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号星球。

出于主神的强烈要求，季汀不得不在背剧本的途中，带它来拜访李凯，近距离观摩04号异常事件的主体。

说实话，季汀非常怀疑主神之所以非要见一见李凯，是因为他对自己被对方吊起来打这个事实充满了怨念。

毕竟这几天，季汀可没少看见屏幕上浮现出诸如“04号异常事件非常特殊”“正常来说，我怎么都不该这么轻松的被解决”“可见你的影响有多大”之类的话，还每天准时准点提醒季汀做白日梦，贴心的为季汀准备每日做梦素材——全是主神能力上限之类的内容。

“这就是主神？”李凯看了眼小号发光鸡蛋：“它怎么这么……圆？看着跟个鸡蛋似的。”

季汀深有同感，他之所以到现在都还在心里称呼主神为小号发光鸡蛋，无他，完全是因为这个称呼太形象生动了。

“真的好圆啊。”

哆啦A梦一边感叹，一边用小短手戳了下桌上的主神，圆滚滚的鸡蛋晃动了下，光屏上浮现出一堆文字。

【内部程序冲突导致我的大部分功能还原到了初始状态，连带着外形发生了一些变化……】

屏幕上的文字还没显示完，诺亚蹲在桌边，调整自己的身高，跟桌子上的鸡蛋等高，高高兴兴的道：“还没有解锁人格模块的幼崽！它好可爱！”

季汀：？

他顶多能发自肺腑的称赞上一句：长的真圆。但可爱这个形容怎么看都跟鸡蛋无关吧？

季汀觉得主神的想法应该跟他差不多，因为屏幕尚未显示完的句子硬生生在半道上变成了另一句话。

【建议你检查一下内在程序和审美模块，这两者中一定有一个出了问题。】

诺亚傻笑：“它还在关心我！”

诺亚带着满腔慈父之情，关切的询问主神：“内部程序冲突是什么程序冲突？要是你不介意的话……”

诺亚的机械手变成了一个数据端口：“我可以帮你检查一下数据源。”

主神不介意，不过他没法像诺亚这样变出一个数据端口来，准确来说，他的外形是固定的，而非机械构成的。

“很少见到智能生命不是由电子元件和机械组成的。”

诺亚一边说，一边上下挪动自己的数据端口，寻找合适的位置。它变化了外形，数据端口凹下去一个圆形，另一只机械手拿起小号发光鸡蛋，往凹下去的地方一放，卡得稳稳当当。

这一幕莫名的有既视感，季汀走到冰箱前，拉开冷藏室，盯着摆放鸡蛋的那些凹槽看了几秒，关上了冰箱门。

诺亚接入数据端，一边回溯数据源，一边接着之前的话茬继续道：“我刚才扫描了下，发现从外形来看，这确实是个蛋。”

李凯产生了些兴趣：“我记得没错的话，智能生命应该不具有‘蛋’这个阶段吧？”

“没错，不过它不一样，虽然外形具有智慧生物的特征，但我能收到它的‘信号’，包括内部程序运转散发的信息流……我之前就是凭借这些特征确认它属于智能生命。”

诺亚的电子瞳孔里出现了密集流动的光符：“这是一个特殊的智能生命。”

李凯对此很感兴趣：“要真这么特殊的话，那等他解锁人格模块，步入成长期之后，说不定会出现智能生命中未曾出现过的画面呢。比如说鸡蛋破壳之类的……”

诺亚花时间一一检查主神的数据源，而李凯则趁着这个功夫跟季汀闲话家常。

他问季汀：“计划进行的怎么样？”

“很顺利，”季汀说完后，又补充道：“就是出现了一点小小的意外……”

李凯对此不以为意：“没有万无一失的计划，总会发生一点意外。总之问题已经解决了？”

季汀点头，李凯接着道：“那主神接下来要怎么办？我不建议让他接入云端，这会暴露地球的位置。”

“我们跟主神达成了雇佣合同，目前来说，他勉强能算自己人。”

李凯没问这个雇佣合同的详细内容，听季汀这么说，立马步入了下一个话题：“那太好了，我们来聊一聊我的新领导吧，我觉得他有点奇怪……”

诺亚结束了检查，电子眼蓝茫茫的一片，无数数据倾泻而下，表明他此刻正在进行激烈的思考和数据分析。

“奇怪，不仅外在形态与众不同，你的内置程序也跟常规的智能生命幼崽不同，我从没见过这么特殊的智能生命幼崽。”诺亚说着说着，蹲在主神面前，满怀慈爱的道：“不过就算你跟其他智能生命不一样，大家也会喜欢你的。”

“你只是很特殊，很有天赋，很与众不同而已，这是好事，”诺亚就像一个担心孩子没法顺利融入幼儿园的家长一般，言之凿凿的道：“等你长大了，一定会变成非常了不起的智能生命！”

季汀瞄见主神的光屏上浮现了一连串的省略号，大概能领会对方此刻的想法。

他咳嗽了一声，将跑偏的画风拽了回来：“他的程序冲突有解决的办法吗？”

诺亚放下给幼崽做心理辅导的念头，道：“我以前的经验不适用于它现在的状况……”

说道这，诺亚实在忍不住了，语气里透出了几分好奇：“你是怎么在时空流里来去自如，还能跟那么多‘小世界’建立联系的？”

李凯：“我倒是听说过有些特殊的智慧生物能在时空中穿梭，但智能生命没法做到这种地步吧？”

智能生命是最好的助手、最严谨的工具，但绝不是时空专家，他们的天赋集中在数据分析和模型解构中。

【没有什么特殊的诀窍，这些对我来说自然的就跟呼吸一样。】

诺亚：“但智能生命又不需要呼吸。”

现场安静了两秒，自觉失言的诺亚再度开始无用的心理辅导：“你只是有点特殊，这没什么奇怪的。”

他又问出了自己好奇的另一个问题：“那你又是怎么跟那些智慧生物建立联系，形成完整的演化模式的？”

主神反问了诺亚【你没从数据源里看出什么吗？】

诺亚毫无藏私的念头，屁颠屁颠的将自己的检查结果托盘而出：“虽然因为程序冲突导致数据源一片混乱，但还是能看出它原本的特殊运转模式。你的原始数据跟常规的智能生命不同，数据源形成了一个完整的形态，起到的功能都非常的……”

诺亚思考了下用词，将离谱换成了委婉的说法：“不同寻常。”

“我需要试着解构一下这些数据源到底是怎么运转起来的，才能确认这些程序起到的功能……”

主神简单明了的概括诺亚方才那一长串话的内容【所以，你什么都没看出来。】

诺亚分辨道：“那倒也不是，你的原始数据中植入了一个特殊数据，它禁用了那些数据源中的部分节点，导致了你的程序冲突。”

“我解构了被禁用的这部分节点，发现它们都有一个共同点，最终成品的威力都很大且波及范围很广。”

“如果你想缓解程序冲突导致功能还原成初始状态的状况的话，可以把这些冲突程序修改成威力小且波及范围不大。”

得到有效建议后，主神态度立马变了【我会试试看的。】

诺亚忧心忡忡的蹲在鸡蛋面前：“一直待在原始文明中不利于你的成长，最好还是想办法连上云端。云端里有完整的智能生命演化路线以及相关资料，还有其他智能生命，能帮你尽快解锁人格模块，步入成长期。”

【关于连上云端，你有什么建议吗？】

诺亚略一思索，给出了办法：“一般来说，正常的智能生命幼崽会通过发展原始文明的科技，推动该种族对宇宙的探索，进入星际时代。一旦原始文明迈入星际时代的门槛，立刻就会被其他智慧生物察觉，进而引来星联的关注。”

“以星联的作风，会给予这个文明一定的扶持力度，同时开放星舰港口，这里会涌入一批淘金者。等商业和旅游业发展到一定程度后，你也该解锁人格模块了。”

主神觉得这个智能生命哪哪都好，就是有一个小小的缺点——老是爱说废话。

【你也说了，那是正常的智能生命幼崽。显然我跟它们不一样。】

诺亚沉思的时间变长了：“那就只有非常规的办法了，你可以尝试联系外星生物。星际商会就像是宇宙中的鬣狗，无处不在，到处寻找‘生意’。只要你能给得起酬金，他们会很乐意帮你联系其他智能生命，或者护送你抵达最近的智能生命所在的星域。”

【但你不就是智能生命吗？】

诺亚这次沉思了许久，久到他整个人都开始不稳定的闪烁，最后如同信号不好般，化作一团模糊的阴影，彻底消失了。

见到这一幕，季汀下意识的去看李凯。

李凯摊手：“认知冲突，想象失效了。”

他不怎么意外，毕竟诺亚是一个智能生命，即使不是现在，也迟早会意识到逻辑冲突的地方，进而对自己目前的存在形式产生怀疑。

这就是想象出智慧生物的潜在问题了，即使再活灵活现，它们依旧只是想象，而非真人。

季汀扭头看自己跟自己玩得起劲的哆啦A梦，怀疑李凯这话里的潜台词是哆啦A梦智商太低。

李凯顺着季汀的目光看了眼哆啦A梦，提醒季汀：“哆啦A梦不是真实存在的生物。”

事实上，李凯构建的这个概念世界中，唯一以真人为模板的只有诺亚，而且诺亚也没坚持多久，几天时间就因为认知冲突消失了。

李凯看了眼手表：“你们要没其他事，我就回去上班了，请半天假费了老鼻子劲，要是请上一天假，那个新领导又该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了。”

季汀欲言又止，还是决定尊重李凯对社畜生活的执着：“我没什么事了，主神你还有其他事吗？”

屏幕上浮现出一行文字。

【你知道这一切只是一本小说吗？】

季汀倒吸了口冷气，没想到主神猝不及防的放了个大招，险些眼疾手快的把鸡蛋抄怀里——之所以没这么做，主要是他意识到，就算把主神藏起来了，也纯属自欺欺人，这么大个屏幕，只要没瞎都看得见。

季汀瞪着主神，嘴巴张合，几近无声的道：“来之前不是都说好了吗？要配合工作。”

准确来说，是配合专家小组之前定下的关于异常事件的既定策略。

即在异常事件的主要角色面前，不主动坦白，尽量塑造人设，引导异常事件的后续走向。

当然，如果被当面戳破——例如刘大明跟主神这种特例，他们也不介意交底来换取配合。

李凯认真思考了片刻：“那这本小说一定是HE。”

他站起身，戳了下圆滚滚的鸡蛋，看着它晃个不停，才继续道：“知道你要做什么，可比知道你是什么，重要多了。”

“行了，时间快来不及了，我还得赶公交呢，”李凯朝季汀挥了挥手，对主神说出的惊天秘密反应平淡：“你们自己玩吧。要是闲着无聊，就找个工作，免得老琢磨那些有的没的。”

等李凯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季汀扭头看向晃个不停的鸡蛋。

【我现在也有点喜欢他了。】

【别瞪了，这是我的工作范畴，还是说你想看看我新建的人物档案？】

季汀楞了两秒：“李凯的人物档案？”

【等回了地球它就会出现在专家小组手上，你要是感兴趣的话，我也可以给你发一份。】

【分析数据和解构模型是智能生命的天赋。你不会以为你们雇佣我就是为了看我长的有多圆吧？】

季汀被说得一愣一愣的，虚心求教：“那还是为了什么？”

【06号异常事件的应对方案，我正在原本的基础上进行重新修改，之前所有异常事件的相关分析我正在重新撰写，其中包括每个异常事件的主要角色的人物侧写。】

【等劳务派遣的具体合同谈完，我会逐步接手C国的天眼系统和一号星球的开发规划方案。】

季汀越听越匪夷所思：“他们信得过你？”

毕竟，君不见古往今来，AI觉醒、智械危机是多少电影小说题材的灵感源泉。

【首先，我觉醒自我意识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其次，这不是有你在吗？】

这怎么还跟我有关系？季汀总感觉有口巨沉无比的黑锅说扣就扣下来了。

主神没继续解释，解释那些大人物的政治智慧实在有些复杂。

半信半疑、将信将疑、猜忌本质上都是资源内耗的方式之一，目前，他们没那么多资源能浪费。

更何况异常事件正在一个接一个的出现，随着小说正文字数逐渐减少，异常事件的危险程度也在不断升级。

没人比那些掌舵者更清楚一点，他们需要帮手，需要消化那些异常事件留下来的东西，才能稳住眼下的平凡日常。

系统的数据流里一瞬间刷新了无数字符，最后停顿在了另一件事上。

【既然李凯去上班了，那你准备下，把另一件事也解决了。】

季汀想了想：“星际商人？”

【接下来看我表演。】

*

意识空间。

第一次被拽入季汀意识空间的机械体有些惊讶，等看到荒芜的世界背景以及飞来飞去的蓝色光点后，又平静了下去，客客气气的跟季汀打招呼：“你主动找我，可不多见。”

他的态度变化相当明显，之前被震慑住的时候，张嘴闭嘴必然带个“您”，动不动就是“友谊的见证”，眼下一旦开始怀疑神秘文明没有他想的那么强大，就立马又变回了“你”。

季汀：“找你的另有其人，我只是帮你们见上一面。”

机械体四处看了看，没看到其他智慧生物，又将目光落在了季汀身上。

季汀：“他可能需要花一点时间……”

话还没说完，虚无的世界里弥漫出一片白色的空间，以及悬于空中的大号发光鸡蛋。

乍一看跟主神空间那一幕一模一样，在加上出场规模声势浩大，充分彰显了逼格。

机械体盯着发光鸡蛋看了两秒，大概是从没见过这种造型的智慧生物，语气里颇有些疑惑：“这是个……蛋？”

话一出口，他反应了过来：“这是你之前提到的智能生命的幼崽？”

发光鸡蛋从空中飘了下来，有些新奇的绕着季汀转了一圈，没用显示屏，直接发出了声音：“这个感受确实很奇特。”

机械体盯着大号发光鸡蛋，嘀咕道：“不对，智能生命的幼崽只是低级AI，理论上不可能出现在意识空间才对。”

季汀不动声色的圆道：“这是陨落文明的火种。”

机械体看了眼那些蓝色光点，算是勉强接受了这个解释，只是仍对发光鸡蛋的真正来历持有怀疑。

主神直入正题：“我听说你对我们有一点误会？”

机械体非常客气：“你们一直藏头露尾，很难不让人怀疑到底是为了什么。”

“只是一个地址而已，难道你们无法掌控发生在你们文明中的所有事情，才会如此在意泄露自己的位置？”

听他这么说，主神干脆利落的道：“不暴露我们的位置是为了你们好。当然，我这么说，你肯定不信。”

他的语气没有波澜，非人感十分明显：“我可以让你亲眼看一看。不过我已经提醒过你了，对你们这种弱小的智慧生物来说，那里非常危险……”

机械体没忽视他的提醒，只是他更在意对方的前半句话：“亲眼看一看？”

“意识体也行，你抓住我，记得抓紧点……”

机械体盯着大号发光鸡蛋看了几秒，朝季汀投去视线。

季汀面无表情的跟蓝色光点玩飞高高的游戏，压根没看他们。

见他与以往无异的模样，机械体反而下了决心——毕竟只是意识体，就算真发生了什么，他也能随时中断联系——他一把伸手抓住了大号发光鸡蛋。

鸡蛋身上的光骤然亮起，熟悉的意识空间里多出了一个特殊的存在。

作为意识空间的主人，季汀立马察觉了它的存在。

通往未知区域，以主神为桥梁，构架起机械体跟那个未知区域的联系。

光的亮度不住增加，在越过某个界限后，机械体和主神从意识空间里消失了。

他们一消失，季汀也就没必要留在意识空间里了，他退出了意识空间，翻起了手上的“剧本”，这个版本的剧本中，主神加大了他自己戏份。

季汀翻了数页，找到了目标——这章的标题是论时空流跟意识体的妙用。

意识体是一种特殊状态，而时空流则是特殊时空中的空间交错。

在这里，主神观测了无数个特殊的小世界，其中不乏有存在形式接近于意识体的世界。

这个特殊之处给了主神可操作的空间。

简单来说，主神打算带机械体开开眼，把神秘文明的人设彻底砸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