也出现了。那些雾气团聚汹涌,冥河已经快要失守了。天帝的命令是让您即刻带兵过去,查清白雾来源,肃清元凶。”
“知道了。”哪吒冷淡地回答,同时站起身来,将身上的披风随手抛到一旁的挂衣架上。
叶挽秋跟着起身:“我跟你一起去吧?”
哪吒束发的动作顿一顿,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叶挽秋抢先到:“既然是因为裂缝的关系,我跟你去的话好歹能帮上忙。前几次不也是这样吗?”
他皱起眉看着她,犹豫几秒后点头同意:“但是你必须跟着我,不该去的地方不许去。”
“好。”叶挽秋应一声,转身去将雪焰取到手。等她出来的时候,哪吒已经换上那身她看过许多次的红衣银甲,原本披散着的漆黑长发也整齐地梳理好了。
“跟我来。”他说着,握住叶挽秋的手,带着她直接从三凤宫里转移到到了冥府。
迎接他们的是满眼的苍茫白雾,死寂无声。
远远的,叶挽秋就看到了那扇被弥漫白雾包围着的青石巨门:“在那儿!”
哪吒伸手召出紫焰尖枪,金红的神力卷带着三昧真火朝那些无处不在的白雾灼烧而去。碰到火焰的一瞬间,原本还算安静的白雾立刻开始汇聚成一个以破界之门为中心的白色漩涡。
有了天军的加入和支撑,时生终于能得空从山峰上的保护罩中脱离而出,靠着神力的保护避开那些白雾,来到哪吒和叶挽秋旁边,朝他们点了点头:“这次出现的裂缝好像和以往的不太一样。它已经出现了有一段时间了,但是却没有任何妖魔或者生灵从里面出来,只有这些雾……”
“以往的裂缝不会有这样的雾。”哪吒挑起枪尖看了看,“这些不是从妖域里来的。”
“那是从哪儿?”叶挽秋问。
哪吒摇摇头,看起来也有些困惑:“先把裂缝修复好再说。”
“好。”
“要小心,这些白雾会将我们的神力封锁住,掉进去就万劫不复了。”时生提醒。
这里和对面的山顶隔了很远的一段距离,又到处是雾气缠绕,涡动如一头活物的心脏。
哪吒解下身上的混天绫朝涡流中心甩去,鲜红的绸缎卷融在一片雪白中。风火轮在白雾上燃烧出磅礴的火海蔓延,将雾层与他们三个隔绝开,这是哪吒这段时间来惯用的办法。虽然不能将雾气逼退,但是可以构造出足够安全的空间给他们。
混天绫搅动着白雾不断皱缩后退,却收效甚微。那些雾气不知来源在哪里,被清除掉多少就立刻会有更多补充进来,像是要把冥府整个吞并进去。
叶挽秋伸手对准面前的青石巨门,透白的晶石化立刻沿着她的指尖蔓延窜生到全身,连眉尾都是细碎的晶亮。源源不断的白光从她手中爆发而出扑向裂缝,牵拉成无数银色丝线连着大门,最后又收归于她的十指。
时生惊讶地看着她握紧手,猛地一拉,那些看似脆弱却坚韧无比的银丝牵引着面前的巨门开始逐渐合拢。
大门合拢破碎的一瞬间,叶挽秋忽然茫然地看着它,说:“奇怪,这门怎么这样?”
“怎么了?”哪吒问。
“这门不是这些雾气的来源。”叶挽秋皱着眉头,不解地说,“它只是个虚影,和之前我遇到的那些裂缝完全不一样。”
“有找到雾气来源么?”哪吒看向时生。
时生还没回答,却见叶挽秋抬起手指向某一个方向:“如果我没感觉错的话,它们是从那边来的。”
“是灵渊。”时生忧虑地看着叶挽秋所指的方位回答。
哪吒握紧手里的紫焰尖枪,对叶挽秋说:“你和时生回去等我。”
“可是……”
“不许留在这儿。”哪吒拧起眉,语气不容反抗,乌黑的瞳色一瞬被冷冽的灿金所取代。很快,他就沿着脚下灼烧开路的火焰大道朝灵渊的方向飞去。
叶挽秋看着他消失在前方,不由得有些担忧:“灵渊不是冥府里最深最危险的地方吗?他一个人去会不会……”
“别太担心,三太子连溺海都能来去自如,灵渊自然也下去过。”时生安慰到,“我们先回山顶上去吧。”
叶挽秋在原地犹豫一会儿,点点头,收了身上的晶石化,跟着时生往回的方向飞去。
来到保护罩里以后,她的嗅觉立刻被无数种繁杂气味塞满。
亡灵身上的浓郁香灰味,每个神身上不同的气味。从松露到晚香玉,还有合欢花和许多她难以分辨的酒味,香料味。它们混合在一起,只要叶挽秋一呼吸就呛得她不停咳嗽,连眼泪都快被逼出来了,只能捂着鼻子尽可能地朝外围靠去,企图能获取到一点新鲜的空气来缓解。
白无常老远看到她后,立刻从无数亡灵和神兵队伍中挤出来,拍拍她的肩膀:“还好吧叶子?”
叶挽秋头晕脑胀地摇摇头,正想说什么,却看到一道冲天的白光夹杂着星星点点的金红光焰,突然从灵渊的方向升起来。白雾凝结成的漩涡立刻如沸腾的水般开始朝外喷发翻滚,吞没一切触碰到的物体。
涡动的云雾朝周围疯狂地侵蚀覆盖着,连接着头顶低垂而下的广袤云层,翻搅成暴烈的飓风。天空仿佛已经垮了半边下来,把远方的山峰线条和原本依稀可见的冥府构造轮廓全都压碎。
那些金红的光芒在这种浩瀚无边的洁白里脆弱地闪烁,如同狂风中的烛火,明灭了几下就消失了。
叶挽秋僵在原地,拼命寻找着那星火光,却只能看到无穷无尽的荒凉苍白。
“哪吒——!”她尖叫一声,顾不得白无常的拉扯,用尽力气甩开对方,毫不犹豫地冲出保护罩,闯进那片死亡白雾中。
刚一接触到那片雾气,叶挽秋就听到了那个梦魇般的声音,那个她原本以为已经不会再出现的声音。
它对她说,
“时间到了。”
“来见我吧。”
雾气和大地都在她脚下崩裂开,深黑的豁口如地狱,将她活吞进去。
在不断下降的过程中,她在一片闪烁着星辰亮光的黑暗里看到了哪吒。他还活着,只是身上负了不少伤,正在被深渊里的吸力拖拽着和她一起朝下沉没。
这时,哪吒显然也看到了叶挽秋,金色的眼睛里划过一丝错愕,紧接着是完全掩饰不住的惊惧,下意识地喊出她的名字,发出的声音却被这片混沌虚空吸收进去,激不起一点波澜。
他试图去够到她,却发现无论如何都无法朝她靠近。整个黑色的空间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将他们强硬地隔开,让他们只能看到彼此,却完全碰不到对方。
深渊的尽头,是那块被镇压在灵渊之下的荧光巨石。
叶挽秋看到有无数发亮的白色丝线从里面延伸出来,不停朝上生长,几乎快要缠绕上自己的脚踝。
已经没有任何犹豫的时间了,她只能选择拼尽全力将哪吒从这里救出去,不然他们两个都会被拖进那块荧光巨石里。
强烈的白光从叶挽秋身上爆发出来,汇聚成一股反冲力,将哪吒生生推出深渊之外。她自己则因为力量耗尽的缘故,如同断翅的鸟儿,更加快速地朝那块巨石里坠落进去。
只是……
有光丝密集地缠绕上她的四肢和身躯。
只是在所有意识都离她而去的最后一刻,叶挽秋想起哪吒为她念的那张成婚书,忽然无比后悔当时没有写上自己的名字。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卷圆满结束。
下一卷是《陈塘关旧卷》,高能提醒,涉及到的许多神话情节会魔改魔改!!而且商朝的资料太少了握草,所以我是打算半架空来写,比如本来商朝没有总兵这个职位的,但是如果我考据写成诸侯,那大家看着也难受也别扭,所以干脆不改了,因此!!!!!各位切勿考据切勿考据我写的啥都是瞎扯,千万别当真!!!
还有藕巴念的那张成婚书,我找了很久找不到商朝的,只能找一个我个人蛮喜欢的民国风格的成婚书来参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