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瑟说了这样的话,却没心情再开口说话。
寂斐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打扰她,沈甫亭已走,他以后有大把的时间可以陪她,如今必须要给她时间缓一缓。
所有人退下,殿中空的有些可怕,特别是往日与她亲昵的那个人不在,便越显荒凉,让她不自觉去想他。
锦瑟心中很是难受,她明明恨恼到那种地步,却还是想他,甚至觉得委屈,明明刚头还温声细语的让他好好睡一觉,现下却连人影都没了,说走便走,也不与她商量一句。
她眼眶微微泛红,眼里难得如一个小姑娘般有了些许湿润,看着满地狼藉,情绪越发涌上来,来势汹汹,让她难以承受。
眼中忽然有什么东西掉落而下,“啪嗒”一声砸在了鲜艳夺目的衣裙上,慢慢晕染成了一抹深色。
锦瑟下意识去抹,一滴水又砸落在了她手背上,那声响似乎在梦里听过……
有人低声对她说,让她不要忘记华年……
那声音很轻,带着苦意,似乎害怕惊醒了她,直轻轻喃喃着,她还未仔细听清楚,便觉一滴水砸落在她唇角边,慢慢滑落而下,隐约苦涩。
她抬手摸了摸唇角,那感觉太过清晰,似乎还能触到那一滴泪的温热,心口一时闷闷的,透不上气来。
花嬷嬷带着仙侍布了晚膳,依旧要伺候她用膳,所有的一切按部就班,没有一丝的乱,全都是因为沈甫亭这些日子的安排,事无巨细,路全都给她摆好了,不可谓不体贴。
花嬷嬷心中感慨,从来没有想过君主会在一个女儿家身上这般费心思,她以为以君主淡漠的性子,往后娶的妻子一定会是个识大体,懂分寸,会处事,绝不会是锦瑟这般的娇娇任性女儿家。
却没想到很多事情并没有绝对……
如今见锦瑟这般,心中也有了些许安慰,“妖尊可是在担心君主?”
锦瑟如今可听不得与他有关的,倘若这个人现下在她面前,少不得气得要上前撕碎了去,闻言更是不愿说一句软话,“谁要担心他了,既然要走,那就有多远走多远,不要再出现在我的面前!”
花嬷嬷心中难免叹息,到她这个岁数又怎么看不出来锦瑟是正话反说,不过主子的事也不是她能管的,“妖尊,晚膳已经备好了,您可要用一些。”
锦瑟哪有那个心情吃饭,直起身往内殿走去,“不吃。”
这自然是不可,沈甫亭离开前就已经交代,无论如何一日三餐必然要吃。
花嬷嬷没有法子,只能硬着头皮进了内殿,“您今日已经一整日没有用膳,这样下去如何受得了,君主走之前千交代万嘱咐,无论如何都要您用膳,否则……”
“否则什么,我不吃,他能拿我怎么样,难不成还会回来教训我?”锦瑟这才开了口,直勾勾看向花嬷嬷。
可花嬷嬷终究是要叫她失望的,因为沈甫亭自己也不知道她若是不吃,他又该如何。
因为即便她不吃,那个时候他也无能为力,是以这个否则下面便没了话,花嬷嬷自然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锦瑟见状哪还不知晓,心中越发闷疼,直甩袖气道:“不吃不吃!都出去,我什么都不想吃!”
花嬷嬷再不敢多言,连忙退了下去。
锦瑟却是坐立难安,即便是躺在床榻上也感觉有石子咯着一般躺不住,她缩着身子躺着,身旁也没有那个会抱住她的人了,留给她的只是一榻冰冷。
她默默躺了一会儿,又爬下了床榻,光着脚走到窗户旁,微微推开了窗,直勾勾看着外头,也不知在等什么。
外头立着的仙侍站着无聊,少不得相互拉扯起了话头子,
“听上头下来的仙侍说了,君主离开的消息传上去后,上头也不敢乱,都以为君主又去闭关了,毕竟匹相匹献二位大人还在,可是警惕的很。”
“君主积威甚久,又早有安排,自然不会乱到哪里去,这就等于将天界拱手送给了妖尊,我若是妖尊,恐怕做梦都要笑醒了,这可都是白白得来的。”
“还是莫要多想了,哪个仙者会像君主这般大方,这天界说送就送,若是轮到别的仙者身上,恐怕即便是要死,也要死死扒着不肯放手呢~”
“唉,可惜妖尊是个没情的,你看过她掉一滴眼泪吗,君主离开她连一点反应也没有,也不知君主为何对她这般好?”
“君主这不是不知道吗?若是知道了,又怎会继续喜欢她~”
锦瑟闻言面上微怔,眼中满是迷茫,甚至有一丝慌乱害怕。
这话一落,外头一片安静,她们像是离远了一些,才继续开口闲话,可惜离得再远,锦瑟也还是能听见,且还听得一清二楚。
“我刚头可是听到消息,兼橦仙子听到君主离去的消息,已经离开了梧桐宫去寻君主,听寻嬷嬷的意思,恐怕是要找到君主,往后留在他身旁伺候他。”
另外一个仙侍闻言很是惊讶,“兼橦仙子莫不是中了什么邪,上一回君主可是大大落了她的体面,没想到这一回竟还要去找他?”
“仙子痴情,先头就等了四万年,那才是真爱君主,如今君主出了这么大的事,又有哪个有勇气去寻他,便是明媒正娶的妻子也还不是无动于衷,不放在心上?”
“我琢磨着这一次仙子做得对,若是叫仙子找到了君主,君主必然会动摇,这般生死不弃,哪里是殿里头那位比得上的?”
“若是真这样,那也是有情人终成眷属,凡间不是有句话说,只羡鸳鸯不羡仙,我若是有这如花美眷,也不愿做仙的。”
锦瑟越听神情越发阴冷,拢在袖中的手握的极紧,须臾过后,一阵风去似有什么窜出了窗子,片刻功夫殿中便归于了平静。
寂斐立在大殿外一夜没睡,只觉锦瑟答应的太快,让他有些不安。
早间天还未亮就来寻锦瑟,却不想还未进去,便见花嬷嬷匆忙出来,神情惊慌。
话无需说,寂斐心中便已经明了,锦瑟必然已经走了。
他顿在原地,完全无法回过神来。他想过她会挣扎,会在二者之间徘徊一二,但他相信,她最终还会选择六道之主。
可没有想到,她竟然会放弃这个唾手可得的机会!
他默站了许久,周围的嘈杂皆不入他的耳,只是羡慕沈甫亭,即便会被害死,即便是心心念念的东西就在眼前,她也愿意放弃这些去寻他。
或许有些东西终究强求不来,即便他们相识这般久,也比不上缘分二字的牵扯。
他和她终究是无缘……
天尽头一片星海浮沉,隐隐约约闪烁在海面上,闪闪发光。
虎头刹到现下都不明白,他如今怎会在这一处,他不明白,其余二人自然也是不明白。
本来他们三人准备在天界大闹一场,将那群规矩贼旮旯长的仙者们好生教训一顿,叫他们知道吃饭是可以抖腿的,喝酒是必须吹牛的。
却没有想到半路碰着了自家妖尊,当即给提溜出了妖界,这个关键头上离开,除了为那劳什子情啊爱啊,还能为什么?
三人心知肚明,皆是敢怒不敢言,当初提议让妖尊去吹枕头风,却不想风吹回来了,如今竟然傻到白白放弃了天妖二界,去寻那天家的对头?!
这枕头风恐怕是相互的,两人吹来吹去,谁也没能赢。
川音南静默了一阵,自然不敢嫌命长的去唱反调,“如今天地茫茫,仙帝不知去向,妖尊要从何处找起,吾等也好想出法子配合一二。”
“不必跟我卖关子,我知晓你们三人当初在六道中厮混了很久,成日打架斗殴挑衅他人,我记得你们当初拜在妖界的时候,说过最后折在了一名邪仙身上,对不对?”
这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锦瑟被那仙侍一语惊醒了梦中人,便是再也顾不得其他,火急火燎的想要找到沈甫亭。
正毫无头绪,不知该去何处找,便碰上了这三人,当即便想到了这件事。
沈甫亭如今无处可去,既然认识那邪仙,极有可能就是去了当年那邪仙所在的地方。
三人闻言静默不语,这妖界的三大护法,若是要比实力,根本不可能屈尊为护法,只不过生性好斗,三人谁也不服谁,相互制约,便也没了别人什么事,毕竟都是相互斗殴的角儿,哪有人有那瞎功夫像他们这般折腾。
锦瑟站在山龟之上,看着一望无际的海面,神情平静,语调却是阴冷非常,“还不说吗,你们三人藏了这么久,又都是一把老骨头,不知那海里的鱼愿不愿意吃?”
虎头刹闻言连忙上前表忠心,“窝们既为妖界的护法,自然不敢隐瞒妖尊,当初窝们确实与一位邪仙交过朽,那位邪仙一直都在莫古深渊,走火入魔被邪气控制,仙不仙鬼不鬼,窝们敌不过他,只能败走妖界,如今万万年过去,他老人家已然寂灭于六道,没有音信,倘若窝们有一个字隐瞒妖尊,便叫我们三人永远分不出胜负!”
这话一说可把另外两个人气着了,差点又要打起来,若不是惧于锦瑟的脸色,恐怕早早打的不可开交。
术娘话间皆是害怕,难得有了女子的柔软之感,“莫古深渊是极北苦寒之地,其中凶险非常,我等三人也是拼了命才从那处逃出来的,还请妖尊三思而后行,沈仙帝的仙力深不可测,不知胜过那位邪仙多少,这一去可是艰难重重,更何况仙帝未必去了那里……”
言罢三人一道跪下,“还请妖尊三思而后行,珍重己命。”
“我要如何不需要你们来教我。”
锦瑟眼眸微转,看了虎头刹和川音南一眼,“你们二人带我去莫古深渊,你……”她话间一顿,看向术娘,眼中满是阴森冷意,“去抓那个兼橦仙子,无论你用什么方法,我不许那只山鸡比我先找到沈甫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