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座城市高高低低的钢琴声里,北原和枫终于找到了自己的目的地——更准确的说是想要找的相关地点,不莱梅街道。
席勒的家他不打算直接去。作为七个背叛者成员之前居住过的地方,估计不是严防死守,就是被彻彻底底调查完了。
“所以即使有东西要寄留,也应该是放在别的地方,甚至别的人身上的……话说回来,席勒的异能会是什么?《阴谋与爱情》吗?”
旅行家琢磨了一下这个最有可能的异能名,然后便忍不住笑了起来。
且不提这篇剧作里面的内容,作为一个来自三次元的穿越者,他真的很难想象席勒这个人能够和“阴谋”、“爱情”这两个词联系在一起。
光从后一个词来说吧……在一般介绍席勒的时候,能介绍的一般就是歌德、歌德以及歌德。至于一般作家要介绍的爱情故事和风流爱欲:那是什么,能吃吗?
“不过如果异能真的是这个的话,那就有点复杂了啊。如果和‘阴谋’有关……啧,该不会又是剧本组思维模式的弯弯绕绕吧。”
北原和枫收回自己有一点散乱的思绪,下意识地按了按眉心,低声喃喃道:“不过事情应该不至于那么复杂。实在不行的话就把它委托给费奥多尔那个家伙吧。”
对方应该也很乐意参与一下和“七个背叛者”有关的事情——涉及到这群超越者的可都是相当有价值的情报,拿来勾引这只西伯利亚仓鼠团子应该足够了。
北原和枫看了一眼不莱梅街道上面商店的布局,在心里思索着席勒可能放东西的地点。
如果他有什么要留下来的话,十有八九会和歌德有关系。那么如果是歌德来到这里的话,最有可能会去的地方是……
“先看看附近的甜品店和糖果店吧。”
北原和枫目光停留在一家甜品店上,几乎是毫无障碍地得出了这个结论,同时为柏林那只不摄入糖量感觉会死的狐狸深深地叹了口气。
一天吃两三斤的糖,想想还是让人感觉叹为观止。虽说德国人对甜食好像都有点无法克制的喜爱,但到这个程度还是得说一句离谱。
魏玛的甜点店并没有因为这座城市的文艺背景而诞生什么特别的地方,准确说来,这种店面也不需要什么过份夸饰的特点。
简单的棕木色装潢,被悬挂着或者放在柜台里的甜点,正在抱着猫犯困的女店主,在柜台上方放着一首甜美老歌的古典唱片机,几排桌椅,这就足够撑起一座感觉颇有格调的甜品店了。
北原和枫看了眼趴在店主怀里慵懒的白猫,对方正眯着眼睛不知道在思考什么,拖下来的深色尾巴上面挂着一串懒洋洋的金色蝴蝶。
还有更多的蝴蝶从唱片机的喇叭里悠悠然地飞出来,抖落一串发着微光的音符,围着这家店里的人轻盈地绕着圈。
不管是建筑本身也好,黑胶唱片机里面放出来的歌曲也好,都是这座城市里缭绕着的音乐。
而音乐本身就是蝴蝶。
北原和枫眨了眨眼睛,面上露出一丝笑意,向前方微微伸出手,看着一只朝他好奇飞来的金色蝴蝶轻盈地落在了指尖。
午好啊,小家伙。
旅行家勾了下唇角,对这只蝴蝶无声地笑着说道,然后便收回了自己的手指,走到了柜台前:他还想顺便买点甜点给那孩子带过去呢。
蝴蝶被对方抖落下来,但也没有什么不满,只是好奇地围着北原和枫,最后像一朵花似的,落在了他的头发上。
“你也好——”
或许是体型太小了的缘故,这只蝴蝶的声音听上去细声细气的,还带着歌唱一般的旋律,每一个单词都抑扬顿挫,有种百转千回的柔美。
“如果你想要买点什么的话,我推荐洋葱蛋糕!不管是加了红肠还是培根,味道都非常棒的哦。”
小蝴蝶像是很久没有遇到能够和它搭话的人似的,叽叽喳喳地在他的耳边说个不停,声音显得相当欢快和活泼。
“虽然我也没有吃过啦,但是每天都会有很多人点这个,而且他们吃完后都会非常开心,身上飞出来的蝴蝶都是亮橙色的……”
亮橙色?
北原和枫有点好奇地借着柜台上的玻璃打量了一眼,的确看到不少亮橙色的蝴蝶飞出来,作为伴奏的旋律飞舞一圈,然后便无声无息的消散在了空气里。
“啊,你知道颜色的意思吗?在这里,亮橙色代表的是喜悦,我们这样的金色则是幸福。我们都是有关幸福的音乐——在这座城市里,所有的一切都是音乐。”
小蝴蝶抖了抖它那对跳动着光辉的翅膀,这使它看上去闪闪发亮,声音欢快极了,持之以恒地在旅行家耳边分享着这座城市的故事:
“是不是超级美!作为黑胶唱片里的一段音乐,我真的很高兴被命运送到了这座城市里。我的灵魂被唤醒,然后得到了自由——哦,抱歉,不过我是不是说的有点多?”
北原和枫拿手指碰了一下自己头发上面的小蝴蝶,笑着摇了摇头,然后在柜台里挑了一块洋葱蛋糕,把它和之前小王子就很喜欢的蜂蛰蛋糕放在一起,去请店主打包了。
虽然旅行家没有对它过于啰啰嗦嗦的行为表示什么不满,但这只金色的蝴蝶还是一下子羞红了脸,支支吾吾地重新钻回了花朵形状的唱片机大喇叭里。
正在给他打包的店主给包装纸扎上蝴蝶结,又拿袋子装好。干净的雪白猫儿趴在台子上,摇了摇尾巴,一点也没有注意到自己身上的蝴蝶,只是抬头对北原和枫娇娇地叫着。
店主揉了揉自己家的布偶猫雪白的毛,似乎是注意到了北原和枫对那一个黑胶唱片机的关注,笑着问道:“先生您很喜欢这个唱片机吗?”
“还好吧。只是感觉现在这种比较老式的黑胶唱片,现在用的人应该很少了而已。”
北原和枫有点好笑地看着咪呜咪呜撒娇的猫,对店主点了点头:“没有想到在这个地方还能看见有人在用。而且放的歌很好听,就算是有点特殊的杂音也很有风味。”
“噗嗤。”
店主是一个看上起来三十岁左右的女子,闻言忍不住笑了笑:“这是在说我是老古董吧?这个唱片机还是别人送给我的呢。一开始我可不喜欢它啦:毕竟每次拿唱盘出来都麻烦得要命。”
“但的确很适合这里的气氛,不是吗?”北原和枫透过糖果店的窗户,向外面望了望,眼中流淌过笑意,“想落天外的现代设计里面却有着属于古典乐浪漫又洒脱的灵魂……”
由金红色的蝴蝶群组成的音乐表演还没有退场。这些脆弱的蝴蝶飞舞的时候,在那曼妙的舞姿里却带上一种夏日雷电风雨般的气势,如同密集的鼓点铿锵,火柴噼啪的声响。
在重重叠叠的光影的倾泻中,这首充满生机与活力的生命之曲沿着建筑攀援而上,声调节节攀高,最后在一座塔楼的尖端向天空飞去,于碧蓝的苍穹中四散而开。
北原和枫抬起头,注视着这一场蝴蝶雨。
此时在天空中盛开着的,到底是璀璨光明的烟火,怦然绽开的凤仙花,还是流动着火焰的喷泉呢?
“这就是为什么过了这么久,我都没有把这个唱片机给撤走的原因。”店主笑了一声,柔软的目光停留在这个被擦拭和保养得机其完好的唱片机上,“谁叫大家都很喜欢呢?”
北原和枫收回目光,对着对方,也露出一个微笑来:“我突然有点好奇送这台唱片机的人是谁了,他一定也是一个很有意思的人。”
“他呀,送这个唱片机的人已经离开这座城市很久了,可能不会回来了吧。”
店主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似乎想到了什么久远的回忆:“以前他倒是经常陪着他的朋友来我这里买蛋糕来着。还经常因为身上一身烂苹果味被嫌弃,好几次差点在我店里打起来。”
烂苹果味?这是席勒吧。
北原和枫挑了下眉,想到了歌德当初对自己某个朋友的吐槽。
一言以蔽之,大概可以理解为完美主义的处女座人群在和随心所欲的天蝎座相处时的间歇性破防。
——不过歌德竟然也有被别人惹到差点当场实施暴力的一天。这算什么,一物克一物吗?
旅行家在心里“啧啧”了两声,接着有些好奇地追问道:“你知道那位先生是因为什么才离开这里的吗?该不会是因为战争吧。”
“这个我可不太清楚,但他的确是在战争期间离开的,走的时候还和我打了个招呼。”
店主的语调有些怅然,声音里还带着一种对过去悠然时光的细微怀念的味道:
“说什么一定要珍惜这台唱片机,这样的话说不定哪天,我的店里也会飞进来蝴蝶的……”
店主说到这里,轻轻叹了口气,然后抱起了自己在边上蹭着她的猫,丢到桌子下面,邹区店内部的甜品制造间里洗手了。
会飞来蝴蝶吗?
北原和枫也沉默了好一会儿,默默地看了眼店里正在飞舞玩耍着的蝴蝶,这才提起自己的两份蛋糕,走出了这家甜品店。
听到这里,他差不多也确定了。这家店的唱片机的确就是来源于席勒。
只是没有想到,这位竟然也会说出这样的话吗?某种程度上给人的感觉比三次元还像是一个诗人。
还是说这句话就是单纯的写实?
旅行家忍不住又转过头看了这家甜品店一眼,然后便看到了急急忙忙地从门尚未完全关上的缝隙里钻出来的一只金色蝴蝶。
“诶!你等等我啊!”
金蝴蝶本来就细细小小的声音几乎快要被外面更多蝴蝶组成的音乐淹没,直到这个小家伙停在他的耳边,北原和枫才勉强听清楚了对方到底是在说什么。
“先别走先别走。你是在找那个把唱片机送过来的人吗?”小蝴蝶拍了拍自己好看的蝶翅,用它软软的声音认真地问道。
“这个啊,是这样的。你知道什么有关于他的事情吗?”
北原和枫偏了偏脑袋,试图找到这个小家伙飞到了哪里。他从这熟悉的细细软软的声调里分辨出来了,这只飞来的蝴蝶应该就是之前和他聊过一会儿的话痨小家伙。
当然了,根据大量的事实例证来看,人是没法在缺乏工具辅助的情况下看到自己耳朵的,所以他自然什么都没有发现。
“我只是一段在甜点店里播放的音乐,根本到不了太多的地方,怎么可能知道啊——诶,你别动你的脑袋,我快被甩飞了!我现在就在你耳朵边上!”
蝴蝶紧张地拍了拍翅膀,有点担心自己下一秒就要掉下来——谁说一只会飞的蝴蝶就不能有点害怕掉下去的感觉呢?
但它最后还是鼓起了勇气,给这位自己感觉非常喜欢的人类提了个建议:“不过我可以帮忙问问别的蝴蝶,它们说不定会知道的。”
“你知道的,这座城市里面的建筑都是被凝固住的音乐。很多歌曲——也就是蝴蝶,它们从这座城市建立的最开始生活在这里了。只是为了不让这些音乐混成一团,大家约定好在不同时间出来放风而已。”
这只小蝴蝶一口气说完了一大段话,念完之后自己都差点喘不过气来,感觉大脑晕乎乎的。
“谢谢。”
北原和枫也通过蝴蝶越说越快的语速里注意到了对方的疲倦,声音也不由自主地放轻了下来,用感谢的口吻道:“这件事就麻烦你了。”
“才不算麻烦呢……”这只涉世未深的小蝴蝶小声说道,把自己的蝶翼拍了两下,又感到有点不敢见人了,“问一两句话的事情而已,才不算麻烦呢,而且本来就是我来主动找你的啊。”
北原和枫笑了笑,没有说话。
虽然不是第一次和这些精怪一样的小家伙们打交道了,但是它们给他的感觉还是没有变的:
如果哪天它们能够被人类看见了,估计被人类骗了都还在替他们数钱呢。
从这个意义上,这群小家伙还是留在属于童话的幻想乡里面,永远都不要和人类这个群体打交道比较好。
旅行家随便地依靠在一颗行道树上面,看着那一只金色的蝴蝶扑打着翅膀,拦下一只红蝴蝶窃窃私语地攀谈了起来。
他的手指抚摸过这棵树有些光滑的树皮,几乎瞬间就通过这独具一格的折扇形树叶辨别出了它的名字。
银杏。在上辈子的魏玛,它还有一个更为有意思的称呼,也就是众人口中的“歌德树”。
不知道这个世界的歌德有没有在魏玛种下几棵银杏。在写信的时候又会不会随信附上两片金黄的树叶呢?
北原和枫眨了眨眼睛,想起两个世界之间的种种巧合与微妙之处,便也笑起来了。
说起来,三次元魏玛最古老的歌德树生长在普希金大街。这或许也是一种闪耀灵魂之间的互相吸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