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泛着晶莹的冷光, 寒冷的气息夹杂在纷飞的细碎霰雪之间, 这颜色有一种独属于冰雪的美丽与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酷。

不过，这个人的内心也许不是这样的——

这与他是否曾经想过统治地球没什么关系。

金发姑娘歪着头一眨不眨地打量他，说实话, 太多外星人似乎都对这里很感兴趣, 但实际上这事又有什么意义呢。

洛基被她看得有些奇怪, “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能感觉出来，更别说你现在看上去是这个样子, 这只是确认一下。”

“所以你当时只是在试探我……我看上去怎么了？”

“你们天生就可以驾驭海洋或者风的力量，”洛基的目光在对方身后一瞥而过，又看向那根魔纹繁复的尖锐犄角, “你二者兼具。”

艾莉娅没错过他的举动, 有些好奇地问：“这是什么很罕见的现象或者可怕的诅咒吗？像是预言中会带来灾难的那种？”

“不是，”洛基沉默了两秒, 似乎已经懒得吐槽她了, “据我所知这虽然不多见, 但也不止你一个，不过, 也许你不该让其他人知道。”

艾莉娅不太确定地看着他, “你是说, 我现在的样子，不要让其他人看到？但是刚才的杀手……”

“不, ”洛基深吸一口气, 似乎在努力压抑拔刀的冲动, “你有什么问题？中庭人对这些一无所知，我说的是，如果有一天……”

艾莉娅安静地等着他把话说完。

“下次再说，”他转身离去，背影渐渐变得虚幻模糊，“我要回去了。”

“谢谢你，还有，”在对方消失之前，金发少女扬起声音，“圣诞快乐。”

洛基有些诧异地看了她一眼，显然他并不在意地球的节日，不过还是勉强接受了对方的祝福，微不可察地轻轻一颔首，“……别那么容易死掉。”

对方离开之后，艾莉娅发现他还是没说这个魔法多久过期。

少女有些茫然地看着垂落在身侧的羽翼。

洁白如新雪的羽毛手感极为柔软，她摸了几次就感到爱不释手，开心地反反复复用指腹掌心和手背轮换着去蹭，这感觉比撸鹰还要爽很多，毕竟小伙伴的翼展虽然也接近两米，但是她的翅膀展开恐怕有三四米长——

等等。

话说……翅膀会掉毛吗？

艾莉娅默默地收回了摸翅膀的手。

她控制着强壮有力的双翼全然展开，层叠厚重的羽毛片片舒张，同时腿上发力猛地跃起数米之高，借着这惊人的起跳之力，直接飞上了天空！

艾莉娅飞越了哥谭与大都会之间的宽阔运河，河水流淌灯影熠熠，繁忙的码头不断传来汽笛声，氤氲着灯火的游船来往穿梭，河面水波涟漪荡漾，在夜色之下涌动而去，朝东向大西洋汇聚。

她已经熟悉了在高处俯瞰城市的视角，甚至也习惯了在高空飞行俯瞰世界的感觉。

毕竟她能与鹰同步视野感官，还可以通过精神c控后者飞翔，几乎与本人化身为鹰别无二致。

不过依然不太相同。

她在高空凛冽的夜风里穿梭，冬夜里如同钢刀般的冷风扑面而来，却并不曾给予丝毫的痛楚，而且明明是逆风飞行，却并不感到吃力，有一瞬间，甚至像是在驾驭流动的空气和张狂的冷风。

好像……这身躯就是为此而生的。

少女微微压低了身体，气流拂过皮肤与羽毛，化成某种难以描述的感觉，让她在空中肆意旋转翻身，全然舒张的双翼收拢又绽放。

她张开双臂在水面之上掠过，羽翼拍打时气浪流泻翻腾，在河面割裂出一道鸿沟般的水线，波纹圈圈荡漾开来，搅碎了满池星辉灯影。

昏暗的天穹与映着夜色的河水连成一线，永无止境地向远方延伸，直到世界尽头。

艾莉娅听见游船上传来孩子的惊呼声，只是，在家长们转过身来时，飞翔的人影早已消失在远方，在孩子们亮晶晶的眼睛里消失于茫然夜色中。

她听见一声清亮的鹰啸自天穹中回荡，抬头时发现小伙伴的身影飞在黯淡云层之下，“嘿，现在我们可以一起飞了。”

忽然间——

看到一道身影快速闪过，那速度简直迅疾如雷电，几乎在夜色中拉出了残像，撕裂出尖锐的破空声。

艾莉娅：“……”

不久前在地球另一边拯救地震灾民的超人回来了，不过，隐身魔法依然存在，超人在这方面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因此他也没有看到自己与另一个无证飞翔的人擦肩而过。

艾莉娅已经望见河对岸斑斓多彩的大都会。

明亮的灯光从写字楼的办公室到商城的霓虹招牌，广场上节日气息浓郁，缤纷的彩灯挂满了树梢，这盛大的景象沿着河岸一路铺展，一直延伸向视野之外的远方。

她在人流涌动的广场上肆无忌惮地降落，反正有隐身魔法的存在，许多孩子嬉笑着从她身边跑过去，家长们跟在后面，年轻少年少女们在自拍或者拍照，情侣们在灯光下拥吻。

广场中央有几棵高大的圣诞树，顶端金黄的伯利恒之星熠熠生辉，树上环绕着象征圣洁与荣耀的金银交织的光带，还有五颜六色的彩球和雪花，周围环绕着一圈低矮的栅栏，以及一道挂满玻璃彩灯的拱门，门上悬挂着一簇有鲜艳蝴蝶结的葱郁青绿的花环——

孩子们嘻嘻哈哈地在圣诞树周围奔跑，也许是她站在拱门前盯着花环看了太久，艾莉娅听到背后有人问：“你知道怎么解读它吗？”

“蝴蝶结将人与神明不朽的眷顾紧密相连，”少女仰起头望着那抹点缀红果的绿色花环，“圆意味着无迹可寻的起点与终端，神对世人的爱无穷无尽也无始无终。”

那个人不紧不慢地沉吟了一声，“你同意吗？”

金发姑娘伫立在原地未曾回头，她有些困惑地望着花环，“我欣赏这些寓意，但是……我不知道。”

短暂的沉默之后，艾莉娅转过身来，“晚上好，布洛艾特小姐……或者无论你的真名叫什么。”

黑发女人握着合拢的折扇，娇艳的容颜光彩焕发，她身姿优雅地伫立在灯光下，这座在节日气氛中宛如燃烧的城市似乎都黯然失色了。

“你站在槲寄生之下。”

“嗯，显而易见？”艾莉娅当然也没忘记这一点，然而自己现在是隐身状态，就没考虑这可能会带来的问题，“但是……你真的要吻我吗？”

她饶有兴趣地看着眼神清亮的小姑娘，后者显然不是完全没谈过恋爱的孩子，“按照这里的习惯，你不能拒绝？”

“不，我不是说这个，”艾莉娅摇了摇头，有些纠结地说，“我现在是，嗯，隐身状态，你……我觉得周围的人好像能看到你，那你要让他们看到你在亲吻空气？”

黑发女人轻笑一声，她也并不是执意那么做，看似很好心地提示了一句，“他的魔法快要失效了。”

——这个城市的人都会看到自己的翅膀。

艾莉娅冷静地想，她觉得自己应该回家，但是一时间不太想这样离去，也下意识不愿意向对方求助，“我想看看你的扇子。”

对方从善如流地递了过来，艾莉娅摸着触手略有凉意的竹扇骨，指尖抚过均匀分布的云朵般的花纹，轻柔地打开了扇面，一幅画工精美的花绘徐徐展开。

细软深绿的藤条肆意蔓生，藤蔓上生长着一簇簇粉红与纯白的花朵，红蔷薇鲜妍娇美，白蔷薇纯洁烂漫，花瓣层层叠叠绽开却尚未完全绽放，停留在最惊艳时刻来临之前的那一瞬间。

旁边有一行字体风流婉约的诗句——

艾莉娅一言不发地将扇子塞了回去，“还给你。”

对方讶然地看向她，“你不喜欢？”

“不是，”艾莉娅摇了摇头，“我不认识草书。”

“……”

艾莉娅有点尴尬，“我是不是打扰你出门找猎艳对象了？”

“不，布莱克尼斯，我只出现在你需要我的时候，我在这里是因为你想见我。”

“我想吗？”艾莉娅看了她一眼，自己也不太确定这个答案，“哦，好吧，我确实想找你……你和诺曼·奥斯本之间是有什么问题？”

对方显然并不意外她问起这个，白皙修长的手指将折扇合拢，若有所思地回忆了一下，“也许是十年前，我的信徒引荐了他，他想要获得力量，向我寻求指引，我给了他一些提示，他成功了，却也付出代价，但是如今他不愿承受。”

“我懂了，你教他做了那种强化人体的药剂，现在副作用太厉害，但他雇佣我是因为他以为你……是卢瑟那样的人类，最多是个超能力者杀人狂什么的，他根本不知道引荐他的人是你的信徒对吧，”艾莉娅心情复杂地看着她：“而且，认真的吗，信徒？”

“你很难理解这种行为吗，”黑发女人微笑起来，“人类会恐惧一切未知的存在，科学的高度尚且不能解答所有问题，那么信仰就成为了他们的避风港。”

艾莉娅也不是完全无法理解，“可是……”

“嗯？”

艾莉娅忽然想起刚才她们俩关于花环的对话，“我以为神之所以是神，是因为他们能选择做什么，而非是因为他们做了什么才被定义为神。”

“这是人类不愿意正视的，但有时他们无能为力，所以就出现了邪神的定义，”她欣然同意，“但是他们陷入困境时的呼唤难道不曾令你心动吗？你只需要给予一点希望就可以成为他们身心的主宰，看着他们在痛苦中挣扎、在绝望中崩溃——”

“不，没人会在困境中呼唤我，而且，”艾莉娅难以置信地看着她，“……这听上去一点都不有趣。”

“是，你当然这么说，哦，对了，你身上的魔法，”对方慢条斯理地伸出手指给了个倒计时，“三，二，一。”

艾莉娅：“……”

她一定要找机会学魔法。

不过，现在的情况也没那么糟糕。

平安夜的广场上行人来往，有人穿成圣诞老人，有人装扮成超级英雄收费合影，还有一群青春美貌的姑娘们在路边搞捐献活动，她们有人抱着箱子，有人正在和路人们讲解活动规则，重点是，大家全都精心打扮，裙摆上的亮片闪闪发光，头上戴着黄金光环和红色鹿角发卡，背后挂着纯白的假羽翼。

艾莉娅的翅膀虽然比她们大了好几圈，但是有这样的掩护之下，过路的人们第一反应肯定不会认为自己呈现的模样是真实的。

“嗯，”艾莉娅整理了一下稍微有点凌乱的头发，挡住了头顶犄角与皮肤相连的部分，“我看上去像个天使吗？”

等等。

艾莉娅忽然看到街边路过的一家三口，戴着黑框眼镜的父亲和红头发的漂亮母亲，以及黑发蓝眼的男孩，前两个人都是一脸震惊地看着她。

克拉克和露易丝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他们的儿子小乔纳森站在旁边，也投来好奇的目光。

“嘿！”一个五六岁的黑发小姑娘从金发少女身边经过，她有着婴儿肥的圆嘟嘟的脸颊，睁着一双葡萄般圆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又欣喜地看向她，大声地问：“你是独角兽吗？”

艾莉娅：“……”

克拉克：“…………”

露易丝：“…………”

小乔：“……？？？”

小姑娘依然瞪着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

艾莉娅微笑中透露着疲惫。

她弯腰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你觉得是就是吧。”

后者高兴地欢呼一声，蹦蹦跳跳地跑远了。

小乔扯了扯父亲的手腕，“她的翅膀真漂亮，一定很贵。”

克拉克不知道该接上儿子的话，因为他觉得这已经不是价格的问题了，而且最奇怪的是……

超人父子都有着卓越的听力，尽管他们主观上不想这样做，但是都不可避免地将不远处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

艾莉娅走近了那些cos天使的姑娘们，她们是一些出来做社会活动的高中生，一美元可以在巷子里摸奖，百分百有礼品，而抽奖的钱全都用来捐献。

“看看这个，”金发姑娘摸出一个缠绕着金丝的迷你红手杖，她攥着手杖的一边，“你会带我离开陷阱吗，牧羊人小姐*？”

一旁的黑发女人笑着握住了另一端，“看你的表现了，小羊羔。”

有一瞬间，克拉克想堵住儿子的耳朵，不过女士们的调情并不算太过露骨，不过小乔脸上依然满是好奇，尤其是他知道那个金发小姐姐、虽然改了发色，但她就是不久前和父亲打得天昏地暗的反派——

但是刚才她似乎很温柔啊！

小孩子陷入了迷惑。

今年的平安夜以一场奇怪的艳遇而结束了。

艾莉娅暂时不想再看到卢瑟，那样大概会毁掉如今的好心情，无论他究竟是故意还是无意、又或者别有企图。

于是，与某人告别之后，她回到了树林y风呼啸、楼房破烂不堪、四处一片漆黑的庄园，也并不怕有谁想要进来偷袭，没见到前几个人的下场吗？

她的角和羽翼在一段时间后自动消失了，艾莉娅从异次元空间里搬出了新买的床和一系列用品，打算一觉睡到第二天晚上——

然而，事与愿违，不过几个小时之后，她慢吞吞地从床上坐起来，一头金毛乱糟糟地卷在肩上，幽幽地叹了口气。

庄园里的发电机炸了。

一声又一声。

艾莉娅：“……”

我看你们是不知道生命的可贵。

她发誓，这些无耻的偷电贼今夜将会血染庄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