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季汀跟崇竹伫立在这幢建筑前的身影太有威慑力，最后在满地坑坑洼洼中，唯有这个建筑得以幸存。
“幸亏从虫嘴里抢下了那幢楼，保住了主控室，不然后续的治疗估计就得搁置了，毕竟没了人造天体，我们还得先忙着找其他宜居环境。”
吴煜跟专家抱怨：“没法在太空中生存，太不方便了。”
对方习惯性的想推眼镜，伸手摸了空，才想起这是在全息游戏中，于是收回手，一板一眼的道：“你们已经飞升，按照陆晓之前的经验，在无防护状态下，你们也能在太空中短暂逗留。”
吴煜被噎了个正着，一脸幽怨的道：“短暂逗留有什么用？又不是真能在太空环境下生存——算了，我直说吧，虫族太危险了，咱们搞不定。之前提到过的那个计划估计是没可能了。”
对方没露出意外的神情，摸出纸笔道：“先详细汇报下你们跟虫族的接触过程吧。”
吴煜这边进入了汇报流程，周海那边也在一五一十的汇报虫族的战斗力。
“它们能在太空中生存，具有不同的种类，体型最大的能跟星球相比，现场虫族的数量称得上遮天蔽日，这不是它们的全盛状态，仅仅只是一部分虫族聚在一起所导致的……”
崇竹正在进行之前制定的模拟治疗方案，专家团一边以崇竹的人物面板作为参照，一边实验更大胆、更另辟蹊径的治疗方案，希望能对崇竹的情况起到更积极的效果。
崇竹被仪器团团包围，专家团们聚在一起，一边分析新的检查报告，一边议论。
光团：“跟虫族深入接触，确实对他的基因状况起到了影响，这里、这里、还有这里，都出现了虫族基因的特征。”
扑棱蛾子：“意识体的波动有点频繁，得警惕他的认知被‘修正’的可能。”
小黑点聚拢成文字{我听说乌琉这些天一直在外头？}
粘液从崇竹身上蠕动而出，汇聚成圆滚滚的模样：“你别有什么想法，不然我们还得替你收尸，就你这个存在形式，要想凑齐所有小黑点，多麻烦？”
{崇竹的情况我一手跟进，我比谁都了解他有多危险。但我打听了下他目前的情况，太惨了。你们也见过那些人类玩家有多闹腾，要不是实验室压根不允许玩家进入，咱们哪能这么清静？}
{对一个天才来说，他永远无法接触他最擅长的领域，对一个永生者来说，他将永远被困在绝望之中。}
圆滚滚翻了个白眼——对他来说，这实在是个高难度动作：“那不叫惨，那叫罪有应得。”
圆滚滚接着道：“你从一开始就在感慨乌琉的天赋，你不会是想救乌琉出去吧？”
{这是污蔑！我要跟你单挑！}
“单挑就单挑，有种你别跑！”
小黑点和粘液展开了别开生面的斗殴。
光团叹了口气，招呼其他人：“别管他们，我们继续，这个治疗方案我觉得还可以改一改……”
在热闹的实验室外，是更热闹的玩家。
实验室就像一块极富吸引力的饵，不仅吸引了乌琉，也吸引了无数玩家。
他们怀揣着开启新职业的美梦，在实验室外打转，偶尔跟外国玩家来一场声势巨大的团战，争夺跟NPC接触的机会、争夺隐藏线索、争夺乌琉等等，反正随便什么借口都能引发这两方之间的混战。
季汀不在玩家之中，作为管理员，他一向以俯瞰游戏世界的视角，宏观把控游戏。
换成人话就是，不干正事，光瞎比比。
因此全息游戏里唯一能跟季汀沟通的，就只有具有部分管理员功能的主神。
大号发光鸡蛋在季汀身旁蹦跶，豪气万丈的道【看看，这都是我给你打下的江山！】
“少看点电视，好的不学，光学坏的。”季汀：“再这样下去，我迟早得找诺亚聊聊你的教育问题。”
季汀环顾下方的游戏世界，在八号邪神死亡后，诺亚大陆天塌地陷。
在主神勤勤恳恳的引导下，诺亚大陆的重建工程迅速展开，玩家们充分发挥了创造力，将诺亚大陆变成了大型杂糅体。
长城建了一小节，因为质量不过关崩塌大半；被命名为卢浮宫的建筑歪歪扭扭，看着更像比萨斜塔；四合院倒是十分朴实，就是面积小了点，怎么看怎么像农家大院；至于苏氏园林……
那什么，关于诺亚大陆的南水北调计划正在规划中，目前不存在复刻水乡风景的基础条件。
这些建筑手艺不过关也就算了，但偏偏，这些硬核玩家大概是商量好了，要比邻而居。结果导致这一堆粗制滥造的工程凑在一起，硬是变成了全息游戏里的网红打卡热门地点。
季汀盯着那片区域看的太久，主神觉得他有必要为玩家说句公道话。
【不是玩家们手艺不行，玩家们中确实藏龙卧虎，主要是材料不够，缺的东西太多了。你也看到了，游戏世界破破烂烂，连条大河都没有，更别说其他的了。】
诺亚大陆不是地球，那些在玩家设想中想当然存在的材料，在经历过八个邪神的游戏世界里，压根不存在，导致玩家们的雄心壮志还没开始就陨落了。
不过话题既然说到这了，主神就自然的提出了要求。
【我一直在忙着完善这方面的基础物资，但也不能老是凭空出现水泥、或者老是通过任务给予建筑材料，要想彻底解决问题，还得让诺亚大陆能持续性自产。】
【因为邪神的缘故，游戏之前的演化不够彻底，没形成完善的游戏世界。而现在百废待兴，正是最好的时机。】
季汀听着听着浮出了不详的预感。
他的预感成真了。
【我这边有份代码，也不多，就几万行，你等会背一下，咱们新开一个文档，把这些基础的代码输入一下，让游戏世界再悄悄演化一下。】
话题就这么跑偏了，季汀默写了半天代码，完全忘了自己进全息游戏其实是为了关注崇竹和乌琉的情况。
等他退出全息游戏，见到正在讨论着什么的崇竹和吴煜他们，才想起自己方才忘了什么。
吴煜：“你确定？它们真是这个反应？”
崇竹正要开口，察觉季汀睁开了眼睛，立马朝季汀投来了视线，深黑色的复眼中分布着密集的小眼，微微外凸，泛着冰冷色泽。
季汀一愣，崇竹开口道：“刚才有虫族趁着我们进全息游戏的空档，破坏了建筑外墙，进入建筑内部，我退出游戏时，它们已经把大厅那边糟蹋得一塌糊涂了……”
崇竹停顿了下：“我有点生气，就让它们滚出去。结果那些虫族全退出去了。”
季汀立马抛下了对崇竹外在形象的关注，关注起了更重要的问题。
“虫族基因对你的影响变大了。”
崇竹整理自己的感受：“不仅仅如此，我刚才不应该生气的——我的意思是，我生气不是因为虫族破坏了建筑，而是我觉得我的权威受到了挑衅，所以突然陷入了愤怒之中。”
吴煜：“这问题有点大，咱们还是赶紧联系专家小组吧。”
季汀从储物袋中中摸出小号主神——这是用来联系专家小组的备用方案。
原本的方案是直接跟诺亚沟通，但因为虫族之前的反应，这个方案暂时搁置，只能启用备用联系方案。
季汀晃了晃小号发光鸡蛋，让它“开机”，然后指挥主神联系专家小组、专家团以及诺亚。
主神这边刚有动静，外面就出现了虫族的躁动。
{奇怪的东西出现了。}
{在里面。}
{抓住他。}
{虫母不让进去。}
{在外面呆着。}
{虫母，筑巢，产卵。}
{产卵，产卵，产卵。}
季汀关注了下，发现虫族虽然躁动，但仍然遵守了崇竹之前的命令，老老实实的守在这个建筑外，没闯进来。
多方视频顺利展开，诺亚一上来就道：“这是意料之中的展开，崇竹需要加深他对虫族的影响，而目前这个发展证明他已经开始对虫族造成影响，接下来就是加强这种影响，达到召集所有虫族聚集到此处的目的——包括虫卵，确保斩草除根的计划能顺利实施。”
专家小组也佐证了这一点：“考虑到这种影响会对崇竹造成相应的变化，所以在日程表上专家团的治疗计划安排的相当密集，就是为了保证在这个过程中，崇竹的人类基因能始终占据上风。”
“既然崇竹已经对虫族具有初步的威慑和指挥能力了，那后续的实地治疗也可以提上日程了。”
季汀还是那句话：“太危险了。”
“不存在绝对的安全，这是相对来说，可行性最高、也最安全的办法，”专家小组中有人道：“你执意要加入吴煜他们时，不就是这么对我们说的吗？”
季汀哑然，片刻后继续道：“全息游戏……”
诺亚接过话茬：“我们做不到将如此大规模数量的存在数据化，天枢或许能做到，但你确定，它能把散落在宇宙中的所有虫卵全都数据化吗？”
“如果不能，那这么做毫无意义，解决这些聚集起来的虫族不难，斩草除根才是我们的最终目标。”
季汀思索了两秒，无法给出笃定的答案，只好闭上嘴听着专家团洋洋洒洒的诉说后续的治疗和引导方案。
其中小黑点试探性的提出了跟乌琉接触的建议，被诺亚一口否决。
“根据我对乌琉的分析，跟他接触这个方案有99%的可能会引发更大的问题。所以，请诸位遵守职业道德，不要做不合适的事情。不然恐怕会影响诸位在其他文明中的名声。”
圆滚滚又跟小黑点混战成了一团，光团稳重的道：“你放心，拿钱办事，我们是专业的。”
“信仰侧那边在跟我接触，”诺亚提起了另一个话题：“我怀疑他们可能快撑不住了。”
器轩子的大脑袋突然挤进了专家团的屏幕：“撑不住是什么意思？神快死光了？”
“他们没找到迷神香的解决办法，估计想用其他办法来解决问题。”诺亚也没搞清楚信仰侧的来意，只能推测道：“在接触中，他们提了好几次乌琉，还下了一个全息游戏舱的采购订单，数量非常大。”
器轩子在屏幕那边跳脚：“我知道了，他们一定是想跟乌琉狼狈为奸！乌琉手上肯定有解药，但肯定不会这么轻易的给他们，到时候借机提一些要求——比如要求我们释放他之类的，这不就麻烦了吗？”
诺亚淡定的道：“乌琉的罪行证据确凿，再加上过于危险，即使信仰侧有这个想法，其他智慧生物也不会同意，如果信仰侧因此与地球文明开战，那其他文明都会插手这场不义之战。”
得到这个回答后，器轩子心满意足的转移了注意力：“听你们刚才说的那些，虫族这事好像挺难解决的。”
他不解道：“不能让他们修仙吗？既然食物不够，那也可以辟谷嘛。”
现场安静了两秒，众人因为他的这句话而心潮起伏。
屏幕上出现了一只手，易诺嫌弃的推开器轩子。
“你动动脑子，辟谷不用进食，是因为需要的能量直接由灵气供给，你上哪找那么多灵气供虫族消耗？”
器轩子挠头：“对哦，你们说虫族数量很多，那这个问题确实不太好解决，毕竟能量得守恒嘛。”
卜悬子拿龟甲砸器轩子的脑袋：“而且修仙也没到滥大街的地步，一群没脑子的虫子，压根没开智，怎么修仙？”
察觉身后的动静，器轩子反手接住龟甲，发出恍然大悟的声音：“我还以为虫族是智慧生物呢，要真是一群虫子的话，那就没办法了。”
众人的情绪因为这短短几句话大起大落，器轩子则一脸自然的道：“你们就当我刚才什么都没说好了。”
在器轩子他们对话时，专家团窃窃私语了片刻，听到器轩子的总结发言，光球站了出来，提出建议。
“我们有个好主意。”
“为什么要费劲消灭虫族呢？我们可以帮助它们进化，让它们诞生智慧，成为智慧生物。不过众所周知，进化的过程中会淘汰一部分不符合要求的存在，毕竟进化本身非常残酷。但这是为了更好的未来，我相信虫族应该能理解。”
季汀瞠目结舌：“这个建议好在哪？”
“你没法跟野兽讲道理，但你可以跟智慧生物陈述利弊。”
“虫族最为危险的地方，一个是虫母对种群的绝对掌控，一个是虫族依照本能行事，族群利益和虫母的安全就是它们的一切。”
“而这个建议恰好能解决这两个问题。”光球意味深长的道：“思考让智慧生物懂得畏惧。”
季汀发现了，这个宇宙中，最危险的职业绝对是科学家。
诺亚接过话茬：“而一旦进化朝这个方向展开，那些散落在宇宙中的虫卵也就不具有威胁了。”
杀光虫族能让虫族不复存在，而让虫族开启新的进化路线则能从根本上解决虫族的威胁，在虫族旧有的模式上诞生出一个新的种族。
专家小组讨论了片刻，提出问题：“这听起来很难做到。你们已经有计划了？”
专家团洋洋洒洒的说了一大堆，最后大概是察觉部分人完全没听懂，才用简单易懂的话解释了一遍。
“用修仙稳定崇竹的基因状况，然后用科学辅助，让崇竹成为第一个进化后的新虫族，进而对虫族产生影响。”光球强调道：“修仙是关键，我们需要确保崇竹始终保持理智——器轩子方才不是说虫族也能修仙吗？”
器轩子没明白话题是怎么转到他身上来的，茫然了半晌，才不确定的道：“这意思是让崇竹正式转成妖修？”
易诺拍了拍他的肩膀，和蔼可亲道：“既然是你提出来的主意，那你辛苦一下。”
把这口锅扣在器轩子头上后，易诺立马带着道墟子他们溜之大吉，绝不送上门让人白嫖。
于是，这个新方案确定了下来，众人迅速进入了以修仙为主，科学治疗为辅的忙碌阶段。
季汀他们也见识到了什么叫“实地治疗”——全息游戏里的治疗只是模拟实验，没有效果，所以专家团必须在现实中对崇竹重复治疗手术。
考虑到崇竹所在区域的特殊性，让专家团跟季汀他们一样驻扎在人造天体中，显然是对对方的职业素养提出了过高的要求。
所以，实地治疗，是专家团在固定时间传送到人造天体中，完成治疗手术后，立马传送回二号星球，确保专家团的人身安全。
“你知道专家团飞上一次要花多少钱吗？”吴煜小声的跟周海道：“据说得这个数。这玩意是某个外星文明的特殊定制项目，要不是星联付钱，咱们现在就得破产。”
周海沉默挥剑，没给出反应。
吴煜对此习以为常，眺望门口乌泱泱的虫族，话题转向了另一个方向：“这些虫族最近是不是安静的有点过分？前些天好歹还有其他虫族赶到这，闹出点动静呢，这些天怎么这么安静？”
季汀慢悠悠的从房间里晃了出来，一手拿着小号发光鸡蛋，一手提着咖啡壶，看到吴煜他们，打招呼道：“哟，练剑呢？喝咖啡吗？”
吴煜鼻子一动，竖起大拇指：“您这咖啡泡得可以啊，手艺算是终于练出来了。”
“我好歹是开咖啡店的……”说道这，季汀终于想起一个被他遗忘许久的人，忙晃了晃主神：“我的员工最近在忙什么？”
【你的员工？谁啊？不是，你能不能别有事没事就找我？我又不像你，天天没事干，光琢磨着怎么吃喝玩乐了。】
“王……”季汀思索几秒，才找出久违的记忆：“王晓云。”
【哦，王晓云啊？她前段时间刚转成正式编制，通过培训后，在咖啡店担任联络员，负责关注咖啡店周围是否出现异常状况。】
季汀冒出一堆问号：“她怎么转成正式编制？”
“你都大咧咧的出现在直播上了，王晓云再傻也能察觉出不对劲。所以前段时间，专家小组讨论了下，直接把她吸收进政府部门，签了保密协议和新的劳务合同，所以她现在是自己人了。”
季汀思考了几秒。
这是件好事，还省得他操心员工老见不到老板引发其他问题了。
于是季汀将这件事抛到脑后，朝吴煜晃了晃手里的咖啡壶，继续之前的话题：“要不要来一杯？等会有好戏看。”
吴煜翻出杯子，放到桌上，疑惑道：“什么好戏？”
“崇竹要突破了，”季汀给自己也倒了一杯，边喝边道：“雷劫要来了。”
吴煜差点摔了手上的杯子：“怎么这么快又要突破了？他不是刚飞升吗？这次是要突破到什么境界？”
季汀轻描淡写道：“圣人吧。”
“噗——”吴煜一口咖啡全喷了出来，一边擦脸一边道：“啥玩意？圣人？这境界飙升的也太离谱了，之前不是说洪荒之后不可能有修仙者成圣了吗？”
季汀避得快，咖啡一点都没沾上，闻言摇头道：“他这个路子你们学不来，这叫功德圆满。”
“虫母这个特殊身份是一重因素，另一重因素是虫族的一线生机，最后一重因素是科学的力量。”
“换句话说，从修仙角度来说，这是成圣。从基因角度来说，这是虫母开启了全面进化。”
吴煜还是有些接受不能：“之前提到的那个治疗方案成功了？专家团真做到了？”
诺亚的身影从一旁浮现：“与其说是专家团做到了，倒不如说是他们找到了正确的解题思路，所以一路畅通无阻。”
“不过主要功劳，应该归功于修仙。这是一个神奇且特殊的力量体系，它具有惊人的包容性，对所有智慧生物一视同仁。”
“尤其是天道的存在，”诺亚看了眼季汀：“它许可了虫族的一线生机，所以崇竹才能畅通无阻，在短时间内完成境界上的突破。”
诺亚的出现，会引起虫族的躁动，但此刻，虫族异常安静，好似在等待一场即将落下的暴雨。
它们比其他生物更早感知到了异常。
惊蛰节到闻雷声，震醒蛰伏越冬虫。*