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原和枫把醒酒汤煮好的时候,看到那个想要成为一名很伟大的作家的姑娘正在拍打雪茄掉在自己身上的烟灰,蓝色的眼睛很飘忽地注视着墙壁上面一副纯白色的画。
“那个姑娘很漂亮。她就像是一朵盛开在巴黎的花,鲜花。百合或者是别的什么。”
她隔着画或者雾气轻声地说道,说着那个无人愿意就她一命的女子,那对蓝色的眼眸就像是支离破碎的文字拼凑出来的彩色窗花。
然后她用沙哑的嗓音笑了声,于是这个话题戛然而止,她瞥向北原和枫,醉醺醺的眼睛是潮湿的。
“你要吸一口烟吗?”她问。
“我平时不抽烟。而且你现在也应该喝一口汤,这样脑袋至少不会那么痛。”
北原和枫这么回答道,声音带着好像永远也不会被冒犯到的温和与包容。
他把煮好的汤倒出来,喝了一口尝尝味道和热度,这才放心地端到手里,递给这个狭小房间里生活的女人,眼睛很有耐心地看着对方泛红的面孔。
女人卷曲的睫毛在浑浊的灯光下很细微地颤抖了一下,像是一只畏缩地颤抖翅膀的飞蛾——这种感觉绝对不会让人误以为是蝴蝶,因为蝴蝶属于白天,而她们属于黑夜。
她很乖地喝掉汤,然后抬起头看着北原和枫的眼睛,有些出神。
“我以前想象过,我妈妈如果没有吸毒会是什么样子。”她走神般地自言自语道,“可是我觉得还是有点难以……怎么说来着,想象?我现在就想象不到,听上去可真糟糕,毕竟我是要成为一名作家的。但我什么都想不到。”
北原和枫没有说话,只是握住她的手,蹲在这个女子的身前,伸手摸了摸她垂下的脑袋,看着烟从她手指夹着的雪茄里冒出来。
她蜷缩了一下,顺着他的手茫然抬起的目光也很像是烟,很累,像是被咖啡打湿的稿纸,上面满是墨水的涂抹,廉价的香水味从她身上冒出来,和烟混杂成复杂难言的味道。
“真糟糕。”她嘟囔道。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雪茄,似乎突然对这种气氛厌倦起来,扭过了头,声音很懒:
“你是来找我聊那个被倒霉的,哦是被谋杀的倒霉鬼,对吧?我被很多人问过这个问题,但是我不高兴回答,因为我讨厌你们这群人。不过你至少还愿意听我读一读诗歌……所以我告诉你一些别人不知道的事情。”
“那个死掉的家伙,我们都叫她莉莉,百合花的意思。死前没什么特别的,那个婊子以她一贯的不要脸抢了一个新来的小家伙的男人,那可真是一个色鬼,直接就在小巷子里完事,不过我们都是习惯的。然后她回家去,大概就是路上死的吧,我们习惯走没有监控的隐蔽地点,说不定还能再接上一两个客人一起回家。我大概是唯一知道她住在哪里的家伙。”
“别问我那些被带到她家的客人。相信我,没人是会记住一个一夜情妓女的住址和脸的。还有……似乎也没有了,就是很普通的一天。你知道的,在纽约,哈哈,妓女总有各种各样被杀害的原因。”
对方哑着声音笑了起来,很真心的笑,那对蓝色的眼睛弯起来的样子真的很美,美得她好像还是十八岁最风华正茂的年龄:
“客人,同行,家庭主妇,杀人犯,精神病人,抢劫犯,世界上的任何人都有一万种理由杀掉我们——天哪,是谁给了你调查其中错综复杂关系的勇气,你想这个还不如想想怎么睡我。”
“大概是一位年轻的侦探。她回家的路线大概有几条,能给我画一下吗?”
北原和枫叹了口气,拿出本子记了几笔,没有在意对方的调情,也没有尝试安慰这位全凭自己的意志和决心选择了这个行业的女孩,因为安慰某种程度上反而是
一种侮辱。
“地图给我,我来画,不过你最好别想着能找到相关的线索,毕竟她也不一定是回家,说不定是被谁拐到他家去了呢,哈哈。”
这位姑娘托起自己的下巴,风情万种地眯起眼睛笑了起来:“哦对,说不定还有可能是某位可爱的绅士带她去了一个房主人去旅游才剩下的大别墅——在陌生人的房间里留下自己的痕迹,现在的人可越来越会玩了。”
北原和枫把地图递过去,咳嗽了一声,感觉自己似乎听到了什么继续说下去就要让这一段故事变成404 not found的可疑内容。
很难说这位姑娘在喝完醒酒汤后到底是清醒了还是没有清醒。但不管怎么说,她好像变得更加难对付了一点。
“亲爱的,需要我提醒一下你的耳朵好像红了吗?不过还好,如果是你口中年轻的侦探来了,估计他早就满脸通红地逃到了不知道什么地方,从这个角度来说他可真聪明。”
女子调侃地笑了一声,睁着那对朦胧的眼睛在地图上画出几条曲折的线:“唔,按照你们连路过的蚂蚁都要怀疑的原则,我要不要把和她结了仇的人都告诉你?”
“这些基本信息警方应该都知道了吧?那我明天去问他们就行。”
北原和枫看了一眼地图,稍微犹豫一会儿后开口问道:“她的家有什么外表特征吗?”
“一个破烂窝棚而已,亲爱的。她混得并不如意,像我这样有一个小公寓的妓女也不多。我可是很有钱的,要想写作必须得有点钱。她身上唯一值钱的也许就是宝石。哦,是她那天才从自己的那个主顾手中偷来的。”
女子懒懒地说道,用手指撑住自己的额头,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就断断续续地笑了起来,眼眸很愉快地弯起。
“以前我们就住在一起。”她说,“我卖,她偷。然后我走了。因为我赚到了钱,而那里的灯光太暗,根本不能夜里写字。”
北原和枫收起地图的动作停顿了一瞬,目光下意识地看向房间里面的灯。
那是一个单纯的电灯泡,被铁丝缠绕在天花板上面,上面落满了灰,以至于光线浑浊得有些可怕,显然缺乏人的打理和珍惜。
女子也抬头看着那个灯泡,她似乎安静了一会儿,光线落在她因为走神而无意识收缩的瞳孔里。
“再见。”她说。
当北原和枫离开对方的家的时候,大概是十点的时间,不得不打了个电话告诉西格玛自己回家可能要晚上很多——当然,还被自家的幼崽狠狠地发了脾气。
“北原!纽约深夜很危险的,你……你最好给我早一点回来,否则我一定要等你、等你到第二天早上八点!说到做到!”
对自家大人也怀有某种担忧的西格玛在电话那头不安地炸开了满身的毛,但最后也没有想出阻止对方的方法,只好咕哝出这么一句很没有底气的威胁。
为了佐证自己的说法,他还匆匆忙忙切了个页面,特别朗诵了一条“亲兄弟三人抢劫商店杀死女老板”的新闻,在自己的床上一边气得哼哼唧唧地打滚,一边紧紧拿着手机,等着听对方的回答。
“嗯,知道啦。”
北原和枫有些无奈地听完对方用英语断断续续地念完新闻,接着笑了笑,声音里还是一如既往的和煦,手指点了一下通话页面,好像这样能够隔着手机碰到对方的脑袋似的。
“等我回来,不会花太久时间的。”
西格玛听着对方的陈诺,终于缓缓地放下了心,松了一口气,从床上起来躲到窗帘里面,抓住抱着卡尔躲在窗帘里的爱伦·坡。
“卡尔,这个给你吃,不要用爪子拨弄窗帘后面的书,书是很宝贵的……唔呃!”
身边窗帘突然被掀开来的爱伦·坡发出
一声惊呼,下意识想要躲起来,但是发现是西格玛后稍微放松了一点。
“北原还有一会儿才能回来。”西格玛这么说着,也爬到窗帘后的台子上,好奇地戳了戳爱伦·坡,“对了,坡,你新写的那本小说可以给我看一看吗?我也想要去小说里玩玩。”
爱伦·坡愣了一秒,接着手忙脚乱地把手里的书全部都堆到了旁边,差点把卡尔的尾巴也夹在了书堆里,表情显得不好意思又认真:
“不可以的,吾辈还没有写好结局呢!”
北原和枫挂断了电话,想着对面还在等自己的人,目光忍不住柔和了下来,伸手很轻盈地触碰了一下屏幕,看着上面倒映出的一泓清澈如霜雪的月光。
月光是缟素似的白,雪是缟素似的白,但是纽约除此之外都是斑斓的色彩和深邃的夜色。远远看去就像是斑斓的色彩在雪白的大海和黑色的冰川里面上升,上升到摩天大厦那样的高度。
北原和枫走在雪白的凝固的海里,按着地图走在回去的路上。晚上雪早就停了,但是融化的时候比落雪的时候还要冷上一些,风嬉笑着掠过他的头发和围巾,让他忍不住有点无奈地抬眸。
于是那些风便哄闹着四散而逃,像是被大人看见自己调皮捣蛋的小孩子,带着一点点的内疚和不知道从何而来的骄傲,硬是让北原和枫连它们的尾巴尖都没有捉在手心。
在茫茫的夜色里,有人在一个废旧的木箱上面唱歌,法语的歌,嗓音有着醉人的沙哑,让人想到佛罗伦萨的塞壬,身上有着美丽羽毛的鸟翼女妖——如果她唱这首歌,大概也会是一种相似的模样。
她在唱《玫瑰人生》,一首世界上很著名的法语歌,刚刚唱到了中间的部分。
“des ennuis, des chagrins seffat(烦恼、忧伤都消散了)
heureux, heureux en mourir(幸福啊,死去也是幸福的)”
北原和枫忍不住停下了脚步,看向了那个方向,然后看到了正在唱着歌的那个人,看到了对方穿着一身丝绸长裙,坐在木箱上面很灿烂地对着他笑着。
“嗨,你听懂了,对吧?”
她停下歌唱,微笑着开口,美丽的的声音在说话的时候带着沙哑的味道,那是一种和刚刚北原和枫从妓女的口中听到的类似的沙哑。
“在纽约的这里,能听懂我唱的歌的人不怎么多,亲爱的。”
她望下来,那对紫色的眼睛里有着妩媚动人的迷离,声音沙哑中带着空灵的婉转,就像是被人类拘束在笼子里的百灵鸟与金丝雀。
在月光下,这位姑娘有着一张极美的面孔,甚至更接近于线条柔和的圣洁,象牙般的白皙与珍珠的光泽集中在她的身上,纯黑色的头发有些凌乱地披散而下,那对动人的水色眸子就像是最光线瑰丽的宝石,美得如在梦中的神女。
她注视着面前的旅行家,怀里抱着一捧枯萎的百合花,很轻盈地眨了下眼睛,眼睫如同扑向灯火的残蝶。
如果说上帝真的在第七天造了人,那么她绝对是毕业级别的作品。在“美”上面,就算是旅行家仔细思考了记忆里见过的那些人,也不得不承认她的确漂亮得无出其右。
“大概是因为我曾经去过法国巴黎,而你说起话来有一种……巴黎人的口音。”
北原和枫在短暂的注视后就收回了目光,对着面前的人很抱歉地笑了一下,声音很轻地为其解释道。
然后他转过身,打算离开:毕竟他可是答应西格玛要早一点回去的,更何况现在的情况怎么说都是他打扰了对方唱歌。
女子歪了一下脑袋,似乎有那么一个瞬间笑了起来,很轻盈地跳下箱子,追上去拽住北原和枫的衣角。
“别走哦,我还想问你一下的。”
她抬起眼眸,笑得灿烂如花开,怀里枯萎的百合和她的面孔形成鲜明的对比。
“想上我吗?亲爱的。”
她这么问,同时慵懒地用葱白的手指拨弄了一下自己的头发,声音里带着魅惑般的沙哑。
那对水色的眼睛很美也很动人地眯着,落着柔和而迷离的月光,几乎模糊了本身的色泽。
北原和枫用力地咳嗽了一声,换过头无奈地看着面前的人:“那个……姑娘,我对这个没兴趣,而且我答应家里面的孩子早点回去了。”
“哦。”
她眨眨眼睛,在听到这话后叹了口气,声音听上去有点忧郁:“竟然因为这点事就放弃,真不像是个男人,还有,叫我神女就可以。”
第一次看到这么主动和热情的人的北原和枫目光尴尬地飘走:“好的,神女小姐。”
怎么有一种在美国再次感受到了巴黎红灯区人们的热情的感觉……是错觉吧……
但女子的手还是没有松开,她认真地看着北原和枫,很认真地注视着,最后目光落在他的那一对眼睛上面,从里面看到橘金色的自己,还有明亮的月光。
“你去过巴黎?”她问,然后很灿烂地笑了起来,感觉自己似乎问得有点傻,因为对方之前说过这句话。
不过她笑得的确很快活也很开心,笑得最后都咳嗽了起来,一边咳嗽一边断断续续固执地发出笑声,最后干脆拽着对方陪自己在街道上面坐了下来,抓住对方的肩膀发疯似的咳嗽和笑。
“噗哈哈哈——咳咳咳,你这种人,竟然没有在巴黎,咳咳,被那群女人和男人给扒皮抽筋榨骨吸髓啊,哈哈哈哈,我可没见过几个人在离开巴黎后还是笨蛋的,哈……咳咳咳咳!”
她用手背抹掉自己的眼泪,但还是在咳嗽,而且愈演愈烈,到最后甚至咳出鲜红的血液出来,盛开在嘴角和裙子上,如同玫瑰花一点点地绽开。
北原和枫愣了愣,然后握住对方的手,在看到有血被咳出来的时候表情瞬间就严肃起来,想要拽起对方,但是被她很固执地缩了回来。
“咳咳咳,不需要,肺痨而已,不是大咯血就没事。还有放心吧,我是不会传染的类型,咳咳咳!咳……呕。”
她反拽住北原和枫的手腕,勉强睁开眼睛,断断续续地拼凑出了两句又开始咳嗽,又有血迹从嘴角冒出来。
在确定对方不会把自己带到医院后,这位自称为神女的人干脆就窝到了北原和枫的怀里,很疲惫地呼吸和咳嗽着,任由对方不轻不重地拍着自己的脊背。
北原和枫皱着眉,看着怀里几乎是奄奄一息的女人,心里很有点立刻打一辆车把对方带到医院去的冲动,但最后还是没有这么做,只是帮对方挡着夜晚的冷风,顺便还把自己的外套套在了这个衣着过于单薄的女人身上。
她身上的丝绸衣服晕染开大片大片的血液,像是无数的花盛开,面孔中透着疲惫的苍白与绯红,目光失神地望着天空,让她像是在花丛中仰望着月亮的神女像,或者正在坠落的天使。
“哈,好些了,谢谢。”
在咳嗽声渐渐止息之后,她用一种带着疲惫的嗓音说道,但是目光还是直愣愣的,甚至连挪动都懒得挪动。
北原和枫伸手在她的眼前晃了晃,眉眼里带着对这个陌生人的担忧,声音中也夹杂着细致的委婉和生怕触碰到对方某个禁忌的小心:
“这件事我可以帮忙吗,神女小姐?”
“……不。我不想去医院,我就是一个偷渡客,而且我也没有钱。”
她的目光终于挪动了一下,像是濒死的鱼那样喘息着,在积蓄起一些力气后推开北原和枫,有些踉跄地站起身,像是什么都没有发
生那样顺了顺自己的头发,然后抬起头,用略显寡淡的语气开口说道。
北原和枫安静地看着,但是微微皱起来的眉很好地说明了他没有被这个答案说服。
神女自然也看出来了,因为那天的夜色真的很好,月光与雪光从四面八方涌过来,能很清晰地能让人看到故事字里行间所有被标注的细节。
她有些沉默,指尖在触碰到自己身上披着的衣服后飞快的瑟缩起来,好像那不是一件温暖的衣服,而是童话故事里某个女孩为自己变成天鹅的哥哥所披上的荨麻。
“好吧。”神女发出一声很短促的声音,最后不得不妥协了一步,大概是她们这种职业早早地就习惯了驯服于男人的固执。
她用一种和月光与雪同一种颜色的目光看着北原和枫,像是某种花盛开时的样子和色彩,但是远远比那还要浓烈的多,因为花还透着过于浓郁的香气。
“给我带一捧花吧,明天。我很想看到花,但是我没有钱。”
这个仿佛自身就是行走的“美”的人侧过头,低笑了声,用一种百无聊赖的口吻说道:
“如果可以的话……好吧,其实我觉得你要是睡了我,我大概会更高兴一点,但是你可真不是一个男人。真是的,本来今晚我还能找到一个人陪我上床的,全被你毁了。”
她拢了拢衣服,可能是夜晚太冷的缘故,她最后没有把外套脱下来。
“至于名字……”
“要写你的名字吗?”
两个人几乎同时开口,然后都陷入了一种安静的沉默。北原和枫看着对方,她在短暂的惊讶后勾勒起唇角,一瞬间美得有点让人失神。
“让,这么叫我就行了,亲爱的。越亲昵我越高兴,希望下一次见面的时候你能用稍微暧昧一点的语气把这个单词说出来。”
“啊,抱歉,这个我可能一辈子都学不会。”
北原和枫无奈地吐槽了一句,也没有想着要回来自己的外套,而是目光落在对方面前枯萎的百合花上,最后笑了笑。
“让。”他说,但是并没有对方所要求的暧昧的语气,甚至相对来说平淡得有点过分,就像是平时说话那样,没有任何的区别,一如既往的温和与柔和的嗓音。
对方对此不屑地“切”了一声,美丽的眼睛眯成一个充满诱惑的姿态,接着披着对方的外套就走到了夜色中的小巷子里。
——所以,接下来到底去哪里找一个人陪自己度过这个晚上呢?
她摸了摸自己的嘴唇,走在小巷子里面,隐藏住了内心所有的思绪,脸上笑容灿烂,一如既往,漂亮的就像是最美的花,糜烂得就像是最美丽最肮脏最无药可救最堕落最不想看到光明最不像人形的一团烂泥。
啊,去富豪区勾引一两个有钱人吧。
让·热内想到,嘴角勾起来,水色的眼睛波光粼粼,在月色下有种湿漉漉的美感。
她已经忘掉自己之前某个瞬间想的东西了,或者说把这个当成了某种幻觉。
说实在的,她没有感受过所谓的温柔,她唯一能感受到的就是黏糊糊的触摸,温热的血肉覆盖堆叠,含糊热情的无声表达。那种东西永远是柔情的,像是月光与太阳,总是如此深情地眷顾着她——但她真的没感受到过温柔。
所有的爱属于神女,属于年轻的美丽,属于盛开的鲜花,属于某种诱人的事物,只不过顺便落在了她的身上,但这就让她感到足够的幸福,她毕竟是一个很好满足的男人。
“嗨,亲爱的——”
她看到一个人,挑眉愉快地打了个招呼,然后发现自己好像不需要说出后半句话就够了。
啊,那就够了吧。
真是一个美好的晚上,明天的事还是明天再想好了,亲爱的,晚
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