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靠近那座堡垒，就越能察觉末日下的绝望。
寸草不生的地面毫无生机，浸透鲜血，充斥着难以言喻的气息，如同无法散去的硝烟。
城墙上残留着不知道什么生物留下的抓痕和撞击，在远处让人胆战心惊的堡垒，走到近处才能看到它挣扎求生的过往。
城墙上到处是修补的痕迹，大片大片的施工痕迹像一个个伤口，在它面前，金戈铁马呼啸而来。
这确实是一座堡垒，季汀仰头眺望那些黑洞洞的炮口，想道：一座位于战场上的堡垒。
于是，那些密密麻麻的防御设施和遮蔽天空的乌龟壳就变得合理了起来，以变异生物的攻击力，人类的防守即使做到极致，也不过是眼下这个模样。
但即使如此，它依旧称不上安全。
防御力得多变态的怪物才能顶着这种火力在城墙上留下这些痕迹？
季汀分辨着城墙上的痕迹，抓痕、撞击、火烧……简直就像变异生物在这里轮流打卡一般。
他停下脚步，堡垒近在咫尺。
但季汀没找到疑似城门的存在，整座堡垒浑然一体，没有任何缝隙。
所幸他没等太久，机械转动的动静就响了起来。
城墙中正对着季汀的那片区域，缓慢翻转，露出了一面屏幕，屏幕上先是一片白茫茫的雪花，几分钟后才显露出清晰图像，正在审视季汀的陌生面孔占据了整个屏幕。
画面局限在对方的脸上，看不到对方眼下所处的环境，无法从这个画面中获取任何有效信息，进而了解遮得严严实实的城市内部的状况。
警惕心也太强了，季汀在心里嘀咕，跟那双眼睛对上了视线。
冷漠、锐利、疯狂、压抑、绝望……复杂的情绪堆积成几近崩溃的模样，维持着岌岌可危的理智。
季汀突然有些不太确定他们最初的判断——这真是刘大明的基地？
虽然设定是末日后的废土，但爽文流的男主自带金手指加持，怎么也不会到快疯了这种地步吧？
而且小说主角的金手指无比粗壮，自带兵工厂和日用品生产线，只要资源足够，一个人就能武装一整支军队，还能提供优渥的生活条件。
不存在资源不足的可能，在小说设定里，基地生产其他物资所需的资源除了废土上最常见的废弃建筑材料之外，还包括变异生物的尸体。
因为变异生物尸体具有的能量更多，所以它提供给基地的生产值比普通材料高数倍。
按照季汀最初的设想，这是小说贯穿全文的爽点，主角通过杀变异生物来生产/强化武器装备，又因为武器装备的强化更轻松的杀死变异生物——一套良性循环下来，直接送主角走上人生巅峰。
但在主角走上人生巅峰之前，季汀就断更了……
季汀审视着对方，对方也在审视着季汀，一时间，谁也没开口。
季汀收拾好复杂的思绪，就对方这个精神状态，他也不奢望对方会友好到请他进去参观一下这座城市了，索性单刀直入：“请问，你认识刘大明吗？”
黑色瞳孔转动了下，对方语气平平的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刘大明？”
“好像听说过，”对方目不转睛的盯着季汀：“你来这里找人？他是你的什么人？”
季汀同样专注的注视着他，试图分辨对方细微的情绪波动——没什么收获。
虽然他的兼职里有个心理辅导，但这玩意糊弄普通人的无病呻吟还行，要真能搞出一个情绪分析图表，那就该叫超能力了。
所以季汀选择听从自己的直觉。
“你的变化有点惊人，我理解你的警惕和不信任，毕竟眼下这个情况实在太匪夷所思……”
他的铺垫还没说完，对方的反应却有些出乎季汀的意料。
他先是一寸寸打量季汀，然后逐渐浮现出了几分疑惑和震惊，喃喃自语：“是你？”
季汀下意识的回头看了眼，荒芜死寂的荒地上无比空旷，没冒出可疑生物。
他放下心，转头，接着话茬继续道：“但我们是来帮助……嗯？”
这扇门什么时候出现的？
浑然一体的城墙下出现了一个入口，构成城墙的材料转动收缩，在厚厚的城墙中敞开一条畅通无阻的道路。
见季汀没有动静，对方催促了他一声：“外面不安全，进来说。”
说实话，季汀觉得就眼下这个情况，里面也未必安全到哪去……
不过都走到这里了，就算季汀想掉头就走，也得问问那些炮台同不同意。
他稍稍犹豫了几秒，走进了这座封闭的城市。
他做好了应对城市内部一切匪夷所思的场景的准备，但对方没给他这个机会。
他没见到这座城市内部的模样，在沿着入口穿过厚厚的城墙后，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一个狭隘的房间。
房间里的摆设平平无奇，季汀的视线一扫而过，落在了另一个人身上。
正是那位“疑似”刘大明的沟通者。
他坐在椅子上，正在走神。
季汀投去视线，他才反应过来，朝对面的椅子示意了下，又把一个杯子推到季汀面前：“坐吧，喝点水，让我缓一缓。”
季汀坐下后，看了眼陶瓷杯里的白开水，谨慎的没有动作。
身后传来机械转动声，季汀扭头看了眼，他进来的那条通道被重新密封，零件一一对接，变换外形，变成了浑然一体、毫无缝隙的模样。
目睹这一幕的季汀飞快环顾了一圈室内，没找到“门”。
准确来说，这里的“门”无处不在。
城市内部构造跟常规认知不同，它是一个巧夺天工的机械造物，真正意义上的堡垒。
“确实太匪夷所思了，”对方在沉默片刻后再度开口，语气里多了些许震惊：“你绝对不知道我经历了什么。”
那我确实不知道，季汀摩挲着陶瓷杯，没有接茬。
所幸对方此刻的倾诉欲格外强烈，跟之前的过度警惕和不信任形成鲜明对比。
“我从没想过我居然还能回来，”他突然坐直了身体，目光炯炯的注视着季汀：“我穿越了！”
季汀犹豫了两秒：“啊？”
“我知道这听起来很匪夷所思，但这是真的！”
他的情绪激烈了起来，滔滔不绝道：“我穿越的那还他娘的是末日，要什么没什么，到处都是怪物，你都不知道我是怎么活下来的！”
季汀低头喝白开水，掩盖自己的表情——他当然知道了，刘大明在废土上凭着基地吃香的喝辣的，收了一大堆小弟，直接把废土生存标准给拔高了一大截。
他断更前，刘大明拳打变异生物，脚踢幸存者聚集地，聚拢了一批幸存者，已然成为废土上冉冉升起的新星了，就差走出十二区，一统全球了。
“刚开始倒也还行，主要是后来……”
季汀竖起耳朵，他最关注的的重点来了。
“算了，不说了，反正我都穿回来了，那些事都过去了。”
刘大明发泄了一通，情绪缓和了下来，重新捡起自己的社交技能，跟季汀寒暄：“倒是你，你这些年过得怎么样？我失踪多久了？”
季汀克制住自己险些失控的表情：“你也看到外面这个状况，还有点小问题需要解决，事情还没完全过去。”
刘大明眉头一皱，从跟亲人重逢的喜悦中冷静了下来：“你说的没错，那些变异生物简直没完没了！”
他表情冷峻：“我经历的事情仔细说来就太长了，反正就是我把变异生物的老巢给捅了，然后它们就疯了……”
季汀诧异：“变异生物还有老巢？”我怎么不知道？
“那当然，你以为这些怪物是怎么来的？”刘大明冷笑道：“总得有个源头吧？”
季汀回忆了下自己笔下的设定：“难道不是核战争带来的辐射导致生物大规模变异这种听起来很科学的原因？”
“最初确实是这样，但在一代代进化后，这些怪物把变异源头变成了它们的老巢，把小怪物扔进去变成大怪物，试图制造出更强大的后代。”
这显然不是什么值得回忆的东西，刘大明的情绪再度开始转向失控，但在看到季汀时，他紧绷的表情稍稍缓和了几分：“也不是什么有意思的故事，你知道那些怪物现在都疯了就行。”
季汀慢吞吞的组织语言：“外面的情况你知道多少？”
刘大明哈哈一笑：“那可不少，我现在能用的小弟可多了，到时候我带你认认人……”
季汀微不可觉的松了口气——还有其他活人，至少证明这座城里的情况不是他们预想中最糟糕的局面。
刘大明的话说到一半，突然停了下来，低头在“手表”上按了几下，半空中蓦然展开一张透明屏幕。
季汀坐在他对面，看不到屏幕上的图像，只能听到陌生的声音从屏幕中传出：“老大，那家伙有问题。”
在对方语出惊人时，季汀正在打量刘大明的“手表”，它看起来跟普通的智能手表没什么区别，所以季汀一开始忽视了它的存在。
不过仔细想想，毕竟是科幻色彩浓重的末日废土，智能手表具有一些更先进的功能也很正常。
季汀走神走的光明正大，好似完全没听到陌生声音的指控。
刘大明看了眼他，板起脸对通讯另一边的人道：“栓子，这是我弟。”
现场安静了几秒，对这个人物关系最疑惑的，不是栓子，而是季汀本人。
好像有点问题，不，应该说哪哪都对不上啊！
栓子也是这么想的，他惊讶到脱口而出：“亲弟弟？”
刘大明更惊讶：“那当然了，不然我认个干弟弟干嘛？”
好似局外人的季汀默默捧起陶瓷杯，开始战术喝水。
栓子又沉默了几分钟，不太确定的道：“老大，可是你的这个亲弟弟好像不姓李……”
听到这里，季汀开始体会到刘大明之前那句“外面的事情他知道的不少”的含金量了，这岂止是知道的不少，连他的资料都挖出来了，恐怕知道的东西比他们想得更多。
刘大明有些不耐烦：“我还能不知道我弟弟叫什么？你到底想说什么？”
大概是刘大明太过笃定，栓子说出口的话里充斥着强烈的不确定：“他是国家派来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