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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没有看见冬苍。
她只是看到了自己的羽毛正一点点消失, 像灰烬一样融入雾气,她低下头便能看到自己即将融化,在不断地飞行中,羽发现城镇慢慢消失了, 在最后一段旅途里,她只看到了无边的雾。
她意识到自己从现实飞入了梦境的彼端。
那么就消失在这里也不错,巢都的孩子们永远都不会找到她的遗体, 静谧女士将变成传说。
于是, 仿佛是知道她在想什么一样, 她在雾气的尽头看到了一座高塔。
那似乎是为巨人准备的高塔, 比羽看到过的所有塔楼都要高大, 在塔楼的顶端, 悬挂着一枚巨大的红钟,像即将融化的夕阳一样。
她追丢了梦妖, 不知怎么想的,便奋力飞翔高处,停留在了塔楼的顶端。
这里没有夕阳,但羽觉得自己将要被夕阳晒化了。
她再次张开翅膀,正要起飞,突然看到红钟旁的窗边伸出了一只手——
羽感觉自己的情绪似乎抽离了, 她的羽翼似乎失去了飞行的力量, 她几乎是不自知地飞下高塔, 收起爪子, 滚落到了对方的手掌心。
她巨大的身躯也不过比对方指腹稍大一点,那位在巢都沉睡了百年的神明托起她的身体, 放到自己眼前:
“真巧,又是一只灰翼的小鸟追了过来。”
“在我渡海时, 也是一只灰色的小鸟追着我飞到了大陆的对岸,”祂说,“它当时根本不知道会失去所有同伴,但还是就这么活了下去。”
西大陆的渡前往东方寻找同样灰翼的伙伴,送去觉醒的机会,带回巢都成为候风者,而后西方才出现了更多灰翼的渡,乃至于所有人都以为那就是他们的家园。
羽的心头一片空白。
她想说,她想说……
有没有什么我能为您做的呢?
“啾咻——”
破音的啼叫声显得非常古怪,但神明似乎听懂了,发出一声轻笑。
“你可以待在这里,”祂说,“如果在我休息的时候,这座塔楼要塌了,就把我叫醒。”
随着祂话音落下,红钟无风自动,发出一声深沉的低响,羽生命的流逝在此时停止,她的尾羽突然变得更长,她的骨架似乎在此刻变成了透明的,灌入呼啸的风,她落在石窗的格栅上,看到雾气缓缓散去,但从高塔之上向下凝望,下方翻滚着梦境的海洋。
在神明的垂怜下,她的生命再次不朽了。
神明的身影消失了,也许是走进了别人的梦。
但羽并不嫉妒,也不难过,她只觉得喜悦,她将长长久久地待在这里,为女神守望悬挂着红钟的高塔。
她的生命是有价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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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听到基石重钟被敲响了……】
【个体名:羽(静谧女士)】
【渡的后裔,神明的追随者,基石塔的守门人,不会变成人形的灰翼小鸟。】
【多年前,渡获得了“唤醒”的职责,而多年之后,他们中的一员再次获得了这一职责,小鸟很欣喜,但梦境之外的渡永远不会知道这件事。】
【静谧女士的信徒同样不知道,基石重钟不会为一种信仰敲响两次,因此他们永远都不会再拥有无价的安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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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雾的散去与它的出现一样缓慢,近二十年后,它才彻底消失。
有人说曾经在雾气中迷路,听到了低沉的钟声,但他们并未循着钟声找到道路,也不曾看到那枚钟。
能发出那样的声音,一定是一枚巨大的钟。
当然,这点小小的传闻不过是短暂地流动了一段时间,就彻底消失不见了。
更多的,更缤纷的物种出现,更古怪的事情接二连三地发生,把不少人搞得焦头烂额。
众神的“使者”随着大雾一同出现,有些满足了信徒的期待,有些却在人间撒播了无数的恐惧——
花了将近两百年,这种恐惧才进入了可控的状态。
渡和角人的矛盾减弱,双方终于整理出了所有眷者的特性,并开始研究利用它们留下的衍生物。
以后人的眼光来看,这段时间是个称得上“传奇”的年代。
无数的文艺作品喷涌而出,这其中绝大多数都与神明现身相关,无数理论上不该存在于这个时代的机械出现,无数在后世没有找到任何证据的特殊能源推动着机械,把文明传到了更远的地方。
当然,对渡来说,还有另一种纪年的方式,那就是第二次神隐。
在母神离开后,静谧女士也追随着母神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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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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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渡来说,那是个足够悲伤的年代,”坐在蒲云绮教授对面的男人点了一杯色彩缤纷的渡渡酒,“静谧女士就像渡真正的母亲一样,所有人都怀念祂的怀抱,所以他们写了很多的歌剧,想象祂并未离开,只是前往梦境更深处,依旧在遥望着祂的孩子。”
“但在记载中祂是灰翼,”蒲云绮把手中的资料翻了个面,“你们白翼不是向来看不起灰翼吗?第十四次大陆联合委员会上还上了提案,要把灰翼开出渡籍,以后所有灰翼都不能自称渡,而是‘灰翼羽人’?”
那人爽朗地笑了起来:“都是些纯血在这么说,这年头哪还有纯血的渡?追溯我们的家谱,都出现过角人和灰翼。我只是表现出白翼,但我生活在歌库兰,也许以后会找一个灰翼的太太也说不定?”
蒲云绮笑了笑,没有接茬。
和并不熟悉的人聊起种族,还不如聊一聊今天的天气。
可惜他们坐在空艇的酒吧里,看不到外面是什么样的天气,但蒲云绮知道他们就要进入雾海了。
雾海……
那是一个神秘的地方,蒲云绮曾坐在空艇的观景台上,凝望过远处的雾海,但空艇从不会穿过雾海,而是贴着雾气飞过——
因为雾海拒绝有信者。
任何教会的信徒都无法进入雾海,而强行进入会让空艇迷失方向,仿佛什么特殊的诅咒。
蒲云绮对雾海的初认知要追溯到幼年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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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云绮的父母都是历史学专家,而研究历史,永远绕不开神明与超凡之物。
在她八岁时,她半夜里突然惊醒,推开房门,发现父母正在与一名身穿制服的人讨论着什么,她已经记不得对话的内容,却能忆起他们激动的情绪,这很正常,在医学界,这被称为角人的精神情绪刻痕症。
血统比较纯粹或有返祖倾向的角人在精神敏感性的测试中都异常突出,他们能直接阅读周围人的情绪,而如果幼年期不加训练的话,精神就像触角,会无差别地记录其他人的情绪。
欣喜的父母匆匆将她交给其他长辈,然后便离开了。
长辈告诉她,他们去了雾海。
“雾海上真的有神殿吗?”蒲云绮当时是这么问的。
“那就要等你亲自去看了,”长辈无奈又宠溺,“在那之前,你可以先看一会儿书。”
她从书中看到了——
公历第1922年,冒险者号的船长“柯梧”带着船队进入了雾海,当时船上爆发了超凡灾难,未能成功控制的超凡物杀死了半个船的人,船长决定带着船只入撞雾海,这片神奇的大海仿佛可以吞噬误入的船只,将他们在其他地方吐出来。
然而这艘船最终在一座神殿触礁了。
原话是这么写的:
“我们所有人都是无信者,也许有人曾信仰海神,但冒险的经历让我们选择只相信自己的力量,然而在看到那座神殿之后,我几乎立刻就要跪下来祈祷……我无法具体描述出那给我的恐惧与惊诧,我们没有进入神殿,因为我们攀不上神殿的台阶。”
这便是对这座雾海神殿最初的记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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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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