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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3

羽什么都没有想。

她从不觉得自己是聪明的渡, 她也从不觉得自己有哪里特殊。

她只是认为自己很幸运，她的幸运来自神明的垂怜。

她经历过一次死亡，并即将经历第二次,因此她决定什么都不去想, 去听从本能的呼唤——

她张开翅膀，在雾气与阳光之间飞翔，追着梦妖的尾巴。

死亡也追着她的脚步, 所以她并不在任何地方停留, 暴雨击打在她的翅膀上, 狂风割着她的脸, 羽的心中一片澄澈, 梦妖的速度不急不缓, 再又一次遇到危险时，羽的身形突然拉长了。

她的衣物崩裂开, 迅速融入到雾气中，她的身躯变形，在须臾间成为了一头巨大的鸟。

她变回了原形。

身为战士的渡会训练在原形与人形间的转变能力，但随着时间流逝，很少进行战斗的渡开始尽量避免变换形态，他们如今的形态已经足够他们生活。

保持原形无法穿华丽的衣物, 也不适合戴着那些首饰, 但王都的渡很喜欢各类宝石, 最大的宝石便戴在女王的脖子上, 他们都想更接近女王。

羽从不制止，因为她理解他们。

谁都拥有欲望, 她也想要更靠近神明，她曾穷尽一生的时光也不曾踏入神殿, 如今第二次生命正缓缓流逝，羽鼓起勇气，追着梦妖飞下了城墙。

她灰色的羽翼轻柔又坚韧，像钢铁一样无法折断，托起了她的躯体。

羽常年使用梦境的力量，因此当沾染着梦境气息的大雾越来越浓重时，她感觉自己的躯体变得更轻了：

“我即将变成这大雾的一部分。”

她突然这么想。

164

乌妮瓦早就发现了身后的羽。

梦妖对待熟悉的对象总是很友善，但对方并不是蒲蒲，无法乘在梦妖的背上。直到灰翼的巨鸟扇动着翅膀，搅动着雾气与它并驾齐驱。

……梦妖的体内充盈着灰烬，同样是浅浅的灰色。

若不是体型区别太大，它们几乎是同类了。

乌妮瓦并未看她一眼，依旧不快不慢地飞着。

165

世界的变化就是在此时开始的。

西大陆最南侧的岛屿群被称为南角群岛，这里生活着大量角人，王族的渡曾试图归化他们，收回这片岛屿，给予他们王国成员的身份，但角人一直拒绝。

这里在上百年间爆发过无数次冲突，仇恨与偏见早已刻入他们的灵魂。

在三百年以前，曾有一位角人少女拥有极强的天赋，统一了岛屿上大大小小分散的部族，并让他们拥有了一个共同的群族名称“南托斯”，然而对方在一次战斗中死亡，魂归了灯神统领着的曦光之地。

——南托斯的角人拥有共同的信仰，“灯神”芙阿。

在他们的神话体系中，祂是提灯圣者，寒冰与烈焰的掌控者，是太阳初升时第一缕光的化身。

祂会提着灯，接引迷途的旅人，多年前，他们被渡驱逐到此地，便是灯神芙阿的意志，当太阳升起时，他们在海岸处发现了灯神遗落的灯，并陆陆续续在这片岛屿处发现了更多，因此相信这是灯神为他们准备的新家园。

果不其然，虽然生活艰苦，但他们获得了不少拥有天赋的孩子，在这里坚强地活了下去，发展了一代又一代，芙阿的神像便也出现在每一片岛屿上。

祂的形象有老人，有年轻人，又少女，甚至有孩子，因为祂是一位多变的智者，在南托斯的传说中，当有人迷失道路时，祂会变成不同的形象，提着一盏灯带领他们找到回家的路。

随着传言一代代演变，“灯神”芙阿的职责也变多了，为了开解那些失去家人而痛苦的人，岛上的先知告诉他们，死亡的人同样会迷路，在死亡三日后，灯神便会出现，接引他们前往祂所统治的曦光之地，那里没有黑暗，永远光明，是神的居所。

被带走的逝者会成为祂的使者，为更多迷途之人点灯。

当白雾出现时，南角群岛上的南托斯们先是有些慌乱，但很快镇定下来。

他们执行族老制，各个部族都会推选出一位智者成为族老，在发生大事时，所有族□□同讨论并制定决策，而行走在南角群岛上的先知是灯神芙阿的虔信者，人们也相信先知会带来灯神的神谕，他们死亡后必定会到达曦光的神国。

在雾气还不算浓重时，先知们奔走在群岛上，族老们则组织卫队，去维护治安，处决叛乱者。

雾气一天重似一天，不安缓慢发酵着，有南托斯角人推开屋门，凝望着广场上的冰灯默默祈祷。

巨大的冰灯内凝固着火焰，火焰虽然不会跳动，但恒定的光芒就像海面上的灯塔，直到有一天，守在冰灯旁的守卫突然看到，一抹跃动着的光出现在冰灯内，在他眨眼的瞬间，又突然消失不见。

守卫的眼角只捕捉到了消逝的残影，他当机立断，大声警示着，并以精神力加强自己的五感，迅速追了上去——

但人又怎么能追上光。

追丢目标后，守卫原想返回禀告族老，却发现雾气中一人提着一盏灯站在那里。

那是族中已经失踪了七天的孩子，她呆愣愣地，根本说不出话来，只是固执地向他举起自己手中的灯。

一盏微缩的冰灯，火焰在冰封之中缓慢跳动。

第二日，雾气淡了，找回的失踪者也变多了，他们的手中都提着同样的灯，也无法描述自己是如何回到家。

族老们认为这是灯神芙阿的恩赐，让他们把这些灯都放到神殿前放，灯神神像的脚下。第三日，便有人在晨曦时分看到，由光焰组成的人影骑着一匹火焰般的马，在海滩的拐角处消失了。

他们说：“那是灯神的使者，他们是芙阿之子。”

166

【你听到基石重钟被敲响了……】

【种族名：芙阿之子】

【生活在南角群岛的奇特生物，寄居在迷途者的冰灯中，寿命短暂，仅仅到第二日的晨曦。无性别，无繁殖能力，擅长变化形态的生物，以肉眼观测，仿佛由光组成的人形，但其实能变化出各种形态。】

【拥有能稳定发出光芒、驱散黑暗的特质，提着冰灯的人不会迷路，死亡后会遗留下特殊物品“芙阿之子寄居过的冰灯”，一盏不会发光的灯，但依旧拥有引路的效果。】

167

与普伦互为犄角的城市名为萨玛城，取自埋在地下的亡者萨玛，他曾追随苏拉涅尔，一同建造了这座城市，并在带领士兵抵御兽潮时死亡。

萨玛是圣城普伦的前哨站，在普伦王国分裂后，萨玛依旧承担着守卫的职责，这里也有东大陆最大的圣诫所。

在王国统一的那百年内，无数小城市被纳入普伦王国的版图，而他们的信仰原本并非普伦的官方信仰——自然女神，为了更好的融入，原本的、质朴的信仰都被打碎，萨玛城训练的士兵从城中离开，前往其他城市，仿佛黑夜中的幽灵一样，抓捕那些异信者。

萨玛的地牢听到过比神殿更多的祈祷，然而异信者并没有一位真正的神，也不曾被神明拯救。

随着一代又一代的努力，连王国都分崩离析，信仰自然女神的“正确性”却传了下去。

异信者无可奈何，只能悄悄进行祭祀……但祭祀中总有种扭曲的气息。

也许他们的信仰原本的纯粹的，热烈的，但现在——

信仰中多了憎恨、恐惧与诅咒。

这些特殊的情绪自然也反馈到了虚假的神像上，成了虚假之神的神职之一。

“兽神曾带来兽潮，命令野兽冲入部落，掳走祂的祭品，而当我们选择虔敬信仰祂，提前准备好祭品后，祂就会……”

“兽潮只是野兽们在饥饿的情况下发动袭击而已，”负责抓捕的训诫者不耐烦地说，“我们铸造高墙和武器，把野兽驱赶或杀死就行，准备好祭品？嗤，听说以前冬天根本无法储存下食物，你们这些信仰兽神的异教徒不是都准备人作为祭品吗？”

那兽神信徒的眼角抽动了一下，目光似乎能喷出火焰，他定定地盯着训诫者：“我们尝试杀死野兽，但现在野兽扣住了我的手腕，即将把我血祭——”

一旁经验更丰富的训诫者示意后辈不用与异教徒多话，并走过来想要捂住这信徒的嘴，却听他语速飞快地吼道：

“但我已提前将自己献祭给了兽神，我是纳布纳的孩子，复仇的利爪将要把你们刺穿，祂会从雾中走出来，杀死所有人！”

训诫者把这家伙敲晕过去，却有些心有余悸——

纳布纳是一名混血角人，即亚渡人，但他身上角人的特质更多，没有翅膀，却拥有渡那种抓力强大的三指手掌，颈后有色彩丰富的翎羽，可以食用毒物。

因为长相特殊，他出生便被抛弃，在森林中被野兽养大。

他被兽神的信徒发现，那些家伙认为他是兽神的使者，然而纳布纳生性残忍，经过信徒们的教育后开始狩猎角人，祭祀兽神。

后来他被抓捕至圣诫所，却在当晚出逃，杀死了十七名训诫者，剖开他们的腹部，有四人的脖颈处还有咬痕。圣诫所出动了更多的人，才成功将他处决。

这样一个可怕的疯子，在异教徒的眼中，却是一位可敬的英雄。

因为矛盾与仇恨，真相已然不重要了，可能兽神信徒对纳布纳过去的了解还没圣诫所来得多，却认为他是神眷者，为信徒们执掌复仇的利剑——

“应该是利爪吧？”训诫者无奈地想，“那家伙的手根本拿不起剑啊。”

训诫者转过头去，雾气太浓重了，他正要寻找那位提醒他的前辈，却听到了奇怪的倒地声，然后是不远处，那浓郁到仿佛把一整个人大卸八块的血腥气。

年轻的训诫者突然僵住了脸。

168

【你听到基石重钟被敲响了……】

【种族名：纳布纳】

【兽神信徒的使徒，呈利爪状，智商具有上限的小生物，同一时间只能表达出一种强烈的情绪。拥有“撕裂人体”的特性，诞生之后会按照信徒的欲望杀死一名敌人，而作为代价，会吃掉信徒本人补充能量。对纳布纳来说，这是公平交易。】

【纳布纳自诞生后种群数量便是固定的，无主的纳布纳会被仇恨的渴望所吸引，只有无比强烈的仇恨意志才能操控纳布纳完成“交易”，而若是意志不够坚定，会被吸引而来的饥饿纳布纳直接吞噬。】

【附近没有食物时，它会选择沉睡。】

169

【你听到基石重钟被敲响了……】

【你听到基石重钟被敲响了……】

在基石重钟出现后，这样的提示便频繁地刷新冬苍的面板。

也许如渡母神系、普伦神系这两大神系能够倾全族之力供奉出他们想象中的强大“神明”，但有基石重钟在，这样的“信仰”是不被通过的，这样的生物自然不会出现。

不死之王苏拉涅尔也有信徒，然而苏拉涅尔被冬苍杀死，相当于“杀死”了有关他的一切，他们的信仰便不会分流，而是直接传达给冬苍。

奇幻的小生物们从雾中走出，也许这世界上数量最多的智慧生物还无法接受他们的存在，那些传言中的东西突然走进了现实，但雾气包裹世界的时间还很长，他们会慢慢习惯的。

冬苍站在基石塔下方，这座位于意识深处的塔并无实体，只是如今意识与现实交汇，在白雾飘动之地存在着朦胧的轮廓。

冬苍转过头，发现了飞向这边的梦妖乌妮瓦。

乌妮瓦穿过了她的身体，一只冒失的小鸟也追着梦妖，从冬苍身上穿过——

它们此时都融入了雾气，与基石塔一样，并不存在实体。

冒失的小鸟停在塔尖上，东张西望，似乎在寻找突然消失的梦妖。

它灰色的翅膀收起，白色的腹部毛茸茸的，像一只灰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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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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