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舒很快就知晓自己忽略了哪方势力了。
历史上的唐肃宗,如今的太子李亨, 经历过李林甫与杨国忠两朝奸相的打压与陷害, 甚至曾被株连麾下党羽数百家, 一度颓势难挽。但是玄宗虽然晚来昏聩,耽于享乐, 却实在是个政权开明舍得放权的。加上有废太子李瑛在前,玄宗也不愿意再限制自己皇三子的权利致使父子离心。是以哪怕太子一脉接连受到权倾朝野的奸相打压,却仍然咬牙硬抗了过来, 如今也已羽翼渐丰了。
熬过寒冬腊月三尺冰霜, 太子李亨大器已成, 加之如今杨国忠被夺权圈禁,这位一直蛰伏的太子也意识到良机将至了。
等到木舒反应过来时, 便发现自己一直扯来当虎皮大衣的马甲被人征用了, 太子党羽借着那一封陈情书再次发难, 舆论弄潮风生水起。从安禄山跟杨贵妃那点私事到杨国忠被圈禁在家还接见吐蕃来使, 怕是要勾连外族意图叛国等等流言,一夜之间传遍长安, 桩桩件件还有鼻子有眼的, 仿佛亲眼所见, 一时间民愤四起, 怨声载道, 无知的百姓们都觉得杀了杨国忠就能平定叛乱了。
李倓你爹这是要搞事啊!收到情报的木舒有些咋舌,虽然她并不介意李亨借用自己的名义发难,但是多少也要顾及事后不要来一出过河拆桥的戏码。历史上马嵬驿兵变的最大嫌疑人就是太子李亨, 连同李辅国与陈玄礼一同煽动将士,致使杨国忠被乱刀砍死,李亨则与玄宗分道扬镳,灵武称帝。如今历史出现了不小的偏差,李亨蛰伏得更深,反倒将江湖人推到了明面上,让木舒不得不心生警惕。
要知道她先前虽然手撕李林甫与杨国忠,但是意在剥夺杨国忠的权利而非要他性命,可以说正好踩在玄宗的底线之上。但如今太子李亨玩的这一手,事成了他可以夺得天大的好处,失败了也自有替死鬼在前,压根不会对他造成什么影响,如果不是隐元会情报网实在强大,木舒甚至不知道这位太子背地里做了什么。
对扶苏而言就不同了,如今玄宗仍然大权在握,枪打出头鸟,玄宗要是斥一句贱民祸乱军心编排贵妃宰相,这事可就不能善了。
而且如今的境况与历史上多有不同,如今的玄宗可不是京都失守后狼狈西逃的落魄皇帝,只怕最后效果是要大打折扣的。
“建宁王怎么说?”唐无乐收到情报之后脸都黑了,他媳妇儿这些时日以来累死累活的还不是为了李唐王朝的安宁康乐吗?杨国忠虽是小人但如今也被圈禁暂时不足为虑了,等到平定外患之后再来勾心斗角不行吗?虽说趁热打铁除掉奸相势头正好,但是拿他媳妇当筏子踩良心倒是完全不会痛的,“他父亲如此作为,为人后嗣总不可能一无所知吧?”
说到这木舒就有些无语了,无奈地叹息道:“他说欠我一个人情,他自有筹谋。”
李倓会偏帮着李亨,木舒是一点都不意外的,毕竟李倓如果想名正言顺地当上皇帝,那他父亲必然也要是皇帝才行。李亨身子骨并不算好,不知是常年郁结于心还是其他原因,不仅继承了玄宗老年之时耳根子软的毛病,还在知命之年病危而逝,导致外戚坐大,宦官当政,甚至在历史上还听信他人的谗言赐死了一力辅佐他登上皇位的建宁王李倓。
如今李倓说他自有筹谋,却又不告知于她,让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实在心烦得很。
“随他去吧,左右扶苏的真实身份是无人知晓的。”理不出头绪,木舒也放弃深究的打算,看着神情不渝的唐无乐,宽和一笑,安慰道,“写了陈情书便已是扎人眼了,太子也不过是推波助澜,我们尽人事,听天命,也就足够了。”
如今木舒和唐无乐已经算是将能做的都做了,就连长安和洛阳的情报网都在监控之中,确保不会让历史上的悲剧再度上演。其他的事情也只能静待发展了,倒是木舒不放心杨国忠和杨贵妃,派人一查,却更加一头雾水了。
杨国忠的身边多出了一位谋士一般为他出谋划策的门客,似乎是李倓的人,但是杨国忠这般有权无才的人还有什么利用价值?值得李倓费尽心思安插自己的人手过去?连杨贵妃身边也多出了两位侍女,似乎深藏秘技,没过多久就被杨贵妃提拔为了一等宫女。
李倓这是要干啥子?木舒和唐无乐蹲在一边吃瓜看戏,一脸懵逼。
直到狼牙军兵临洛阳城下,与封长清、高仙芝以及天策府守城将士开战,情况才终于出现了变化。首先是安禄山的大军踏过了陈留郡,其长子安庆宗被杀,消息传入狼牙,安禄山在战车上嚎啕大哭“我儿有什么罪过要杀死他!”,一怒之下命令被俘虏的大唐将士自相残杀,死六七千人有余。安禄山残暴之名更盛,所过之处哀嚎不绝,百姓们畏惧之下爆发了前所未有的挣扎与反抗,一如滚水浇油。
其次是杨国忠在身边谋士的提点之下,居然也写了一封声情并茂的陈情书,痛思悔悟自己过去虽然一心为了大唐江山的安定却过于心急才导致征战失败,但是之后南诏反唐事件也证明了他的顾虑并非空穴来风,求圣上看在他这些年兢兢业业为国为民的份上给他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既然安禄山反唐打着的是清君侧的名号,那不如便让他带兵前往洛阳拿下安禄山的首级戴罪立功云云。
“这世上居然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木舒简直被杨国忠这么一番颠倒是非黑白的话语给惊呆了。更别提杨国忠还话里话外地暗示那位身份神秘的扶苏先生还指不定是谁的人呢,万一是敌军派来祸乱军心陷害忠臣的可如何是好?总而言之便是将自己过去所做之事颠倒一下因果关系陈述出来,反倒将自己刻画成一个一心为国奈何心有余心力不足的忠臣良将了。
杨国忠虚情假意,怎奈何玄宗就吃这套,他深爱着杨玉环,看杨家人都跟带了美颜滤镜一样,怎么看怎么顺眼。如今拿着杨国忠的陈情书,转念一想,嗨呀可不是吗?宰相前后两次提出攻打南诏实在是有先见之明啊,你看那南诏王野心勃勃,最后不就是真的反了吗?
于是心底的那点芥蒂彻底烟消云散,甚至还硬扛着舆论和朝臣的压力,赐兵赐粮,让杨国忠“将功赎罪”去了。
“李倓这是要干什么?!总不能这个当头还想着损国利己吧!”木舒简直气得头都晕了,她宁可折笔都要手撕杨国忠是为了什么啊?为的还不是保住洛阳的兵权莫要落在猪队友的身上吗?李倓这么一折腾,简直是让她前功尽弃了,“高仙芝与封长清行军布阵尚算保守,只要能拖住狼牙军的脚步,以安禄山的残暴行径来看,日久天长自然要军心尽失,但若是杨国忠那好大喜功的掌了兵权——咦?”
木舒恍然间似乎想通了什么,惊疑不定地道:“……李倓把杨国忠调出京城是想做什么?”
杨国忠的“权倾朝野”不在于他人脉有多广或者多么得人心,恰恰相反,朝廷上看不惯杨国忠的人太多太多了。杨国忠之所以位极人臣,是因为唐玄宗对他极为宠信,便连玄宗当初想册封安禄山为宰相,都被杨国忠一句话给打消了,足可见玄宗有多信任他了。是以杨国忠圈禁不圈禁,在不在朝堂其实并没有多大关系,只要他人在京都能开口说话,仍然很容易影响到玄宗的决策的。
如今李倓将杨国忠引出长安,看似是废掉了木舒的布局,但其实并非如此。杨国忠如今是“戴罪之身”而不是当朝宰相,便是去了洛阳也无法掌控军队大权,毕竟高仙芝与封长清册封在先,临阵换将是不可能的,加上他的这一封陈情书给自己戴了高帽,即便是去了洛阳也只能是被困足于军队之中当个木桩子,再不能出去闹什么幺蛾子,鞭长莫及之下也无法干涉玄宗的政策了。
但是事情应当不止如此简单,李倓应该另有图谋,就是不知他是想趁机辅佐太子党羽,还是想在洛阳借刀杀人解决掉杨国忠了。
“头疼死了。”木舒对李倓的布局也只能略猜一二,其他的却是深究不得了,“手笔这么大,也不怕崩盘呢。”
唐无乐睨了自家媳妇儿一眼,觉得她好像也没什么资格说李倓手笔太大。
短短几个时日风云骤变,木舒再次收到消息时,却是传闻长安出了一群杀手,闹得人心惶惶不得安宁。天策府府主李承恩与谋士朱剑秋被玄宗提拔为御前侍卫,以防贼子胆大包天对天子下手。木舒听完简直惊呆了,洛阳战事告急,皇上却扣着天策府府主做什么?一扣还将谋士朱剑秋一起扣了,那如今镇守洛阳天策府的不就剩下天枪杨宁了吗?
“宣威将军曹雪阳如今带着大军回返。”唐无乐偏首凑到木舒的耳边,将自己收到的情报告知于她,“边疆也不见得能安宁的,忧虑吐蕃那方趁火打劫,宣威将军须得整顿好边境的兵马才得以回返,怕是来不及。”
木舒眼巴巴地瞅着唐无乐,心里的焦虑简直无法遮掩。如今安禄山势头正旺,兵分两路,准备一举攻破洛阳潼关两处城池直取长安。他人不知晓内情只觉得风雨欲来,如她这般知晓历史的简直觉得火烧火燎不得安宁,恨不得直接前往洛阳……
诶对哦?她为什么不去洛阳?
“少爷,不然我们去洛阳吧。”木舒小心翼翼地开口,见唐无乐面色一沉,立时道,“放心,我不会往战场上跑的,就是担心情况有变,消息传递倘若时日太晚,我们也鞭长莫及。而且,不是还有不少江湖侠士也前往洛阳助战吗?我们并不冒尖的。”
唐无乐不乐意自家媳妇儿去接触那些鲜血淋漓的场面,真正的战场可比书中的文字要来得触目惊心,甚至会成为一生的梦魇。他的妻子并不是柔弱无依的闺中女子,但这不代表唐无乐愿意让她去直面这些残酷的淋漓鲜血的。
“我真的不去战场。”木舒保住唐无乐的腰身,笑道,“我跟少爷寸步不离,就让少爷管着我可好?”
木舒言笑晏晏,好不容易才哄得唐无乐立法三章应承了此事,却不知晓此次一去,却凑巧撞上大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