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那边吹来的山风,再次刮得谷中的山林哗啦作响。
站在风中的季思情,有一种风中凌乱的感觉……
她算是看出来了,那个自带特效鬼火的小老头大约确实不是什么恶鬼……就是没有救她而已。
这倒也没什么可抱怨的,毕竟事发前二十分钟请她跑腿的顾客还在催她赶紧送烧烤;很可能是兽面怪物出现得太突然,鬼火小老头才刚把营地里的人隐蔽起来她就闯到山谷里来了,没顾得上她这个意外状况。
从她烧死了兽面怪物后鬼火小老头才露面这点上看,估计鬼火小老头对付不了兽面怪物……
“我这运气也是没谁了。”
季思情叹了口气,蹲下来摇醒睡了一地的露营者们。
也不知道是不是鬼火小老头有什么特殊的暗示能力,被季思情叫醒的这十几个露营者谁也没对自己睡到草地里这件事感到惊奇;被她喊起来后就都睡眼惺忪地自己走回了营地去,钻进帐篷继续睡觉。
就连帐篷被抓坏的那个露营者都没显示出什么异常处来,很自然地钻进了同伴的帐篷里。
唯一的例外只有点单的那客户,这哥们醒过来看到季思情,就问她烧烤送到了没有。
等季思情把搁在电瓶车上的烧烤提过来,这大兄弟又在自己帐篷前面的便携椅子上坐着睡着了。
季思情哭笑不得,只能把这兄弟搬进帐篷,留下烧烤,这才身心皆疲地离去。
次日,九月十一日,星期天。
一大早,一辆车身上没有任何标识、非常低调的商务车从市区开到了龙潭村。
不久后,龙潭村的村干部领着一男一女两个穿着黑白正装的官方工作人员,急匆匆赶到了龙潭露营基地。
刚睡醒的露营者们才将在湖边架起鱼竿,露营基地的主办方、也就是龙潭村的村支书,就领了官方人员来找他们问话。
“你好,我姓魏。”老魏亲切地与一脸懵逼的露营者握了下手,口吻很家常地道:“市里的林防(森林防火)系统监测到这边有情况,咱们就过来看看,你们昨晚在这边露营,有没有遇到过什么突发状况?”
“呃……”露营者看了眼一身正装的老魏,又看眼旁边严阵以待的村干部,略有些紧张,“也没什么特别的事儿……就是我半夜请了个跑腿的小姐姐帮忙送烧烤过来,她来的时候不小心撞到了焚火架,把我们的户外天幕给点着了,帐篷也给烧了一个。”
说着这露营者便指众人去看营地中那处户外天幕烧剩的残骸,解释道:“就那呢,烧了天幕和个帐篷,没烧着别的,小姐姐已经照价赔偿给我们了,其它的就没有了。”
老魏、安姐两人对视一眼。
他俩都看到了燃烧余烬中那团黑乎乎的、看上去像是沥青的焦黑物质。
那坨东西……看着可不像是户外天幕或帐篷被点燃后能烧剩下来的。
有些第七类异常灾害现象中,亲历事件的当事人认知会出现略微偏差。
具体表现为所有人都会对一具站在商场大厅里的尸体视若无睹,或是将这具尸体误认成“汉服美女”;又比如像现在这样,十几个露营者,谁也没觉得灰烬堆中那滩沥青一样的物质过于突兀。
安姐、老魏两人不动声色地把十二名露营者轮流问询了一遍,得到的回答都相差不大:他们昨晚在这里露营并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只有一个跑腿的小姐姐半夜里来送外卖的时候不小心撞翻了焚火架、烧着了天幕和帐篷,其它就没有什么了。
两人笑着感谢露营者们配合,又客客气气地通知大伙儿要对这一带做封闭检查,让大家先收拾东西回家,等检查结束了、没什么问题了,再来露营游玩。
露营者们有些莫名其妙,不过在基地主办方承诺会退一半场地费后也没多说什么,都老老实实收拾起东西,陆续撤离了山谷。
送走来露营的客人,龙潭露营基地便摘了牌子、停了在各个平台的广告推送,暂时进入停业整顿状态。
几个小时后,如往日一般蹲在步行街等活干的季思情,接到了自称“安警官”的女人打来的电话,询问她昨晚到大龙潭露营基地跑腿时有没有遇到过什么特殊情况。
季思情犹豫了下,没有提起什么兽面怪物,只采取了对露营者们解释时一样的说辞:她去那营地里送外卖的时候不小心撞翻了人家的焚火台,把户外天幕和帐篷给点了,她已经赔钱了。
这倒不是季思情有心掩饰什么,主要是怕说出来了人家不相信——要不是她自个儿就险些被那头兽面怪物给挠死,她自己都不会信。
反正钱都赔了,那怪物也烧没了,季思情只想赶紧多干几单跑腿回回血,诉苦什么的就不必要了,白白被人家当成精神有问题岂不是没事找事。
挂断电话,季思情便将这事儿抛到脑后,全身心投入自己的跑腿事业。
季思情这小跑腿兢兢业业地赚钱之时,另一边,市区内某栋神秘大楼的地下实验室里,第七科室唯二的两位外勤科员安姐、老魏,正神色凝重地盯着密封箱里的诡异黑色流体物质。
“你的意思是说……这东西是某种生物的生物组织?”安姐艰难地开了口。
“10%左右的有机质,60%左右的无机质,还有30%暂时不能确定成分。”穿着白大褂的第七科内勤人员扶了下鼻梁上的眼镜,向两名外勤同事展示他手里的成分表:“有机质中,约4%的成分为生物蛋白,其余成分不明。无机质中,约70%的成分为磷酸钙。”
顿了下,这名内勤补充道:“说人话就是,这团流体物质有至少60%的可能性,是某种未知生物的遗骸。”
安姐&老魏:“……”
“对了,这个无机质中的磷结构有点儿特别,严谨一点的话,应该跟咱们传统认知中的磷和磷酸钙做出区分,更像是另一种无机混合物,从化学分子层面来说——”
内勤人员比划着叨叨了会儿正常人听不懂的东西,在安姐和老魏变脸前明智地住了嘴,给出人能听得懂的答案:“简单来说,这种未知生物的燃点和熔点会非常低。”
“怕火。”老魏面无表情地道。
“对对对,我想说的就是这个,这东西特易燃。”内勤点头附和,又好奇地道,“这回惊动了‘城隍老爷’的究竟是什么东西?不是能量体了?换成了有机生物?你们在现场调查到什么了?”
两名外勤无视喋喋不休的内勤同事,一前一后走向内部电梯。
升上三楼外勤科室办公区,仅有两人的外勤人员又投入繁琐的调查工作中。
龙潭山谷里的树都是二十年前响应退耕还林、养护水土政策时种下的,龙潭村从山谷中迁移到外部平原上也是在那个时候,理论上来说,大龙潭那片地儿真谈不上多么荒僻。
谁要是说大龙潭山谷里面藏着个妖怪,那至少龙潭村本地人是不会信的——开玩笑呢,没退耕还林前大龙潭那片儿山谷里面除了龙潭湖就全是耕地,山也是光秃秃的,放牛娃都得把牛赶远一点才能找到草吃,哪来妖怪能藏身的地方?
但这一次的现场勘查行动中吧……在疏散了露营人员后,安姐和老魏两人,还真在树林和营地之间的草地上,发现了奇怪的地面拖行痕迹。
此外,在树林中树皮上,也发现了如同猛虎磨瓜留下的抓痕。
“不光是鬼活了,妖怪也要来凑热闹了吗……”老魏越检查这些现场照片,越感觉头大。
安姐摇摇头,道:“回头做完调查,打份报告连材料一块儿提交给总办吧。”
听到要打报告,老魏的苦瓜脸更苦了。
“现在最大的问题是,这么个未知生物当众闯入露营营地后活活烧死,十二个露营的,一个跑腿的,居然都没发现不对,反而只认为是‘意外’。”安姐皱眉道。
“目前国内出现过的异常事件大多为高能能量体引发,这些个能量体没有实体,对人造成的影响更多来自精神意识层面,很少直接攻击人……而这个大龙潭未知生物,很明显是能从物理层面伤人的。”
安姐抬起手,往照片中的狰狞抓痕轻轻一点,凝重地道:“如果说……这种有实体的未知生物,不仅能直接伤害到群众,还有高能能量体那种影响群体意识的能力,那就很可怕了。”
老魏发愁地道:“‘移尸案’都还没个头绪呢,又来了个未知妖怪,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安姐无奈地道:“总办那边已经答应会考虑给咱们抽调人手了,咱俩再坚持一段时间,再来几个人就调查点什么都方便了。”
“嗨,上上个月就说要抽调人手过来了,可结果呢?”老魏手一摊。
“……先跟总办那边交代一声,请总办协调下市里的网警部门,拉个‘天眼’镜头到大龙潭那边去吧。”安姐更加无奈地道。
季思情并不知道她怕多事才没提起的兽面怪物一事给某个神秘部门的外勤调查人员增加了多少工作量,自那惊心动魄的一晚之后,她的生活又回到了正轨,每天早上起床就出门跑腿,夜深了没活了就回家睡觉,小日子过得稳定又充实。
转眼间过去了一礼拜,又到了周六晚上超市大促销的日子。
做好血拼准备的季思情提前二十分钟赶到了东明大厦负一楼超市,挤进同样做好战斗准备的大爷大妈人堆里,摩拳擦掌地等着超市员工宣布开售。
离家这小半月,虽然遭遇意外赔偿了人家不少钱,季思情也凭着勤奋努力和省吃俭用攒下了小三千块钱……这回她打算趁着促销活动多买点好吃的,给镇上的老妈送去。
时间来到晚八点整,超市员工吹了声口哨,季思情立即奋勇当先、冲到了特价零食场子里面,甩开了胳膊一顿捞。
九块九的黑芝麻糊,六块六的沙琪玛,二十块钱三盒的波波糖,五折的刺梨干,六折的脆脆鲨……
“豪掷”三百多块钱买了一推车平时舍不得买的零食,季思情才转而杀向特价菜区。
三折的鸡肉,打骨折的挂面,大包大包的特价菜……
满满当当买了两大包特价商品,季思情辛辛苦苦地背回家里,又骑上小电瓶出门去跑腿。
次日,季思情把给老妈买的特价零食打包装了一大箱子,高高兴兴地抱去小区门口的快递站。
她老家镇子离贵安市约莫一个小时的中巴车车程,寄东西回去属于同城快递,收费并不高,二十多斤零食花个三十来块钱就能寄到她老妈手里。
寄出快递,季思情打电话给老妈说了一声,不出意外地收获“又乱花钱”、“我不喜欢吃这些”、“下次别买了”之类的埋怨若干。
季思情嘿嘿一笑,并不在意……娘儿俩谁还不知道谁呢,老妈年轻时嘴就闲不下来,散装的小饼干、便宜的鸡蛋糕啥的经常往家买。实在是后来家里经济紧张了,才忍着不吃。
但就算生活困顿,她老妈也还是喜欢吃小零食,家里买南瓜,老妈都要把南瓜子掏出来搁火炉上烘干,晚上看电视的时候拿来混嘴。
“好,继续赚钱!”
结束通话,季思情精神抖擞返回小区里,戴上头盔、骑上小电瓶,嘟嘟嘟地赶往步行街等活。
周日的步行街过了早上十点就开始热闹起来,季思情平时停车等活的商场要搞活动,门口不让停靠了,她只能转移阵地到附近的国贸广场。
把小电瓶停在国贸广场南侧的露天小吃摊附近,季思情摘下头盔抱着,买了三块钱的早餐,一面吃一面刷手机。
干了半个月的跑腿,季思情深知做这行不能傻等生意上门,该主动出击时也得主动出击。
于是她加了不少同城群、本地群,但凡群友有什么为难的事儿在群里说起,她就厚着脸皮上去搭话自荐,虽然不是每次都能成功做成生意,但也确实拓展了不少客源。
也就在季思情吃着早餐等着活都不忘寻找“商机”、挖掘客源之际,国贸广场东侧的地下停车场,驶来一辆车身上没有任何标志物、十分低调的商务车。
商务车停稳,安姐、老魏先后从车上下来,一名戴着无框眼镜、穿着名牌西装的男人立即迎了上去。
安姐打量了下这个满头冷汗、神情焦灼的男人,伸出右手:“你好,陈经理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